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亚里士多德的双重真理观

摘要：亚里士多德将命题之真界定为思想中的词语的结合与分离，而同时命题之真又在于与事物相似。然而，亚里士多德并没有将真理仅仅局限为命题之真，还有更重要的真理是灵魂成真，包括技艺、科学、明智、智慧与理智，可以分为实践的真与沉思的真两类。灵魂成真是从命题的肯定或否定上升而来，通过命题性知识的多次积淀形成某种单一性的潜能，并在灵魂中的欲求部分的作用下形成一种稳定的秉有。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都属于存在之真，后者是首要的存在之真。从人到神被认为是从理性到思想，人之理性既有命题之真又有灵魂成真，思想则不再有命题之真。基督教不承认神是思想自身的思想，人也不能依靠沉思科学实现存在的超越，因此，真理修饰的对象或真理的处所只能是命题，真理不再与灵魂上升关联。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双重真理观；命题之真；灵魂成真；存在之真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4.0212

收稿日期：2022-06-19

基金项目：本文系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青年学术带头人项目“亚里士多德的美德政治学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涛，男，湖北钟祥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哲学院暨实践哲学研究中心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古希腊哲学、现象学与实践哲学，E-mail： litaoruc@126.com。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写道：“说哲学是真理的科学（ε，πιστη′μην τη～ α，ληθει′α）是正确的” 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ed. W. D. Ros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24）， 993b19-20.按：为便于读者查询，本文在引用《形而上学》等古希腊文本时将依据学界惯例标注边码。基于笔者对一些重要术语和句子的特定理解，本文所有的原文引用均由笔者根据古希腊文本译出。。真理，被亚里士多德置于哲学中的崇高地位。然而，我们现在通常说的真理，却是指一个命题或句子是不是真的，如“这朵花是红的”或“天在下雨”等。因此，人们会认为真理一词修饰的对象或真理的处所是命题，是一种天经地义的说法。人们将这一说法追溯至亚里士多德，认为亚里士多德开启了真理的处所是命题的说法。也有学者表示，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并非只有命题之真这一种形式的真理，更重要的是灵魂成真或存在之真。因此，关于亚里士多德的真理观就存在两种解释路径。

第一种解释路径可以称为“真理的处所是命题”。克里韦利说，“我们能够以最好的方式归给亚里士多德的真理理论，就是一种命题（或判断）的真理理论”Paolo Crivelli， Aristotle on Truth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129.。这种解释认为，真理的唯一处所是陈述、判断或命题，“真理只存在于陈述（判断）中”，“陈述成了真理的本源处所”黄裕生《真理与自由：康德哲学的存在论阐释》，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5、46页。。而命题的真假又在于其与实在符合与否。“在一个命题的真就相当于其与同构的实在的关系的意义上，我们可以把亚里士多德的真理理论看作是真理的符合论”Paolo Crivelli， Aristotle on Truth， 129.。也有学者认为，命题之真并非就等于符合论，有符合论真理、本质意义上的真、精神实体的真三种真理形式：符合论真理，双真值，可真可假；本质意义上的真，单真值，恒真或恒假；精神实体的真，单真值，真思考或不思考刘鑫《亚里士多德的“真理学说”》，《哲学动态》2016年第10期，第80页。。这三种形式的真理，实际上仍然落在命题或判断之上，仍然是一种命题真理观。这种命题真理观必然指向一种知识论的真理观。对亚里士多德来说，追求真理最后则落实为追求正确的陈述，真理论更明确地就是知识论黄裕生《真理与自由：康德哲学的存在论阐释》，第50页。。

海德格尔将传统理解的亚里士多德真理观归纳为三点：（1）真理的“处所”是命题（判断）；（2）真理的本质在于判断同它的对象相“符合”；（3）既把判断认作真理的源始处所，又率先把真理定义为“符合”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二版），陈嘉映、王庆节译，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298页。。但他并不认同这种解释，认为亚里士多德从未捍卫过“真理的源始‘处所’是判断”这一命题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二版），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第313页。。

