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思
2024-01-01倪兴国
倪兴国
冬雨,豆花,乡情……
冬雨如丝如织,轻轻的,柔柔的,如家乡的悄悄话,缠绵得迷人。
初冬,禾苗如嫩绿的被,盖在田野上。而田野如同刚刚怀孕的少妇,恬静而安详地躺着,那样满足,那样幸福。
冬雨中的庄稼人便有了几分宽闲,宽闲中又生出了另一种欲望。如何让这份安闲多些温馨,多些情趣呢?于是,他们亮出各种饮食绝活儿,成了冬雨中乡村独特的风情。
早饭后,母亲端出几斤新打的黄豆,用水泡上,温水就好,水太热不出豆花。她边说边抓出几把新晒干的红辣椒,剪成段,再拌少许菜油,用温火焙脆,捣成椒面。捣好椒面,就开始磨豆浆了。我常和母亲相对而坐,帮她推磨。母亲将黄豆三颗两颗添进磨孔,豆浆便带渣随着旋转的磨流淌了出来。磨好豆浆,父亲就开始烧火了。玉米秆和稻草把子燃烧时的烟雾裹着浓郁的禾香味缭绕在草屋内外,很是诱人。那半青半白的炊烟先是在屋子里盘绕,回旋,然后,慢吞吞地拖着长长的恋意飘进屋外苍绿的竹林间,极缓极慢地向四面飘移而去。
这炊烟,多少年来缭绕在我的心头,特别是在这冬雨中,它便越发地迷人醉心。
新豆磨浆,泡沫格外多。一煮,泡沫飞快地膨胀起来,洪水般溢出锅外,漫过灶台……这时,母亲不慌不忙,取过菜油瓶子,将黑亮的陈年油洒在锅里,用铲子呼呼地搅动。眨眼工夫,泡沫散尽。唯见一锅乳白豆浆翻滚着,散发出浓浓的甜香味。
这时,我就端上放了白糖的海碗,等着喝豆浆了。
听母亲说,我就是喝鲜豆浆长大的。我出生后,没奶吃,母亲就磨豆浆喂我。一口一口,将我养得好强好壮。
喝过天下的豆浆,但只有乡间草屋的豆浆最好喝,那是母亲为我磨的豆浆啊!
我边喝豆浆,边看母亲点豆花。点豆花是母亲的绝活儿,只见她用一把粉笔在柴火里烧过,研成粉末,调上水,倾进锅里,然后将豆浆缓缓冲进石膏水中,冲浆时,再用锅铲慢慢地搅动。其间可见雪花般的豆花随着旋转的浆汁转动。冲好浆,用锅盖盖上。焖上七八分钟后,她忽地一声令下,“烧火!”父亲就像士兵一样迅速抓起火钳,将柴草呼地送进灶膛。
母亲做的豆花雪白嫩滑,挑在筷子头儿上闪闪的,就是不散。
母亲配制的辣椒水风味也很特别:红油、蒜泥、葱花、藿香叶、盐,以及少许豆瓣混合而成。她不用味精。“放上味精,味儿就不真了。”她总这么说。煮好豆花,母亲便先要为邻居们送上一碗。我端碟子,她端豆花,为邻居一一送去。这时,豆花便成了一份情谊,织成一幅不褪色的风景。
冬雨中,我家的大方桌上也常常摆着邻居们送来的拿手小吃。李大爷的魔芋黑豆花,王幺娘的石灰米豆腐,唐二奶的黄糕,刘婶婶的白糖米粑,龙干妈的油炸红苕片……邻居们的绝活儿小吃你来我往,穿梭如织,好一幅浓浓的让人终生难忘的乡情美景。
每次推豆花,母亲都要多煮一些米,“一鍋豆花一甑饭,胜过皇宫山珍宴”。
屋外,绵绵冬雨越下越多情,把许许多多的往事织在一起。
那浓酽的豆浆,那摆在桌上的各式小吃变成滚热的泪水湿润了眼眶。
冬雨,豆花,乡情,喂养着我那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