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文明倡议的内在逻辑、理论基础与时代价值*
2023-12-28贺钰晶
◎ 朱 旭 贺钰晶
内容提要 全球文明倡议作为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的新型国际倡议,以“四个倡导”为主要内容,从前提条件、根本遵循、内在动力与关键路径为文明间交往提供了指引,是一个内涵丰富、层次清晰、体系严密的科学理论体系。全球文明倡议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历史底蕴、以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为理论指导、以中国共产党文明交往思想为理论内核,具备深厚的理论基础。全球文明倡议的提出一方面代表着中国外交在理念层面的重大突破,在为中国式现代化注入新动力的同时,推动中国外交向更高层次发展;另一方面也从全人类高度观照人类文明发展与现代化进程,不仅为人类文明发展提供了新范式,而且为构建和生成多元化现代化模式提供了逻辑起点,具有重大的时代价值。
2023年3月,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发表重要演讲,从全人类共同价值出发首次提出全球文明倡议。该倡议回答了“世界需要怎样的文明理念,各国应怎样促进世界文明繁荣进步”等一系列时代之问,从基本理念、动力源泉以及实践路径等方面为世界不同文明间交流、互动与合作提供了指引,是中国共产党为推动不同文明交往提供的“中国方案”。在全球文明倡议提出四个月后,习近平在致第三届文明交流互鉴对话会暨首届世界汉学家大会的贺信中又进一步指出了加强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意义,(1)习近平:《习近平向第三届文明交流互鉴对话会暨首届世界汉学家大会致贺信》,《人民日报》2023年7月4日,第1版。为各方携手落实全球文明倡议指明方向。作为以文明为指向的新型国际倡议,全球文明倡议自提出以来获得了包括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内的大多数国家的积极响应,彰显出重大的时代价值与广阔的实践前景。
一、全球文明倡议的内在逻辑
全球文明倡议以“四个倡导”为主要内容,即倡导“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以及“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2)习近平:《携手同行现代化之路——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23年3月16日,第1版。“四个倡导”构成了一个逻辑严密的科学体系,从前提条件、根本遵循、动力源泉与关键路径等方面系统回答了“世界文明为什么需要交流互鉴”“世界文明交流互鉴需要秉持怎样的价值原则”“世界文明交流互鉴的主要内容和具体途径有哪些”等重大问题。
1.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前提条件
多样性是文明的基本特征。不同生产与交换方式产生不同形态的文明,同一形态的文明也会因生产力发展水平、地域、环境、民族和意识形态等因素的不同而展现出多种表现形式。不同内容与形式的文明虽然不尽相同,各有特点,但均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是人类社会弥足珍贵的共同财富。
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为促进世界文明繁荣进步,首先应当承认并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文明多样性是不同文明之间交流互鉴的前提,不同文明交流互鉴是世界文明保持强大生命力的关键所在,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源泉。正如习近平所言,“人类文明多样性赋予这个世界姹紫嫣红的色彩,多样带来交流,交流孕育融合,融合产生进步”。(3)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56页。新航路开辟以来,西方殖民者在进行残酷掠夺与血腥资本积累的同时,客观上也促进了文明间的交流与融合。伴随着世界市场的逐步形成,广大非西方国家被卷入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体系,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开启了现代化进程。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同发展模式、发展道路以及文明主体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尊重并维护世界文明多样性被提升至更加重要的地位。当前,不同文明间互动的一个重要趋势是,作为百年变局下大国权力博弈以及西方国家宣扬“文明冲突论”的直接结果,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间“二元格局”正深刻挑战由不同文明主体驱动的开放式互动格局。这一结果隐含着一个重要事实,即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间日益显著的“二元格局”已成为世界文明交流与发展的巨大阻碍,这正是各国,特别是在国际社会中“失语”的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文明互动中被“边缘化”的重要原因。而要重新推动文明交流,就必须回到尊重文明多样性的基本命题,并在实践中以更加积极的姿态恢复文明多样性,打破日益僵化的“二元格局”。从这个意义上说,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在当前具有比前资本主义时代更为重要的意义。