第二种解释路径可以称为“更源始的真理是灵魂成真或存在之真”。命题或判断总是在人的头脑或思想之中，而关于人自身或其他存在物是否能用真来修饰或形容呢？海德格尔认为，亚里士多德提到一种“灵魂成真”的表述，并且这从属于“存在之真”。他说：“亚里士多德在列举成真（α，ληθευ′ειν）的诸方式之前，他说道：灵魂成真（α，ληθευ′ει η ψυχη′）。因此，只要存在者被遭遇，那真就是存在者的一种性质”Martin Heidegger， Platon： Sophistes （Frankfurt： Vittorio Klostemann GmbH， 1992）， 23.。因而，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有两种真理表达形式，即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在真理之本质的规定上的两义性同样也还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居有支配地位……无蔽状态乃是存在者的支配一切的基本特征。而同时，亚里士多德却又能够说……‘因为真与假不在事物（本身），而在理智中’”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译，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269页。。在理智之中的真理就是命题真理，而作为存在者特征的真理就是灵魂成真或存在之真。

对于这两种形式的真理，灵魂成真或存在之真优先于或高于命题之真。“真理源始地并非寓居于命题之中”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第217页。。更源始的真理是存在之真。“更为源始的存在之真理（die Wahrheit des Seyns），因而接下来依次讨论的是命题真理（2.4）、生存论真理与存在之真理（2.5）”尹兆坤《现象与遮蔽：海德格尔对于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阐释》，陕西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77-78页。。这种解释显然是对传统的命题真理观的一个颠覆，“在那里海德格尔颠覆了把真理作为一个判断的性质的传统理解”Christopher P. Long， Aristotle on the Nature of Truth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8.。这种解释试图展示亚里士多德将真理与存在联系起来的做法，探讨不同于命题之真的真理。“只有当词和词结合起来，成为肯定或否定的命题时，才有真和假的问题……后来在《形而上学》中，亚里士多德确定‘是’作为最普遍的哲学范畴，并且将‘是’和‘真’直接联系起来，认为‘真’是‘是’的一种含义，说有‘真的是’和‘假的是’”汪子嵩、范明生、陈村富等《希腊哲学史》第3卷上册，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721页。。

显然，对真理的通常解释就是，命题真理是唯一的真理，而这无疑是片面的。本文认为，第二种解释更好地展现了亚里士多德的真理观的面貌，也能带来不同于单一的命题真理观的启示，然而其割裂了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的关系，也未能很好地展示出灵魂成真如何不同于命题之真，因而灵魂成真或存在之真是否成立始终面临质疑。笔者试图给出一个更完善的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的双重真理观，澄清两者的差异以及两者连接起来构成的作为整体的真理图景。

一" 命题之真

真命题是科学知识中最基础的部分。命题由词语或词项组成，是词语的结合与分离。命题性句子是有真假的句子；而命题的真假正在于与事物的相似。真命题相结合构成了推理，必然推出的推理是证明，科学则是一种证明性秉有、一个证明体系。

（一）命题是词语的结合

亚里士多德的《解释篇》与《前后分析篇》共同构成了关于证明科学或科学知识的讨论。其中，《解释篇》主要阐述从词语到命题，《前后分析篇》主要阐述推理与证明。“我们首先要说明我们的研究对象以及这种研究属于什么科学；它研究的对象是证明，它归属于证明科学。其次，我们要给前提（πρóτασι）、词项（óρο）和推理/三段论（συλλογισμó）下定义，要说明什么样的推理是完满的，什么样的推理是不完满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ed. Immanuelis Bekkeri （Berolini： Apud Georgium Reimerum， 1831）， 24a10-13.。《前分析篇》中所说的词项就是名词、动词这些词语，前提就是命题或句子，而这些正是《解释篇》讨论的对象。对此，首先需要在亚里士多德背景下，界定名词和动词，再来说明否定、肯定、命题（α，πóφανσι）以及句子（λογó）是什么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6a1-2.。

名词与动词等词语组合起来就构成了句子，句子则表达了某种意义和真假。亚里士多德指出，“有时，我们灵魂中的思想对象（νóημα）并无成真或成假（α，ληθευ′ειν η′ ψευ′δεσθαι）可言；有时，则必然真实或者必然虚假。语言也是这样，通过结合与分离（συ′νθεσιν και διαι｀ρεσι′ν），它才会产生真实和虚假（τò ψευ～δο και｀ τò α，ληθε′）。名词和动词自身，正像没有结合或分离的思想一样，如人或白，如若不再增加什么，那它便既不是真实的，也不是虚假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6a9-16.。语言或句子都是思想中的对象，是更小的成分即名词和动词的结合与分离。只有“这个人是白的”这样的句子才可能有真假，“人”或“白”这样的词语是不存在真假的。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句子都有真假，只有命题才有真假。按照现在的汉语语法，感叹句、疑问句、祈使句都不存在真假，只有陈述句才有真假。

