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上各民族的互嵌式发展
2023-12-29徐姗姗
徐姗姗
(中央民族大学 期刊社,北京 100081)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中国式现代化特色的概括包含“人口规模巨大”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1],我国14亿多人口中有1.3亿少数民族,全面小康已在“一个都不能少”的脱贫攻坚战中实现,走共同富裕之路将进一步凸显社会主义制度优势。然而,各民族同步实现现代化仍面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难题。该选择何种发展模式,方能广泛团结各族群众、协调推进现代化进程并规避西式道路缺陷,这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中国式现代化走自己的道路,具有扬弃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的新内涵,呈现建基于中华文明渊源与社会主义实践的新生机。经过百年奋斗,中国共产党“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2]。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与实践体系包罗万象,笔者认为,其中“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是一个待推进的全局性目标,也是一种须凭借的结构性优势。
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在要求“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同时,还强调“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3]。1.3亿少数民族人口中有3700多万流动人口。改革开放以来,从大山走向城市、从边疆融入内地的各族劳动者越来越多,他们是带动欠发达的民族地区缩小发展差距的先行者,是促成56个民族作为一个共同体走稳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生力军。为此,2022年中央统战部、国家民委等七部门印发《关于实施各族群众互嵌式发展计划的意见》,旨在以就业为枢纽进一步推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东西部一体化发展,从而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蓄势助力。
民族研究领域对现代化的探讨由来已久。宏观方面,主要侧重于比较中西方多民族国家的现代化道路[4-6]。微观方面,主要侧重于考察在生计转型和文化变迁中少数民族从“传统人”转向“现代人”的适应问题[7-8]。然而,专从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透视现代化进程的研究暂付阙如。
“嵌(Embeddedness)”作为分析社会关系整合的概念,常见于对现代化进程中个体从“脱嵌”到“再联结”的探讨[9]。当代中国,原居凝聚力主导地位的宗族、乡土渐趋让渡于单位、公司,学者们对其间伴生的“结构紧张”(Structural Strain)[10]及由发展差距引发族际区隔的另一类“二元结构”(Dual Structure)[11]、“平行社会”(Parallel Society)[12]等提出担忧。互嵌恰是弥合社会张力的发展路径,是中国基于多民族国情建设现代化的特色模式。尤其随着新时代各民族走上现代化新道路,互嵌呈双向、多维、全方位等新特点,亟待学界予以跟进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新道路,意味着不仅在农业、工业、国防、科技等领域达到一定标准,更要从路线与构架上自主定义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互嵌式发展正是民族工作领域深具中国特色的布局,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结构性抓手。因此,本文拟从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基础、理论依据与实践机制三方面阐析各民族的互嵌式发展。
一、历史基础:互嵌贯穿各民族追寻现代化的历程
1.互嵌式发展是中华民族发展史的特色内涵。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路基,奠定于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之上。早在“中国式现代化”一词由中央提出之前(1)1979年3月30日,邓小平同志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讲话中指出:“现在搞建设,也要适应中国情况,走出一条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中国式的现代化,必须从中国的特点出发。” 参见《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版,第163-164页。,乃至早在现代化的西风东渐之前,中华大地上各民族已通过结成互嵌式结构,为共同迈向现代化打下了历史基础。
