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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自信场域下民俗体育文化的仪式表征及文脉赓续

2024-01-06张华江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3年12期
关键词:场域民俗仪式

张华江

(湖北文理学院 体育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以及一个政党对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与积极践行,并对其文化的生命力持有的坚定信心[1]。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只有拥有繁荣兴盛的民族文化并持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才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2]。毫无疑问,坚定文化自信的信心不仅来源于中华民族拥有五千多年赓续不断的文化生命力,还来自于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拥有传统文化种类最多的国家[3],这也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场域存在与运行的力之源泉。

民俗体育文化源自各族人民长期以来的符号创造,它以各种身体仪式表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样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场域必不可少的力量支撑。因此,在文化自信与民族复兴的感召下,新时代赋予了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与发展新的要求,其所承载的使命与责任正在逐渐加大。然而,近现代以来,随着民俗体育活动逐渐沦为纯粹的身体动作展演、民俗体育文化的本土性流失和西方文化的冲击与同化,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被弱化甚至摈弃,导致人们只见其“形”而未能体验其“神”,无法真切感受到民俗体育的文化与魅力所在。这不仅使民俗体育文化缺乏再生产的动力,失去了其赖以生存的根基,还无法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故而其传承与发展日益困难,难以回应新时代的呼唤。由此可见,深入挖掘和阐发民俗体育文化内涵,赓续文脉,坚定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势在必行。

一、文化自信场域下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的内涵

(一)文化自信场域构建之源、根、魂

在现代社会,文化自信场域的构建对我国文化强国的建设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更显重要。正如布迪厄所言,现代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就是文化实践及其不断再生产[4]14。当前,文化因素已经深入渗透到现代社会生活的各个场域中,现代的政治、经济也需要靠文化因素的大量介入才能活跃起来。因而,我国社会主义的现代发展,离不开文化的支撑。从1997年费孝通先生提出要对本民族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有充分的认识[5],到今天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坚定文化自信,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悄然之间,文化自觉之树上已然结下文化自信之硕果,今天的人们不仅会珍惜这种结果[6],并将由此进一步迈向文化自强。这种文化自信是我国社会主义发展的不竭动力,这是建立在对我国基本国情和客观现实的正确把握,以及对中华文明核心价值理念的提炼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刻认识的基础之上的[7]。当今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像我们一样拥有五千多年从未断裂的文明史和文化史,中华民族形成独特的文化传统与深厚的文化底蕴正是文化自信之来源[8]。因此可以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文化自信之源。同时,从根本上来说,中华各族人民的主体创造是文化自信之根。没有各族人民的主体创造和不断传承,就没有博大精深而又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9]。最后,对中华民族的身份认同是文化自信之魂。中华民族是一个多元一体的民族实体[10],各族成员无论是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了解与认同,还是对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促进民族团结的有力践行,都是基于各民族成员对中华民族这一共有身份的认同与归属[11]。因而,务必要将对中华民族的身份认同纳入文化自信之灵魂的地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各族人民的主体创造和对中华民族的身份认同分别是文化自信之源、根、魂,共同构成文化自信场域的核心要素,支撑着文化自信场域的运行,成为我国文化强国建设之关键节点。

(二)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的生成机制

民俗体育文化内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是各族人民的符号创造,也是实现中华民族身份认同的象征符号。因而,在文化自信场域下,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的生成机制如下。

第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的动力源泉。毫无疑问,民俗体育文化从开始孕育到走向成熟,始终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它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血脉之源,一路传承至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光彩。首先,诸多民俗体育文化源起于中国文明两大特别重要的征候之一——巫史传统[12]4。在我国丰富多彩的民俗体育文化之中,就有许多依赖于巫史传统而兴起的仪式活动,如春节的舞龙民俗、端午节的划龙舟民俗等。这些民俗体育通过身体仪式将人(氏族群体)的“吉”“福”等美好意愿进行表征,以沟通天人,和合祖先,降福氏族[12]11,17,并逐渐成为中国文明史上特有的文化传统。其次,民俗体育文化的发展过程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滋养。源自于各族人民智慧创造的民俗体育,不仅是一种体育文化,更是一种受到中国传统“天人合一”“修齐治国”等价值观特性影响的、具有中国特色的“身心合一”的优秀传统文化。如传统射箭文化提倡“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的道德情操,使得人们在感受传统射箭文化的过程中,不断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13]。最后,民俗体育文化中的各种仪式表征,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符号隐喻。符号是文化的表征,人是符号活动的主体,各种文化是符号活动的现实化、具体化,以符号为媒介,人与文化有机地联系在一起[14]。民俗体育文化不仅以表情、民歌等语言符号为媒介,还以服饰、图腾、器物等静态符号,甚至以舞蹈、身体仪式等动态符号为媒介与外界交换和调适,传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观念和精神。如舞龙民俗中的“龙”,就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符号表征,而“舞龙”同样也是中华民族的广义精神象征、情感纽带和文化符号[15]。由此可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正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生成的动力之源。

