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歌曲的民族性与审美观照
2023-12-28王霄
王霄
摘 要:在声乐作品中,中国艺术歌曲独具特色,尤其是对民族、民间素材的挖掘与表达,具有雅俗共赏的审美功能。任何一门艺术形式,其存在绝非孤立的。同样,中国艺术歌曲从诞生至发展,承载着中国人对声乐艺术的美学追求。民族性体现在诗乐美、形构美、意象美等方面,而这些也是中国艺术歌曲具备多重审美趋向的本质特征。
关键词:中国艺术歌曲;民族性;审美性
中图分类号:J6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3)31-00-03
对于艺术歌曲,以文学性、抒情性为主,具有高雅的艺术特征。与西方艺术歌曲相比,中国艺术歌曲在审美旨趣上,更加强调艺术意蕴。有学者认为,中国艺术歌曲以“雅”为美;有学者认为,中国艺术歌曲兼有“俗”的生活性。[1]还有学者认为,从作品的创作、演唱,以及所表现出的情感意蕴来看,其审美的多重性是其真实写照。及至当代,声乐创作者以与时俱进的姿态,以跨界为手法,在借鉴多种艺术文化观念中,推动了中国艺术歌曲走向多元融合之路。
一、中国艺术歌曲的发展脉络
20世纪20年代以来,中国艺术歌曲诞生并得到快速发展。历经百年的探索与实践,中国艺术歌曲精彩纷呈,其艺术性、专业性水平越来越高。但回望中国艺术歌曲的发展历程,主要分为四个阶段,这里简要分析以下三个方面。
(一)早期的中国艺术歌曲
事实上,中国艺术歌曲是在逆境中逐渐形成的。西学东渐背景下,西方音乐文化的骤然闯入中国,对中国宫廷音乐、琴歌琴曲、民间音乐等都带来影响。[2]早期的中国艺术歌曲,以倡导民主爱国精神为主,如李叔同的《送别》、青主的《大江东去》、萧友梅的《问》等作品,具有较强的民族启蒙意义。这一时期的中國艺术歌曲,创作手法多借鉴西方音乐技法,并融入中国诗词文化,突出作品的文化性、韵律感,使其成为具有“中国味”的艺术歌曲。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歌曲是黄自的《卜算子》,借鉴西方浪漫主义音乐表现手法,在引子部分融入中国传统音乐羽、商、角特性音级,具有较强的艺术独创性。
(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艺术歌曲得到空前发展,也涌现出一系列优秀作品。这些艺术歌曲,在题材上多以歌唱祖国、家乡、赞扬英雄人物为主,以及少量与爱情相关的歌曲。如傅晶创作的《北京颂歌》,该作品情感真挚、抒情性强,尤其是以颂歌方式来表达对北京首都的热爱之情,亲切的曲调,优美的旋律,极具情感共鸣性。再如,施光南创作的《祝酒歌》,祖国上下一片欢腾。借祝酒方式,融入新疆音乐、歌舞曲调,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一时期,《小河淌水》由民歌改编而来,融入多种创作技法,使其作品更具独特的艺术情怀。
(三)近代以来的中国艺术歌曲创作
近代以来,中国艺术歌曲受西方音乐文化的影响,在创作形式、题材、内容上,也呈现变革态势。改革开放后,西方音乐文化的开放性心态,推进中西音乐创作的融合,一些作曲技法在艺术歌曲中的应用,迎来了不同艺术歌曲创作风格的多样化时代。如罗忠镕的《涉江采芙蓉——古诗十九首之一》,该作品在有序的十二音框架下,开创序列音乐之先河。尚德义的《千年的铁树开了花》《青春圆舞曲》《我的歌声》等;丁善德的钢琴曲《牧童短笛》《摇篮曲》等;江文也的管弦乐《白鹭的幻想》《孔庙大晟乐章》等;吴祖强的《平原万里稻花香》《燕子》《托起明天的太阳》等。在21世纪以来,先锋作曲家有陆在易、赵季平、刘聪等,在艺术歌曲创作中,对古典音乐、民族音乐,以及中国诗歌文化的融合,歌曲保留了民风古韵,又具有国际元素,表达了独特的艺术和文化审美情感。
二、中国艺术歌曲的民族性审视
中国艺术歌曲从诞生到今天,已经走过一百多年的历史。在这些作品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与表现,使其具有独特的民族性意识,也承载了中国人的民族情愫。审视这些艺术歌曲的创作特点,流淌着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标识。
