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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大国成长:身份、视野、价值

2024-01-04

关键词:命运共同体人类

黄 平

(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030)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正信心百倍推进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深入推进,书写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新篇章,我国发展具备了更为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完善的制度保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1)习近平: 《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随着中国实力的不断增强,国际关系理论学界对于中国成长具有怎样的国际政治内涵已经展开了大量的讨论。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现实主义关于中国高速发展会带来冲突与对抗的预言具有内在缺陷。(2)秦亚青: 《作为关系过程的国际社会——制度、身份与中国和平崛起》,《国际政治科学》2010年第4期,第1—24、132页。正如建构主义论者所主张的那样,中国的发展不仅是中国国力在客观上的增长,也与国际大环境与各国如何看待中国、中国如何看待自己有关。(3)朱云汉、黄旻华: 《探索中国崛起的理论意涵: 批判既有国关理论的看法》,《从国际关系理论看中国崛起》,中国台北: 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第37—38页。在理解中国成长及其影响的诸多探索中,研究中国如何认识其在国际社会中的角色和地位成为非常重要的一类。这些讨论是本文写作的大背景,笔者赞同建构主义论者的主张——国家行为同时受到“物质结构”和“观念结构”的影响,国家对于“安全”“威胁”和“利益”等重要问题的认知具有很强的主观建构的成分。要理解中国成长的国际政治内涵,必须深入了解中国对自身身份和地位的认知。有些学者主张从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中寻找答案,(4)John Bryan Starr, Understanding China: A Guide to China’s Economy, History and Political Culture, New York: Hill and Wang,2011.而笔者认为,分析中国在高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处理对外关系和国际事务的各种新理念和新政策也是非常重要的路径。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外交在理论和实践层面均进行了不断的创新。2012年,“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被旗帜鲜明地写入党的十八大报告。党的十八大以后,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出构建亚洲命运共同体、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中非命运共同体等地区性命运共同体的想法。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的一般性辩论上发表演讲,明确提出了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愿景,(5)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1—526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从此成为中国外交的重要理论指南,上升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和平发展特征联系在一起的国际战略理念”。(6)陈锡喜: 《“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中国道路世界意义的再审视》,《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7年第2期,第87—92、109页。此后,中国领导人又在不同的场合多次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充分展示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责任担当。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强调,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经成为引领时代潮流和人类前进方向的鲜明旗帜。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确认了中国外交政策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促进共同发展——“中国始终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7)习近平: 《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引起了国内外学者们的广泛关注,国外学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内涵、中国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背景和动机,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路径及对世界产生的影响等问题进行了一些研究。(8)Raoul Bunskoek, Chih-Yu Shih,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as Post-Western Regionalism: Rethinking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from a Confucian Perspective,” Uluslararas kiler /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18, no.70(2021), pp.85-101; Andrew J. Nathan, Boshu Zhang,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Rhetoric and Reality in Chinese Foreign Policy under Xi Jinping,”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31, no.133(2021), pp.57-71;胡里奥·里奥斯: 《遵循全人类共同价值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张敏译,《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2年第9期,第56—59、126—127页;弗朗切斯科·瓦莱里奥·德拉克罗齐、卢卡·凡齐尼: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中国经验》,陈文旭、张金曦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0年第4期,第48—52、204页。但总的来说,国外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学理性不强,而且存在诸多误读。(9)宋婧琳、张华波: 《国外学者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综述》,《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年第5期,第198—208页;王雪冬: 《西方国家歪曲抹黑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几种论调及辨析》,《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2年第11期,第89—97、134页。从国内学者的研究来看,一般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探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内涵和价值意蕴等问题;(10)曲星: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基础》,《求是》2013年第4期,第53—55页;吴志成、吴宇: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论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3期,第4—33、155—156页;王泽应: 《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伦理意义》,《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4期,第5—14页。第二,探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发展历程和思想渊源等问题;(11)贺来: 《马克思哲学的“类”概念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哲学研究》2016年第8期,第3—9、128页;张静、马超: 《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超越》,《学术论坛》2017年第4期,第150—155页;熊杰、石云霞: 《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思想来源、发展逻辑和理论贡献》,《国际观察》2019年第2期,第1—28页;张立文: 《中国传统和合文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9年第3期,第2—8页。第三,从政治学、法学等各个学科的角度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及其实践进行解读。(12)金应忠: 《试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兼论国际社会共生性》,《国际观察》2014年第1期,第37—51页;阮宗泽: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的“世界梦”》,《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1期,第9—21、133页;丁工: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路径和中国角色论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年第4期,第181—187页;杨剑、郑英琴: 《“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与新疆域的国际治理》,《国际问题研究》2017年第4期,第1—16、136页;李赞: 《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际法原理与路径》,《国际法研究》2016年第6期,第48—70页;张辉: 《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法社会基础理论的当代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18年第5期,第43—68、205页;龚正伟、刘星: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下基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我国体育治理方略》,《体育学研究》2020年第2期,第34—40页。本文属于第三种类型,希望以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以及相关外交实践为研究对象,与国际关系研究关注的重要命题形成对话,探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涵与意义,并在实践的层面对这些意义进行进一步的印证。