第二,各族人民的主体创造和不断传承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的生存根基。一方面,民俗体育文化来自于人的符号创造。人是符号的动物,人与人的社会互动是通过对符号的定义与理解进行的,是符号互动[16]。而民俗体育文化,就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种符号——身体语言符号。民俗体育作为一种媒介传播的非词语符号,也是人们进行相互沟通和表达的重要载体,是最容易被觉察的身体语言符号。尤其是在不同的语境中,身体语言可以发挥其跨文化交流的特性,借助这些身体语言符号,能够使在不同文化背景中的人们克服语言的障碍,实现相当有效,有时甚至是惊人准确的沟通[17]。如舞龙运动表征的是“吉”“福”等美好意愿,而在海外,舞龙不仅表达了华人的美好愿景,还表达了华人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族群认同,对伟大祖国的热爱与思念之情。民俗体育的这些符号意义,都是人赋予的,是人的符号创造。另一方面,民俗体育文化的创造性实质上是各族人民精神寻求永不满足的一种表现。布迪厄认为,相对于自然生命,文化有其自我超越、自我生产、自我参照、自我批评和自我创造的生命性,它以自我创造为其基本表现形态和作为其存在的基本动力[4]30-31。但是,文化不是无人和非人的存在,也不是一种外在于人的、在历史中自动发生作用的非人格力量,而是人作为主体积极地处理自身与外部世界关系的活动及其产物[18],是人的符号创造。换言之,文化自我创造的生命性,究其本质是人类精神寻求永不满足的一种表现。在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中,各族人民都是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文化的再生产始终是各族人民的生产,它是同各族人民的生存需要、生存能力、生存状况和生存意向紧密相连的,是各族人民社会化的产物。随着人的生存需要和自然、社会环境等的变化,各族人民不断创造与再生产与之相应的文化。这就是文化生命的自我创造,也是人的文化创造。如土家族摆手舞,在传统社会以祭祀仪式的形式存在,但在现代场域的传承与发展中,衍生出了节庆摆手舞、展演摆手舞、操化摆手舞三种不同形式,这既是摆手舞文化生命的自我创造,也是土家族民众的文化再生产实践。当然,在我国民俗体育文化发展过程中,要正确处理好传承与创造性发展之间的关系。民俗体育文化传承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进行文化创新,将新时代的风格和特色融入传统民俗体育文化之中,赋予传统民俗体育文化现代气息,这样更有利于文化传承。而民俗体育文化创新要以传承为基础,确保文化创新有根基、有内涵,延续民俗体育文化基因,保持民俗体育文化个性和独立性。可见,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与创新是相辅相成,互为关联的。