2.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根本遵循
文明交流与发展不能建立在缺乏目标、原则及方法的盲目性之上,而是需要站在全人类思想的高度实施引领,凝聚合力、激发动力。2015年9月,习近平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中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2页。为推动文明交流与发展提供了根本遵循。
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特殊性与普遍性相统一,即在尊重并承认文明多样性的基础上,在交往实践中生成共性的基本价值追求。这一理念实质上承认了“去中心化”原则与形式在文明交流互鉴过程中的基础性地位。当今世界,文明形态复杂多样,不同文明间在观念、制度等领域存在一定分歧。这决定了在特定发展模式与发展经验基础上生成的价值观缺乏必要的代表性与普遍性,难以兼容不同文明的发展经验。相较之下,全人类共同价值以积极姿态看待文明多样性,并重视其在秩序生成中的“生产性”潜力。全人类共同价值并不是基于空想的、先验给定的概念,而是各文明在传承、创新与发展过程中不断归纳、提炼的结果,代表了各文明在长期实践中积累的“共同经验”。同时,实践的本质也决定了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基本概念是开放且动态的,不同文明被鼓励以自身理解和支持的方式参与到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解读与概念生成中来,并以此指导实践。因此,全人类共同价值主导文明交流互鉴的本质是以“去中心化”为原则构建没有文明被排除在外的互动体系,在这一体系下,文明间交流不会导致文明同化与文明衰落,而是鼓励各文明在确证自身“主体性”的基础上实现传承、创新与发展。
另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也包含各文明对“共同理想”的不懈追求。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作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核心内涵,不仅是各文明在交流互鉴过程中所应遵循的理念原则,也是文明交流互鉴所追求的共同理想。可以说,坚持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文明交流互鉴“合目的性”的必然要求,指明了文明交流互鉴的基本方向。综合而言,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突出的指导性意义,是文明交流互鉴必须遵循的根本理念。
3.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不竭动力
“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在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中走到今天的,世界是在人类各种文明交融中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5)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160页。“传承”是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代表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对民族精神、文化以及文明历史独特情结的跨时代延续;“创新”则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为适应特定时代、特定环境而采取的革新性举措,目的是确保文明的延续性。
“传承”与“创新”既具有各自独立性,又具有内在统一性。就“传承”而言,在各文明深度交互的当代世界,文明“传承”必然在文明交流和发展中实现。这不仅是因为文明间交流互动提供了“传承”所需的必要条件,更是在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自身文明的独特性或“内质”的确证,通常是在与其他文明的互动、比较中实现的。就“创新”而言,文明的“创新”同样离不开文明交流和发展。一方面,文明交流有助于认识和学习其他文明的优势与长处,为文明“创新”提供质料与方向指引;另一方面,文明交流也为“创新”提供了动机与激励。实践表明,在文明交往中暴露出的弱点通常是各国采取措施推动变革的重要原因。在实践中,“传承”与“创新”通常表现为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传承”与“创新”的角色及功能定位决定了各国想要实现文明的传承与创新,就必须将自身置于文明交流的大环境中,甚至积极采取措施创造文明间交流互鉴的局面。从这个意义上说,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不竭动力。
现如今存在的各种文明都经过了漫长的历史考验,延续着不同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成为凝聚国家和民族的强大精神力量。当今世界,各国在文明交流互鉴中积极汲取其他文明优秀成果,弘扬本民族文化,正是文明传承和创新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最好写照。
4.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关键路径
世界文明是一个开放包容的体系,在交流互鉴、兼收并蓄的基础上才能历久弥新,而国际人文交流合作便是推动文明交流和发展的关键路径,中国将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作为党和国家对外工作的重要部分之一。