《形而上学》也延续了这一思想，亚里士多德认为，词语的结合与分离组成的命题存在真假。他指出：“作为真的存在，和作为虚假的不存在，由于依赖于结合与分离，一起与对立部分的安排有关。因为在结合中真得到肯定，在分离中得到否定，假则和这种安排相反”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27b18-23.。在此，亚里士多德并不是说只有表示结合的句子才是真的，表示分离的句子就是假的，而是说本来是结合的关系肯定即为真、否定即为假。“这在事物上是就其结合或分开而言的，一个人把分开的东西分开，结合的东西结合，就是真，一个人所持的意见与事物相反就是假”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51b2-5.。“人是有理性的动物”，“人”与“理性”是自然上结合的，将其结合就是真的；“5-3=2”，将自然上分开的东西分开就是真的。

（二）命题之真在于命题与事物相似

虽然亚里士多德认为命题或句子是思想中的东西，但这并非意味着命题之真只是主观性的、个别性的真。他认为，在灵魂或思想中，命题或语言存在着对所有人都相同的真假，是有现代人说的客观性的或实在性的真假的。“正如所有民族没有共同的文字，所有的民族也没有相同的语言。但是，语言只是灵魂的遭受的符号，灵魂的遭受（ψυχη～ παθη′ματα），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且灵魂的遭受与事情/事物是相似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6a5-8.。即使不同民族有不同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仍然存在所有民族的所有人都共有的思想。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些就是对于他来说的真理的客观性——真理奠基于事物的自然，且优先于所有形式的真理或判断”James Lindsay， “Aristotle and the Criterion of Truth，” The Monist 31， no. 3 （July 1921）： 475.。

“灵魂的遭受”，在这里指的就是思想对象。紧接着，亚里士多德就将其与“思想对象”换用。“有时，我们灵魂中的思想对象并无成真或成假可言；有时，则必然真实或者必然虚假”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6a9-11.。“思想的对象”当然首先是落在句子或命题上的。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的‘体验’，νηματα（‘表象’），是物的肖似。这一命题绝不是作为真理本质的明确意义提出来的，不过它参与导致后世关于真理的本质形成了adaequatio intellectus et rei［知与物的肖似］这一公式”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二版），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第298-299页。。后世的这一定义确实源出于亚里士多德，但又有所不同。“真的句子就在于与事情/事物相似”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9a32-33.。我们今天通常认为命题的真就在于思想中的命题与外在的事实相符合，如“这朵花是红的”这个命题是否为真就在于其与事实是否相符合。

海德格尔说，“这就是德语中‘事情’（Sache）一词的意思。这个词道出了在眼下的情形中思想所关涉的东西，按柏拉图的说法，即事情本身（τò πρα～γμα αυ，τ）”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增补修订译本），陈小文、孙周兴译，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87页。。亚里士多德这里的“事情/事物”一般指“范畴”，尤其是首要的范畴——“实体”。所以，一般而言的真是关于“实体”或本质的命题，而非像“这朵花是红的”这样的关于“偶性”的命题。这种命题也被叫作“定义”：“证明的本原是定义”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90b24.。定义就是关于“本质”的命题。“定义关乎是什么或本质”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90b30-31.。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作为真理的科学，并非停留在仅仅关注经验性、事实性命题的真假，而是更关心什么是实体或本质的讨论，关心科学中的定义、证明中作为起点的公理。如此，才能从命题之真通向证明科学。

（三）从命题到科学

由不同的词语或词项构成了命题，不同的命题作为前提组合起来就构成了推理。“我们要给前提、词项和推理/三段论下定义，要说明什么样的推理是完满的，什么样的推理是不完满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24a11-13.。我们熟知的推理或三段论，就是由大前提加小前提得出的结论。其中的前提，就是进行肯定或否定的命题。“前提（πρτασι），是某个东西对另一个东西进行肯定或否定的一个句子（λογ）。它或者是全称的，或者是特称的，或者是不定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24a16-17.。