第三,中华民族这一共同身份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场域的灵魂符号。民俗体育文化是各族人民的符号创造,不同的民俗体育文化拥有不同的符号意义。但所有的民俗体育文化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符号——中华民族。这不仅表现在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的精神认同与心理认同上,还表现在各族人民对其情感认同上。于精神认同方面,尽管各民族、各地区都有不同的民俗体育文化形式,但它们的文化基因都是相同的。如端午节全国各地都会举行划龙舟等各种民俗仪式纪念屈原,虽然屈原在当时是楚国人,但其爱国精神却是超地域的,是中国文化、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全国各地举行的屈原纪念仪式,就是各族人民爱国精神的最好诠释。这些民俗仪式都是对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符号在精神上的认同。于心理认同方面,民俗体育文化是人们心理诉求的表征仪式。人的行动是由无限的表象活动所组成的,而这些表象活动实际上就是集体表现的概念化象征活动——身体仪式[19]88-89,它们通过简单的形式表征许多事物和行动,将各种迥异的意义统一于单一的象征行为中[20]。如土家族的摆手舞,就是土家人与天地沟通、与神明(先祖)交往的仪式。土家人通过摆手舞这一仪式用以缅怀先祖,同时表达土家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降福氏族的心理诉求。土家族这一仪式,不是某种被动的请求和祈愿,而是充满了人的主动精神(从行为动作到心理意识)的活动[12]12,也是将缅怀祖先、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降福氏族等多种意义统一于“摆手舞”这一符号象征形式的活动,其中表现出来的是中华民族无可争辩的原始现象——祖先崇拜[12]4。这既是中华民族崇拜祖先的共同心理表征行为的同一表现,又是土家族自身祖先崇拜的多样性表征行为,其根源在于对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的心理认同。于情感认同上,海外华人的舞龙仪式就是最好的例子。海外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舞龙”这项民俗体育活动,它不仅代表了一个喜庆的气氛,更为重要的还是华侨用“舞龙”这一民俗体育仪式来表达他们作为中华儿女的自豪感。在海外华人舞龙民俗中,所有华人通过“舞龙”形成情感共鸣,进而产生群体归属感和维护成员身份的道德感[21]79-80。海外华人通过舞龙仪式把自身与祖国连结在一起,无论身居何处,每一个中国人都会铭记“自己是龙的传人、炎黄子孙”,每个中华儿女都认同与铭记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符号,它源于族缘关系、地缘关系、人缘关系、神缘关系等,是由自然关系引申的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表现为对祖国的热爱与眷念之情。

二、民俗体育文化的仪式表征弱化、摈弃原因探析

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下,在各族人民的不断创造和传承以及在对“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的认同中,民俗体育文化成为文化自信场域必不可少的力量支撑。然而,近现代以来,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的弱化及摈弃,不仅使其缺乏再生产的动力之源,还使其失去了生存根基,更无法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民俗体育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也因此日益困难。究其原因在于民俗体育仪式文化认识的偏见、民俗体育文化本土性流失和西方文化的冲击与同化。

(一)民俗体育仪式文化认识的偏见使其缺乏再生产动力

民俗体育文化蕴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血脉,源起于中国文明两大特别重要的征候之一的巫史传统,作为一种独有的身体语言符号植根于民间生活中,且表现出明显的仪式性。然而,在近现代发展中,民俗体育文化的仪式感弱化,沦为身体动作展演活动,使其缺乏再生产的动力。可以说,民俗体育文化是人的符号创造,其所有符号意义都是通过仪式进行表征的,这些仪式一旦消失,那么民俗体育文化的符号意义便消解了,也就使得民俗体育文化失去了其再生产的动力。究其原因在于人们对仪式文化认识的偏见。谈起仪式,许多人便将其与宗教联系在一起,进而认为它们是一种迷信。的确,仪式与宗教有关,许多宗教行为都是通过仪式进行的。但仪式的本质是一种社会互动的形式[22],是一种规定了个体如何在那些神圣对象面前表现自己的社会规范[19]88-89,也是具有象征性、表演性特征的由文化传统所规定的一整套行为方式[23]。事实上,人们之所以对仪式文化的认识带有偏见,是因为他们混淆了仪式的源起——大传统中的“巫”同小传统中的“巫”的区别。李泽厚指出,“‘巫’的基本特质通由‘巫君合一’‘政教合一’途径,直接理性成为中国思想大传统的根本特色,它以理性化的形式坚固保存、延续下来,成为了解中国思想和文化的符号。至于人们通常认为的专职化的‘巫、祝、卜、史’,以及巫婆、神汉等,则是沦为民间傩文化的小传统,含有迷信的成分。”[12]9-10虽然这两种“巫”的表现形式都是仪式,但二者所表征的文化却截然不同。大传统的“巫”是一种蕴含祖先崇拜、行为规范、道德意识和情感因素的社会礼仪,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为重要的征候之一。我国诸多民俗传统体育文化便源自于大传统的“巫”,因而表现出特有的仪式性。但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这些民俗体育因其仪式性被归为封建迷信而被迫停止,如汉族的傩舞、壮族的竹竿舞、荆山的端公舞、长阳的巴山舞等,直到改革开放后才再度恢复传承[24]。然而,这种混淆大、小传统对民俗体育文化所造成的的影响时至今日还未完全消失,民俗体育文化仪式感弱化,直至沦为身体动作展演活动。

