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我终成最好的自己
2024-01-01曾欢
曾欢
我是一名自闭症患者,从我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打记事儿起,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四处奔波的父母怀里度过的,我见过很多穿白色大褂的人,他们长得各式各样,但我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只是偶尔会觉得他们龙飞凤舞写字的姿势很有趣。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父母担心我的状态不适合过早与其他小朋友相处,所以选择单独对我进行学前教育。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表达自己的想法,每当“有口难言”的时候,我就会焦急地大叫。于是,越来越少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后来,在不得不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时,我也干脆在有人跟我说话的时候用书挡住自己。因为怪异的性格和举动,我没有朋友,这并不能责怪他们。有一次,数学老师点我起来回答一道基本运算题,其实对于我来说是能力范围之内的计算,可我的腿好像不听使唤。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抬起头,然后站起来,但是所有人眼里的我—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仿佛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天知道,我是多么想像其他同学一样站起来回答老师,哪怕说一句不知道也好,但我没有。后来,父母只能将我转入特殊学校,继续完成我的漫漫求学之路。
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但值得庆幸的是,再也不会有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读三年级,我的识字能力已经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提升,我可以快速阅读没有拼音注释的《红楼梦》。我发现,我对每一本书都有着极大的兴趣。虽然我能理解老师平时教的内容,但我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集中到课本知识上,除了语文课。语文课是我最爱的课程,虽然在特殊学校里,老师上课只是没有感情地大声朗读课文而已,但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享受了。我花了一点儿时间学习拼音的法則,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将看到的所有文字与其一一对应。很快,我就能把语文课本上的文章读完了。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专注于做一件事,我发现了我的兴趣所在!我开始大量阅读一切能看到的文字,从语文课本,到父母订阅的杂志,包括我不喜欢的其他课程的课本,我也希望能读懂上面的每个字。
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文字的味道,有酸的,有甜的,有苦的,也有辣的。对于我来说,书本好像已经成了我接触外界事物的连接器了。我好像生来就比别人少了一点儿东西,一种与外界联系的感知器。这么说也许有点儿可笑,因为在正常人眼里,触觉、味觉、听觉和一切其他能转换成神经冲动的外界刺激,都能轻易地被大脑处理,可是我不能。
在发现我的异常之后,父母似乎非常惊喜,可是我仍然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笑容和不断踱步代表着什么。但是,我曾经读过《爱的教育》,里面对长辈、对子女表达欣喜时的描述,和我的父母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那代表着高兴,还有幸福。我开始能越来越快地感受到别人的心情,虽然我不能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但我可以通过把他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与我曾读过的文字联系起来,然后去感受每一个细胞中充斥的情感。我开始慢慢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好奇,我的小空间里不再满是灰色地带,也不再被恐惧包围。
我从未有过如此敏锐的感觉,我能感觉到每一本书都有它独特的气质,有《西游记》中“呔,吃俺老孙一棒”的灵动,有纳兰性德的词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温婉,有《简·爱》中“生命太短暂了,没时间恨一个人那么久”的豁达,还有《恶意》中“原罪被放大,总有一角照出自己”的丑陋,我对书本的喜爱简直快要到疯狂的地步了。我才明白,原来人类的情感可以如此丰富,原来在我身外的世界有着许多等待我摸索的地方。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天生缺少情感的转换器,所以书本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才显得如此珍贵。最开始,书本为我挡去了外界的目光,而现在,书本让我懂得珍惜每个情绪的出现,我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自闭症而饱受折磨的受害者。每当我沉浸在被书香包围的图书馆,都会觉得格外安心,我可以猛地一头栽进书本的字里行间,享受知识的碰撞和情感的宣泄。我忽然回忆起在父母的怀里时,在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孩童时光。那时,我还只能蜷缩在父母的怀里,他们的怀抱让我感到安稳,以至于我只要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会觉得踏实。而图书馆里独特的书香带给我的就是这种原始的安心,我感觉自己被保护了起来。
或许,图书馆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对于准备考试的人来说,它是复习的空间;对于享受阅读的人来说,它是良师益友;对于情侣来说,它是文艺浪漫约会的好去处;而对于我来说,它是我的盾牌,是我的情感转换器,也是我的恩人。当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对照顾我多年的父母,虽不是很清晰,但铿锵有力地说出“我爱你们”时,我看到了他们眼里的泪花,那是爱。书香给予我的,就是这样带着满满善意的爱。
遇见文字的奇迹,我终成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