一、 身份: 建设和平、贡献发展和维护秩序的大国

根据国家统计局2022年9月发布的报告,2012年以来,我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稳居世界第2位,从2013到2021年,我国经济年均增长6.6%,极大地高于2.6%的同期世界平均增速,经济增长率居世界主要经济体前列。我国经济占世界经济总量比重也在逐年上升,是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动力,2013—2021年期间,我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达到38.6%,超过G7国家贡献率的总和。2012年以来,上榜世界500强的中国企业数量持续增长,2021年,我国上榜企业营业额占全部500强企业的30.6%。(13)国家统计局: 《综合实力大幅跃升 国际影响力显著增强——党的十八大以来经济社会发展成就系列报告之十三》,2022年9月30日,http://www.stats.gov.cn/sj/sjjd/202302/t20230202_1896690.html,2023年5月30日。

一般认为,秩序内权力分布的变化会显著地改变国际秩序。大国往往在国际秩序的变化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因为大国的实力变化会带来其国家利益的变化,并形成新的战略要求,由于大国的行动在地区层面和全球层面都会造成影响,因此最终会引起国际秩序的变革。(14)肖晞: 《国际秩序变革与中国路径研究》,《政治学研究》2017年第4期,第38—48页;唐世平: 《国际秩序变迁与中国的选项》,《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第187—203、208页;高程、王震: 《大国崛起模式与中国的策略选择——基于大国崛起历史进程的比较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年第12期,第4—27、155页。新中国成立之初,尽管中国是国际格局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但对当时由美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而言,中国是一个长期被边缘化乃至“局外人”的存在。1971年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得到恢复以后,中国开始逐步融入国际秩序,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一个有限参与者。随着中国实力的不断增强,这种情况有了改变,中国对融入国际秩序更为主动,日益参与并引领国际秩序改革和全球治理实践。王毅曾经在演讲中指出:“中国已成为国际关系演变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推动者,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全球发展发挥着建设性作用。”(15)《2015,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全面推进之年——王毅部长在2015年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研讨会开幕式上的演讲》,2015年12月12日,https://www.mfa.gov.cn/web/wjbzhd/201512/t20151212_352913.shtml,2022年8月20日。有学者认为,在党的十八大以后,中国外交的根本性变化与中国这些年举世瞩目的成长密切相关,一方面中国实力不断增强,中国所获得的国际认同不断增加;另一方面,中国的外交行动也变得更加积极进取。(16)王俊生: 《重塑战略重心: 十八大以来的中国周边外交》,《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年第2期,第167—173页。

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发行的《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一书中将习近平总书记主持中共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更好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夯实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基础》作为开篇文章相当具有深意。在这篇文章中,习近平总书记开宗明义地提出:“走和平发展道路,是我们党根据时代发展潮流和我国根本利益作出的战略抉择。”(17)习近平: 《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1页。由此可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和中国的高速发展这一背景密不可分,是中国在成为“世界强国之际的政策宣示”,(18)阮宗泽: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国的“世界梦”》,《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1期,第9—21、133页。是中国对自身与世界、国际秩序关系的思考与答案。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首次明确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时,就已经清晰地谈到了中国的身份定位问题: 中国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19)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5—526页。之后,中国领导人在各个场合不断重申这一身份定位。有学者认为,当代中国外交政策观念和实践之间存在一个“战略判断—身份定位—理论指南、方针和原则—外交布局及政策实践”的逻辑链条。(20)周桂银: 《当代中国外交史的思想维度——概念史研究的视角》,《中共党史研究》2022年第3期,第109—123页。因此,理解中国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是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重要而关键的一环。

