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蕾 光不待我,我自成光
2024-01-05小果
文/小果
2007 年,王蕾蕾获首届中国汽车模特大赛东北赛区冠军
模特王蕾蕾,因遗传性眼疾,7 岁开始出现夜盲症状、视野逐渐缩小。她一路小心翼翼,与黑暗赛跑,看似在逐渐缩小的世界,却发光照进了别人的世界。
与黑暗赛跑
1980 年夏天,王蕾蕾出生于沈阳。7 岁的某个早晨,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上课。穿过一段走廊时,周围光线非常暗,王蕾蕾的视力极速下降,径直将一水盆踢翻了,水正好泼了擦地的同学一身。
这是视网膜色素变性的初期症状——夜盲症,在光线昏暗环境下或夜晚,视物不清或完全看不见东西、行动困难。
此后,在环境光线弱的地方,王蕾蕾走路不由得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每次做完课间操集体回教室路过走廊时,她一定会被人踩后脚跟,后面的人都说是她走得太慢了。
十几岁的时候,王蕾蕾被诊断为“夜盲症”,父母开始带着她四处求医。药吃得越来越多,病却不见好转。
1995 年,父亲托关系了解到,北京有专家可以治这个病。去了之后,王蕾蕾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夜盲症,而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眼疾——遗传性视网膜色素变性。
追“光”的人
初中时,王蕾蕾放学喜欢在马路牙子上踩着走,却因为视力原因总是踩空。但和她同行的高中学姐就能做得很好。原来学姐正在训练模特步,周末还可以出去接演出。
“什么是模特?”王蕾蕾问。“模特就是能穿很多很多漂亮衣服的人。”学姐对模特简单理解,在这一刻深深击中了少女王蕾蕾。
为了能系统地学习怎么当模特,王蕾蕾初中毕业后想直接报开设有模特表演课程的中专。但是父亲并不同意,他觉得模特就是靠脸吃饭,没有真本事,更希望她能继续念书,以后考个好大学。
为此,父女二人陷入冷战。在母亲的沟通下,父亲还是退让了,借给了王蕾蕾4000 元的择校费。他“赌”她赚不到钱,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设想的人生路线上。
当模特之后赚到的第一笔钱来自当发模。美发师把王蕾蕾的头发焗成各种颜色,一起去参加发型比赛。不到一年,她就把跟爸爸借的择校费还了回去,并且从16 岁开始,再也没有跟家里要过钱。
不论是工业楼奠基仪式和庆典活动,还是模特比赛,只要有演出的机会,王蕾蕾都接。“把能走的T台都走了,等看不见的时候,就不后悔了。”就这样,她拼上了各种比赛,拼上了北京国际时装周、上海国际时装周……
与此同时,王蕾蕾还要隐藏自己的眼疾。排练的时候,周围光线较弱看不见导演的动作,会被大家认为是在“耍大牌”,但是如果告诉大家自己看不见,就会失去工作的机会。更麻烦的是上T 台之后,她需要精准计算出自己在舞台上的步幅和步数,以免失足掉到台下。
2007 年,左眼仅存的一点光感已经支撑不了王蕾蕾的模特工作了,她只好退居幕后,利用这些年积攒的舞台经验和资源,经营模特公司、做模特教学、策划活动、做房地产商务……
“我每天把自己弄得晚上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有时一宿都不睡觉。”王蕾蕾通过工作麻痹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关于眼睛的事,但身体也在被过度消耗。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道路上,好在王蕾蕾的丈夫艾义(化名)一直牵着她的手。王蕾蕾情绪不好时,艾义就24 小时陪伴在她身边,想做什么都陪她去。也是在他的鼓励下,王蕾蕾开始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故事,收获了不少粉丝的暖心反馈。
2017 年,王蕾蕾鼓起勇气参加东方卫视女性励志王牌节目《妈妈咪呀》,重新站上T 台,获得第五季全国总冠军。这也给了她更多的勇气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同年,她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继续教育学院进修影视表演专业。
