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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护士在抽烟

2023-12-28美国大卫米恩斯师飞译

湖南文学 2023年11期
关键词:拖车

[美国]大卫·米恩斯 师飞译

从广阔的视野看

两个医院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有些孤独,正抽着烟休息,背对着一个栏杆,互相靠在一起,在一排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旁轻声交谈。其中一个留着长发,细长而苍白的手臂在手术服里摇晃。另一个身材魁梧,手臂上有刺青。即使那一天是在六月,如果你开车经过时仔细观察,你也会从她听他说话时用脚趾头踢点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的样子里看到欲望,你还可能会注意到他说话时摇摆不定的样子,因为他喜欢闲扯手头的话题,而且,最近几次,当她带着拖车来看他时,他总会细数最近的新闻:一个连环杀手护士承认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某个地方谋杀了至少十二个病人。顺着他的话,她会在这里或那里加一点评论,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关乎分享的故事,那种你为了消磨时间而瞎扯的故事,这似乎能让工作更轻松一些;而且她也喜欢他深沉、不苟言笑的语气,她想,这可能来自于他在军队的经历。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当他在倾听的时候会变得非常严肃。

纽 带

这一切是在他们休息间歇的共同行动中形成的——他们在灌木丛和拖车颀长的侧翼之间寻找着独处的空间,停车场路边有一片肮脏的地方,落满了烟头和垃圾。他们之间蔓延着一种隐秘的能量,一种由共同经历形成的共谋。(也许,是这种共谋促成了一种对彼此共同经验的感觉。也许没这么简单。)她小时候住在那种汽车旅馆里,也就是那种交给长期租房者的假日庭院——他们按周付费,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年复一年地续租。在那里她建立了一种轻松的友谊,在停车场打架,流血,报警——俨然是一个没有教养技巧的混蛋妈妈的女儿。在她高中时期,有一位善良而极具鼓舞力的辅导员,名叫哈格罗夫太太,她给了她希望,敦促她勇敢地转学到社区大学,然后拿着奖学金上了护士学校。他在内华达州一个叫伊利的小镇附近长大,那里是肖肖尼人居留区,加上没有父亲,他的很多时间都是独自在乡下度过的,完全脱离了母亲的管束,后来,他们很突然地就搬到了东部,住进了纽约州纽堡的一个破旧公寓,有了一个和他母亲一样喜欢喝酒的新爸爸。

肾脏捣碎机

她喜欢这样称呼它,它就在拖车里。她说,从技术上讲,肾脏捣碎机名为碎石机,它传输体外冲击波并击碎结石。在大都市周围,有时是在纽约州北部,她会跟着拖车到廉价医院,随机地协助医生把病人放到平台上,调整尼龙搭扣的带子;他们告诉她这个会很疼,但没有让一块大结石排出那么疼——如果它真的能排出的话——然后她就会操作这个设备,在超声波的脉动波将结石击碎的同时尽可能地轻轻推。

一个男病人

他走进拖车,抱怨呻吟着,并利用这个机会触摸她的膝盖。一个女病人进来,憔悴而虚弱,几乎无法走路,她拒绝所有的帮助,拂开她伸出的手,爬上了平台。

所有的痛苦

在她操作机器,按下按钮,用超声波能量用力撞击石头时,似乎所有的痛苦都是一样的,直到个性和差异对她来说似乎被融合成一点。

疤 痕

她注意到,这道疤痕沿着他的脖子延伸——正好错过了他的颈动脉,然后消失在他的手术服下面。当她问起他这个问题时,他就有理由谈起战争了,有一次,一枚简易爆炸装置击中了他的悍马,轮胎从车上炸了下来,弹片穿过车底,插进了他朋友的手臂。血流不止,他的朋友尖叫着说他快死了,他的手臂也被打成了筛子。但那哥们儿的胳膊最后还是完好无损的,只是战争的阴影罢了。当他最后意识到他的胳膊还在那里的时候,他的朋友说,我想我会活下来的,我想我没事,头儿。

肾脏男孩

这个孩子不到二十岁,看上去是个瘾君子;当拖车往北驶向一个叫沃特敦的地方时,他正舔着吗啡棒棒糖,已经忍受了好几个星期的痛苦;他体内有一个大结石,输尿管却很狭窄,这意味着,如果算最坏的情况的话,他不仅要接受碎石治疗,还得花几个疗程,让碎片一次一次地排出,然后还要放一个输尿管支架。这孩子的下巴因为糟糕的缝合而有些歪斜,当我给他解开绷带的时候,他吻了我,说我救了他的命,说得很认真,我尽量不让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你知道,我看到的关于他未来的事情——有一天她告诉马龙这些。他身体前倾,一言不发地听她说着。

