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葡萄

张平站在小青山的山顶向远处看着。小青山不高，但足以俯瞰整座城市。天与山的交界处，云雾缭绕，似有边又无边。张平眨了眨眼睛，一行泪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你说，咱们还能再见吗？张平问身边的韩霁玟。张平和韩霁玟是大学同学，眼下，距离毕业离校只剩一天了。

韩霁玟听了，没立即回答，她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张平。递到一半，她又拿了回来，冲苹果哈了口气，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忘记洗了。

张平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咱俩不会再见了。张平没有注意韩霁玟手里的苹果，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韩霁玟听了，愣了一下，没说话，把苹果放回包里，又拿出一个橘子，说，橘子可不用洗哦！来，我给你剥一个。

张平见了，露出笑容来。

韩霁玟曾提到过一种葡萄，说是嫩绿嫩绿、狭长狭长的，只在北方的一座小城生长。这种葡萄一定要吃刚采摘来的，一旦放久了，皮就会发黑，果肉就会发红。张平听了，突然很想吃这种葡萄，他问韩霁玟，在哪里才能买到呢？

韩霁玟说，你不是不爱吃水果吗？听听就得了。

张平听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的确不爱吃水果，看韩霁玟带来了，他又不好意思一口不吃。

韩霁玟接着说，要说这种葡萄啊，皮薄籽少，甜中还透着一点酸，味道可好了。要是放冰箱里冰镇一下，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张平蓦地发现，自己被韩霁玟带到沟里去了，他一把抱住韩霁玟，说，我知道，咱俩不会再见了！

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向山下走去。

韩霁玟带了很多水果，他们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被她塞给了张平。

回到住处，张平看着剩下的那一半水果，傻傻地发呆。

张平把水果放到冰箱里。这是他自己租的房子，冰箱原本空荡荡的，一直没有通电。平时他不做饭，也不喝啤酒和饮料。今天，他突然发现，他的人生挺无趣的，跟这空荡荡、白亮亮的冰箱一样，似乎少了点什么。

插上插头的那一刻，嗡嗡嗡，机器的低吟声像一首曲子。

东西都已收拾好寄走了，明天拎个包就可以离开了。

叮的一声，张平收到了韩霁玟的消息。张平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他尝试了好几种挽留韩霁玟的表达方式，最后发现，这些表达早在一个月前，甚至是两个月前，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用尽了。有些时候，故事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了，想改都改不了。

你猜，我们多久以后会不再联系了？张平打下这行字，犹豫了一下，发了出去。

我们不会不联系的！韩霁玟回复。

不，我有预感，我们不会再联系了！张平打完，立刻发送出去。然后，张平躺在床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手机屏幕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

我会天天给你发消息的，看你烦不烦。韩霁玟又发来消息。

张平看了，笑了，回复道：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就像两条一直延伸的平行线，想要找机会相遇，都没有交点。

可我说了，我的精神与你同在。韩霁玟很快回复。

张平怔住了。张平突然有点激动，输入：我等你回来，你会回来吗？

手机就在这一刻没动静了，仿佛时间停滞了一样。

张平抓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也许吧，有一天，我去看你。韩霁玟回复。

张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他本想跟她说明天去送她，但最终还是删掉了这段话，输入：不早了，该睡了。然后，他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韩霁玟也发给他一个晚安的表情。

早上，张平很早就去了火车站。他远远地等着韩霁玟，看她出现，看她取票，看她进站，看她回头最后看一眼这座城市……这一眼，应该是最后吧！

张平不是没有想过要冲过去，但最终还是作罢。返回的时候，在一家水果摊前，张平看到了韩霁玟说的那种葡萄。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