(一)诗与乐密不可分的诗乐美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对文学作品的艺术评论为“诗为乐心,声为乐体”,音乐作品与诗歌文化的关系是紧密的,两者具有互融性特征。[3]审视一首乐曲,如果没有诗歌作底,即便采用规范、多样的曲式,仍显得缺少灵魂。同样,在诗歌创作中,如果没有乐律,则诗歌的精神则无法彰显。从中国艺术歌曲创作形式与表现上,诗乐美是其独特的审美因子。早期的艺术歌曲,创作者多选自传统诗歌、诗词,融入音乐手法来展现艺术歌曲的诗意与情怀。近代以来,中国艺术歌曲也在东西方音乐文化交融中持守与拓新。一方面,借鉴西方音乐理念和创作手法,来提高中国艺术歌曲的表现力。同时,也向中国传统文化吸取智慧,尤其是对古典诗歌韵律美的运用,来打造独具“中国风”的艺术歌曲。对中国艺术歌曲的发展,赵元任提出要融入中国民族音乐特色,增强“中国风”曲调艺术。黄自在《音乐的欣赏》中强调“艺术歌曲是音乐与文学的融合体”。对于中国艺术歌曲本身,文学性体现在歌词创作上,音乐性表现为以歌唱、旋律为主体的声乐媒介。这些是构建艺术歌曲审美的重要载体,两者的有机融合,才能赋予艺术歌曲的审美意蕴。谭小麟创作的《自君之出矣》,该作品选材取自中国闺怨诗歌,采用五声音阶表现手法,利用“变宫”调式,增添了作品的艺术色彩。同时,在作品情感表达上,以揣度诗词的抑扬顿挫来诠释作品的旋律,让听众感受到婉转、内敛的音乐意味。
(二)感性与理性融合的形构美
在中国艺术歌曲创作中,对音乐的表现形式、构成要素的审视,其特点集中在形构美上。爱德华·汉斯立克在《论音乐的美》中强调,音乐是有组织的声响运动,其形式具有多样性。音乐的形式美,表现为理性与感性的对立与统一。分析音乐作品,从曲式结构视角,音乐是由多种要素组合而成的,不同要素,采用特定的逻辑关系来统一起来。与文学创作相比,艺术歌曲也需要抓住音乐要素的不同审美特质,采用恰当的章法来集结成曲。在中国文化审美中,“和而不同”体现出“异中有同,同中有异”的创作理念。中国艺术歌曲,其和声设计具有显著的民族性特征。比如,对于黎英海创作的《枫桥夜泊》歌曲,取材张继的《枫桥夜泊》诗词,在人声与器乐表现上,将西洋调式与民族调式相融合,特别是对五声调式的运用,钢琴伴奏下,人声以吟诵诗歌的方式,寓情于景,表达出含蓄、隽永的艺术审美氛围。可见,中国艺术歌曲创作,从声部形态、纵向规律、叠置方式等方面,注重对西方音乐手法的借鉴,更多的是,融入民族性音乐创作元素,从作品的结构、多重节拍的穿插上,构建中国特色的音乐创作范式。诗歌作为中国文学作品中的经典,其与传统音乐之间的内在联系,促进了中国艺术歌曲浪漫主义和声与中国民族音乐的旋律融合,其美感更集中在其形构特色上。
(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象美
诗论家叶燮对中国文化艺术中“意象理论”阐释为五个维度,即意在其中、虚实相间、言此意彼、超以象外、意象浑体。同样,对中国艺术歌曲的意象美审视,也可以从中来体悟艺术歌曲内在的独特意象、意蕴及境界。艺术歌曲本身,既要通过声乐形式来表达情感,还要借助于艺术内涵,特别是非语义性、非视觉性、非造型性音乐、旋律,来诠释作曲家、创作者所处的人生境遇。显然,艺术歌曲以歌词、歌曲等为载体,承载着不同时空下,不同人对生命的认知、感悟与理解。解析中国艺术歌曲的意象美,可以从两方面来观照。一方面,作品所流淌的静美意象,可以从歌词所叙述的故事中来发现;另一方面,作品所寄寓的真挚情感,从旋律、声乐中来倾诉的某种情愫。欣赏由赵季平创作的艺术歌曲《别董大》,该作品以唐朝诗人高适的《别董大》为词,融入中国民族七声调式,并通过同宫转调、旋宫转调技法,首句在主和弦琶音支持下,表达深切的送别情感,次句,以分解和弦配合旋律方式,引入八分音符,打破一字一音的节奏样态,在音乐构成上表现出疏密有致的艺术效果。对于第三句,以变体方式,融入向上的伴奏织体,纵向音响张力丰富,富有层次,末句回至琶音,并采用“留白”手法,来表达惜别这份独特的意境。整个作品简练、纯熟,意象深远,富有整个艺术歌曲民族特色。
三、中国艺术歌曲多重审美趋向厘定
站在大众审美视角,对中国艺术歌曲的审美趋向进行梳理,主要归结为“雅”“俗”“雅俗共赏”三个趋向。“雅”,体现了艺术歌曲的深厚文化内涵,“俗”,体现了艺术歌曲富有生活气息的民俗意味,“雅俗共赏”,体现了艺术歌曲追求“和”的对立统一性。
(一)“雅”:体现对古典美学的人文意蕴