首先,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有助于消除不同文明之间的偏见与隔阂。国际人文交流合作是双向进程,包含推动本国文化“走出去”和吸引外国文化“走进来”两个过程。加强各个领域的人文交流合作是交流主体传递自身优秀文化、认识理解并吸收借鉴其他优秀文化的关键途径。其次,由于人文交流活动具有主体众多、领域广泛、形式多样等特征,积极开展国际人文交流合作能够有效增进彼此了解,促进国际人文交流网络共同体的形成,夯实世界人民的友谊基础。最后,国际人文交流合作对于推进国家对外交往、维护世界和平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作为一种饱含情感表达和价值诉求的柔性力量,国际人文交流合作不仅能够推动不同国家、不同文明之间互学互鉴,还能有效消融隔阂,促进国家间理解、认同与信任。历史上“乒乓外交”在中美关系缓和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现如今国际人文交流合作仍是消除国家间政治隔阂、缓和紧张关系的重要手段。
二、全球文明倡议的理论基础
全球文明倡议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历史底蕴、以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为理论指导、以中国共产党文明交往思想为理论内核,拥有深厚的理论基础,是中国共产党关于推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最新理论成果。
1.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全球文明倡议的历史底蕴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积淀与磨砺的结晶。开放性与包容性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特征,展示了中华民族以和为贵的和平性格、海纳百川的包容特质、天下一家的大国气度,既是中华文明传承不息的原动力,也对世界文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2023年6月,习近平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6)《赓续历史文脉 谱写当代华章—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重要讲话引发热烈反响》,《人民日报》2023年6月5日,第1版。充分显示了中华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的历史底蕴。
中华文化与其他文明的对话与交流历史悠久。据考证,早在夏商时期,来自西亚、中亚的栽培作物小麦、驯化动物牛羊马、金属冶炼技术青铜等就已传入中原。同时,中国驯化的猪狗鸡、栽培的粟黍水稻等也开始向四方传播。对殷墟的考古研究表明,彼时的商朝首都很有可能已经成为生活着来自不同文明人群的“国际都市”。(7)王明辉:《求同存异 开放包容——中国传统维护繁荣强大的根基》,https://www.cssn.cn/ztzl/20da/zhwmty/202210/t20221013_5549170.shtml。到了周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8)李梦生整理:《春秋左传集解》,凤凰出版社,2020年,第368页。的国家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其中的“戎”虽有战争之意,但更多强调与不同文化、不同人群的交流、互通与合作。从当今视角看,这种务实的文明交流使中国进入较长时期的高度发展阶段,奠定了中华文明开放包容的文化基调。秦汉以来,随着交往需求的扩大以及交通技术的进步,中华文明逐步加深了与南亚、中亚乃至欧洲、非洲等地区国家的交往关系。历史上著名的“佛教东传”、鉴真东渡、玄奘西行、郑和下西洋、“伊儒会通”等都是中华文明开放包容的真实写照。
中国在文明交流对话中逐渐形成了向往和平、讲求尊重、崇尚和合、追求大同的文明交往理念,成为全球文明倡议最深厚的历史底蕴。其中,向往和平是中国在文明交往中一以贯之的价值理念。正所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9)尚荣译注:《老子》,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44、23页。中国在与其他民族、国家以及文明的交往过程中以合作为首要追求,并要求以审慎态度看待武力征伐,以义为先,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10)饶尚宽、骈宇骞译注:《老子·孙子兵法》,中华书局,2010年,第141页。作为对武力征讨的替代,中原政权在文化上对周边民族给予极大包容。“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11)卫绍生、杨波译注:《唐宋名家文集·韩愈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79页。便是这一包容理念的最直接体现。
讲求尊重是基本原则。自先秦乃至汉代,儒家倡导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2)刘兆伟译注:《论语》,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页。“和而不同”(13)刘兆伟译注:《论语》,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页。“物之不齐,物之情也”(14)陈才俊主编:《孟子全集》,海潮出版社,2008年,第134页。“天地合而万物生”(15)方勇、李波译注:《荀子》,中华书局,2015年,第313页。等价值理念融入中国对外交流实践中。汉武帝颁布“示无外”政策,使进入中原的外族享有与中原人同等的权益,并尊重其文化传统与习俗,不强求其学习中原文化。郑和七下西洋,途径30多个国家和地区,均以文明使者的身份促进了文化交流,尊重其他国家的文化习俗与传统,不曾有过任何掠夺财富以及使用武力将其他国家“殖民化”的行为。