期 间

在大部分休息时间里,拖车里的空调都会突然打开,吞噬掉各种声音:球打在街对面学校操场的后挡板上的叮当声,停车场里垃圾的抖动声,警笛声和医院本身的深蓝色的嗡嗡声。当它关闭时,夏天会重新出现,能听见鸟儿的鸣叫和装饰性灌木丛外道路上隆隆的汽车声。

肾脏男孩

他说自己不想做碎石治疗,她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真相,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真相,但她依然努力让他相信自己必须去做治疗。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说。他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但我不能告诉他。

没什么好事

他想,当病人被一种快乐的解脱感弄得不知所措时,那些治疗后的亲密时刻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这时他们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伸手摸你,或者说什么要把你写进他们的遗嘱里,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因为你是一个好消息的传递者。

他反抗

他没有跟她像通常的护士对护士之间那样谈话,说,不要把病人的痛苦内化,以及病人们是如何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的。你认为会活下来的人最后都死了。那些你确信会死的人,那些眼睛里都是死亡的人,最后却活了下来,他们手术成功,并走上了他们快乐的道路。更换完便盆,抬起扶手,扶起肩膀,检查病历,把小袋子塞到温度计的顶端,插入静脉注射针头。然后到外面休息一下,虽然里面的病人刚刚哼了一声,并在无援无救的情况下心脏骤停,但依然能看到布满了云彩、阳光和鸟儿的天空在雄伟地俯瞰着世界。

她哭泣

她为肾脏男孩而哭泣,他把她拉近,让她透过他衬衫的蓝色光芒往下看,在隆起的伤口缝合处,一道伤疤连着一个弹片嵌成的凹坑。

拖 车

在那个夏天,拖车每隔几周就会来一次,他们互发短信,然后见面。

流动的生活

跟着拖车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住廉价酒店,晚上一个人看电视,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困扰,因为在假日庭院之前,她和母亲经常跟着一个又一个混蛋到处兜兜转转,她已经习惯了。她在一个下午说起这些。她拂去额头上的头发,从灌木丛中望过去,看到街对面的孩子们在足球场上玩球,然后迅速转过身来,越过他的肩膀凝视着爬过公路的另一边的山头,在停车场对面,墓碑耸立在树从中。在医院旁边放一个墓地,这似乎恰到好处。

死 者

他说,那些死去的的人的名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那些被治愈的人则被释放,可以说是被送回到了干净而原始的星空的旋转中。总有一些情况危急的病人,注定会在病历上被标记为绝症,他们克服困难,在家人的簇拥下走出了病房,甚至都没有挥手告别,就带着一个名字走向了未来。

马 龙

他喜欢她洁白的手臂,喜欢她的乳房在手术服下面摇摆的样子,他想到——当她和拖车都走了以后——她走路时屁股晃动的样子,从一边扭到另一边,向他展示着一种复杂的模样,它乞求被触摸,这让他在自己肮脏公寓里的孤独夜晚有了一些想象:跪下,伸出双臂,就像神话中向太阳或上帝献上一个婴儿一样,轻轻地托住她的两瓣美丽的屁股。

格雷西

她欣赏他庞大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和厚实的肌肉,再加上他站立时脚步的移动,以及,当他在路边吸烟时,目光越过她投向某处无人能看到的地平线,他的黑色长发紧紧地扎成规整的马尾辫,昂首挺胸,动着下巴,让他的北方语调融入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有,当他从急救室的门里出来时摆出的奇怪而庄重的姿态,他会停下来向她鞠躬,把胳膊伸向一边,看起来冷酷而孤独,直到他露出看起来既脆弱又强硬的笑容。

肖肖尼

一天下午,当她问起他在内华达州伊利镇的生活时,他告诉她,肖肖尼人都喜欢狼。狼可以使人复活,但他不会这样做,否则世界上会有太多的人。我不知道故事是怎么说的,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他说,这是我母亲唯一真正告诉我的关于我们那儿人的事情。

