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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是根常青藤

2024-01-01石梓璇

今古传奇·少年文学 2024年6期
关键词:安然藤蔓

指导老师 李玉柔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视角或语气来讲述这个故事,当往事被时间蒙上一层薄尘,如今再提起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或许故事中的人也早已遗忘了那个遥远又熟悉的自己,有些东西衰老、离去,唯有思念似藤蔓般顽固,从未枯死。

——题记

沈烟和许安然是从初中起就认识的。许安然对沈烟的第一印象是聒噪,这个长得白白净净、额前的刘海刚好遮住眉毛的女孩子,性格和外貌却一点儿也不相符。许安然和沈烟是同桌,有天课间的时候,沈烟突然用笔戳戳许安然的胳膊,把草稿纸往她那一侧挪了挪。“看!这样可以把A-改成A+!”沈烟给许安然一一演示了如何把B、C、D统统改成A+。沈烟似乎对自己的发现很满意,她总是喜欢研究些莫名其妙也没什么用的东西。经过几天的相处,许安然发现沈烟笑点极低,一笑起来就哐哐砸桌子,如果没有桌子就拍人,她经常一边笑一边拍许安然的后背、胳膊甚至大腿。

好多人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一起的,好多关系是在无形中强化的,你很难意识到某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并陪你走了很长一段路的。相逢如此,分别亦是如此。

许安然很少主动发起话题,如果没有人找她,她可以一整天都保持沉默。“哎,你吃没吃过火腿馅儿的月饼?”“好想回家打游戏啊。”“这个数学题长得真标准。”很多时候都是沈烟凑过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久而久之,许安然习惯了耳旁止不住的说话声。

阳光透过玻璃卷进教室,把靠近窗边的座位烤得暖洋洋的,在桌面上晒出一道明显的阴影分界线。许安然喜欢在这种氛围下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写一些小诗或是散文。如果说沈烟喜欢用语言来表达自己,那她可能更倾向于用文字。当许安然在写作的时候,硬币可以是汽车的轮子,表盘绕着指针转,街上走来一只耳朵,她行走在丛林密布的侏罗纪,她的眼泪流回身体。沈烟就在一旁看着她写,一会儿替她抚平校服上的褶皱,一会儿挑出她的一小缕头发编麻花辫。等许安然写完之后,沈烟永远是她的第一个读者。沈烟喜欢她的文字,就像她不厌其烦地听沈烟说话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沈烟歪着头看许安然,手肘撑在桌上,一缕碎发垂在眼前。

“作家吧。”“哇!那我要你的亲笔签名。”沈烟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在椅子上左摇右晃。

“我会给你写一本书的,写我们的故事。”许安然很认真地看着沈烟的眼睛说。许安然极少会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她一直觉得两个人目光相碰的瞬间就像有一股电流,直视眼睛就像直视太阳。但那个瞬间,她从沈烟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啊——”沈烟突然扑过来抱住许安然,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处,沈烟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是许安然身上的味道。

课间的时候,沈烟递给许安然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正在低头写字的女孩子,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辫,发尾刚好垂到肩膀。画的右下角签着一行花体字,是沈烟的签名。“画的是我吗?”许安然惊喜地问。沈烟点点头。“我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得干一番大事!收好啦,说不定我的签名会很值钱呢!”沈烟看上去十分骄傲。许安然只是抿着嘴笑,小心地把那张便利贴贴到了笔记本首页,她总是习惯空着本子的第一页,从第二页开始用。

她们都爱看书,常常周末约着一起去图书馆。沈烟喜欢看艺术一类的书,什么文艺复兴、古希腊雕塑之类的;许安然偏爱散文,她喜欢那种流淌在琐碎语言中的温情。她们常走的那条路是条窄巷,两侧的墙面被刷成淡黄色,顶上覆着一层灰瓦,巷子后面是间寺庙,时时有香火气飘来。有面墙上爬满了藤蔓,说不出那藤蔓的名字,也不知是刻意种下还是意外萌发的。那藤蔓绿得鲜活,绿得张扬。许安然总用余光偷偷地去瞥,在她的眼角处,是藤蔓的绿,和藤蔓前面沈烟的侧脸。

许安然的家离学校很远,她每天独自一人骑车去学校。有天放学时天空阴沉沉的,乌压压地挤着一大片云,像是条浸透了水的湿毛巾,下一秒就要滴下来。事实上,雨很快就下起来了,刚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每隔几秒钟就砸到地上。