各民族的流动融居、生计互惠、业缘互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得以有机生成多元一体格局的筋脉。源远流长的茶马互市、马绢互市等交往证明,汉族商业据点遍布少数民族聚居区,巨大流通网络把各族“捆成一个高层次的共同体”[13]。在地大物博的国土上,各族人民以农耕为主,兼及畜牧、渔猎等多种生计,互通有无、互嵌共生。这一多元互惠的业缘共同体结构是历史遗留的丰厚财富——不同于西欧18世纪资本主义上升时期基于统一市场的民族国家建构,中国是文明从未断流的“历时性共同体”,各民族在共同经济生活的框架内持续“三交”和互补。可以说,中国于近代被卷入世界现代化体系之前,早已有“自在”的业缘共同体根柢,孕育着民族国家“自觉”的生机,且现代化脚步愈迫近,业缘纽带继血缘、族缘之外对社会凝聚发挥出的主导力愈强。
“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取向。”[14]各民族世代“三交”的历史以及多次民族大融合、文化大融合积淀成彼此包容、互嵌共生的文化生态,并内化为广大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这一历史积淀的强大根基,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登上历史舞台后,焕发出巨大动能。
2.互嵌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形成的重要支撑。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的中心任务是通过革命推翻压在旧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但在建立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过程中,也为中华各民族紧密互嵌开启现代化征程埋下了伏笔。中华民族在尝试洋务运动、维新变法及“五族共和”的辛亥革命等一系列救亡实践后,终于找到了共同体建构和现代化建设最可依靠的力量——中国共产党。从1935年发布《为抗日救国告全国同胞书》到1949年通过《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无论在革命还是在生产中,党始终号召团结和联合各民族,结束“一盘散沙”状态,携手共赴人民解放事业。
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中央在酝酿和布局现代化的过程中始终心系各民族同胞。毛泽东指出,“让各少数民族得到发展和进步,是整个国家的利益”[15]。周恩来也表示,“要所有的兄弟民族地区、区域自治的地区都现代化”[16]。伴随 “四个现代化”于中共八大后被写入党章,引导各族群众共同参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成为全国上下的实践。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央民族访问团“走下去”和少数民族参观团“请上来”,显著增进了民族团结互信;在全国范围组织实施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大调查,摸清了各民族生计方式和经济往来的“家底”,为下一步开发西部和兴边富民提供了政策依据;“三线建设”部署多项重大工程在民族地区,建起当地第一批现代化工业企业……一系列措施缩小了各民族的发展差距,也强化了中华民族的互嵌框架。
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逐步建立健全,“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居住格局日益丰富,交错杂居的特征愈加凸显。邓小平在提出“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的同年还指出:“各兄弟民族经过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早已陆续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结成了社会主义的团结友爱、互助合作的新型民族关系。”[17]186“先富带动后富”的总体布局和帮扶机制体现出互嵌理念。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后,民族地区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实现了社会经济的跨越式迈进。1990年江泽民提出的“三个离不开”(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少数民族之间也相互离不开)和2003年胡锦涛提出的“两个共同”(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均指向各民族互嵌式发展。随着西部大开发和兴边富民行动的实施,在东部支援西部、19省市支援新疆、全国支援西藏等帮扶事业中,大量干部和科教文卫工作者奔赴边疆民族地区,对口助力当地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建设。同时,一批批各族劳动者外出务工融居,建起众多“共居、共学、共事、共乐”的民族互嵌社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各民族顺应现代化建设潮流,在城乡间、东西部间、边疆与内地间的双向流动规模持续扩大,在夯实互嵌结构的同时也激发出新动能。民族地区在前期补齐公路、铁路、水运等短板的基础上,经济总量及对国民生产总值的贡献率稳步攀升,在西电东送、西气东输以及西部农牧业转移人口东进务工开展多年后,还出现了“东数西算”等信息化的协同发展,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引擎。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和支持民族地区发展,多次强调“中华民族是一个大家庭,一家人都要过上好日子”[18]。2012-2019年期间,民族八省区的贫困发生率由21%降至4%,创造了人类减贫史上的“中国奇迹”。党始终将发展作为解决民族问题的“总钥匙”,各民族在国家现代化战略中都居于主体地位,在携手共建现代化过程中,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也得到巩固和发展。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在分析现代化建设目标与民族人口“大流动、大融居”新趋势的基础上,要求“顺应这种形势,出台有利于构建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政策举措和体制机制”[18]。