第一,中国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是基于中国对于当前国际局势的战略判断,也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中国外交历史经验的总结与升华。(21)这一问题已有多位学者进行了论述,如熊杰、石云霞: 《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思想来源、发展逻辑和理论贡献》,《国际观察》2019年第2期,第1—28页。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如何认识世界秩序和时代主题一直是中国外交的重要命题和战略基点。党中央对大国力量对比的基本格局和两极格局的基本特点与矛盾都有着重要的论述,从而发展出了“三个世界”等国际形势判断和战略构想,这些判断和构想成为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理对外关系的基本依据,中国在美苏两极格局下能够团结大多数国家,这些战略判断功不可没。改革开放后,邓小平作出了“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的科学判断。邓小平睿智地指出:“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22)邓小平: 《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82页。时代主题的转换为中国外交达成了创造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以推动中国发展的共识。江泽民认为,多极化趋势更加明显,时代呼唤一个更为公平、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极少数大国或大国集团垄断世界事务,支配其他国家命运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23)江泽民: 《江泽民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专题摘编)》,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513页。后来的领导人继承了这些战略思想,习近平总书记判断,“实现我们的奋斗目标,必须有和平国际环境。没有和平,中国和世界都不可能顺利发展;没有发展,中国和世界也不可能有持久和平”。(24)习近平: 《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页。因此,中国之“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的身份定位也就形成了。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现了中国对于自身“大国”身份的确认和对大国外交理念作出的革新。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提出的新的外交思想、理论、政策无不体现了中国对自身的重新认识和定位,一个重要的新内涵就是对“大国”这一身份的强调,这代表了中国的国家定位和中国在对外政策上作出的一系列承诺。(25)张清敏: 《理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9期,第64—87、157—158页。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大国,中国作出这样的思考和承诺是极其难得的。传统意义上的大国外交往往会对国际议程、国际规则进行安排,并通常会选择结盟政策,最不能否认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国外交具有强权色彩,这种强权色彩也为二战前的国际关系史蒙上了浓厚的阴影。二战以后,这种强权色彩虽然有所减弱,但远远谈不上彻底消除。(26)王栋、朱晓凡: 《浅析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理论及实践》,《国际展望》2017年第6期,第113—130、153—154页。然而,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打破了以大欺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国再三强调自己是发展中大国并会坚定支持广大发展中国家发展,同时承诺自己绝不称霸,永不扩张,更强调要“共商共建共享”,这些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现出来的新的大国特色。

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表明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中国将自身的发展与世界的发展紧密相连,中国将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这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新时代”既是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飞跃到“强起来”的时代,也是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的时代。(27)习近平: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第1版。“新时代”的提出对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它表明了中国对自身不断发展成果的确认;另一方面,它也是中国对自己与世界关系的确认。中国在不断发展壮大,中国在世界事务中变得更加举足轻重,中国可以为人类作出更多贡献。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本身就是将中国发展与世界发展统一起来的意涵,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动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28)习近平: 《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1版。

二、 视野: 从国家化到全球性的范式转换

危机和难题的出现,往往会催生新的理论和思想,对实践产生巨大影响。2017年1月18日,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阐明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出现的背景和缘由,他提出了“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这两个重大的时代命题,并指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共赢共享”正是回答这一问题的中国方案。(29)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37—549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非西方国家对于新国际关系理论和新外交实践的探索,是中国向世界贡献的中国智慧。(30)秦亚青: 《〈十九大报告〉与中国外交的新时代》,《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8年第3期,第1—4、121页。这一点可以从两个方面得到理解:

第一,就国际政治的现实而言,自冷战结束以来,西方中心世界(West-centric World)正在逐渐见证非西方世界的兴起。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西方中心世界遭到进一步削弱。(31)这一历史趋势被很多学者所认可,例如,朱云汉认为,这一历史趋势还与其他三个历史趋势同步存在,它们为: 以美国为核心的单极体系式微、“第三波民主”的退潮以及资本主义全球化陷入困境。朱云汉: 《高思在云: 中国兴起与全球秩序重组》,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6页。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甚至用“新亚洲半球”(The New Asian Hemisphere)这个词作为著作的名字。他明确提出: 在进入21世纪以后,世界权力的中心明显在向亚洲移动,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时代已经在逐渐落幕,亚洲将成为世界舞台上的主角。(32)Kishore Mahbubani, The New Asian Hemisphere: The Irresistible Shift of Global Power to the East, New York: Public Affairs, 2009.非西方世界的兴起,让以西方为中心的权力运用、制度安排开始逐渐有不合时宜之感。有学者认为,现实的改变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意义深远,“一元现代性”的历史框架被“多元现代性”格局所取代,非西方世界在选择社会制度和价值体系时,具有更大的思维空间,产生了更多的“文化自觉”。(33)朱云汉: 《高思在云: 中国兴起与全球秩序重组》,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8—9页。

