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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孝行图像释义初探

2023-12-29王君荣昱森

理财·收藏版 2023年12期
关键词:选官孝经两汉

王君 荣昱森

孝行图像也称孝子图像,是中国古代墓葬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图像。孝行图像形成于汉代,多见于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贵族墓葬中。这一时期比较著名的孝行图像有山东嘉祥县的武氏墓群石刻、山西大同司马金龙墓出土的彩绘漆屏、波士顿美术馆藏北魏孝子石棺床和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北魏孝子石棺等。国内外学者对其研究也较多,主要从考古学、图像学、文献学等角度进行探讨,且极少有学者对其释义进行研究。笔者认为,孝行图像是历史时代的产物,对孝行图像的解读还需要从当时的社会环境出发,通过对当时人们的孝行观的考察,来解读孝行图像的含义。

孝行图像最早流行于两汉,而这与汉朝“以孝治天下” 的治国理念密切相关。“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使得统治者深信:维护统治,离不开孝治,进行孝治,就必须推广《孝经》。《汉书·艺文志》便有记载:“汉兴,长孙氏、博士江翁、少府后仓、谏大夫翼奉、安昌侯张禹传之(《孝经》),各自名家。”汉平帝时“立官稷及学官。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东汉时期,《孝经》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其后复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别立校舍,搜选高能以受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孝经》作为基层学校的通用教材,经过多年的教育传承,成为两汉以至南北朝时期人们孝行观的指导性书目。

《孝经·开宗明义》写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卧冰求鲤的王祥在其去世前告诫子孙:“……扬名显亲,孝之至也;……立身之本。”可见,汉魏时期,人们理解的最大的“孝行”就是要“扬名显亲”。如何才能“显亲”呢?《孝经·感应篇》中明确提出:“宗庙致敬,鬼神著矣。”魏文帝曹丕也曾诏曰:“先王制礼,所以昭孝事祖,大则郊社,其次宗庙。”祭祀宗庙成为“显亲”的重要内容。

东汉武氏祠是武氏家族墓地所在地,是武氏子孙祭祀祖先的地方,其后世子孙在此修建祠堂就是为了“昭孝事祖”。现武氏祠保存有碑三通,其铭文所记皆为武氏官位显赫的子孙,这就是汉人所说的“扬名显亲”。

武氏祠石壁上刻画有孝行图像十三幅,“武梁碑铭”上记载:“良匠卫改,雕文刻画,罗列成行,摅骋技巧,委蛇有章。垂示后嗣,万世不亡。其辞曰:……身殁名存,传无疆兮。”由此可见,武氏祠画像石上的孝行图像的目的有二:一是“垂示后嗣”,即教育意义;二是“身殁名存,传无疆兮”,即“扬名显亲”。但武氏祠画像石上还刻画有帝王和列女图像,巫鸿在其专著《武梁祠》中便提道,帝王、列女、孝子的排列顺序和《孝经·感应篇》中的“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相对应。所以,武氏祠中孝行图像具有教育子孙、忠孝持家、“扬名显亲”的作用。

除了推崇《孝经》,两汉南北朝时期还通过选官鼓励孝行。两汉施行察举制,魏晋之后流行九品官人法。汉武帝时规定“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孝,谓善事父母。廉,谓清洁廉隅”。此后,以“孝”作为选官的重要标准。延康元年,吏部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中护军夏侯玄言曰:“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于台阁,上之分也;孝行考乎闾巷,优劣任之乡人,下之叙也。……今令中正但考行伦辈,辈当行均,斯可官矣。”可见魏晋时期崇孝之风不减,依然以“孝行”作为衡量人才的重要标准,是中正官“考行”的重要内容。但由于举孝廉缺乏明确的评比标准导致大量的“愚孝”“伪孝”的产生。“彪孝行纯至,父母卒,哀毁三年,不出庐寝。服竟,赢瘠骨立异形,医疗数年乃起。”《世说新语》也记载: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这些不顾生命安危的“愚孝”行为其实已经背离了《孝经》的宗旨。《孝经·丧亲章》中说:“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孝经》也是不主张这种愚孝行为的。更有甚者,为了博得“孝”名弄虚作假。“民有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因居其中,行服二十馀年,乡邑称孝,州郡数礼请之。郡内以荐蕃,蕃与相见,问及妻子,而宣五子皆服中所生。蕃大怒曰:‘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且祭不欲数,以其易黩故也。况乃寝宿颐藏,而孕育其中,诳时惑觿,诬污鬼神乎?遂致其罪。”而社会氛围也乐于评价、比较别人的孝行。“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倶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正是在这种弄虚作假、相互攀比的社会氛围下,孝行日益形式化。

“孝行”的形式化直接导致选官制度的失效,阶层不断固化。北魏韩显宗曾上言:“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有门地,不复弹坐。”一些以“孝行”著称的大臣也不再恪守孝行:“于时虽风教颓失而无典制,然时有清议,尚能劝俗。陈寿居丧,使女奴丸药,积年沈废;郤诜笃孝,以假葬违常,降品一等。其为惩劝也如是。”《通典·选举二》中评论道:唯能知其阀阅,非复辨其贤愚,所以刘毅云:“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至此,“孝廉”成为世家贵族等社会上层子弟的荣誉头衔,成为他们进入官场的通行证和“扬名显亲”的资本,孝行和身份紧密相连。

因此,南北朝时期,墓葬中出土的孝子图像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子孙孝顺墓主人,而应理解为对墓主人品格的赞扬。而且如前所述,汉魏南北朝时期人们对至孝的理解就是“扬名显亲”,所以孝行图像实际上也是在表达墓主人显赫的身份和家族的荣耀。与此同时,汉代及其以后的各代,神秘主义弥漫于整个社会。汉武帝时就有巫蛊之祸,谶纬之学也在民间泛滥。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论宣传君权神授,《白虎通义》又进一步将儒家思想神秘化。作为十三经的《孝经》也被经学家断章取义,或神秘化解读。《孝经·感应篇》中“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的观点被人们深信不疑,即使到了两宋依然被人认可。而作为《孝经》“孝能通神”理论具象化的孝行图像自然成了通神的符号。汉魏南北朝时期,墓中的图像多是为了表达死后升仙的主题,而墓中的孝行图像实际上也是表达同样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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