崇尚和合是中华民族始终坚守的道德规范。儒家倡导“礼之用,和为贵”(16)刘兆伟译注:《论语》,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255、301、13页。思想,道家提倡“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17)尚荣译注:《老子》,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44、23页。理念,强调即使事物间性质不同,甚至出现矛盾,也要允许差异普遍存在、探寻求同存异之道。在和合思想的指引下,即使部分中原王朝曾经以“华夷之辨”“夷夏有别”等思想指导其对外政策,各民族间大交流、大融合的进程却并未中断。
追求大同是文明交往的美好愿景。中华民族胸怀天下,拥有海纳百川的宏伟气势,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以及诸子百家基本均以“天下”作为论述对象。在文明交往过程中,中华民族将世界国家和民族视作统一整体,弘扬“四海之内若一家”(18)方勇、李波译注:《荀子》,中华书局,2015年,第238页。等仁爱兼济的价值理念,逐渐形成了“天下一体”的世界观,成为中国在文明交流互鉴过程中追求的崇高理想。
全球文明倡议继承了“和平”“尊重”“包容”“大同”等理念,是对传统文明观的超越与升华。首先,向往和平为全球文明倡议奠定了价值基调。全球文明倡议推崇以文明共生取代文明冲突、以文明和谐取代文明对抗的价值观,通过促进文明和平发展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其次,讲求尊重为全球文明倡议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实践原则。历史经验证明,具有不同文明背景的国家,若能够在文明交往的过程中秉持相互尊重的基本原则,彼此之间才容易相互认同、和平相处。再次,崇尚和合思想是全球文明倡议所遵守的重要准则。文明具有多样性和平等性,任何一种文明都有其存在价值,不存在能够衡量世界文明的绝对价值的标准。世界文明只有交流互鉴、和合共生,才能为人类发展持续提供精神动力。最后,全球文明倡议继承和发展了中华民族的大同理想,进一步向世界阐明了新时代中华民族和中国共产党对于文明秩序的美好构想以及推动人类进步的崇高愿景。
2.马克思主义文明观是全球文明倡议的理论指导
马克思主义文明观揭开了过去萦绕于文明起源与发展的神秘面纱,运用唯物史观深刻阐明了人类文明的起源与发展脉络,总结出人类文明具有实践性、多样性、历史性及发展性等特点,揭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总体趋势与客观规律。全球文明倡议是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继承与发展,是中国在百年变局下对于如何促进文明间交流互鉴、推进人类现代化事业提供的最新方案。
马克思对“文明”的考察与研究摒弃了将“文明”当作一般性的、永恒不变的形而上学范畴进行考察的旧范式,更多从社会发展尤其是现代社会发展的意义入手,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还原“文明”的真实含义。在马克思主义视域中,“文明”是一个表征人类进步状态的历史性范畴,是社会生产力的标识。针对文明的本质及起源,马克思坚持逻辑与历史相统一原则,指出文明是一个历史概念,即自阶级分化以来,人类通过生产实践活动所获得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总和,反映和体现了社会生产力水平。文明起源产生于人类社会第三次社会大分工之时。恩格斯指出,“文明时代是社会发展的这样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上,分工、由分工而产生的个人之间的交换,以及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的商品生产,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完全改变了先前的整个社会”。(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90~191页。当社会分工和商品的生产与交换具有世界性时,世界各地都被卷入资产阶级所开拓的疆土中,打破了自然状态下各个国家和地区间孤立状态,不同文明间出现普遍交往与深度融合,世界历史与世界文明便由此产生。
在明确文明的本质与起源的基础上,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发展了三个极为重要的观点:其一,多样性理应是世界文明的基本特征。马克思发展了黑格尔站在“世界历史理论”立场上提出的世界文明多样性概念。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文明的发展水平及发展模式的选择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人口规模等因素紧密关联。同时,这些客观要素也从深层次决定了作为文明具体形态的国家、民族、文化的表现形式。因此,正如历史上东亚大一统帝国与以热那亚、希腊等国为代表的海洋国家间展现出的巨大差异那样,不同国家和地区在发展中往往形成契合本地区禀赋的发展道路与制度模式,并构建符合自身发展经验的文明叙事。在此过程中,不同文明间在经济、军事等领域表现出的先进与落后、强大与弱小之分,绝非文明的本质体现。这是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关于“文明多样性”的本质认识所在。