第二,从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来看,近年来,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在解释和解决真正的全球性问题时愈发显得捉襟见肘。恐怖主义威胁、环境污染恶化、全球化带来的发展不平衡等问题,是困扰各国的重大危机和难题。有学者提出,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来源过于狭窄,然而其影响力又过于巨大,以至于限制了我们更好地理解所处的这个世界。(34)Amitav Acharya,Barry Buzan, “Why Is There No Non-Wester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n Introduction,” Amitav Acharya, Barry Buzan, Non-Wester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Perspectives on and beyond Asia, New York: Routledge, 2010, p.2.例如,主流国际关系理论所依凭的历史经验主要覆盖的是《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之后的近代国际体系,它们对鸦片战争之前的东亚解释力极为有限。(35)朱云汉: 《百年变局与中国政治学的新征程》,《政治学研究》2021年第1期,第18—26页。也有学者曾提醒人们注意这样一个问题: 由于西方的国际关系理论未能突破民族国家这一政治单元划下的牢笼,这些国际关系理论有先天不足的嫌疑——以国家为视野并以国家利益为关怀的理论,真的能去思考和解决真正的“国际”问题吗?(36)赵汀阳: 《天下的当代性: 世界秩序的实践与想象》,北京: 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12—20页。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如何用一种整体性的思维来处理全球化时代的世界事务,这是时代给每个国家出的考题。有学者认为,如中国和印度这样的新兴大国,它们对国际体系带来的核心挑战不在于让全球治理体系产生领导地位、规范和准则的改变,它们带来的核心挑战是本体论意义上的。例如,中国的全球治理观体现出了中国传统中对“治”的看法和信仰,这与一直以来居于主流地位的西方自由主义治理性的全球治理观截然不同。(37)石之瑜、皮查蒙·约范童: 《中国式不干预主义: 治、治理性与全球治理》,王骁译,《社会科学》2017年第3期,第3—11页。就看待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视野而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确实体现出了鲜明的全球性,呈现了与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不同的视野。(38)习近平总书记在博鳌亚洲论坛2022年年会开幕式上首次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议也体现了应对全球性问题而产生的“全球性”视野,展现出对西方传统国际关系理论的扬弃和超越。参见王玏、刘军: 《全球安全倡议的核心要义、理论创新与世界意义》,《国际问题研究》2022年第3期,第16—28、122—123页。

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实现了从以国家为中心到以全球为中心的范式转换,它的形成与中国共产党的国际胸怀与全球秩序观有关。(39)很多学者认为,中国的国际秩序观正变得更加具有全球性。例如,郭树勇认为,“全球秩序观”比“国际秩序观”带有更多“全球化”等方面的内涵,且与“全球治理”这一概念联系紧密。参见郭树勇: 《论100年来中国共产党全球观念变迁的主要规律》,《国际观察》2021年第1期,第1—25页。赵可金则认为,中国正在经历从“国际秩序观”向“全球秩序观”方向转变的过程。参见赵可金: 《中国的国际秩序观与全球治理的未来》,《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第4期,第6—16页。2021年11月11日,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强调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的一百年中,“坚持胸怀天下”是中国共产党的十大历史经验之一,强调“党始终以世界眼光关注人类前途命运,从人类发展大潮流、世界变化大格局、中国发展大历史正确认识和处理同外部世界的关系”。(40)《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第1版。中国共产党的全球秩序观是在全球化不断深入的进程中发展起来的,它既是马克思主义国际观在全球化时代的重要体现,又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发展。中国共产党从自身的历史经验和实践认识出发,对当今的时代主题、世界局势和国际秩序等重大问题进行的系统性和体系性思考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性”视野的重要思想基础。1956年,毛泽东在《纪念孙中山先生》一文中写道:“中国是一个具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和六万万人口的国家,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贡献。而这种贡献,在过去一个长时期内,则是太少了。这使我们感到惭愧。”(41)毛泽东: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北京: 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755页。1988年,邓小平在同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会面时提出了要建立“国际政治新秩序”和“国际经济新秩序”的主张;第三代领导集体进一步提出了新安全观、世界文明多样性等理念;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更是把国际秩序放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进行了新的认识,形成了不断丰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外交思想。

其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现出来的这种全球关怀,还体现了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价值观的特色。赵汀阳等人力推的“天下主义”“天下体系”等概念和术语一经提出就成为海内外学界十分关注的话题。赵汀阳认为,中国传统的文化和智慧可以对解决当今世界(乃至未来世界)的诸多难题有所贡献。赵氏通过分析周朝的政治制度和概念,提出了试图建构未来世界政治制度的“天下”模式。他认为,中国之所以成为这样一个开放性兼容性的系统,并非因为扩张带来的红利,而是源于早期中国的四方万民自发性的博弈性活动,而这种博弈活动由于具有巨大的物质和精神吸引力,从而成为无法拒绝的诱惑,四方的参与者自动地卷入了这场争夺中国主导权的博弈活动,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而漩涡一旦形成,则具备自己的生命力和持续性,不断地卷入新的角逐者,成为中国之所以得以生存的动力。(42)赵汀阳: 《惠此中国: 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北京: 中信出版社,2016年。学界普遍认为,包括“天下观”在内的思想学说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知识和思想来源。(43)Andrew J. Nathan, Boshu Zhang,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Rhetoric and Reality in Chinese Foreign Policy under Xi Jinping,”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vol.31, no.133(2021), pp.57-71;