推理之中，有的有必然性，有的只有或然性。其中，具有必然性的推理又被叫作“证明”，而证明的体系又构成了科学知识。“我们无论如何是通过证明而知道。我所谓的证明（α，πδειξι）是指科学知识的推理。所谓科学知识，是指据此我们能知道事物的东西”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71b17-19.。科学知识或证明，不关乎偶性的存在，而关乎必然的对象或不变的形式，尤其是自然哲学研究的自然物的形式。“如果证明知识出自必然的本原（因为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不能变成别的样子），依据自身的属性对它们的主体来说是必然的”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74b5-7.。而这种必然性命题，通常就是关于原因或本原的知识，“只有当我们知道事情的原因时，我们才认为具有了关于它的科学知识”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94a20.。

因而，我们可以认为，科学关乎的对象是普遍必然的，科学本身是基于设定的一套证明性体系。科学是关乎必然的证明的一个体系，当然科学也要从某个本原性命题出发。“科学是关于普遍的、必然的东西的把握”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ed. I. Bywater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890）， 1140b31-32.。科学要达到彻底的真，需要对本原性设定也达到真，这就是智慧的人所拥有的知识。“有智慧的人，必须不仅知道从本原推出的结论，而且真地知道那些本原”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41a17-18.。从命题到证明，每一个命题都关乎“事物”本身，都达到了命题之真，甚至本原性设定也进入“真”之中，才有了真正的知识或智慧。

二" 灵魂成真

在命题之真中，真理的主体或处所是命题。然而，还存在以命题之真为基础但比命题之真更重要的灵魂成真，真理的主体或处所就成了灵魂。灵魂成真需要将有一定外在性的真命题转化为内在的灵魂秉有，需要在灵魂运用真命题之后生成一种潜能。灵魂成真可以收敛为实践的真和沉思的真两类，即明智与智慧。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都是存在之真，但后者是更首要的存在之真。

（一）命题之真转化为灵魂成真

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Ⅵ.2中主要讨论了实践思虑的真，也附带对制作思虑的真和沉思思虑的真做了比较。在Ⅵ.3再次来讨论这些真。“通过肯定或否定灵魂成真的方式的数量是五个。这些是技艺、科学、明智、智慧与理智”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39b15-17.。第一句话的“数量”之前的成分中，主语是“灵魂”，动词是“成真”，从而真理的主体或处所成了灵魂。肯定和否定这两个动词指向的就是肯定命题和否定命题。“肯定命题是肯定某个东西属于另一个东西，否定命题是否定某个东西属于另一个东西”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7a25-27.。“通过肯定或否定”则表明灵魂成真是借由命题之真而达到的更高层次的真理，灵魂成真达到的是以上五种“秉有”。

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虽然一开始分别用了名词的“真”和动词的“成真”来表示，但其实两者都是名词α，λη′θεια（真）与动词α，ληθευ′ειν（成真）兼用的。命题性句子也可以成真，但真修饰的对象或真的处所是句子。“有时，我们灵魂中的思想对象并无成真或成假可言；有时，则必然真实或者必然虚假。语言也是这样，通过结合与分离，它才会产生真实和虚假”Aristotle， Aristotles Opera， 16a9-13.。同样，灵魂成真的主体或处所是灵魂，灵魂发用即为真。“那么，灵魂中思虑的两个部分的功用，是真。每一部分成真的最好的秉有，就是两者的美德”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39b12-13.。

由于灵魂是自然物的形式或实体，则人的灵魂成真获得的秉有，就是人获得的某种内在性质。海德格尔说灵魂成真之中的真是存在者的一种性质，也是符合灵魂成真获得秉有的说法的。“亚里士多德在列举成真的诸方式之前，他说道：灵魂成真。因此，只要存在者被遭遇，那真就是存在者的一种性质；但在真正的意义上，它实乃人的此在自身的一种存在之规定”Martin Heidegger， Platon： Sophistes， 23.。这种性质或秉有，是人的实体即灵魂的某种生长，实现了灵魂的某种提升。