其二,文明的形态演进与消除人的不平等是同一过程。卢梭曾对普遍存在于各文明民族中的不平等现象做过细致考察,强调私有制文明给人类带来了严重的不平等,因此不平等起源于文明。在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这种对文明的“非历史考察”使人们对“文明”的认识走向了文明的对立面。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将文明的进步与消除人的不平等视为同一过程。马克思指出“文明的果实”是“已经获得的生产力”。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实,人们在他们的交往方式不再适合于既得的生产力时,就不得不改变他们继承下来的一切社会形式”。(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9页。当生产力高度发达后,文明内部的不平等以及文明间的不平等作为对抗性关系的体现,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正因如此,马克思主义文明观虽然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文明的贡献,但也指出这一文明的过渡性本质。这一观点不仅将文明问题与现代化问题统一起来,而且在观念层面否认了西方“普世价值”与“西方中心论”的立论基础。
其三,文明具有实践性。文明系统产生于人脱离自然束缚的过程,是在实践中形成的基于自然又超越自然的物质支撑系统。因此在文明内部,文明的存续高度依赖于人们在实践中提升生产力和推动相应生产关系进行适应性转变的能力;而从文明间的关系看,世界文明的存续高度依赖文明间的交流、互通与合作。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某一个地域创造出来的生产力,特别是发明,在往后的发展中是否会失传,完全取决于交往扩展的情况”。(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9页。这凸显了文明间交往对世界文明发展的基础性意义。
全球文明倡议全面继承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核心观点,这正是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提出全球文明倡议的重要理论背景。在全球文明倡议的核心理念中,一方面,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以及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与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核心观点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载体”;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全球文明倡议内含着深刻的现代化命题。文明绝非仅仅是孤立的文化现象,文明的动态性决定了生产力发展以及相对应的生产关系的转变对世界文明发展具有决定性意义,这显然高度契合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根本立场。在此基础上,全球文明倡议得以从全人类高度观照人类社会的进步事业,并与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一带一路”倡议等政治经济主张结合成统一整体,落实在中国的外交实践中。
3.中国共产党文明交往思想是全球文明倡议的理论内核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起,就将推动世界文明交流互鉴,促进人类文明发展进步作为自身使命,形成了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的文明交往思想。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一方面坚定文化自信,另一方面积极向西方优秀文化学习。马克思指出,“和控制着世界市场的西方生产同时存在,就使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用到公社中来。”(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25页。也就是说,我们应当学习借鉴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肯定成果,当然也包含其文明成果。因此,毛泽东等党的领导人对待西方文化秉持开放包容态度,指出“当前的社会主义文化和新民主主义文化,还有外国的古代文化……凡属我们今天用得着的东西,都应该吸收”。(23)《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706~707页。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确立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同世界文明交往奠定了和平基调。在文化发展与交流问题上,毛泽东指出文化因互鉴学习才能发展,同时提倡要始终坚持发扬本国文化特色,保持辩证的目光对待外来文化,“文化上对外国东西一概排斥,或者全盘吸收,都是错误的。应该越搞越中国化,而不是越搞越洋化。”(24)《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752页。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中国开展一系列对外交流活动,取得了诸多“破冰式”成就。