外交思想中出现了更多传统文化思想资源和中国的成长有密切关联。从客观上而言,不同于以往主要以被动融入为主并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他国的情况,中国自身实力的提升和世界影响力的增强让中国外交拥有了能够展示自身文化传统的更大战略空间;从主观上来看,一方面,中国拥有了更多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另一方面,随着中国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变成了“世界大国”,中国对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等问题都在进行再认识,而这种再认识的过程本身就是对自身文化传统重新认识和发掘的过程。(44)孙吉胜: 《传统文化与十八大以来中国外交话语体系构建》,《外交评论》2017年第4期,第1—31页。

三、 价值: 共商共建共享的大国承诺

西方对中国外交存在两种误解,他们诟病中国的外交政策和实践过于实用主义,或以现实政治为导向而缺乏价值追寻,或让经济收益损害了民主、人权等发展目标,或表明中国还没有准备好发挥权威性力量,有效地参与全球治理。(45)这种观点在上个世纪90年代就已经出现,柯庆生(Thomas J. Christensen)的文章就颇具代表性。参见Thomas J. Christensen, “Chinese Realpolitik,” Foreign Affairs, vol.75, no.5(1996), pp.37-52。总体来看,西方学者普遍对非西方国家的崛起反应悲观,甚至刻意低估它们在全球治理改革中起到的积极作用。而随着中国的实力和影响力逐渐增长,另一种论调又变得越来越普遍,他们批评中国变得日趋骄傲,作风也越来越咄咄逼人,所谓“中华帝国”的标签也开始贴在了中国身上。(46)石之瑜、王宏仁: 《双边外交: 应对“中华帝国”指控的政治方略》,《文化纵横》2016年第2期,第40—45页。这两种误解都有强烈的西方中心的色彩,要么是从自身价值出发,错误地批评中国不能追随他们的规范,要么是从历史经验出发,猜忌中国在力量增长的过程中必有图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所蕴含的巨大价值正是对这两种错误观点的有力批判,这可以从下面三点加以理解。

第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形成与发展过程就证明了中国始终坚持把“中国梦”和“世界梦”紧密相连,始终在寻求人类共同价值的新内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两次认识论意义上的飞跃。(47)李君如: 《中国共产党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识飞跃》,《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2年第2期,第16—23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第一次飞跃发生于党的十六大到十八大之间。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中国的经济发展开始为世界所瞩目,“中国崩溃论”“中国威胁论”等言论也开始甚嚣尘上,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提出了“命运共同体”的“新视角”:“要以命运共同体的新视角,以同舟共济、合作共赢的新理念,寻求多元文明交流互鉴的新局面,寻求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新内涵,寻求各国合作应对多样化挑战和实现包容性发展的新道路。”(4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 《中国的和平发展》,2011年9月6日,http://www.gov.cn/jrzg/2011-09/06/content_1941204.htm,2023年10月27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启以后,世界局势和中国自身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全球化进程进一步深化的同时,逆全球化、民粹主义、保护主义等思潮却泛滥成灾,让全球治理深陷困境;但与此同时,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其他的新兴经济体一起成为可以改变全球治理体系的有生力量。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党的十八大以后,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说法,并从各个方面丰富和充实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至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实现了第二次飞跃。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在发展过程中的第一次飞跃解决的是中国如何和世界相处的问题,而在第二次飞跃时处理的则是如何解决世界问题这一命题。在实现第二次飞跃后,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已经明显具有了价值基石。(49)李君如: 《中国共产党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识飞跃》,《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2年第2期,第16—23页。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回应当前的人类社会困境而提出的“中国方案”,具有时代正当性和进步性。中国提出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从具体内容上针对了当今世界面临的各种重大挑战,引导国际思潮向积极方向发展,呈现了极强的正当性和进步性: 和平与发展针对的是当今世界仍然存在的冲突、战乱与贫困等问题;公平与正义针对的是尚有不公正不合理现象的国际秩序;民主和自由既是代表了全人类的追求,也是对西方“唯我独尊”的价值体系的批判。(50)李岩: 《三重视角下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现代国际关系》2022年第7期,第20—22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自提出以来,不仅已经被写入了《中国共产党章程》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而且也多次被写入重要国际组织的文件,在国际层面逐渐形成共识。2017年2月10日,联合国社会发展委员会第55届会议协商一致通过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首次正式写入联合国决议,这说明这一理念所倡导的价值已经得到联合国成员国的普遍认同。

