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昌列山

今年“五一”的调休，被广大网友骂上了热搜，我一边跟着骂，一边欣然地和好朋友早早地策划着27号徒步昌列山。由于我大多数周末在马尔康与都江堰之间奔波，放一天的周末，倒成了我不可多得的偷闲好借口。本来约好周五下班之后去采购第二天徒步时所需的干粮，临时有了一个不便推辞的火锅局，我们便相约午饭后到超市购买。我们俩平时都很少吃零食，本想假借徒步之名，达到放纵一次狂吃零食的目的，但想到要背着沉重的背包登山，情绪便从激动快速冷静了下来，只选了一些好带易饱的面包、饼干、牛肉干之类的。并约定好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发。

七点半，对于东部地区来说，已算是比较晚的了，但对于四月底的川西北高原，特别是周末还蜷缩在被窝里的我而言，算是比较早的。这里昼夜温差较大，时间过早，气温会很低。加之昌列山海拔落差大，在2500米到3400米之间，按照地理课上所学的“海拔每升高100米气温下降0.6度”来算，山上的气温比山下要低5.4度。我们选择在朝阳初升之时启程，让温暖的阳光驱散长夜积蓄的寒意。如此一来，我们便无需背负厚重的衣物，轻装上阵，尽情享受旅途的轻松与自如。

七点四十分，我们准时来到了昌列山脚下。上山的公路门口建了一个山门，山门顶上有一件镏金的法轮双鹿塑像，十分醒目。象征信徒的双鹿安详地跪在莲花座上，仰头对视着中间的法轮，神态安详平和。我们不熟悉山路，便决定沿着盘山公路走上山顶。

高德地图显示，从山脚到山顶全程14.7公里，步行需要三个半小时。地图上的路线，拐过去弯过来，宛如市集肉摊上精心摆放的肥肠，它们层层叠叠，让人难以一一数清它们的数量，这激发了我们强烈的征服欲。

上山的道路比我上一次去时变宽了许多，修建成了双向通车道。曾经，两辆车在仅容一车通过的盘山公路上“狭路相逢”，其中一辆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宽敞的地方去让车。前一辆车小心翼翼地后退，另一辆车缓缓跟随，在合适的地方优雅地滑过，顺便按两下喇叭以示感谢，完成一次完美的“会车”。每一次会车，都是一次对驾驶技术和文明礼让的考验。公路的两边画上了粉色和蓝色的标线，给单调的路面增加了一抹温暖的色彩。路面上时不时会出现“四好公路”圆形的宣传画，宣传画中具有浓郁嘉绒藏族特色的碉楼、藏寨，让人眼前一亮，行走的疲劳在美丽的图片带来的惊喜中潮水一样逐渐消退。隔河相望，对面是马尔康城区四周最高的山、覆盖着白雪的嘉绒祈索山，远远望见上山的盘山路，像蛇一样弯曲，于山间盘旋上升，成为一道美丽的曲线。

这次徒步打算已久，我们与刚落地的晨光一样，对一天的旅程充满兴奋和期待。欢快地走了一段后，看看地图，十分钟走了1公里，便很是得意。并盘算着，照这个速度，15公里的路程，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达山顶，迈着“轻轻松松、大气都不得出”的步伐继续徒步之旅，心中满是不屑！

然而，这种不屑并没有维持多久。渐渐地，我那不争气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直到粗重得扰乱了山林的寂静。酸痛感缠绕着大腿，脚步变得笨重。上山的公路坡度很大，每走一步，离天空就近一步；每走一步，身体都要重新蓄积一次力量。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脑海中想的就是如何战胜眼前的困难，把案牍劳形、家庭琐事等枷锁从身上通通卸下来，用脚狠狠地踩碎，摒弃在道路上。突然想到，女儿在学校运动会上获得年级组跳绳比赛第二名后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带她在小区里跳绳，她一本正经地给我说：“我比赛的时候，跳到后面我其实都跳不起了，但我一直坚持跳。”我当时表面给予了她肯定和鼓励，但心里更多的是觉得她说的话及一本正经的表情很是可爱、搞笑。此情此景想起，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可笑。跳绳在她手中，不仅仅是一根简单的绳子，她每一次的跳跃都是她的勇气和坚持，是她童年的一次小小挑战。她的跳绳，我的山峰，我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努力。不同的挑战，相同的坚持，生命也因此变得丰富多彩。