回溯中华民族从自在、自觉到自强的历史脉络可发现,经济现代化进程中贯穿各民族互惠共生的协作框架,政治现代化进程中贯穿各民族协商共治的合作逻辑,文明现代化进程中贯穿“尚和合、求大同”的互嵌基因……质言之,各民族始终在互嵌中前行,近现代以来,这种互嵌集中体现在对现代化的共同追寻之中。
二、理论依据: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是“两个结合”的产物
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既符合多民族国家现代化建设的一般规律,更有基于多元一体、互嵌共生框架的中国特色,是拒绝照搬西方现代化模式的“两个结合”的产物。依靠各民族业缘互嵌的积淀以及党对“两个共同”的贯彻,中国式现代化得以跳脱“现代化=西方化=资本逻辑驱动下少数人口的现代化”的窠臼,中国各族人民得以平等地作为现代化建设主体从而避免陷入现代性危机。
1.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产物。工业革命催生了现代化、市场化、城镇化,强化乃至固化了多民族国家中少数族裔的边缘地位。如马克思主义在揭示资本主义弊端时所描述的,“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19]。在美国等先发资本主义国家,现代化进程中贫富分化与种族主义的恶性循环如附骨之疽,族群政治、区域争端、民粹主义等现代性危机层出不穷。中国式现代化之所以未循“西方中心论”内核的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后现代化理论、多元现代性理论等而受困于现代性危机,制胜关键是始终基于多民族国情提倡的共同体价值,这一价值引领各民族发展的逻辑,不是零和博弈而是互嵌互助互惠。
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对公有制主体地位和共同富裕目标的坚守,使各民族得以在政府主导的资源整合与现代化治理下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互嵌式发展格局。如卡尔·波兰尼评价的,“一个政府积极参与介入的经济体,绝对优于自律性市场……这种社会契约实际上等同于亚洲奇迹,即提供社会与政治稳定的经济安全网”[20]。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八省区现代化建设成绩卓著,人均预期寿命、受教育程度、可支配收入等方面的差距持续缩小,都证明了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是多民族国家建设现代化可行且有效的模式。20世纪末,面对苏东剧变及国际上随之而来的对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种种质疑与唱衰,中国依据本国国情坚定走共同富裕道路,紧密团结各族群众携手奋进中国式现代化,不仅发挥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组织力,更彰显了“激发合力谋发展”的凝聚力。
在注册阶段完成后,传感器和路由器进行认证。路由器用其私钥对加密信息ES进行解密,对传感器身份的真实性进行认证。然后,路由器用会话密钥 KKA对随机数R2加密ES’,返回给传感器。最后,传感器用自己的私钥对ES’解密,完成对路由器身份的认证。
民生牵着民心。视各民族共同奋斗目标为命运共同体之内核,则现代化建设兼具改善民生和凝聚人心的双重意义。涂尔干认为,就业分工“使社会成为可能”,同时指出前工业社会中各司其职的“机械团结”,在现代社会中必将被人与人分工协作且彼此需要的“有机团结”所代替[21]。在中国,就业是民生之本,在相当大程度上决定着各民族能否“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18]。若顺利通过就业枢纽融入民族互嵌社会,各族群众将在提升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同时,强化其自身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之一员在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中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反之,就业领域遇阻势必影响“民生三感”,进而抑制“三交”意愿,甚或危及各民族人心归聚及对中华民族的自觉认同。换言之,若“同心共筑中国梦”的积极性未被充分调动,则“中华民族一家亲”的凝聚力也将流于表面。