因而，从命题之真到灵魂成真，是真理的主体或处所的变化，也是真理从一种外在性东西转变为人的实体即灵魂的某种内在性生长。“在真理之本质的这种转变中，同时也实现了真理之位置的一种变换。作为无蔽状态，真理还是存在者本身的一个基本特征。而作为‘观看’的正确性，真理就变成为人对存在者的行为的称号了”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第268页。。从命题之真到灵魂这种存在者的成真，确实有“真理之位置”的变化。命题之真还像是人的思想中的某种可有可无的外在性东西，并未与人的本体或本质发生直接关联，这也是我们通常说某人头脑中储存的知识很多但对他的本体提升并无多大帮助的缘故。只有将命题之真提升为灵魂成真或灵魂的秉有，才能将科学知识融入人的本体性存在之中，才能使人实现某种完善与提升。

（二）实践之真与沉思之真

灵魂之真总共有技艺、科学、明智、智慧与理智五种方式。按照亚里士多德三种科学、三种理性或三种活动的划分，“技艺属于制作的思虑，明智属于实践的思虑，科学、理智与智慧属于沉思的思虑”李涛《海德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阐释、转化与背离》，《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学报》2022年第5期，第123页。。由于技艺的美德是智慧，从而技艺也可以被收敛到知识性的智慧之路。“那么，我们已经说了明智与智慧是什么，每一个正好关乎什么东西，以及它们每一个都是灵魂中不同部分的美德”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43b14-17.。三种理性的划分也可以归结为实践理性与沉思理性两种。因其自身“有理性的灵魂是更好的，相应于我们通常的划分方式，也划分为两种：实践理性与沉思理性”Aristotle， Aristotelis Politica， ed. W. D. Ros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7）， 1333a23-25.。明智是关乎伦理政治的实践理性的秉有。智慧也是一种秉有，甚至是一种知识完善的美德。“而当我们称赞智慧的人时，我们是称赞他的秉有，被称赞的秉有，我们就说是美德”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3a8-10.。

沉思之真的生成，可能更单纯一些，主要是从命题或知识转化为秉有，其中有欲求推动，但欲求因素较少。虽然所有思虑或理性的功用都包含真，但沉思科学的功用就是真理本身。故而，沉思科学更强调追求真理，实践科学更强调行动之善。“沉思科学的目的是真理，而实践科学的目的是行动”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993b20-21.。沉思之真是传统的知识论的内容，是从感觉、想象、经验到技艺、科学与智慧的上升之路。

要从沉思科学中的命题之真上升为灵魂成真，也需要反复练习或运用真命题，才能养成一种技艺或科学的秉有。“正如在其他技艺中的情形一样。因为我们必须通过学习一种制作活动，才学习成为一种制作者”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3a32-35.。不断地练习运用真命题，灵魂之中就会生成一种性质或秉有。“因为技艺由其自身之中拥有的能很好地生成的性质决定；当生成之时，拥有某种性质就是足够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5a27-28.。

在技艺或科学的秉有生成之后，灵魂具备了很好的推理或证明的能力，再加上对本原的洞察，就可以生成智慧的秉有。“因此，有智慧的人，必须不仅知道从本原推出的结论，而且真地知道那些本原”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41a17-18.。智慧当然是关乎整体的知识，也是最精微的知识，就是形而上学或第一哲学这门科学。“这门科学研究存在之为存在及就其自身而言的所属。它不同于那些部分的研究的科学，那些科学不是普遍的（καθλου）研究存在之为存在，而是划出存在的一部分（με′ρο）来研究其偶性”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03a21-25.。达到智慧这种秉有，主要是知识内部的上升与转化，但也离不开爱或欲求的推动。“所有人在自然上都欲求知道”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980a21.。爱与智慧之间始终有某种指向关系，才能构成哲学（爱智慧）之路。“没有一位神搞哲学（爱智慧），他们也没有欲望（ε，πιθυμει～）要变得有智慧：因为他们就是智慧的……处于爱（ε’′ρωτα）的状况的必然是哲学家（φιλσοφον）。”Plato， Platonis Opera， ed. Ioannes Burne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00-1907）， 204a1-b4.