路过的车辆很多，不停地有好心的司机停车邀请我们同行。考验意志的时候到了。是选择坐在车内，吹着从远处山谷赶赴来的微风轻松抵达山顶？还是选择跟随自然的节奏，用脚步丈量大山的高度，与大山进行一场深入的对话？人生路上何尝不是如此，在你埋头坚持一件事的道路上，路边总会出现让你放弃初衷如繁花般绚烂的诱惑，意志力稍薄弱，便会迷失方向。很庆幸，我们选择了后者，在身心经受自然的洗礼后，去感受到达山顶后的豁然开朗。先秦孟子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步行的每一步，都是对自我意志的磨砺、对内心世界的一次深刻洞察。我们在远离城市喧嚣的道路上，在空间的流转中，尽情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昌列山受地形与立体气候影响，植被很明显地从针叶林到高山灌木丛，再到高山草甸。此时，山脚下的樱花树上只有零星的樱花隐匿在葱郁的绿叶中，山中灌木丛中的高山杜鹃才在初春时节睁开惺忪的“睡眼”。不知是山的挽留，还是雪的不舍，远处的山顶与积雪深情地拥抱在一起。山脚的春意盎然，山顶的冬之余韵，让我们感受到了人间四月天的诡谲。

在观景台小憩，“一线城市”马尔康整个城区尽收眼底，受地形限制，城区位于山谷之中，紧邻梭磨河依山而建。整个城市的建筑群沿着河流的轮廓铺展，随河流的弯曲和转折而起伏，形成了一种自然的韵律和流动感。河谷和山脉是地球漫长历史的产物，它们的形成往往需要数百万年甚至数十亿年的地质变化。相比之下，人类历史只是一瞬间。城市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它们的发展和建设展示了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力。看到沿河谷依山而建的马尔康城区，感叹人类的渺小，这是一种对自然力量和人类文明的深刻体悟，我们只有更加尊重自然、珍惜资源，才能实现人类与自然的和谐、渺小与伟大的共生。

快到山顶时，几座废弃的藏式民房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嘉绒地区的民居在几千年前为防御外敌的入侵和大型野兽的袭击，多建在山脊上，窗户也很小。民居以石块为墙，用黄泥作粘合剂，以巨木为梁，这样的建筑方法使嘉绒民居非常坚固，眼前的几处房屋虽废弃已久，但主体还完好无损。我和朋友开始讨论，房屋曾经主人的三餐四季。嘉绒民居外形古朴粗犷、浑厚庄严，就地取材的原生态建筑仿佛高山峻岭间长出的同类，矗立在蓝天白云下，诉说着嘉绒历史的印迹。一群红嘴鸦在空中盘旋、鸣叫，给寂静的旷野增加了几分悠远。

终于，我们在历经四个多小时不停行走之后到达了山顶。长时间的登山让我们感到身体上的极度疲惫，但这种疲惫往往伴随着满足感。站在山顶，远离生活的纷扰，让我们在欣赏大自然美景的同时感受内心的宁静、思考自己的人生旅程。

回到家，我在想，要是今天不走出去，可能就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刷手机，犹如一百多年前躺着抽大烟的人一样，一躺就是一天，等到深夜降临，又无限懊恼今日的虚无。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里“夫人之心力不寄于此则寄于彼，不寄于高尚之嗜好则卑劣之嗜好所不能免矣。”所说的一样，人的精神追求和精力投入都是有限的，我们要明智地选择高尚的爱好和情操，避免被低俗的嗜好所侵蚀。

现在流行找搭子，旅游搭子、饭搭子、减肥搭子。去寻找一个像太阳一样的搭子，徒步昌列山，帮你晒晒所有的不值一提、所有的迷茫。与让人心旷神怡的草甸、蓝天、森林、群山、雪峰、云海为伴，忘却烟火人间，感受艰辛换取成功的喜悦，体会一览众山小的平静与豁达。只要热爱，山海皆可平，无处不风景。

本栏目责任编校：邬彦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