第三,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价值还体现在实践方法上,它是对西方所谓“普世价值”的批判和超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共同价值。”(51)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2页。但中国倡导的这种共同价值绝非“历史终结”式的强横与傲慢,而是充分尊重他者的包容。全人类共同价值和西方“普世价值”最大的区别不是价值观或者价值本身,而在于实践方法,中国倡导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绝不包含“强迫”和“强加”。(52)徐坚: 《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国际问题研究》2022年第5期,第22—25页。中国曾多次表达,并无对外推销自身发展模式的想法,我们不“输入”外国模式,也不“输出”中国模式,不会要求别国“复制”中国的做法。(53)习近平: 《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14页。这种实践方法上的批判和超越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首先,中国始终坚持独立自主,坚守自己的道路、理论和制度,并能够不断强大自身与逐步融入国际体系,这是人类社会发展多样性景观的展现,这本身就是对西方“普世价值”的批判和超越;其次,中国始终坚持不干涉他国内政,在与他国相处中尊重“和而不同”的精神,这也是对西方“普世价值”的批判和超越。石之瑜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实际上体现了一思想史传统,这一思想史传统里设想的人间秩序是这样的: 群体之间关系的本质是人心向背,因此,群体的实力强弱并非构成秩序的依据,秩序的关键是要赢得人心,而为了赢得人心,能够提供福利和安全的强大包容力才是关键。(54)张西平、石之瑜、亚·罗曼诺夫等: 《70年来的中国发展与海外中国研究》,《国外社会科学》2019年第6期,第61—73页。秦亚青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的初衷和核心包含了“共商共建共享”,这是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提出的新的理念和实践,一个“共”字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理念: 独立个人有“自在”的需求,但整个群体也有“共在”的要求,个体的“自在”和个体权力与群体的“共在”和“共同权利”都需要得到尊重。

四、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重要实践

近年来,中国政府不断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实践领域进一步深化,学者们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发展的丰富内涵各有不同理解,例如,有学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重要实践可以从人类发展共同体和人类安全共同体两个方向得到理解。(55)熊李力: 《中国倡议: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行动方案与实践路径》,《人民论坛》2022年第22期,第52—55页。本文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可以为分为话语实践和行动实践两大类: 一方面,中国政府不断在各个外交场合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及其相关的各种中国理念和中国方案,加强同其他国家的交流,将中国话语真正转变为国际共识;(56)这一问题已有多位学者进行过论述。参见孙吉胜: 《中国国际话语权的塑造与提升路径——以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中国外交实践为例》,《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3期,第19—43、156页;凌胜利: 《主场外交、战略能力与全球治理》,《外交评论》2019年第4期,第1—31页。另一方面,中国政府通过自身发展、与其他国家进行合作、提供各种国际公共产品等方式,切切实实用行动兑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承诺。

(一) 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话语实践

第一,中国反复向世界系统性地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并将这一理念不断系统化、深化和细化,更针对这一理念持续性地提出具体的行动指南和实践路径。有研究显示,自2013年以来,中国话语开始有了快速增长,尤其是2017年党的十九大以后,国家领导人、驻外大使和外交部新闻发言人的发言占了中国话语总量的绝大多数,中国正在向世界发出越来越多的声音。(57)吴瑛、史磊、阮光册: 《国家身份的建构与认同: 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分析与反思》,《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第130—147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话语实践也是如此,2013年3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发表的演讲就开始倡议构建“命运共同体”,此后,他又在印度尼西亚国会演讲、在出席巴西利亚举行的中国—拉美和加勒比国家领导人会晤时提出“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第70届联合国一般性辩论上发表讲话明确提出了“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此后,他又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气候变化巴黎大会开幕式上、华盛顿核安全峰会等多个国际场合反复倡导这一理念。与此同时,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系也在不断充实和发展。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承载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具体实践路径“一带一路”重大倡议;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又在第七十六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提出了破解发展难题的全球发展倡议;2022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博鳌亚洲论坛上提出了弥补人类和平赤字和应对国际安全挑战的全球安全倡议。

第二,中国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话语实践的一大特色是通过举办大量的主场外交活动来提供国际交流的平台,帮助塑造和凝聚国际共识。(58)凌胜利: 《主场外交、战略能力与全球治理》,《外交评论》2019年第4期,第1—31页。例如,习近平总书记于2013年、2015年、2018年、2021年和2022年先后5次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发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导。2015年,中国在博鳌亚洲论坛上提出迈向“亚洲命运共同体”,并倡导亚洲国家为此共同努力,开创亚洲的新未来。中国倡导亚洲国家不但要加强地区认同,共同营造对亚洲、对世界都更为有利的地区秩序,构建凝聚亚洲国家的共同体,更要通过“迈向亚洲命运共同体,推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59)习近平: 《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03—213页。2022年,同样在博鳌亚洲论坛上,习近平总书记针对新冠疫情之下的困难和挑战再次强调,“人类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各国要顺应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向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正确方向,携手迎接挑战、合作开创未来”。(60)习近平: 《携手迎接挑战,合作开创未来——在博鳌亚洲论坛2022年年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2022年第13期,第6—8页。