沈烟拉住许安然的书包带:“先去我家吧,看样子要下大了。”许安然去推车的工夫,沈烟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饼干,两个人顶着沈烟那件很小的雨衣赶路。雨还是下大了,风也大,雨水像从水龙头里淌出来的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人身上冲。许安然的镜片上早已糊了一层雨水,看不清路。她们不得不扔下车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许安然从包里掏出卫生纸吸干镜片上的水,微微皱着眉,看着天空干着急。沈烟倒是不紧不慢地蹲下,撕开包装袋,掏出一块饼干递给许安然。被风刮过来的雨水溅了几滴在饼干上,尝起来是巧克力混合着雨水的味道。两人一起蹲在屋檐下吃饼干,耳边是汽车的喇叭声,哗哗的雨声。不知是谁的红雨伞被风吹走了,从她们面前翻滚着经过。

“真糟糕。”许安然说。

“真好,能和你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沈烟高兴地说。

那天到家时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沈烟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成条形码般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突然就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了,许安然也跟着她一起笑。好像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

一起淋过雨的人或许会更特殊吧。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不知怎么的,三年就要过去了。初三学生集体进入备考状态。许安然的数学成绩一向不好,有次周测更是刷新了她有史以来的最低分。她把试卷藏进书包,不敢再多看一眼。许安然向来是个喜欢逃避的人,逃避难题,逃避责问,她天真地以为一件事情只要躲过去就好了。她就是个没有勇气面对的胆小鬼。沈烟知道了这件事后把许安然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办公室门口,指着试卷上的错题让她一道一道地找老师问清楚。许安然不干,转头就要逃跑,沈烟伸手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两个人就这么直接暴露在了老师的视线里,这下许安然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办公桌前。许安然后来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老师说她考重点高中没有任何问题。

沈烟的成绩不如许安然,许安然在周末去图书馆给她补课。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依旧是那条窄巷,依旧是那墙绿的藤蔓。说来也怪,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许安然在巷子里走过了四季,却从未发觉那藤蔓枯黄半分。在无数个日出日落和无数次风吹雨淋里,那抹绿反而愈发显眼,像许安然和沈烟的关系,日益加深。

那是根常青藤。

有天她们从图书馆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溜去了巷子后面的那所寺庙,朱红的墙,祈福带系满了栏杆,在风里飘,像被吹起的发丝。许安然和沈烟相视一笑。两人各写了一条祈福带,愿望很一致的是考上xx高中。“你觉得灵吗?”许安然问沈烟。

“心诚则灵。”沈烟说。“你心诚不诚?”“当然啊,我每天都默念着,要和你上同一所高中,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也不会有比我更真诚的人了。”

许安然只是笑。

后来有段时间沈烟的状态很不好,她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她离开得没有征兆,她从未向许安然抱怨过什么,也从未宣泄过自己的负面情绪。像她那样的人也会被坏情绪所困吗?许安然时常盯着她的座位愣神。

沈烟的妈妈在一次家长会后找到许安然,告诉她:“沈烟说只有你才是她永远的好朋友。”

这句话沈烟从没当面对许安然说过,沈烟甚至都不曾问过许安然她们是不是朋友。她们是朋友吗?许安然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可能是她在情感上太愚钝了,生活中有太多的人对她表示过善意,那这些人算得上是朋友吗?许安然不知道沈烟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位置,只是觉得她和别人都不一样。许安然有时候喊她的名字,有时候仅仅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同学”。

沈烟的妈妈把许安然带到了家里,那个时候已经将近半夜,沈烟早已睡了,被叫醒之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或者说,这几天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许安然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怎样开导沈烟,她只是握着沈烟的手,像沈烟曾经握着她的手走在路上一样。许安然想起和沈烟的聊天框,沈烟很喜欢发猫猫头的表情包,在很长一段假期之后,沈烟会抱着她说“我好想你”。许安然也想起她们曾走过的那条窄巷,隐隐约约地,几条藤蔓缠在了她心上。

许安然的手指摩挲着沈烟的手背。她慢慢地开口:“你最近在做什么?”

“睡觉,有的时候看书。”沈烟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

“我想你了。”这句话一出口,沈烟先是一顿,她看着许安然,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然后哭了。眼泪顺着她的脸滑下来,在客厅的灯光下留下一道格外显眼的泪痕。

后来沈烟回学校了,依旧坐在许安然旁边的位子上。课间的时候,许安然会靠在她身上。“我也好累啊,”许安然说,“考不好怎么办,找不到好的工作怎么办。”许安然用指尖戳着沈烟的手。“我养你。”沈烟说。两个人都笑了。

“哦,”许安然突然弹起来,“给你看我写的小诗。”她把一张纸铺在桌子上,纸上只有短短几句:“枯叶缝在树的伤口上/枝干结了霜/夜色微凉/泪水是挂在风里的月亮/像颗生锈的心脏。”