半小时

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个接一个加起来,就超过了四个月。

最孤独的路

在美国,最孤独的路是内华达州的五十号公路,它经过伊利镇。我妈妈以前常说,在那里开车就像失去你的灵魂,又得到另一个。我父亲曾开车离开五十号公路,消失了一年,回来后说他从未离开过这条公路。然后她离开了他,或者他离开了她,又或者他们离开了彼此。这个故事我有五十个版本。她告诉我的另一件事是,旧金山的当地人说他们必须向东开才能到西部去。她对自己来自西部有种魔怔,然后她就待在了那里,住在纽约的纽堡。

重 复

关于那个连环杀手护士,他阐述了他在网上读到的关于这个男护士的资料,他承认自己杀害病人,主要是在宾夕法尼亚州,他调整吗啡注射量、改写图表,掩盖自己的行踪。那时候,她已经给他讲了肾脏男孩的全部故事,关于她如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会自杀,甚至,他会从桥上自杀的事实。几天后,他讲了一个关于他在伊拉克被杀的伙伴的故事。同样的老故事,还是简易爆炸装置,从车的底盘炸开,撕开了一个洞,如此等等,只是这次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头和上半身,而且他的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了。

说出来

她让他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他耸起肩膀,脸埋在手心里。在我看来,那个连环杀手护士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他可以接受或拒绝关心死亡的部分,因为他真正喜欢的是探查各种可能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术前病人希望得到你的倾听,这样他们就能把你当成一个好运护身符,他们会拉着你的手称赞你的护理技巧,充分理解即将到来的手术的影响,等等。你只要进去一分钟,即使你不进去,你也会感觉到你手中的生命,你会意识到只要在病历上有一个小小的失误,或者一个误读,病人都可能会死亡。或者当你进去发现气球和粘在一块木板上的卡片,看到总是叫萨米或安妮的小孩剃着光头,并且有手术前的痕迹时,你就会违心地想,如果能把这孩子从痛苦中解救出来,那该有多好啊!他说着,望向马路,牙齿间冒出烟,眼睛盯着地平线,下巴翘起。

在踏板上

几天后,在拖车踏板上,他继续谈起连环杀手护士的话题,又开始谈起杀人的冲动,以及他如何在费鲁杰学习到冲动等同于混乱,还有部队里有个家伙,只要看到有枪就会开枪;有一天,一个老太太从街角走过来,手举在空中——我们讨厌街角,他说,这是我们讨厌费鲁杰的一个原因——我们部队的这个家伙就把她打死了。当我们靠近尸体时,我们看到她有一双得了关节炎的手,五指蜷曲,所以这样举着的手看起来可能就像一把枪。但事实上,这尽是些鬼扯。

妙不可言

那一刻妙不可言——他的声音颤抖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风旋升而起,乌云纷涌而至。因为悲伤扭曲了他的脸,他的眼睛显出痛苦的绿色,道路旁的树木散发出一种甜味,在安静中汇集成温柔。那一刻会在他们两个人余生的记忆中保持多久?

最 后

他开口说,我的祖母有类风湿性关节炎,我以前经常和她一起去伊利镇的诊所,我看着她把她的手伸进蜡浴锅中,她一边浸一边疼得直皱额,从开始直到她戴上蓝蜡手套。然后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他们坐在那里,聆听夏天的声音,看着灌木丛中的棒球场,以及球场后面的学校顶部和天空中的白色圆顶。当他再次说话时,他解释说,费鲁杰街上死去的女人的手和他祖母的手一样,然后他哭了起来,他掩面时,先是一声低沉的喘息,接着是塌陷的肩膀,她拉近了他。

人们希望在共同的痛苦中诞生伟大的爱情,希望两个团结的灵魂在漫长而轻松的玩笑中分享悲伤,但他们同时又抵抗来自身体的吸引力,误解对方,直到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在一个下午,那是一个特别艰难的日子,他们在拖车后面抽烟,负责病人分拣的巴士上有一个双腿截肢者,一个烧伤患者(对他而言),还有(对她来说)一个女人,她进来时还对她讲了一个关于她以前的结石的故事,有一次她的情况非常糟糕,她侧躺在客厅里,痛苦地挣扎着,她请求她的丈夫踢她,他照做了,把她踢得满身是伤,当然她的丈夫被逮捕了,但这很有效,结石在她的小便中排了出来。但警察不听她的一面之词,她丈夫最后还是被关进了监狱。马龙骂道:该死的正义。然后,她刚说完这个故事,就听到警笛和急救车的呼啸声,一辆急救车开了进来,他们望向头顶,从医院屋顶上的一个细细的烟囱里,一股股浓烟冲向了初秋的天空,那是术后的旧绷带和带血的毛巾、产后以及其他可以燃烧来节省医院处理费用的东西被焚烧的结果。