(二)民俗体育文化的本土性流失使其失去生存根基

民俗体育文化是中华各族人民的符号创造,它拥有相当的本土性。于世界范围而言,它是中华民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伦理本位和文化特征等的彰显;于中国本土而言,它又是各地域的本土文化,是各民族、地域当地思维方式、文化价值等的体现。可以说,各民族、各地区的本土场域是民俗体育文化得以生存的根基。然而,随着社会不断变革与发展,我国民俗体育文化本土性逐渐消逝的现象,已成为不容争辩的事实[13]。主要表现在:一方面,过度商品化开发使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弱化,文化内涵流失。民俗体育文化的再生产,始终是同各族人民的生存需要、生存能力、生存状况和生存意向等紧密相连的。当前社会的生产力是传统社会的人们不可想象的,人的生活场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乡镇、村落以当地民俗文化为品牌发展起了特色文化旅游,民俗体育文化也向着商品化发展。但人们在开发民俗体育文化时由于过度追求经济效益而忽视了其真正的文化内涵,许多民俗体育中的仪式被简化、删除,使它们失去了原有的象征意义,即民俗体育文化本土性流失。另一方面,民俗体育文化赖以生存的空间遭到破坏。文化的存在,拥有文化时间与文化空间两种形式,文化时间表现为文化的历史过程性、传统连续性以及民族现实性,而文化空间则是人及其文化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场所,是文化的空间性和空间的文化性的统一,二者耦合共同构成文化时空环境[25]。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生存的本土空间,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都依赖于其所在本土空间的再生产,而文化空间再生产的直接体现就是对各种工具的利用。传统文化的现代性再生产虽然使得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技术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融现代科学元素与传统文化艺术为一体的“传统文化”,其生存空间变得现代化,空间生产力成倍增长,但对民俗体育文化原有本土空间的完全摈弃,未尝不是一种文化流失。如土家族传统摆手舞的标志性文化空间是摆手舞堂,但摆手舞的现代性变迁却摈弃了摆手舞堂,与现代摆手舞展演时坚固的水泥地、繁华的街道、艺术感十足的文化雕塑相比,传统摆手舞文化发源地的摆手舞堂就显得那么脆弱、荒凉与平凡(见图1)。当然,其他民俗体育如纳西族的东巴跳、藏族的锅庄舞、彝族的铜鼓舞、苗族的芦笙舞等,也存在此种情况。这就是民俗体育文化本土性流失的结果,导致其赖以生存的真正根基岌岌可危。

图1 摆手舞现代表演场地和发源地对比

(三)西方文化的冲击与同化使民俗体育文化无法引起情感共鸣

民俗体育文化内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是中华各族人民的符号创造,彰显着中华各民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伦理本位和文化特征等,是中国本土文化的一颗璀璨明珠。然而,西方文化的冲击,不仅侵蚀了民俗体育文化生活的节庆场域,还使得民俗体育文化逐渐摈弃仪式而竞技化,难以勾起人们的集体记忆和引发人们的情感共鸣。近现代以来,西方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冲击是巨大的,尤其是自二十一世纪初西方的“情人节、圣诞节、万圣节”等洋节在中国兴起以来,极大地“缩减”了我国本土传统节日的生存土壤。传统节日愈发淡漠,“春节、元宵节、端午节”等节庆活动中的民俗仪式慢慢淡化,节庆氛围不再浓厚。事实上,传统节日淡漠的背后却是传统文化的流失。同民俗体育文化一样,传统节日也是中华各族人民创造的文化符号,而且几乎每一种民俗体育都有其依存的节日场域,如春节舞龙、元宵花灯、端午龙舟等。由这些民俗仪式与传统节日构成的节庆情境,不仅是各民族集体记忆的表象,同样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符号表征。然而,随着这些传统节庆的淡化和仪式情境的消失,一些族群的集体记忆和传统文化也面临着消逝的危险。西方文化对民俗体育文化的另一大冲击是,民俗体育逐渐摈弃仪式而被西方文化同化,过度地向着竞技化发展。其中较为典型的就是龙舟竞渡,传统的龙舟竞渡仪式包括“鲤鱼跃龙门”等十项内容,然而现在的龙舟竞渡仪式大多只剩下“领导致辞”“赞助商颁奖”等礼仪环节了。而且,在龙舟竞渡中,人们的关注焦点在各个龙舟队伍的现场表现、速度和用时,更在意哪一只队伍能夺标登冠,而不在龙舟竞渡的传统仪式、民族认同性,整体氛围更倾向于现代竞技,少了传统与庄重,使其内容显得空洞与苍白[26]。从表面上看这是龙舟竞渡在形式上适应现代发展的表现,这种改变的确使得龙舟竞渡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推广。但是,这种竞技化发展所折射出的实质却是人们思想观念和心理诉求上的变化,它们无形中在一定程度上瓦解着人们的精神信仰,渐渐侵蚀着中华传统文化。