失去光,我自成光
2011 年,王蕾蕾父亲因癌症离世。王蕾蕾记得很清楚,父亲走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生前最后一个月,父亲还在自己的单位给王蕾蕾争取工作岗位,想着让她能有一个终身的依靠。
这一次,王蕾蕾依然没有听父亲的话,因为她也可以是别人的依靠。
艾义和王蕾蕾刚在一起时,她还未完全失明,但所有人都觉得将来艾义要照顾王蕾蕾一辈子。而现在出去旅游时,王蕾蕾是那个规划出行路线、定酒店的人;家里孩子的教育,也是王蕾蕾在主导规划。
在逐渐失去光的十几年里,王蕾蕾身体的其他机能被驯化得更加敏感了。通过手机无障碍阅读功能,她可以灵活使用微信、小红书、快手、抖音、滴滴、美团等手机软件;通过手的位置和手腕的角度,用手机摄影、做自媒体、开直播;通过学员脚腕铃铛的声响,教学员走模特步。
2017 年,参加完《妈妈咪呀》之后,王蕾蕾也挣到了一些广告代言费。正是这笔钱给了她去做公益的底气。同年,她在沈阳市注册了“花蕾助残服务中心”,帮助特困残障家庭。
看到很多孩子受困于身体和疾病,没有办法上艺术培训班,王蕾蕾便特意为他们创办花蕾特殊儿童艺术培训学校,教孩子们语言表达与朗诵课和形体课。受她的感染,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加入这个大家庭,给花蕾学员们带来更丰富多彩的课程。
“我可以想象这个颜色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是什么样子。”八年的模特生涯里,王蕾蕾不知道照了多少次镜子。即使到了现在,她仍保留有这个习惯,只是此时的镜子并不仅仅是自然光在描绘她的样貌,而是王蕾蕾在描绘自己的样貌。
在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残障女性之后,王蕾蕾创办了“残障女性修养课堂”。“我们看不见世界,但可以让世界看到我们的美。”在王蕾蕾的课堂里,盲人女性朋友们可以学习如何让形体更漂亮,如何通过护肤、化妆、穿搭让自己看起来更美。每次去线下课程,她还会给当地的学员带一些小物件,例如口红、丝巾、护手霜。
互联网创业兴起后,王蕾蕾开办残疾人直播电商培训基地。学员中有盲人,有语言障碍者,有肢体残疾者,有精神残疾者……王蕾蕾会挖掘他们的优势和亮点,教会他们如何使用互联网分享交流,给残疾人就业更多的可能性。
此外,王蕾蕾还组建了全国盲人的帮购群,例如肢体残疾者可以帮助盲人描述产品、下单购买。
盲人应该被“看见”
在中国盲人协会主席李庆忠看来,对于盲人群体而言,教育是根本。王蕾蕾对此非常认同。教育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和心态,对于盲人这样一个本就在生活中时刻面临不平等境遇的群体,他们需要足够的宽阔的眼界和稳定的心态去消解负面情绪。
根据中国教育部2019 年年鉴数据,仅有大约4 万视力残疾儿童涵盖在国家教育系统中。绝大多数视力障碍患者由于残疾、出行条件、经济条件等原因无法接受义务教育。而这其中,视障患者家属对教育的认知,或许也有一定的影响。
“盲人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因为看不见就什么都做不了。”王蕾蕾表示,盲人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做饭、收拾房间等家务,以及孩子的教育、管理、创业、经营等工作,并且他们也愿意学习更多技能来平等地融入社会。在现在医学发达的今天,基因检测等技术还可以帮助盲人进行生育指导,世界应该更勇敢地接纳盲人。
“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去帮助一下就可以,而不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这是王蕾蕾对世界的期许。与此同时,她也认为盲人朋友们也应该放下偏见,把整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要接受游戏规则可能不会因我们的特殊而改变,主动融入这个世界,在游戏里升级打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