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的地窖

“谎言。既是楼顶，如何有地窖？”有人质疑。

他轻蔑地一笑，轻蔑到眼皮的颤动只有他的眼球可以感受到，嘴角在向下运动过程中同时向上微妙抬起，口腔或是鼻腔还有肺部若有若无地发出哼的一声，或许只是意念般哼哼的动作：“你知道这是几层楼？楼顶的地不可以很厚吗？哼！”

这是一座跨越朝代的楼，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按说楼的外形内貌有代表性的细节值得一说。可“按说”的事太多，如今有多少事能按说的做？

“你想象吧，想象可以替代现场感，超越现实，穿越历史。

“你想象一下老砖什么颜色，什么样式，想象一下水泥历经风霜变成什么色儿，楼的连接处有没有空洞，想象一下经过阳光和水的地方会反射出什么样的色彩……”

在他得知这个楼的楼顶有地窖时，他就想把一样东西藏到地窖里。

有人说这楼有故事，故事就在那地窖里。别人不信，他信。

按线人的指点，他挖开第一层砖，又挖开第二层，砖底下居然露出动物的残骸。一只像是猫的模样，另一只的模样像老鼠。

他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一对天敌是展开了一场战役，还是进行了一场游戏？

他见过猫捉老鼠时猫把老鼠当玩意儿一样摆弄，左一下右一下。老鼠想跑跑不掉，想死死不了。那是那个年代。改朝换代以后，老鼠不但不怕猫，猫遇见老鼠也没有兴趣。然而此情此景太像是异类相爱殉情。他无法得出结论，也不能判断楼的主人是因为什么把它们埋在楼里？难道是它们误入传说中的地窖，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地窖被封闭而全然不知？

线人提醒：“在两具残骸下面还有一个地盖。”

他在恐慌中移除猫和鼠的尸骨和尘土，打开的竟是带有楼梯的空间，下到里面他就发现一个在石案上停放着的铁匣子。

这是一只带锁的老式保险箱，外壳暗紫锈褐中透着黑红的油漆已经斑驳。保险箱被他打开，他小心翼翼拆解着里面的一个布包，布包卷着一捆信札，信札的下面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拿起照片端详，他竟然浑身颤抖——那个他想藏进地窖的他年轻时用三个月工资买的三张詹姆斯拉斯特乐队演奏的世界名曲黑胶唱片。

现在，他不想放进去了。

他要找一款黑胶唱机播放他的老唱片。

传说，这座楼曾经人丁兴旺。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