三、文化自信场域下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的文脉赓续

面对文化自信和民族复兴的感召与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与发展日益困难的矛盾,深入挖掘和阐发民俗体育文化内涵,赓续文脉,坚定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势在必行。针对民俗体育文化的仪式表征弱化、摈弃的原因,可以从以下三方面入手:增强仪式感,架构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结构性网络;立足本土场域,重构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营造有助于文化认同的情境,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

(一)增强仪式感,架构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结构性网络

民俗体育文化是人的符号创造,其所有符号意义都是通过仪式进行表征的,拥有很强的仪式感。尽管现代民俗体育文化的仪式表征弱化乃至摈弃,但其所含的文化基因却没有变,因而增强仪式感,架构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结构性网络是赓续其文脉的基石。伴随着社会的变迁以及西方文化的冲击,传统的乡土社会相对稳定的结构开始改变,“机械团结”和高度仪式化的场域被现代化的“有机团结”和低度仪式化的特征所取代,使得现代社会人们的活动呈现低度仪式性指向[27],仪式感极度缺乏。其中一个具体表现就是民俗体育仪式被摈弃,民俗体育文化沦为纯粹的身体动作展演。要增强民俗体育文化仪式感,就要构架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结构性网络。首先,于家庭层面,充满仪式感的家庭教育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培育的基础。中国文明另一大重要征候——以血缘宗法家族为纽带的氏族体系[12]4,使得民俗体育文化同样表现出宗族文化形态,家庭也是民俗体育文化演化的重要场域[28]。因此,重视家庭民俗体育文化传承教育,注重家庭意识感,是民俗体育文化自信培育的基础。其次,于学校层面,学校是民俗体育文化仪式教育的主阵地。民俗体育内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是学校传统文化教育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以学校为主阵地,加强民俗体育仪式教育,增强仪式感,有利于将学生带入民俗体育文化的象征空间,让民俗体育文化根植于青少年的心灵深处。最后,于社会层面,社会是民俗体育文化传承的广阔平台。社会不仅为民俗体育文化的传播提供了多元渠道,还为民俗体育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广阔平台。社会各地要以仪式感为中心,广泛开展各类民俗体育文化活动。总而言之,赓续民俗体育之文脉要立足仪式感,架构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家庭—学校—社会网络结构,三方面协同发展,形成合力。