在认识、评判一个艺术作品时,对于“雅”的界定,主要体现了“规范”“正统”“标准”等意味。《诗经》中有“正声雅乐”之谓,由官方或宫廷流行的诗乐作品,都称为“雅”。“雅”的通俗解释表现为“上层性”,但从某种意义而言,宫廷、达官贵人之流中的艺术为“雅”,文人作品也多用“雅”,这里的“雅”,更多的是不与民间艺术相提并论的审美趋向。由是,在欣赏和运用“雅”时,作品的艺术表现形式多为典致,显得更高雅,人文背景渊博、文化涵养深厚,特别是在艺术意蕴上更要超脱于形之上。在中国艺术歌曲审美中,对“雅”的运用,可以从其歌词、旋律、演唱形态等方面来表现。称得上“雅”的作品,要么蕴含传统古典美学特征,要么有超脱于物、得意忘象的艺术内蕴。审视中国艺术歌曲,对其物象、情象、意象,在演唱时,都要追求深层次的艺术内涵,以真切自然、灵动可感,来表达独特的艺术神韵。但要看到,“雅”的运用,还要体现对现实、对绝对美与情感的追求。艺术歌曲的韻外之情、弦外之音,更能凸显对艺术、对生命的独特表达。然而,“雅”并不是中国艺术歌曲的全部,中国艺术歌曲要与社会、生活相联系,不能脱离现实,更不能被演唱者自我标榜。在历史发展中,对“雅文化”的界定,一些人将之凌驾于其他艺术形式之上,导致与普遍民众形成审美鸿沟。[4]这里被宫廷、达官贵人、文人阶层所认定的“雅”,反而使其具有局限性。即便是在当代艺术歌曲创作与表演中,过于追求所谓的“雅”,只能让作品变得狭隘,脱离广大受众的审美需要,只会成为空中楼阁。同时,在演唱艺术歌曲时,将所谓的“贵族化”“形而上”作为表现形式,只能陷入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尴尬。所以说,“雅”不是阳春白雪,“雅”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从艺术表现上,对“雅”的衡量要有度,既要赋予其深厚的文化内涵,还要对接现实生活、普通大众。
(二)“俗”:体现对民间艺术的审美认同
与“雅”相对的是“俗”,而对于中国艺术歌曲而言,似乎与“俗”无关。事实上,在审视艺术歌曲创作及表现形式上,不乏“俗”的文化元素。如对《茉莉花》的创作,以民歌为本,又融入《关雎》等民间文化,使其表现出独具江苏意味的世俗之美。对于“俗文化”,并非都是浅薄的文化,在艺术歌曲创作与演唱中,与民俗文化、民间生活关联紧密的,都是其“俗”的重要特色。但“俗”不是低俗、庸俗、媚俗,而是讲究生活气息的“俗文化”。事实上,在古代社会,除了“雅”文化外,流传于民间的各类非官方文化,却具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力。“俗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俗”虽代替不了“雅”,但在民间却有着广阔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在对艺术理论研究中,不能以单纯的“俗”来否定艺术歌曲的民俗特色,更不能将艺术歌曲中的“俗”看作过时的、老旧的文化。这些富有民俗文化意味的“俗”,更彰显了其审美趋向。近年来,在中国艺术歌曲创作中,也面临“雅”与“俗”的审美发展问题。一些流行音乐,备受追捧,而所谓的艺术歌曲,反而被边缘化。多元化艺术创作氛围的营造,为更多艺术歌曲创作带来发展契机。在对“雅”的审美追求中,还要体现对“俗”审美趋向的认同,以“接地气”、符合大众审美的新艺术歌曲,特别是体现本土文化、民族文化、老百姓生活的唱词、音乐元素,来增添中国艺术歌曲的艺术表现力和多元化艺术形态。因此,对于中国艺术歌曲中的“俗”,要把握其尺度,要坚守艺术创作的底线。
四、结束语
当代艺术语境下,对中国艺术歌曲的审美趋向,也将走向多元化样态。跨界、“雅”“俗”文化融合,东西方文化的交融,都将扮演重要角色。中国艺术歌曲也要与时俱进,全方位对接全球化语境。同时,要清醒地认识到,中国艺术歌曲的创作,不能被西方文化的当代性所蒙蔽,要坚定文化自信,加大并重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与传承。既要洋为中用,又要辩证取舍,既要推陈出新,又要承继思想,以固本创新为指导,推进民族艺术与世界艺术,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齐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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