九月的一个下午

他说,我喜欢听你的故事。我也喜欢你的故事,她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他说,值完这个班后,我们去兜兜风吧;他耸了耸肩,朝紧急入口走去,那里有一个护理人员正在从一辆卡车上搬卸一张轮床,他一边计着数一边把它放下。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想让他乞求一下自己,她想听听他的欲望在这几个星期里究竟积累了多少——小小的手部触碰和姿势,一个接着一个——也因为她更在意他的心意,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一次打击可能像一个吻一样容易。

他们开着车

在秋日的黄昏中,他们开车沿着古老的国道行驶,听着音乐,轻声交谈,河水在右边出现又消失,她摆弄着老式收音机的打孔按钮,感受到指针从一个电台滑向另一个电台时的机械性移动。

他们都感觉到了

当他讲起自己成长的故事,讲起统治过街区的帮派,讲起他们过去怎样在河边玩耍时,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路向北的感觉。然后,在绕过风暴王山的弯道,经过荒凉的纽堡时,他说,我想这里可能是美国最孤独的道路;出了镇子,他们继续向北走,道路变成了四车道,然后又成了两车道,绕过古老的庄园和修道院,直到抵达左边护堤上的一家小旅馆,粉红色的油漆,上面有一个颤动的霓虹灯,上面写着“河流休息区”,这是一部老电影中的内容。

等等,在他们到达旅馆之前,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停下来,一起吃了饭,然后在停车场抽烟;他们向后靠着,仰望星空——如果你一直盯着看,你会看到他们就在那里,并猜测两个人在北方的停车场徘徊,轻轻地吻着对方,你会从这个画面推断出一个故事。

等等,还有很多其他的谈话,在夏末秋初,他们凝视着道路、球场和天空,并互相试探,调侃,对日常的工作和生活进行抱怨,分享着永远不会被记录下来的更深刻的故事;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记忆中,所以事后回想起来,似乎是在秋天,在一个寒冷的下午,他们都心血来潮地决定迈出这一步,勾搭在一起,一起走向未来,使他们性格中犹豫不决、小心翼翼的部分变得完整,因为他们都曾受到伤害,承受过迷失,而且感受到——如果你一直在观察的话,你就会发现——对彼此突然而深深的需要。

等等,回到她告诉他肾脏男孩故事的那个下午,回到那次交流的短暂的契机,回到那些被隐瞒的事情和被表达的事情,回到她告诉马龙自己如何想象那个名字叫科特的孩子走上桥,站在栏杆上直视那条河的拐弯处优美的风景。回到那天下午马龙和格雷西之间的交流——几乎没什么话,但也不尽是沉默——以及在她告诉他肾脏男孩的真名叫科特后,他如何说“当然”,然后又笑着说,所有那些结石患者都有像汉克、科特、阿尔之类的短名字。回想一下,在她谈到他下巴骨折后,她是如何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牙医告诉她让男孩(她说的那个男孩)周日下午带着酒吧打斗后的下巴、断牙来办公室的事情上的。回想一下,在她告诉马龙牙医的事情之后,一对老夫妇如何出现在滑动门之间,拖着缓慢的脚步互相搀扶着走过停车场的,而孩子们在她开始哭之前又是如何发出高亢、金属感十足、悦耳的声音的。

等等,回到他从滑动玻璃门里走出来的样子,他在手术服上面套着军装,兜帽拉起来,脸色阴沉,小嘴噘着,好像在沉思着什么,直到他走到拖车附近,才把兜帽拉下来,摇摇头,让头发散开,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嘿呀,嘿呀,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而她那时候正想着一个她打算给他讲的关于波基普西的疯婆子的故事,因为她总是压抑着自己,陷入某种困境,而这正是动力的一部分,她有一种想和他说话并听到他回话的冲动。