实践之真的生成，也需要不断练习运用真命题，也要进行实践推理，但由于实践之真内在地包含欲求，因此实践之真的生成总是在理性之真与欲求正确之间的融合生长。这是因为实践的目的不是单纯知道或追求知识，而是行为之善或变成好人。“实践的目的不是去思考与知道（幸福、美德、爱与快乐）中的每一个，而是要去更多地践行它们”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79a35-b2.。因而，生成实践理性之真，不仅仅需要知道真命题且将之运用和积淀为一种性质，更需要抉择如何去行为并将之变成稳定的性质。“当然，要做出有美德的行为，行为者也必须拥有某种性质。第一，他必须知道（ει，δω′）（什么是有美德的行为）；第二，他必须抉择（προαιρου′μενο）这些行为，且是因其自身而抉择这些行为；第三，他必须是从稳定且不变的性质做出这些行为”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5a30-33.。

实践之真主要是欲求与理性（理智或思虑）的融合生长。“在思虑中有肯定与否定，在欲求中有追求和避免。由于伦理美德是抉择的秉有，而抉择是考虑性的欲求。那么，如果抉择是卓越的，则同时要理性是真的和欲求是正确的，理性肯定的就是欲求所追求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39a21-26.。思虑中的肯定与否定是命题，欲求则是将行为带向何方的决定因素。要达到实践之善，让伦理秉有与实践理性合一而达至至善，就需要理性是真的且欲求是正确的，两者指向相同且最终融合生长。这里的实践之真，当然是指完善的实践美德，包含了勇敢、节制、慷慨、正义、明智等美德。实践之真也就包含了关乎说话之中的具体的真诚这一特殊美德。“关于真诚地说话，让我们把中道的人叫作真诚的人，而把中道叫作真诚”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8a19-20.。所有个别的伦理美德齐备，又加上思虑中的实践性美德即明智，明智与伦理美德合一且达至完善，才是实践性的灵魂成真的完善形态。

（三）存在之真

亚里士多德将命题之真和灵魂之真都当作存在之真。命题之真在于命题与事物（存在）相符合，灵魂成真是存在的完善的体现。真理与存在关联，确实是哲学中源远流长的传统。“哲学自古把真理与存在相提并论”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二版），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第296页。。巴门尼德的真理与意见之路就是和存在与不存在相关的。“哪些研究途径是可以思想的：一条是存在不是不存在，这是确信的途径，与真理同行”G. S. Kirk ， J. E. Raven，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7）， 269.。真理之路是，存在不是不存在，或存在必然存在；意见之路是，不能言说不存在。

亚里士多德首先将结合与分离相关的命题之真与存在关联起来。“至于作为真的存在，和作为虚假的不存在，由于依赖于结合与分离，一起与对立部分的安排有关。因为在结合中真得到肯定，在分离中得到否定，假则和这种安排相反”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27b18-23.。在结合中真得到肯定，就是作为真的存在，命题之真也是一种存在之真。“这朵花是红的”，这一命题的真就在于“花”之存在如此。在命题之真的意义上，亚里士多德认为，真落在思想中的命题上，而非落在事物本身；命题中的结合与分离总是与范畴相关，命题之真作为存在就附属于更高的范畴之存在。“在事物中并没有真与假，例如善直接为真，而恶直接为假，而是在思虑之中……既然结合与分离是在思虑之中，而不是在事物之中，所以，这一意义的存在就不同于首要意义的存在”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27b25-31.。首要意义的存在，是作为范畴的存在；命题之真作为存在，离不开与范畴相关的词语。“这朵花是红的”，可以说是实体“花”和性质“红的”的结合。

虽然亚里士多德不认为事物中有的东西直接是真、有的东西直接是假，例如善是真、恶是假，但并不否认每个存在物有真假的层次差别，也不否认更高存在的事物就是更真的。“一个人能坐着，没坐着并不必然为假。因此，能，一种方式意味着不必然为假，正如已经说过的；另一种方式是真；再一种方式是能够为真”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19b29-33.。在潜能与成全的意义上，对于某一具体存在物，亚里士多德认为，潜在状态可以说是“能够为真”，中间的运动是成为真的过程，成全状态则是“真”。一颗花的种子是“能够真是花”，长成的花是“真是花”。而一个事物的完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当他的自然是好的和美好的，就是完善的和真正的好自然”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14b10-12.。事物的真正自然或真正存在，是就其完善状态而言的，而非就其残缺或潜在状态而言的。