各民族互嵌式发展的要点不仅在“嵌”,更在于“发展”。也即是说,不会止步于新加坡“组屋”模式的各族互嵌居住的形式,而是更强调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内核,更重视“留得下”“融得进”“过得好”等指标。民族互嵌从社会结构的治理概念,上升至表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理念,从而使中国式现代化彰显了马克思描绘的“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建立现实基础”[22]的设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族理论与实践证明,在共事共乐中结成的互嵌是牢固的,形成的团结是“有机”的,促成的发展是以人民为中心的。
2.各民族互嵌式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文化认同是最深层的认同。放眼世界可发现,经济社会发展并不自然而然地带来民族团结,相反,资本主义文明因造成人的异化困境而屡屡引发族际冲突、社会撕裂,使民族国家建构及其现代化进程均呈断裂性特征。中国式现代化“不是基于单纯工业科技发展的现代化”,而是“蕴含中华文化基因、延续中华文明的现代化”[23]。中国的民本思想与和合文化有效缓冲了现代性冲击,为各民族共同富裕目标下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提供了认同基础。
追求现代化是否必然因发展差距引发族际摩擦和文化冲突?缓解之道是否只有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熔炉”和“马赛克”模式?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全国一盘棋”的建设布局与“一个民族都不能少”的帮扶机制给出了否定答案,也证明了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能够在给予现代化建设充分滋养的同时保持文化主干与枝叶的共生共荣。20世纪末,费孝通先生曾在《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一文中提出“少数民族的现代化是否意味着更大程度的汉化”的经典设问,他指出,“在现代化的过程中通过发挥各民族团结互助的精神达到共同繁荣的目的,继续在多元一体的格局中发展到更高的层次。”[24]中国式现代化正是在更高层次上发挥各民族的互嵌合力并促成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走的道路不是“西化”也不是“汉化”,而是围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线不断提升互嵌的密度与牢度,以有传承、有韧性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进共同性并缓冲现代性危机。
中国式现代化之所以能自主走出突破“中心-边缘”结构桎梏的新路,得益于向优秀传统文化要智慧、要方案、要力量。中国“天下大同”“民贵君轻”“四海之内皆兄弟”“五方之民共天下”等各族世代秉持、糅合博聚的文化观念历久弥新,与马克思主义的民族观、人民主体性思想具有高度耦合性,成为今天现代化道路上弥合族际张力、强化共同文化归属感的“定海神针”。中华民族全体成员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互嵌结构中,共同因五千年的文明历史而自豪,因“一个都不能少”的团结奋斗而认同,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沃土上走稳了一条自主的现代化道路。
三、实践机制:民族互嵌为现代化建设注入发展动能
1.围绕共同富裕目标画出共进“同心圆”。经济增量是现代化的首要指标。中国GDP从1980年占世界经济总量的1.7%,到2020年升至18.6%,同时创造了经济高速发展与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其秘诀就在于道路自信:坚定追求共同富裕,坚决防止两极分化,追求现代化的同时拒绝资本逐利逻辑下对欠发达地区与弱势群体的剥削,始终在尊重各民族主体地位的前提下团结全体中华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邓小平曾举例说明为何现代化必须从中国特色出发:“现代化的生产只需要较少的人就够了,而我们人口这样多,怎样两方面兼顾?不统筹兼顾,我们就会长期面对着一个就业不充分的社会问题。”[17]164为此,党在现代化建设中高度重视欠发达地区就业问题。就业不单是经济问题,一人待业,全家的社会融入感都受影响,在少数民族聚居区甚至可能会影响社会的长治久安。客观规律和现实条件决定了现代化难以“齐步走”,但党中央秉承“决不让一个少数民族、一个地区掉队”的宗旨,以协调发挥“政府之手”促公平和“市场之手”促效率的方略,从业缘纽带入手抓互嵌,在全国范围织密了一张经济利益相关、社会活动相联、文化情感相通的共同体网络,使民族地区全面融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各民族人口全方位嵌入国家现代化战略全局。
2.畅通城乡要素流动以衔接乡村振兴。乡土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迈向“流动中国”,互嵌也呈双向乃至多维形态。首先,一方面是民族地区农牧业转移人口的外流与市民化,另一方面是内地人员、技术、资本、文化等有序向西部和边疆流动。其次,显性的是兰州拉面、新疆烤串、云南米线、广西螺蛳粉等民族地区风味餐厅在中东部城市遍地开花,隐性的是文化包容、自我提升、融入市场等现代价值观念在民族地区深入人心。再次,大流动使民族人口的省际分布日益均匀,在经济蓬勃的大潮中有各民族的弄潮儿,外出务工后又返乡创业的新乡贤,他们自身具有文化互嵌特征,成为当代弘扬民族文化的中坚力量。