一次晚自习,许安然最后一次上台讲英语作文,班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大家都沉默地坐着,心思不知在何处。当她走回座位,教室里响起缓慢而持久的掌声,断断续续的,却又如涌上来的浪潮,像是在为即将落幕的青春做一个并不盛大却也不曾有缺憾的收场。她看着坐在位子上的沈烟,沈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可能是预感到分别,沈烟这几天一直都很沉默,她把额头抵在许安然的肩膀上,反倒变成了许安然主动发起话题。“还记得吗?刚认识那会儿你教我把各种等级改成A+。”许安然笑她。

天黑得越来越晚了,残阳挂在玻璃上,仍有一丝余晖染透天际,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不久之后,她们各奔东西。

初中的最后一个周六的晚上,许安然载着沈烟去公园。在这之前,她给沈烟发消息:“出去吗?”“就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走。”

沈烟坐在车后座上,双手紧紧搂住许安然的腰,把额头抵在她的后背上,小声地哼着歌。月亮掩映在头顶的枝叶间,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洁白又轻柔的光辉。

“我一直觉得记忆是有气味的。”沈烟突然说。“幼儿园的时候是消毒水的味道,小学是一种木质地板的味道。”沈烟接着补充。“那我呢?”许安然问她。“有种被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

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好多好多,感受着风打在脸上,感受着夏天。这是近些日子来沈烟最开心的一天,她高兴地晃着脑袋,由开始的小声唱歌变成放声歌唱。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想象中十分紧张又重要的中考在日后回想起来好像也并没什么,随之而来的是很长很长的假期。许安然和沈烟见面的次数少了。沈烟给许安然寄过两条手链,一条是情人节的时候,一条是许安然生日的时候,尽管手链大了一圈,戴在手上总是会滑落,许安然依旧很开心。

她们没有考到同一所学校。许安然如愿上了市重点高中,沈烟中考失利了。和沈烟分开以后,许安然第一次面临交友问题。许安然曾经和沈烟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放学,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一起聊天,信息课去微机室也坐在一起。她们周末一起去图书馆读书,坐在奶茶店里谈些有的没的,沈烟陪许安然做一些突发奇想的事,比如随便登上一辆公交车一路坐到终点站,许安然把自己的耳机分她一半。回忆起来,所有的事情中都是两个人的影子。许安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样。

许安然是突然发现自己的性格有变化的,她开始主动交朋友,主动表达自己的好感,主动说“我想你”。在面对一些熟悉的情景时,许安然总会下意识地想起沈烟,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沈烟从前的影子。

雨天总是猝不及防,一天晚自习结束后突然下起了雨。很多同学都挤在走廊里急得直跺脚,如果换作是以前,许安然也会和她们一样。但现在她只是蹲在台阶上,在夜色里辨认着雨丝的轮廓,她一摸兜,恰好还剩下一包饼干。许安然撕开包装,下意识转头,身旁的同学一脸惊异地看着她。她递给同学一块,然后又拿了一块扔进嘴里。奶香味的,好难吃。早知道下次买巧克力味的了,许安然想。

大概半年过后,沈烟来到学校找许安然,她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公交,在校门口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见到了许安然。沈烟又很久没去上课了,气得许安然想捶她。沈烟说,她们学校不好,平时也没人和她聊天,陪她吃饭。

“笨蛋,你不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吗?”许安然踮起脚来敲了敲沈烟的脑袋,“就像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一样。”沈烟只是看着许安然,抿着嘴笑。“说不出口啊,她们和你又不一样。”沈烟说。“怎么不一样?”许安然问。沈烟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烟说她的妈妈觉得她没有出路了,要送她出国留学。但沈烟不想去,她下个月调整一段时间后可能会转去一个新的学校,离许安然很远。

许安然看着沈烟的眼睛,她看不出那双眼里的情绪,她只看出来沈烟整个人失去了很多活力,倒不是萎靡,只是安安静静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我要回宿舍了。”许安然说。“好好学习哦,这下没有人在周末给你补课了。”她又嘱咐道。沈烟点点头。“多交朋友,回去之后没有人再陪你一起去食堂了。”沈烟依旧点点头。

“记得想我。”

“嗯。”沈烟终于应了一句话。

许安然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不知道沈烟在原地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盯着自己的背影看了多久。沈烟说为许安然交到新的朋友感到开心,然后她又一个人坐上返程的公交,正如她一个人来时那样。

“高考后记得把你志愿拍给我,”沈烟告诉许安然,“我想和你去同一个城市。”

后来她们就淡了联系,只是偶尔会在手机上发一两条信息,但在此后的三年里都没有再见过面。许安然好像总是在忙,忙着赶路,忙着把错题贴到本子上。她也抽空写点儿什么,偶尔会想起曾经自己说过的话。

