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铺就的彼岸

文/王亚杰

我中考落榜的遗憾，浸泡了那年的整个夏天。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卧室的窗户旁向外望，想不明白来往的行人为什么都满含笑意，而我却如此不快乐。蓦然，我耳边涌出一句话“快乐是它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是呀，朱自清先生的悲伤哪怕有满荷塘的月色都无法消解，更何况关在这狭小天地的我呢？

我怎么也想不通，辛苦三年换来的是如此回报：三分之差，让我与市一中失之交臂；而那些曾经奋斗的岁月似乎也变得湿漉漉、黏糊糊，它们小声地呓语，抱怨着我的背叛。是呀，曾经做出的所有约定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是我最后的答卷让它们蒙羞。

“饭好了，来吃一点。”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温柔里透着几分乞求和小心，可怜的母亲不知道如何来填平女儿情绪的沟壑。我没有回应，我知道母亲还在等待。我长吐一口气，用双手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暂时用平静的情绪掩盖悲伤的流淌，毕竟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新学校在市郊，离家有点远。学校周围是一片开阔的荒野，各种不知名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浇灌，肆意地伸展着腰肢。一片浓绿中点缀着粉的、红的花儿，它们像参加选美比赛一样各不相让，争着展现各自的风采。然而在当时的我看来，满眼却是混乱和野蛮，似乎文明已经放弃了对这里的管制，连学校都快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我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呢？

让我想想，哦，对了，是见到黑猫的那天。

那是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浑身的毛发都是黑色，它就像深埋在地下千年的煤炭，没有经过一缕阳光的照射，黑得那么彻底。当别的流浪猫聚在一起享受学生丢下的“美食”时，它却远远地望着。它高昂着头，一动不动，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那种疏离万物的感觉，像一位高贵的王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它是离群索居的，它好像有着看透世间百态的冷峻，充满着哲人的智慧。直到它走起路来，明明是完整修长的四肢，可右后方的那条腿却全然没有力气，只有三只脚在迈步向前，而那条废腿只是耷拉在那里充数而已。我突然想起孔乙己被打残后的画面，他坐在蒲团上，用双手撑着走过泥路去买最后一碗酒。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原来它并不高贵，只是因为残疾而被其他流浪猫排斥。

看来在流浪的世界里，也是等级森严的。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地伤感起来。在我黑暗的情绪即将陷入沼泽之时，黑猫向我走了过来。它没有躲避与慌张，没有自怜与低落，就那么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像一只正常的猫咪一样。不，应该说比正常的猫咪还多一分坚毅。

也许就是在那一刹那，我被打动了，我心底干涸开裂的田地上突然钻出一株秀苗，开始顽强地向上生长。没有什么不公，也从来没有人抛弃我，是我自己在一场小小的战役后选择了缴械投降。是时候弥补遗憾了，我不该也不能让中考的伤口在新的人生起点继续溃烂、蔓延。

至此，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战斗，战场上要打败的是另一个自己，而孤寂是我手里唯一的武器。我要忍受住寂寞的蚕食，摆脱过去的纠缠，一点一点走向彼岸。

下课铃响了，在老师离开教室的那刻，空气里瞬间充斥着喧闹的分子。前面的男生偷袭了伸懒腰的同桌，在对方转身反击之时，他笑嘻嘻地四处逃窜；左边的女生还是那么爱美，对着小镜子整理着额头上的刘海，左手拂一下，右手拢一下，费尽心思替它们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不知谁在楼道里大喊别人的外号，隔着窗子都能听见他们的起哄声。只有我全然不顾，一个人静静地沉浸在刚讲完的知识里，像一个贪婪的“淘金客”，要不惜一切气力攫取所有的财富。

我最喜欢的社团课已舍弃，练了八年的吉他再也没有弹起。喜欢唱歌、跳舞的我居然破天荒地选择了奥数，不为别的，只为提前多学一些知识。有的时候，对着镜子，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我好像一片浩瀚的沙漠里面唯一的一头骆驼，风沙四起，我除了踽踽独行，别无选择。孤寂，只要我能忍受住，一切都可以熬过去。

寒暑假到了，没有了学校的庇护，更需要挑战自己。从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到月亮洒下清辉，我的手机都被我锁在箱子里。一个个复杂的公式、一段段难背的课文、无数个障碍重重的试题迷宫……天晓得我是怎么一点一点攻克的。

我好想哭呀，不止一次。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开始恍惚，最后的结局能不能配得上我所有的努力？明天的考场上会不会重复三年前的故事？老天如果再无情地捉弄我一次呢？真的，再差一点，再差一点我就要妥协了。这个时候，那只猫，那只残疾的黑猫，那只高傲地把命运踩在脚下的黑猫总是会浮现在我眼前。

物尚如此，更何况人！就这样，我坚持了与孤寂为伴。

高考前一天，我把自己心仪的大学名字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遍又一遍。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每一笔都有我三年里的汗水，每一画都有我青春的记忆。对于即将面临的考试，我一点也不害怕，好像是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此刻等我赴约而已。三年的时光我已脱胎换骨，考场上哪怕朋友爽约，我也不会再失落沮丧，孤寂已经铸就了我生命顽强的底色，失败再也不能左右我。

最后，我成功拿到了属于我的荣耀。通知书握在手里的那刻，我知道三年前的自己已经被打倒，当年的三分之差让我不能进入全市最好的高中，三年后的我以全市前五十名的成绩考入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胜利的彼岸我已到达，感谢那只可爱的黑猫，感谢三年孤寂的自己。

人生的路还长，但我已不惧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