等等,回到拖车后面,回到那个特别艰难的日子,一场分拣病患的巴士事故,两个到达时已死的患者和一个双腿截肢者,对他和她来说,这个结石有希望之钻那么大的老人是第二次来了,而那位女士为她操作碎石机的技术而喋喋不休,这让她很伤心,为了弥补这一点,那位女士决定告诉格雷西她的人生故事,据她说,自己五年之中得了十颗结石,让她慢慢来,反正自己是医院里的常客了。然后格雷西向马龙讲述了她母亲的事,讲述了她的继父如何殴打她们两个人,然后又讲述了罗伊,那个在假日庭院的家伙,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家伙——至少当时我觉得他比较老,她说——他有一辆摩托车,带她去兜风,然后她不再说话,让马龙从她脸上看到她想让他看到的东西,那是她曾在罗伊的手里遭受的痛苦。

等等,回到那一刻,突如其来地,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场怪异的大雪,他说这是个好兆头,而她说他是在胡说八道,他们一起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大笑之中,急救车再次咆哮而来,仿佛要用其他领域的紧迫感来抵消他们的喜悦和高兴。那一刻,以及无数其他的时刻,不知何故,那些共同的永恒瞬间在他们之间以某种方式封存了一种命运。

等等,回到那个下午,他说,我们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他是在说,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并且耸了耸肩向紧急入口处走去,在那里——伴随着哐当哐当声——他们正在计着数从卡车上卸轮床,这是一种可怕的迹象,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清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箱子和那些损坏的货物才干这些事,她等了几下才回答马龙,因为她想让他再说一遍,求她一下,她想看看这几个星期以来,从一次小的肢体触碰到另一次肢体触碰,从一个姿势到另一个姿势,他究竟积累了多少欲望,因为这就是她最后所能掌控的全部。她有时觉得自己所掌控的全部就是那些小小的积累,一个接一个,因为过去的经历教会了她要小心对待这一切,要审慎对待感情。一个打击可能像一个吻一样轻而易举。羞辱可能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来临。这种观念铭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使现在,当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肩膀时,她也会让自己轻轻躲开。微风吹拂着她眼睛周围的头发,当他告诉她自己只是想离开这儿时,她才觉得自己从他声音里温柔的紧迫感中抽出了一点儿。所以她等着,直到他补充说,我不是在勾引你,我只是提议我们开车去河边,然后他们都笑了。她又等了几下,然后说“好”,他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词了。

所 以

现在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在朦胧的旅馆灯光下,听着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在下垂的床上,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用双手支起自己,而她扶着他的肩膀,她的手指滑来滑去,摸着从他脖子上一路下延的伤疤,这道伤疤分成两条线,然后在他的左乳头周围再次相遇,形成一个坑状的凹陷,她借助自己在护理学校的经验,检查着弹片进入并留在其中的肌肉组织,那里烧伤得厉害;他后来说,谢天谢地,白热的磷足以烙住伤口并封堵血管。他向下深深地插入,然后在她推他的时候放松下来,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伤疤,直到这两个动作转成了一种没有空气的自由。他咕哝了一声,她也来了,她的手指轻颤着。

轻轻的哭泣声

就像你能听到的最接近哭泣的声音,当她发出这种声音时,他也发出了这种声音,他们一起发出了同一种声音。然后他把身体靠在她身上,想起她的手在下面颤动,这让他想起那个老太太的手,也想起他祖母的手;为了触摸自己,她不得不弯曲着自己的身体;事后回忆起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肯定得告诉她费鲁杰老太太的真实遭遇,或者至少在以后——或者更久一点,很多年以后——他看到了这一画面,并以此来证明自己告诉她这件事的合理性。

深更半夜

他把她推醒,并解释说他就是那个在费鲁杰对老太太扣动扳机的人,在她走到街道拐角处时,他不假思索地冲她开枪,从二十码之外干掉了她。

他哭了

他靠着她的肩膀哭着,她轻轻地说,没事的,马龙,你现在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个该死的好护士。当她安抚他的时候,似乎她关于工作曾学到的一切都用上了,她在他的背上做了一个轻拍的动作,就是那种你在晚上用来安抚婴儿的手势——轻轻地重复拍打,不太软也不太硬。

如此这般

最深奥的含义似乎就停留在那个画面之中,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哭泣的画面,还有那只手本身,因为它独自颤动着,这致使他坦承;对她来说,那个画面还有另一种含义,因为她也会依稀记得,自己多年来无数次地重复这个动作来给自己带来快乐,就像她经常回溯自己对那个夏天和秋天的记忆,经由那些随机的瞬间,她试图找到他们爱情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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