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时期,邓小平深刻把握当时国际形势,将世界主题定义为和平与发展,多次强调应当吸收借鉴其他优秀文明与先进文化,不应过分计较社会制度与意识形态差异,资本主义社会孕育出的文明成果不能因其阶级性而遭受全盘抹杀,应当“学习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科学、先进的管理来为社会主义服务”,(25)《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51页。只有大胆吸收借鉴人类社会的一切文明成果,才能发挥出社会主义的比较优势。江泽民主张不同文明应该相互借鉴、共同进步。在联合国成立50周年特别纪念会的讲话中,江泽民指出“不承认、不尊重世界多样性,企图建立清一色的一统天下,是必定要碰壁的”。(26)《江泽民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80页。在党的十五大报告中江泽民首次提出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并明确强调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性,“各种文明和社会制度应该而且可以长期共存,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27)《江泽民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524页。胡锦涛在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维护世界文明多样性需要站在世界和平、人类共同发展的高度,尊重世界各国发展模式与社会制度,指出,“存在差异,各种文明才能相互借鉴、共同提高;强求一律,只会导致人类文明失去动力、僵化衰落”,(28)《胡锦涛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54、355页。呼吁各国携手构建“各种文明兼容并蓄的和谐世界”。(29)《胡锦涛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54、355页。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准确把握世界文明的发展趋势,深刻认识人类文明的共同挑战,将推动人类文明交往进一步提升到新的战略高度。习近平在多个重要场合围绕世界文明相互交融、互学互鉴做出了重要论述,如2014年提出“多彩、平等、包容”的文明交流思想,向世界阐述了中国的新文明观;(30)《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258~259页。2015年提出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为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提供了价值原则与精神纽带等;(3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2页。2018年提出以“平等、互鉴、对话、包容”为核心内涵的习近平新时代文明观,在构建“一带一路”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实践中推动国际文明深入交往;(3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441、468页。2019年提出加强文明交流互鉴,夯实亚洲命运共同体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文基础的“四点坚持”,号召各国携手应对世界文明面临的共同挑战。(3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441、468页。习近平关于促进世界文明发展的重要论述向世界系统阐释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世界文明观,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促进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提供了最新理论指导,同时也为全球文明倡议的形成奠定了理论与实践基础。
三、全球文明倡议的时代价值
全球文明倡议提出以来获得了包括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内的大多数国家的积极响应,彰显出其重大的时代价值。全球文明倡议的提出一方面代表着中国在外交理念层面的重大突破,在为中国式现代化注入新动力的同时,推动中国外交向更高层次发展;另一方面也从全人类高度观照人类文明发展与现代化事业,不仅为人类文明发展提供了新范式,而且为构建和生成多元化现代化模式提供了逻辑起点。
1.丰富了习近平外交思想,为新时代中国“倡议外交”提供了新理念
“和平与发展”依旧是当今时代主题,“但和平与发展面临的问题和保障可持续和平的路径正在变”。(34)朱锋:《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国际论坛》2023年第1期。如何在变局中抓住机遇、在乱局中保持定力,是中国外交面临的重大现实课题。在此背景下,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审时度势,提出全球文明倡议,推动新时代中国外交在理念上不断创新。