(二) 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行动实践

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丰富的内涵,包含了“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的伙伴关系”“公道正义、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开放创新、包容互惠的发展前景”“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和“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61)习近平: 《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54—256页。中国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些丰富的内涵,这可以从三个方面加以理解。

第一,中国作为拥有超过14亿人口的大国以和平的方式走出了一条不同于历史上西方国家发展的现代化道路,这既对世界和平作出了巨大贡献,也为广大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种新的走向现代化的发展路径。西方国家为非洲制定过的发展路径已被证明并不可行。20世纪80、90年代西方在非洲强制推行结构调整方案,削弱了国家在非洲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进一步减弱了国家能力,让非洲失去发展机遇,陷入了长期依赖外部援助的困境。随着西方方案的失败,非洲国家希望能够重新探索发展道路,寻找真正适合非洲国家国情的发展模式,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以和平方式实现的快速发展,对非洲国家产生了巨大吸引力。(62)周瑾艳: 《作为非洲道路的民主发展型国家——埃塞俄比亚的启示》,《文化纵横》2019年第3期,第29—39、142页。因此,有学者认为,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重大的国际关系意义,中国式现代化这种合作共赢与和平发展的模式破除了对西方式现代化道路的迷信,是国际关系的解放。(63)苏长和: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国际关系的解放》,《国际论坛》2023年第1期,第31—33、3、155页。

第二,中国通过各种双边合作和对外援助,切切实实帮助了广大发展中国家实现发展。以中非关系为例,习近平总书记在访问非洲时提出要共建“中非命运共同体”,在对非援助时充分尊重非洲国家的发展现状和发展诉求,并且在进行对非援助时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发挥非洲国家的自主性,并帮助培育非洲国家的自主发展能力。(64)宋微: 《中国对非援助70年——理念与实践创新》,《国际展望》2019年第5期,第73—93、155—156页。2021年12月10日,摩洛哥主流期刊《挑战者周刊》曾发表文章积极评价中非合作成果,认为中非合作与西方传统列强对非合作具有本质区别,在殖民地时代,国际合作是建立在国家间不平等、西方传统列强单方面追求自身利益基础上的,在后殖民地时代,西方传统列强尽管采用了新的殖民方式,但它们的目的仍然是维护自身的利益。(65)《中国与非洲致力于探索新型国际合作模式》,2021年12月13日,http://ma.china-embassy.gov.cn/xwdts/202112/t20211213_10467397.htm,2023年10月27日。与西方国家不同,中非关系体现出了真正的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色彩。中国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后,不断加大对非投资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投资,中国已在非洲修建了超过13 000公里的公路和铁路,并援建了130多个医疗设施、45个体育馆、170多所学校,为非洲培训各领域人才共计16万余名。中国还宣布免除了与中国有外交关系的非洲最不发达国家、重债穷国、内陆发展中国家、小岛屿发展中国家截至2018年底到期未偿还的政府间无息贷款。(66)《新时代的中非合作》,2021年11月26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zt_674979/ywzt_675099/2020/kjgzbdfyyq_699171/202111/t20211126_10453869.shtml,2022年12月27日。

