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待

陈艺菲

这是我最爱的风景。初次来到这个紫藤花长廊时，正值孟春，如云的绿荫包裹住这里，宛如一个独属于春天的梦境。与想象中不同，真正进入紫藤花长廊的时候，是大片大片映入眼帘的紫色，如泼墨，如云絮。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串又一串的紫藤，如瀑布，如珠帘，如风铃，片片飞花，错落有致，为这校园增添了几分诗意。阳光的碎片透过缝隙落在花上，花瓣的脉络在暖色中仿佛透明，让人恍惚间分不清是景还是画。

我被这美景所震撼，踱步于其中，反复看向头顶的繁茂：盘踞在长廊顶上的紫藤花藤，想必也有些年月了，但注目其中，仍然能看到嫩芽和新枝。幼嫩的枝叶上浅浅的绒毛在阳光中镀上一层柔雾般的金边，不管何时都显露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可爱，像是拥有永恒的春天一般，让我爱上了这个地方。漫步在廊中，点点阳光落在肌肤上的温度恰到好处。春风吹过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又缱绻地抚弄着我耳后的细发。紫藤花有香味吗？我坐着想，想着什么时候爬上去摘一朵下来细嗅。而我也在等待，等待着夕阳，等待着盛夏。

夏天是绿色的，紫藤花长廊也不例外。花期将过，紫藤花逐渐退场，这里则被浓郁的绿意日渐占据，带来满廊荫凉。头顶上的花和叶为我遮住了太阳，粗壮而又茂密的藤为我拦住了燥热的暑气。紫藤花瓣慢慢飘落，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且美好。

很快就入了秋，确切地说，已经是一两年后的秋天了。各种各样的琐事将我淹没在细碎的日常中，汲去了我赏花的情致与散步的雅兴。别说是紫藤花长廊了，我像是被困在原地不停打转，寸步难行。某日终于偷得半日闲，和朋友走到了紫藤花长廊前。“你瞧，我这一不来，花都不开了。”我笑道。“我看你是昏头了，这花是春天过去谢了，哪里是因为你？”朋友纠正道。

其实，用不着她提醒，当时的我自然清楚，紫藤花并不是因我不去才凋落的，我最愛的紫藤花长廊也不是因为无人问津而不复繁盛。四季更替，紫藤花却不会常伴，那片如云的绿意总会离开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必须独自闯荡。纵然懂得，但看到花落后空了许多的长廊，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像是少了重要的一块。没来由的惆怅袭上心头，我不禁自问：我真的需要它吗—不对，它真的需要我吗？我日复一日对它不闻不问，它不是也照样花开花败，照样静谧美好吗？有一种莫名的滋味夹杂着失去的忧伤和过去的怀念，在我的心底默默地扎了根。我还在等待，等来了成长，也等来了烦恼。

值得庆幸的是，熬过冬天的紫藤花终于在春天重新绽放了。又是四月天，我埋首于题海中，抬眼间被窗外开得正好的桃花晃了眼。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掠过一道紫色的光影，我立刻站了起来，向长廊奔去。年年萌发的新芽让紫藤花变得更加茂盛了，让我恍然看到白居易的那句“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从字句变为现实。我迟疑了一瞬，慢慢走进长廊的绿意里，像从前那样漫步于这朵绿云中，我们都很安静，就像是往常的春天一般，如同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话。我坐在长凳上，微微闭眼，听风拂过脸颊。我笑了，紫藤花啊，又开了。

哪儿有什么真真正正、精美绝伦的风景，更别提只是学校校门旁的一处小长廊了。可曾经的我思绪飘浮在天上，每一朵花都承载着我的一个白日梦，每一片叶子都记载着我的心语。那个仙境一般美好的紫藤之梦，不过是被回忆镀上了色彩罢了。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我所畅想的五彩斑斓的未来，可还没等到理想变为现实，却先等来了无尽的枯燥与苦恼。于是，我放弃了满心天真的炽热滚烫，放弃了回忆中的热忱与坚守，不再怀抱梦想。

可，紫藤花长廊没有放弃等待。尽管我一度将它深深地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它仍然自顾自地年年花开年年落，为失去理想的人遮阳，为怀念过去的人绽放。这是我最爱的风景，它始终在原地默默守望，待得阳春三月，与我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