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偏
2024-01-02白洪彬
白洪彬
宋振庭说话爱钻牛角尖儿，做事好走极端，这在宋家沟是出了名的。宋家沟的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宋老偏”，这个绰号都叫几十年了。可最近几个月，人们突然不叫他绰号，而且见面离大老远就和他热情地打招呼：“振庭，你好啊！”
“嗯，嗯！好！”
这让老偏倒觉得不习惯，有时别人叫他大名时他直愣神儿，感觉不是在叫他。几十年的绰号，咋说不叫就都不叫了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老偏的独生子宋金宝，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被分配在县政府工作，处的对象也是公务员。
腊月中旬，儿子金宝带着女友回到屯里，说是带薪休假，搞调研。
两个年轻人每天在屯子里转两圈，回到家就谈论屯子的变化和发展。有一天，两人谈着谈着，女友突然严肃地冲着金宝说：“我发现别人家都吃自来水，咱家还吃小井水。屯子几乎家家扣大棚，搞养殖业。咱家有啥？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女友一番话说得金宝面红耳赤。
两个人正说着，老偏回来了。就在老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金宝给女友递了个眼神，高声说道：“这工作我做不了，不同意咱就分手。”
“分手就分手。”女友也不示弱。
“金宝！你个浑小子，给我过来。你给我说咋惹人家了，要和你分手？”
“为啥，为啥？还不是因为你？”金宝气呼呼地回了一句。
“啥？因为我！我哪儿惹着你们了？”
“咱屯别人家都吃上了自来水，咱家还吃小井水，别人家都扣蔬菜大棚。咱家呢？单凭这两件事，就知道咱家人思想跟不上趟儿。”
“咱祖祖辈辈都吃大口井水，现在咱家也改吃上了小压井水挺好的。吃自来水是要花钱的。”老偏解释着。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自来水是深水经过消毒过滤处理的健康水，钱和健康比哪个重要？反正我女友说了，咱家要是不尽快吃上自来水，我们俩就拉倒。”
老偏听了金宝这句话，额头上直冒汗，脑袋耷了下来不再作声。
这天掌灯时分，老偏来到村主任家门口，转了一圈向院里张望了一下，想敲门进去却摇了摇头，转身又离开了。一连两天早晚老偏都徘徊在村主任家门口。
第三天一大早，老偏又来到村主任家门口。他挠了挠头，终于鼓足勇气敲开了村主任郑谦的家门。
“谁呀？哟，是振庭兄弟呀！快进来，进来坐。”
“振庭兄弟，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事呀？”村主任郑谦开门见山地问。
“主任啊！我，我是有点儿事求你帮忙！”
“嘿，振庭，你平时说话也不这样啊！今儿个咋吞吞吐吐的。有啥事快说吧！”
“主任啊！你还是叫我老偏吧！这回兄弟我可遇上难事了。这事呀，就你能帮得上我了。你一定得帮我呀！”
“你倒是说啥事呀！你不说啥事，我咋知道能不能帮你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可就说了啊！郑主任，我家想吃自来水。”老偏说完涨红着脸，呆呆地看着郑主任的表情。
郑主任听后，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老偏，又围着他转了一圈，转得老偏心里直发毛。
“老偏兄弟，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还真得说你两句。”
“当初村里统一接自来水时，你怕花錢，不但不安装，还偏激地联合了几个村民唱反调，给我们工作带来了多大的困难啊！现在咋这么快想通了？”
“是，是，是，当初都怪我老偏，我错了，现在我想通了。”
“你是真想通了呢？还是遇上啥难事了？没和我说实话吧！”
“嗯，那个—我说，我现在就说实话。”接着老偏把金宝处对象的事说了出来。
“我就说嘛，你宋老偏的思想不能转变这么快嘛！”
郑主任微微一笑说道：“老偏啊！不是我不帮你，恐怕是帮不了你，我马上退休了，咱们村过几天就来驻村第一书记了。到时候你去求他吧！”
“郑主任呀！还是你帮帮我吧！接自来水请安装队费用我来出。”
郑主任眼珠转了两转说：“原来一百块钱你都舍不得掏，现在单独请安装队，这人工费、设备费三百五百都不够啊！老弟，你不心疼啊？”郑主任身体向前倾着，瞪大眼睛问老偏。
“别说是三百五百，这回就是花三千五千我也认！”老偏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好！就冲你这态度，先回去听信儿吧！让金宝来我家一趟！”
三天过去了，老偏也没等来消息，在家里一筹莫展，坐卧不安。金宝呢，就跟没事人儿似的，不知去向。老偏没办法只好还得硬着头皮去郑主任家。刚出门，他正好遇见郑主任挎着包来到他家门口了。进屋后，郑主任掏出水龙头、水表等工具，下到厨房北墙角土豆窖里，用铁锹在一个角落向下挖了二十厘米深，就露出了一个塑料管……
十几分钟后，自来水哗哗地流到了水缸里。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老偏惊呆了。
“郑主任，你不是说还得再请安装队吗？”
“老弟呀！我就是要憋憋你，要你个态度。知道你一时思想又跑偏转不过弯儿来，安管线时趁你没在家，就悄悄地把水管线引到你家外屋了。喝健康水、走致富路，一个也不能少啊！只要思路不跑偏，好日子就接连不断地到来。”
郑主任的话音刚落，金宝带着女友走进屋。老偏刚要开口把准儿媳给郑主任引见，郑主任却说：“兄弟，你就不用介绍了，我们早已在镇政府见过面了。她就是上级派到咱们村的第一书记。”
老偏听了郑主任的话，“啊”了一声，愣在原地不知说啥是好。此刻，他似乎悟出一点儿丢失绰号的原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