因而，更严格意义上的存在之真就是灵魂成真。达到明智或智慧的状态，是人的存在的更完善状态，也才能说“更是个人”或“是个真人”。亚里士多德经常使用真的善、真的快乐，也指就其自身而言的完善的善或快乐。“他将总是或最经常做和思考符合美德的成全活动……因为他是真正的善、完美的，且是无可指责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00b19-22.。对于不同的人，可以依据实践与沉思方面的美德的层次，将人分成不那么真的人和真的人。在这个意义上，明智的人和智慧的人就分别是实践意义上的“真人”与沉思意义上的“真人”。“φρνησι（明智）将自己表明为同此是自身相关涉的那种真地是（Wahrsein）” 海德格尔《柏拉图的〈智者〉》，熊林译，孙周兴、王庆节主编《海德格尔文集》，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230页。。在灵魂成真的意义上的真，当然就也是一种存在规定，是一种存在之真。“事情是真的；成真是生命的一种存在规定”Martin Heidegger， Platon： Sophistes， 27.。

在不同的存在物之间，也由于灵魂和自然的高低等级，以及在明智、智慧与理智的层次上的高低，可以说也有存在之真的高低。最高的存在，作为理智自身，必然是更真的存在。“这样看来，永恒存在的本原，就必然永远是最真的本原。因为它们并非一时的真，没有东西是它们存在的原因，而它们是其他东西存在之原因。正如每一事物是就存在而言的，也是就真理而言的”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993b28-31.。真与存在是换用的，永恒的存在就是最真的存在，永恒的理智神就是最真的存在。

三" 从逻各斯到努斯

命题之真落在命题或句子（λογ）上，而最高存在就是努斯（νου～ ），那么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的划分是否就等于逻各斯真理与努斯真理的划分呢？人是有理性（λογ）的动物，其中最高的存在部分也是与努斯神类似的努斯，那么在人从逻各斯向努斯上升的过程中，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的各自作用和地位又是什么呢？

（一）两种真理不等于逻各斯与努斯的划分

逻各斯与努斯在广义上经常换用，但的确有所不同，逻各斯更注重从本原出发的论证，努斯则是由之开始的那个本原。“因为理智/努斯关乎起点，对起点是无理性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42a25-26.。逻各斯是一个意思极其广泛的词语，具有说话、句子、论证、理性、逻辑、道理等意思，在逻辑学的范围内有句子和论证（包含推理、归纳和例证）。在句子的意义上，命题之真总是某种逻各斯之真，但逻各斯还包含非命题性的修辞性句子等。灵魂成真则包含技艺、科学、明智、智慧与理智五种方式，即使收敛为明智与智慧两种完善方式，理智也与智慧若即若离，因而我们认为不能简单地把逻各斯真理与努斯真理分别叫作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海德格尔自己对于传统的真理做了总结，即他区分为：逻各斯真理与努斯真理，换句话说，乃是命题真理与直观真理”尹兆坤《现象与遮蔽：海德格尔对于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阐释》，第101页。。这两种真理分类的对应是不符合亚里士多德的思想的。

作为有逻各斯的动物的人，兼有命题之真和灵魂成真；要将命题之真转化为灵魂成真，并且从逻各斯上升为努斯。而神作为努斯（思想），没有句子和命题，只是“思想思想自身”，也可以被认为是某种真理。“存在着无色、无形、不可捉摸的存在，只能为灵魂的驾驭者即理智（νω～）所关照，关乎真知识的属”Plato， Platonis Opera， 247c6-8.。作为思想的努斯神，不存在命题性推理这种有环节的活动，也不可划分为环节。甚至我们通常用“理智直观”来形容作为思想的努斯神也是不合适的，思想是非感觉性的，直观这种看则总是有视域和视角的，无法一下子把握存在整体。我们只能说思想神是全息式的、整体式的、透彻的思想。“思想思想自身，分享着被思想的东西。接触和思想的是被思想的东西，所以思想和被思想的东西是同一的”Aristotle， Aristotle’s Metaphysics， 1072b19-21.。思想神不关心外物，只是在思想自身，处于思想的永恒成全活动之中。作为主体的思想和作为客体的被思想的东西是同一个，甚至不存在主客二分，而是只有一个存在自身。这个思想神，或可以用巴门尼德的话叫作“真理核心”。“不仅有圆满真理不可动摇的核心，还有那些常人意见，全无真理（α，ληθη′ ）可言”G. S. Kirk ， J. E. Raven，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 267.。