全球文明倡议立足中国对外交往的基本成就与经验,体现了国际交往的“道德性”,丰富了共商共建共享全球治理观的实践路径。(35)朱旭:《中国的全球治理观:立论基础、内在逻辑与实践原则》,《国际问题研究》2023年第2期。这不仅是新形势下中国共产党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进一步拓展,体现了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与文化自信,也是中国共产党将治国理政经验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应用于外交领域的一次成功实践,丰富了习近平外交思想。在实践中,中国积极引领构建新型文明交流平台、拓宽新型文明交流渠道,如设立孔子学院,召开亚洲文明对话大会、“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以及亚洲文化遗产保护联盟大会等,与世界各国共同探索人类发展进步的方向与路径。这些举措不仅进一步完善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路径网络,有助于打破西方国家对民主、人权等价值理念的垄断解释权,回击西方国家有关“中国谋求霸权”的话语构陷,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与中国国际话语的构建,而且整合并提升了中国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合作关系,进一步夯实了新时代我国对外交往的友好关系基础。正因如此,全球文明倡议自提出以来获得了包括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内的国际社会的普遍支持,成为中国外交的一张新名片。
全球文明倡议还是新时期中国外交理念转型的重要一环。作为继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后,中国提出的又一全新理念,全球文明倡议与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三者内容上互构、体系上互济,将发展、安全以及文明议题紧密联系起来,并形成体系严密、指向性强且具有高度可执行性的“中国方案”,逐步推动并生成“倡议外交”的新型外交思路与外交模式。面对大国博弈背景下权力秩序加速回落以及经济、文化等议题加速“泛政治化”趋势,“倡议外交”以更加积极灵活的方式阐释中国的全球治理观,致力于打造立体、真实的中国国际形象,提升中国在全球范围的话语影响力,使中国的外交理念为更多国家所认识、理解和支持。特别是在地缘政治博弈日趋激烈的背景下,相较于既定的合作理念或合作议程,作为一种开放性程序规范,“倡议外交”为他国以平等身份参与区域乃至全球合作议程预留了空间,并鼓励各国以自身理解并支持的方式参与合作,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具有生成地区秩序的巨大潜力。“‘倡议外交’是新时代中国外交能力提升的重要体现,彰显着中国不断提升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36)罗建波、杨云:《以“倡议外交”提升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话语权》,《对外传播》2022年第5期。正推动中国外交向“有所作为”的方向加速转型。
2.拓展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内涵,为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注入新动力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37)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1页。中国式现代化不是片面的、孤立的、封闭的现代化,而是既受中国特色发展模式的内生动力驱动,又立足于全球化以及中国对外开放的基本经验,因此应当在国际交往,特别是文明交往中实现。全球文明倡议顺应了中国式现代化在推进过程中对开放稳定的国际环境的现实需求,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新动力。
中国崛起是中国式现代化在国际关系领域的根本体现。国际社会如何看待中国崛起,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推进的成效与前景。2013年以来,中国致力于完善和推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呼吁“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美丽清洁的世界”,(38)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491页。同时积极阐释中国的秩序观与全球愿景,以回应国际社会,特别是周边国家的关切。“在深层意义上,共同体的本质是文化共同体。”(39)李丹:《构建 “一带一路”文化共同体的基础条件与现实路径》,《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21年第6期。全球文明倡议在内容和指向性上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高度互济,显示出优化中国周边外交乃至提升国际话语权的巨大潜力。作为以“文明”为指向的新型话语叙事,全球文明倡议针对性调适了中国对外话语体系的逻辑,拓展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内涵。应当看到,在权力中心转移已成为结构性趋势的今天,各国如何审视和评价中国崛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在中国的“秩序愿景”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而文明观正是透视这一角色的重要窗口。全球文明倡议以推进文明间开放交流、平等互鉴为核心命题,将各国带入到真正平等的文明间交流和对话场域中,表明中国正积极探索以一种建设性方式处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问题。这其中,对文明间平等关系的定义及主张不仅是中国文明观的体现,更是中国对各国发展经验、道路、模式的尊重与观照。这一尝试将各国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理解带入一种超越传统权力观的语境中,凸显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恢复各国“主体性”上的独特潜力,为中国实现其秩序愿景与各国诉求的深度对接开辟了空间,进而为各国以积极姿态看待中国崛起创造了必要条件。