从互嵌的结构到互嵌的发展,民族工作表现出更多动态性。少数民族向东中部城市流动早已呈常态,城市民族事务治理现代化积累了丰硕成果,形成了“北仑经验”“广州经验”“温州模式”等特色工作机制。但是,乡村的民族互嵌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全国160个国家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有114个在民族自治地方,乡村振兴急缺的人才、技术、资金与市场,都亟待通过各民族互嵌式发展一一落实。例如,近年来文旅产业成为民族地区发展的战略支柱,政府鼓励并扶持各民族利用特色物产与文化资源带动就业增收,这就需要有非当地世居民族的经营者前来投资兴业,或是由有在外学习务工经验的本地人带领乡亲。土特产精加工、民族手工业包装营销、非遗工坊、民俗休闲旅游等,都需以现代观念和文化互嵌视野捕捉商机,促成生产要素流动和乡村产业振兴。各族经营者在向全国乃至全球市场推广民族物产和文化的过程中,商品流通、就业互嵌、文化辉映等多重效应充分发挥,彰显出各民族互嵌式发展的优势。
3.融入全国一体市场以实现全方位嵌入。我国巨大的人口规模之上,是超大规模市场。加强民族地区市场整合并扩大其与外部经济联系程度,加快包括人力资源在内的国内要素市场一体化进程,是民族地区现代化的重要着力点[25]。各族群众充分融入全国一体化的劳动力市场,可深度参与现代化建设并共享发展成果,亦可充分调动其主观能动性和创造力,是现代化接轨共进中“让中华民族共同体牢不可破”[3]的关键因素。
落实各民族互嵌式发展,首先要关注欠发达地区的农牧业转移劳动力。民族地区现代化进程中多见因生态移民、灌溉工程移民、易地扶贫搬迁等急遽形成的互嵌社区,各民族在空间层面嵌而未融,亟待跟进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多层要素的交叠融通,否则难以发挥“两个共同”的制度优势。尤其是“三区三州”等最后一批在脱贫攻坚战中压线实现小康的民族州县,许多群众受教育程度低、就业竞争力弱,对外出务工有畏难情绪,亟待通过订单式劳务输出、就业技能培训以及统筹好“家门口就业”等对策稳根基、防返贫。当所事工种更丰富、行业属性更多元、安居乐业区域更广泛,各族群众才能在互嵌社会结构中获得全面发展,进而树立“四个与共”的共同体理念。
在互嵌式发展过程中,还有一类易被忽视的群体是少数民族大学生。因曾在相当长时期内享有高考加分和就业包分配政策,其择业观与市场接轨相对滞后,局部甚至出现毕业生待业反复“考公”也不愿去企业打工的现象。然而,受国际国内大环境影响,当前就业形势严峻,国考省考的考录比逐年飙升,若长时间“脱嵌”于就业市场,势必影响人才和地区的发展,抑制互嵌式社会结构活力。因此,需要大力鼓励少数民族大学生积极“下海”乘风破浪,以互嵌式发展推动现代化建设。个人安居乐业的全方位嵌入也将带动其家庭单位乃至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进而有利于全局长治久安。
4.“智志双扶”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22年,中宣部“中国这十年”系列新闻发布会的民族专场提出“通过互嵌式发展,让各族群众不断地增强谁也离不开谁的共同体意识”[26],同年印发的《关于实施各族群众互嵌式发展计划的意见》中也提到“吸引各族群众广泛参与,切实增强各族群众的国家意识、公民意识、法治意识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见,互嵌式发展不仅是引导各民族向现代化迈进的抓手,也被赋予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义。中国式现代化追求的是“以人民为中心”的14亿人共同的现代化,且致力于实现“物的全面丰富”基础上“人的全面发展”,也就是将现代化追求内化为各族群众可持续发展的能力,这一点集中体现于对民族地区的“智志双扶”。
一方面是对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及文化素质的提升。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融入现代社会、嵌入全国市场的首要竞争力。对因交通欠发达而人口流动少、因经济欠发达而市场参与度低的边疆民族地区而言,青少年若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不扎实,对科学文化知识的学习也会受限,相应地必然会制约就业技能、窄化就业渠道,更遑论“全面发展”。因此,民族地区要加快融入新发展格局,避免局部从全国一体化市场中“脱嵌”,势必要先从“人的现代化”入手,引导知识学习与文化互嵌,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乃至信息化网络语言等。
另一方面是对内生发展动力的激发。制约民族地区现代化进程的,诚然有自然条件、历史原因、生产方式和区位交通等客观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少数民族的自主发展意识与内驱力。促进各族群众更充分更高质量就业,是破解“输血-造血”难题的关键,是促进其融入现代社会并更好参与现代化建设的抓手,也是引领其投身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进而铸牢共同体意识的基础。这就是为何习近平总书记在要求“推动各民族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共同奋斗”的同时,也特别提到“引导各族群众在思想观念、精神情趣、生活方式上向现代化迈进”[3]。
综上可见,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现实路径之一,就是继续发扬各民族互嵌式发展的结构优势。以业缘纽带下各民族的互嵌式发展为杠杆,可撬动城镇化并轨、东西部协同及高质量发展,亦可推动中华民族作为凝聚力更强的命运共同体走稳中国式现代化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