（二）人从逻各斯向努斯上升

作为一个有逻各斯的动物，人的活动都在逻各斯的运作之中，但也并未排斥对努斯的分享与向往。“自然不做无用之功，除了人之外没有别的动物有逻各斯（λγον）”Aristotle， Aristotelis Politica， 1253a9-10.。思想神通过被爱而推动着宇宙万物，只有人能够分有与神类似的努斯，即便人分有的是与思想神类似的沉思。“这个事实的一个标志是，其他动物都不分享幸福，完全被剥夺了这种沉思的成全活动”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78b24-25.。

虽然在人这里，逻各斯是主要活动的因素，但那微少的理智活动也是不可或缺的，也是有很大作用的。因此，“如果理智相比于人是神圣性的，符合理智的生活，相比于属人的生活，也是神性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77b30-31.。纯粹理智的生活是神的生活，而人只能模仿或分有一点理智的生活，分有一点神性。这个部分虽然不是人的主要活动的体现，但代表了人的完善体现。如果理智就是每个人的存在或本质，那么我们必然要追求理智的生活。“如果这个理智最是人，那么，对于人，符合理智的生活，就是最高善和最快乐的。那么，这种生活，也是最幸福的生活”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78a5-8.。当然，在作为人这个层次上，人不可能像神那样过上纯粹思想的生活，只能是类似于思想的沉思的生活，同时也摆脱不了实践的生活。“人的理智并非真正的理智，而是名义上的理智（ο καλου′μενο νου～ ）……它是符合理性的理智（νοει～ν μετα｀ λγου）”Martin Heidegger， Platon： Sophistes， 180.。

虽然人过着属人的实践与沉思的生活，但古希腊人也没有放弃“与神同在”的想法，追求让人之中的思想部分脱离身体、脱离灵魂中的实践性部分和沉思性部分，最终，人的思想性部分与作为思想的神同在，从而人的理智（思想）就被认为有某种分离的特征。“理智的美德（ηδε｀ του～ νου～），是分离的”Aristotle， Aristotelis Ethica Nicomachea， 1178a22.。非混杂的主动理智，最终要追求与人分离、与神同在的生活。

如果人试图离开实践的生活，追求纯粹的沉思的生活，试图进一步在沉思之中追求努斯/理智的生活，在这种从逻各斯向努斯的上升之中，似乎会走一条老子所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王弼注、楼宇烈校释《老子道德经注校释》，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32页。的道路。沉思是指向存在整体的科学，需要追求全面的命题真理，需要“为学日益”。而当获得全面的命题真理之后，必然会将具有多样性质的命题真理收敛为具有单一性质的灵魂成真的秉有，构成一种单一潜能又能作出多种行为的情形；在获得理智给予的推理的本原之后，一层层的本原性知识与全面的推理性的命题知识相结合，形成对存在整体有真知识的智慧的秉有；而在从整全智慧朝向纯粹理智的道路中，命题之真损之又损，灵魂成真也损之又损，脱离了作为命题真理和灵魂成真秉有的智慧层次，才能成就分离的、纯粹的理智（思想）生活，才能与思想神同在。

四" 结语：灵魂成真不再被认可

古希腊哲学的真理观是与其灵魂论和形而上学紧密相关的，离开了灵魂中的逻各斯与努斯的划分、作为思想神的最高存在，就无法建立命题之真与灵魂成真的双重真理观。亚里士多德在其哲学体系的支撑下，建立了从命题真理到证明科学的知识道路，又将这种真理知识转化为灵魂成真的秉有，构成了存在之真的上升之路。

基督教的神不再是不关心万物、只进行着思想自身的成全活动（ενε′ργεια）的思想，神的本质被规定为无限潜能，时刻能够作用于万物。拥有无限潜能（全能）的神，才能无中生有创造世界；这样一个全能的神，必然拥有无限的知识。一个全能的神，也必然关心宇宙万物，处于无限可能的运动之中。作为与神相似的人，也不能再凭借思想或理性而与神相似，神已经不再是纯粹单一的思想，人只能凭借无限意志而与神相似。因而，基督教不再承认灵魂的思想提升能接近神，人的上升不再能依靠科学与思想，只能依靠与神的伦理关系。沉思科学作为真理之路被否认，科学下降为技艺，不再与灵魂成真相关，科学真理只是命题的聚集，是人的生命之中的外在性成分。最终，真理修饰的主体或真理的处所不能再是灵魂或人，而只能是主体之中的观念或命题，真理的处所是命题成了唯一且天经地义的事情。

［责任编辑：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