(二)立足本土场域,重构民俗体育文化仪式

民俗体育文化仪式表征弱化及摈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本土性流失,许多民俗体育中的仪式被简化、删除,使它们失去了原有的象征意义,而且其生存的本土场域遭到破坏。因而,立足本土场域,重构民俗体育文化仪式是赓续其文脉的前提。一方面,要重点培养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人,通过他们的推陈出新延续民俗体育文化生命。文化是人的符号创造,虽然各族人民都是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但就在文化传承与发展中的地位而言,传承人是主导者,他们专注于本民族、地域传统文化的收集、研究、传承、传播和创新,他们是传统文化历史发展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主齿轮,是传统文化的创新者,还是传统文化传承人的培养者[29]。所以,赓续民俗体育文化血脉的主体应是本土民俗体育传承人。如刘守红,他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肉连响”的传承人,能自觉担当起赓续文化血脉的重任。他深知“肉连响”的传承要紧跟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和需求,因此进一步改良“肉连响”,在保留原有身体仪式的基础上,将秧歌、耍耍、打连响等民俗的优美动作融入其中,使得“肉连响”在刚劲威猛之余也不乏柔美协调,吸引了恩施州利川市众多民众的参与。与此同时,他经常穿着土家族民族服饰,在楼宇间、学校、景区、清江河畔,拍响“肉连响”,使其迅速推广发展。2019年,刘守红入选全国年度“乡村文化和旅游能人”支持项目,另一方面,要重构民俗体育文化生存的本土空间,保护其存在根基。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生存的本土空间,它们的传承与发展都依赖于其依存空间的再生产。相比于传统场域空间,现代民俗体育文化生存在“国家、市场、传统”力量共存场域中,它的再生产呈现多元化[28]。民俗体育多元化再生产的繁荣兴盛,使得人们越来越忽视其本土空间的再生产,甚至对民俗体育文化原有本土空间的完全摈弃,正是导致其仪式表征弱化的原因之一。民俗体育文化是各地域的本土文化,是各民族、地域当地思维方式、文化价值等的彰显,它们通过本土空间建构符号,反过来又被其本土空间构造为符号。因而,民俗体育文化与本土空间是互构共变关系,只有二者共同构建、共同变化,才能使民俗体育文化和谐发展,赓续血脉。

(三)营造有助于文化认同的情境,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

民俗体育文化之所以能使人们产生精神上、心理上和情感上的认同,是因为它能通过仪式营造一个乃至一系列有助于人们产生情感共鸣的情境,承载集体记忆。因此,营造有助于文化认同的情境,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是赓续民俗体育文化血脉的核心。正如春节舞龙、元宵花灯、端午龙舟一样,这些情境既是传统民俗的文化表征,又是人们集体记忆的载体,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柯林斯认为,互动仪式构成情境,这些情境的参与者因拥有共同关注焦点和情感连带,能产生集体兴奋——情感共鸣,越是正式、越是有仪式感的情境越能产生更多集体兴奋。集体兴奋在情境结束后并不会立即消失,而是形成慢慢淡化的情境记忆储存在脑海中,作为下一次同样情境的记忆延续。这些经常开展的或周期性的仪式因情境记忆(集体记忆)而形成互动仪式链,其结果是产生个体情感能量——自愿参与某事的热忱、群体归属感、强化代表群体的象征符号和维护成员身份的道德感[21]79-80。所以,周期性的民俗体育文化不仅作用在人的心理和精神上,还作用在情感上。民俗体育通过仪式将人带入一个神圣空间,以满足人的心理和精神需求,同时这些仪式情境升华为人的集体记忆,作为其情感归属的载体,这样就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然而,随着民俗体育文化节庆场域的淡漠与民俗体育文化的竞技化发展,这些情境少了传统与庄重,向着低度仪式化发展,较少或没有带给个体情感能量,无法引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以形成互动仪式链。因而,个体参与民俗体育与自觉传承和发展民俗体育文化的意愿较低,对这些文化及其文化群体归属感不强,甚至无法产生身份认同感。由此可见,通过本土节庆场域增强民俗体育仪式感,营造有助于文化认同的情境,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进而赓续民俗体育文化血脉、坚定民俗体育文化自信迫在眉睫。

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我国文化强国建设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前提条件。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下,在各族人民的不断创造和传承以及在对中华民族这一身份的认同中,民俗体育文化成为文化自信场域必不可少的力量支撑。面对文化自信和民族复兴的感召与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与发展日益困难的矛盾,亟需深入挖掘和阐发民俗体育文化内涵,赓续文脉,坚定民俗体育文化自信。民俗体育文化是人的符号创造,其所有符号意义都是通过仪式进行表征的,拥有很强的仪式感,以此架构培育民俗体育文化自信的家庭—学校—社会网络结构是赓续其文脉的基石。同时,基于民俗体育文化与本土空间的互构共变关系,重点培养民俗体育文化传承人,立足本土场域,重构民俗体育文化仪式是赓续其文脉的前提。最后,营造有助于文化认同的情境,形成民俗体育互动仪式链,作用于人的精神、心理和情感,是赓续民俗体育文化血脉的核心。只有如此,才能坚定民俗体育文化自信,支撑文化自信场域,成为文化强国建设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强大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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