“我会写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

只是她迟迟没有动笔。她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三年对许安然来说很长,但比起往后的几十年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许安然一直以为自己很难接受任何人的离开,直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她独自走在铺着红色砖块的人行道上,阳光在她身后的路面上烫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十字路口处,人流渐渐分散。许安然开始意识到,有些人不是突然离开的,而是慢慢从她生命中抽离,没有背叛,没有争吵,也没有告别。甚至没有任何声音,像水汽蒸发一样,缓慢而又平静。同样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又或是下着点点细雨的清晨,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某个人的影子。起初还有些记忆固执地留存着,但随着每天的日出日落渐渐淡去,一股疏离感占据脑海时,许安然发现走在路上的只剩她自己。那条人行道太窄了,窄得只能容下她自己。

那些曾经很熟悉的,很重要的,终究会变成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名字。

许安然的高中成绩并不似初中时那般名列前茅了,在人才云集的重点高中,她难以从里面脱颖而出,只有写作的爱好还保留着,直到高考结束。在十二年的寒窗苦读过后,许安然整理着自己用过的旧东西,突然翻出了一个纸页早已泛黄的笔记本,首页上贴着一张女孩的画。

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啊。

她又翻出了两条手链,套在手上依旧会滑落,她把手链拿去给爸爸,问他能不能帮忙改小一点。“看上去好多年了,是你的吗?”“是一个同……朋友送我的。”许安然突然愣了一下。她想起一些往事。沈烟曾和她吵过一架。

“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什么人?”那个时候沈烟情绪很不稳定,冲许安然大喊。许安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算是朋友吗?”沈烟问她。

当时那个没说出口的称呼终于在几年后说了出来。许安然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因为过去的碎片扎进心里,还是想起了那个现在早已不在她身边的人。

那天骄阳正好,许安然把晒在阳台上的被子抱回卧室,她连同被子一起倒在床上,把脸蒙在被子里狠狠吸了一口,直到肺里再也挤不进一丝空气。原来阳光晒过的被子是这种味道。

许安然考上了个还不错的一本,往后的人生像是按特定轨迹规划好了一样,考研究生,考公务员,生活平平淡淡的。有天早晨她洗漱时突然瞥了一眼镜子,她的脸上早已褪去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儿疲惫、冷静,和残留的几分对人的热情。许安然一下子透过镜子看到了过去的那段日子,她曾洒过汗水,也曾有逃避退缩的日子,那段她不是孤身一人的日子。

长大到底是什么?时间的作用在于改变和剥离吗?许安然想不明白。

许安然不知道自己是否满意现在的生活,只是觉得曾经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一定不是这样。她现在很少有时间写作,学生时代具有的灵气被一点点收回。当她变成一个无趣的大人之后,她的文字突然就失了灵魂。她没有成为作家,她把自己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文章里。等她终于敢于直面难题的时候,生活已经再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许安然感受着时间从她的身边溜走,一年,五年,十年。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一个QQ账号,自从她高考后换了手机,就再也没登录过。她试探性地输入密码,界面一下子跳转,弹出曾经的聊天框。最上方有十多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她备注为“A沈烟”的人。

沈烟每年都给她发“生日快乐”,年年不断,坚持了十多年。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血液翻滚着,似浪潮般。某种情感疯狂地在身体里滋长,似藤蔓般缠住了全身,刺破了血肉,击穿了骨骼,让许安然一时呼吸不上来。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年前了,也许是沈烟换了账号,也许是觉得自讨没趣,总之,沈烟没了半点儿消息,就像很多年前的许安然一样。

那年高考结束后许安然忘了给沈烟发志愿,沈烟也没问。又一次,她们彼此错过。

许安然鬼使神差地回复了每一条消息,每一条回复内容都是“我想你”。

许安然独自在路上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那条窄巷。多少年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抹绿,那不曾枯黄的常青藤。她突然想回寺庙看看。祈福带依旧在栏杆上系着,有的鲜红如血,有的早已褪色。许安然一条一条地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她也忘了自己要寻找什么。她翻到了一条很旧的祈福带,被压在最下面,她记得那个字迹,是沈烟的。即便墨水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什么,但许安然仍注意到了背面的那行字。

“要永远和许安然是好朋友。”

是那天沈烟偷偷写下的。

“这庙一点儿也不灵。”许安然小声念叨着。她沿着原路回去,远远地看见那堵墙,绿色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想念是很容易说出口的,但思念很难。

对于任何一件事情,人们只有在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能发现其中的某些细节。回忆是供人咀嚼的,情感是后于行动产生的,不会褪色的东西盘踞在脑海中。思念是根常青藤,那鲜活的绿,让人记了一生。

(责任编辑/李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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