第三,中国政府通过推动多边合作机制的建设和改革,为世界提供各种国际公共产品,切切实实用行动兑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承诺。在如今反全球化运动此起彼伏,逆全球化思潮泛滥成灾的情况下,“一带一路”重大倡议就是中国为国际社会提供的一件公共产品,它有效地应对了逆全球化挑战,帮助了众多发展中国家实现经济增长、共享发展成果。“一带一路”倡议所提供的国际公共服务产品和各种深化南南合作的机制,打造的可以协助发展中国家直接参与全球经济分工的数字经济与网络社会,以及建设的互联互通的各种基础设施,都可以帮助发展中国家实现更多的经济增长,共建“一带一路”成为经济融合的新路径,并为全球化注入更多的动力。(67)朱云汉: 《全球化的裂解与再融合(四)》,《经济导刊》2021年第12期,第36—43页;朱云汉: 《全球化为什么不可逆——探索新冠病毒危机后的世界》,《文化纵横》2020年第3期,第34—44页。世界银行曾于2019年发布《“一带一路”经济学: 交通走廊的机遇与风险》报告,对“一带一路”倡议进行了评估,报告指出,“一带一路”走廊沿线国家基本上都存在基础设施服务不足和政策缺口巨大的问题,在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上的潜力都发挥得严重不足。中国共建“一带一路”所架设的交通走廊能够压缩交通运输时间、成本,并进而带动贸易和投资的增加。据世界银行估计,“一带一路”交通项目可使走廊的沿线经济体贸易增加2.8%到9.7%,世界贸易增加1.7%到6.2%,而且由于“一带一路”倡议的网络效应,世界上所有国家的贸易成本都会出现下降。世行还估计,贸易增加将使全球实际收入增加0.7%到2.9%,其中走廊沿线经济体的收益最大,实际收入增幅在1.2%到3.4%之间。外国直接投资的增加将进一步增强这些效果。世行报告还认为,实施“一带一路”倡议有可能大幅改善沿线国家的贸易、外国投资和公民的生活条件,“一带一路”将有助于走廊沿线经济体的760万人口摆脱极端贫困(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日均生活费低于1.90美元),3 200万人口摆脱中度贫穷(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日均生活费低于3.20美元)。(68)World Bank, “Belt and Road Economics: Opportunities and Risks of the Transport Corridors,” June 18, 2019, https://www.worldbank.org/en/topic/regional-integration/publication/belt-and-road-economics-opportunities-and-risks-of-transport-corridors, October 27, 2023.

结 语

当中国实力明显上升以后,西方学者从传统国际关系理论视角(尤其是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视角)出发去理解不断发展的中国对国际秩序的意义,往往会产生很多误读,他们往往将之视为一种“威胁”——认为中国主要是出于自身利益,在试图改变当前的国际秩序,通过挑战美国的霸权地位直至挑战“西方的”自由主义“核心”。(69)Chengxin Pan, Knowledage, Desire, and Power in Global Politics: Western Representations of China’s Rise, Northampton: 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12.这些观点不仅出现在学术讨论中,也大量充斥于西方国家的政策表述里。(70)The White House, “US Strategic Approach to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May 20, 2020,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20/05/U.S.-Strategic-Approach-to-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Report-5.24v1.pdf, October 27, 2023; Antony J. Blinken, “The Administration’s Approach to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May 26, 2022, https://www.state.gov/the-administrations-approach-to-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October 27, 2023;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gety”, October 12, 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 October 27, 2023.然而这种观点有很大的缺陷,这种观点实际上是把从西方中心的“狭隘”的视角出发的世界观强加给中国。(71)Raoul Bunskoek,Chih-Yu Shih, “‘Community of Common Destiny’ as Post-Western Regionalism: Rethinking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from a Confucian Perspective,” Uluslararas kiler /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18, no.70(2021), pp.85-101.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外交出现的新思想、新理念和新政策体现的是成为世界大国的中国所具有的大国意识和大国担当。(72)孙吉胜: 《理论、机制、能力: 加强中国外交研究的思考》,《太平洋学报》2020年第5期,第1—13页;张清敏: 《理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9期,第64—87、157—158页。因此,要理解中国的发展与成长,必须抛弃西方中心的思维,听懂看懂包括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内的中国外交的新理念、新政策和新实践,才能真正搞清楚中国所思所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从真正的全球性关怀出发,以负责任大国的胸怀和担当,坚定不移地维护世界和平,和其他国家一起互利共赢、共同发展,积极推动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朝着更为合作、包容,更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变革。从理论意义而言,它打破了传统国际关系理论中的西方化叙事,从实践意义而言,中国以一个成长中大国的身份积极倡导人类共同发展和共同安全,成为世界进步和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

2019年,《经济学人》(Economist)杂志一篇名为《全球化已经步履蹒跚》的文章,重点讨论了“全球化放缓”(slowbalisation)现象。该文章在考察了常用的衡量全球一体化的十几个指标后发现,其中有8项指标正在倒退或停滞不前,而这8项指标中的7项在2008年前后就失去了动力。例如,跨国供应链出现了萎缩,各国进口中间产品的数量在2008年之前的20年里都一直保持了快速增长,但这一指标在2008年以后出现了停滞不前乃至倒退。(73)The Economist,“Briefing Slowbalisation,” January 24, 2019, https://www.economist.com/briefing/2019/01/24/globalisation-has-faltered, October 27, 2023.自2020年以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引发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更是对全球化进程造成了巨大的冲击,逆全球化力量更加横行无忌,而全球化的前进动能遭到进一步削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全球化深化演进,联结和深化融合的力量就至关重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将“中国梦”与“世界梦”相连接,展示了中国所具有的大国意识和大国担当,“实现中国梦给世界带来的是和平,不是动荡;是机遇,不是威胁”。(74)习近平: 《在接受拉美三国媒体联合采访时的答问》,《人民日报》2013年6月1日,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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