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是我种下的乡愁

李健鹰，本名李有平，男，甘肃岷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飞天》《绿风》《延河》《鸭绿江》《诗歌月刊》等报刊及网络平台，多次获得全国诗文大赛奖，并收入多种文集，部分作品被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收藏。

失业后返回农村

为了照顾在县城读书的孙子

年过花甲的父亲

依依不舍地撇下他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土地

十二年如一日

燃烧着依旧旺盛的生命

像一条老木船

稳稳当当地将孙子送上追梦远航的巨轮

过惯了城市生活的父亲

失业后返回农村

好比将生长于森林中的树木

移植成盆景

局促的空间和离群的孤独

时常把父亲从半夜憋醒

城里的朋友时不时打来电话

他们都习惯了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麻友们酒友们棋友们的聚会

缺了父亲，场面也难以热闹起来

起初，父亲隔三差五地找借口进城

故友重逢，十日之饮

父亲陶醉其中，乐不思蜀

后来，父亲进城的次数逐渐递减

他不想太多地打扰别人

不想让老朋友总为他破费

日子久了，善于遗忘的城市渐渐地模糊了对父亲的记忆

而父亲也开始喜欢上有事没事就去田间地头溜达

不久，我忽然发现

父亲总是紧紧地把夕阳捂在胸口

不停地咳嗽

走路的姿势如同油灯的光影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父亲似乎一夜间变得苍老了许多

像一棵老梨树，一头梨花开遍

风霜爬满全身

我只想紧握时光将您的生命拉长

当年，我的一张录取通知书

让您卖掉了家中最值钱最需要的耕牛

老实厚道的父亲，一路沉默

扛着行李送我到车站

临别时闪烁在眼眶里的泪花

和声声叮咛，犹如细雨春风

温柔地在我心坎上滴落轻拂

那一年，您带着我最爱吃的家乡特产

千里迢迢来到学校

坐在床边上跟我拉了一宿家常

您说，母亲身体健康

二弟长得高大健壮已能帮您下地干活

三弟是班上的尖子生得的奖状都糊了一面墙

而我更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您还说，咱家的未来就像一片希望的田野

父亲，儿子没有多大出息

最终还是从浮躁的城市回到了农村

当上了一名乡村教师

平淡而忙碌的工作

使我变得精明能干

更加地热爱生活

父亲，您已年近古稀

却不能安享晚年

挤身在县城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简陋的小屋里

洗衣做饭

勤恳地照顾着上学的两个孙子的生活起居

父亲啊，想着您

愧疚在眼里涌动成泪水

现在，我只想把时光紧紧地握在手中

慢慢地将您的生命拉长

顺着苍松的枝干

向上挺拔

父亲说

每次打电话叫父亲来城里

他总是再三推辞

说那楼房像鸟笼一样挂在半空

一住进去就不由头晕目眩

尤其上厕所坐马桶更不习惯

有时候父亲也会主动打来电话

说他想孙子了

来时带着一大包换洗的衣物

乍看去一副要常住的架势

可住不到十天八天

便急着又要回去

找出一大堆自认为很有说服力的借口

说城里没几个熟人

比龙舌兰开花还要漫长的寂寞时光无处打发

关键晚上睡觉打呼噜

吵得两个孙子无法正常休息

父亲说，他就是一棵酸枣树

享不了城里的清福

每天让风吹日晒雨淋着

土里来土里去的

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蛙鸣是我种下的乡愁

薄云缠绕于山间

炊烟挺不直腰杆

雨帘遮挡了眺望的视线

牛羊在原野上反刍思念

漫长而寂寞的午后

父亲的电话那头

传来沉郁的乡土味儿

绿油油的麦浪在田野上翻滚

一只疲倦的大鸟

始终飞不出梦的沧桑

孤独慢慢地将夏雨擦亮

在心上挖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并偷偷地从云朵背后扯下一缕阳光

蛙鸣，是我种下的乡愁

无边的空旷地上

此起彼伏的蛙鸣

形成一条明亮的河流

漂泊，一寸寸拉大

我与故乡的距离

岁月深处

赶在惊蛰之前

我把节衣缩食省下的口粮当成种子

小心翼翼地播种到地里

祈愿长出一片浩大的麦浪

淹过高过人心的欲望

看到别人的庄稼长势喜人

摸摸干瘪的口袋

我不禁为自己的命运叫苦

为辛勤付出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喊冤

寒风在大口地吞噬着冬天的事物

也催生了我心中隐忍的酸楚

生活的艰辛让我的鬓间增多了白发

头顶的发丝越来越稀疏

镜子里的面容变得异常憔悴

阳光下的身影也日渐消瘦

守望在岁月深处

我依然充满激情

没过脚踝的积雪无法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怀揣比雪花还要晶莹的诗歌

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上

我放声歌唱

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觅食

正午的阳光朝向我

像母亲活着时一样

温情而仔细地打量着我的周身

我突然明白，生活原来待我不薄

它的爱，需要我每天拧亮一团火焰

伸出温暖的手掌

高高捧起

这十年，岁月从未轻饶过

许多往事挥之不去

就像身体里的某根骨头

记忆的牢固

有时候比钢铁还要结实

这十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举着命运的灯盏

心惊胆战地生活在小县城的暮色里

盘点或细数每一寸光阴

忧患多于安乐

行走在生活的夹缝中

我像风一样忙碌

精心地照料儿子的学习生活起居

勤奋地写作、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

还要腾出半颗心

去帮助那些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们

这十年，我柔弱的肩膀

承受了世界上最为沉重的压力

但依然要感恩

对于接踵而来的磨难

毕竟让我学会了懂得珍惜

也让我变得越来越坚强无畏

岁月的阴影里

投下我彳亍前行的身影

像一只受伤的鸟儿

每一声哀鸣都是对生命的依恋和礼赞

冬天越来越寒冷

而我已不再胆怯与畏缩

将热爱的诗歌和甜蜜的爱情捂在腋下

迎着寒风

我步履坚定地前行

热血在体内燃起一面

猎猎飘扬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