3.驳斥了西方“文明中心论”,为人类文明交往提供了新范式
自16世纪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凭借制度优势与科学技术,形成了立足于西方经验的现代化模式与文明观。但与此同时,西方殖民主义者也大肆掠夺财富,输出宗教文化,摧毁他国文明,给人类社会带来沉痛灾难。如今,西方国家仍以“人类文明代表者”自居,宣扬所谓普世价值观,与世界文明进步潮流相逆。在政治领域,西方国家倡导“三权分立”,通过胁迫甚至武力等途径干涉他国内政、制造他国内乱;在制度领域,西方国家宣扬西方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才是最优越的制度,主张“制度模式单一论”,(40)陈明琨、解科珍:《习近平新时代文明交流互鉴观论析》,《社会主义研究》2020年第2期。大搞“意识形态”之战,鼓吹自身制度优越性,打压抹黑与自身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甚至将自身意识形态强加于他国;在文化领域,部分西方国家将自己的文明形态视作先进文明,大肆鼓吹和宣传“文明优越论”“文明中心论”“文明冲突论”,肆意贬低其他文明与文化,甚至提出对种族、民族或国家进行归类和分层的“文明等级观”,“用排他性、对抗性、集团性的思维来看待当今世界”;(41)邢丽菊:《全球文明倡议引领人类和平发展》,《当代世界》2023年第4期。在全球秩序领域,西方国家习惯运用对立的眼光看待发展与安全问题,在与广大非西方国家的交往中充满傲慢情绪,根据自身利益定义“规则秩序”,鼓吹“零和博弈”。近年来,西方国家“在各种场合大谈价值观外交等,并把台湾议题、俄乌冲突等涉中、俄议题价值观化”,(42)李开盛:《推动外部环境整体向好发展》,《国际关系研究》2022年第5期。就是这种狭隘文明观渗透进地缘政治领域的表现。
事实证明,霸权主义、强权政治、零和博弈等主张背离了时代发展趋势和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内在要求,文明交流发展需要全球文明观和价值观层面的破旧立新。在理论层面,全球文明倡议否认文明具有中心和边缘之分,强调“西方中心主义”以及西方文明所展示出的所谓“先进性”仅仅是西方语境下权力秩序与历史进程交互作用的偶然结果,不具备任何历史必然性与正当性,从根本上驳斥了所谓的“文明中心论”和“文明优越论”。在此基础上,全球文明倡议致力于推动不同文明间形成事实上的平等关系,主张世界文明是各国人民在长期实践中积累的智慧,在价值上是平等的,反对“用统一标准框定文明形态”,(43)吴志成、李佳轩:《新时代文明交流互鉴观析论》,《世界经济与政治》2022年第6期。认为不同文明只有交流互鉴,才能博采众长,促进世界文明保持旺盛活力。在实践层面,全球文明倡议并未预设文明发展的终极目标,而是在肯定文明前进的现实性意义上指出文明进步的方向。中国在外交实践中积极搭建文明间对话交流平台,鼓励各国开展人文交流,在交流中探寻本民族的独特文化气质,并以开放姿态包容文明异质性,从而形成不同文明间取长补短、百花齐放的文明交流趋势。一言以蔽之,全球文明倡议从理论与实践上为人类文明交往提供了新范式。
4.提供了超越西方现代化模式的逻辑起点,为世界现代化提供了公共产品
文明问题与现代化问题紧密联结,这既是中国在与世界携手同行现代化之路背景下提出全球文明倡议的重要原因,也意味着推进和实践全球文明倡议,最终要回归到现代化这个根本命题上来。作为继全球发展倡议与全球安全倡议之后,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的又一公共产品,全球文明倡议超越了反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发展模式的观照,而是从全人类高度来观照各国的现代化事业。
二战结束后,技术理性崛起重塑了文明间交往的底层逻辑。技术进步与扩大再生产的需求最终导致全球性生产分工体系确立。然而,技术与效率催生的现代化进程是一个具有两面的硬币:它一面代表了生产力进步以及在此过程中创造的广泛福利,另一面也蕴含着技术理性的潜在不稳定性及其可能引致的危机。对非西方国家而言,这种由现代权力、资源与生产技术共同作用的西方现代化模式内嵌着困境:一方面,国际生产的分工水平越高,非西方国家“国际角色”的社会化程度就越彻底,就越难以保存和传承自身的文明特质;另一方面,技术理性的扩张还伴随着国际道德的缺位乃至退场,迫使人们屈从于理性关怀。总而言之,对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主导的现代化模式不具有普适性,而且抑制了各国自主追求现代化模式的能力。
全球文明倡议正是以反思和解决这一矛盾为逻辑起点。全球文明倡议并非以颠覆各国的现代化模式为目的,而是在重新评估由理性、技术与效率驱动的国际生产分工结构以及受此支配的文明间关系的基础上,构建多元化现代化模式并恢复文明多样性。全球文明倡议的四大基本内涵具有突出意义,代表了一种全新的叙事话语,即非西方国家不再作为文明的“他者”存在,而是具有内生的主体性。对各国主体性的确证为现代化模式的多元性提供了合理性来源。以此为基础,全球文明倡议与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紧密结合,以打造“去中心化”的全球文明对话合作网络、构建可持续的新型现代化模式、推动非西方文明的主体性生成为价值目标,以利益的广泛共享性、增长动力的内生可持续性以及增长模式的互惠性为基本路径,推动国际生产分工体系改革,赋予其更多开放性与灵活性特征,从而在超越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基础上,使之成为发展中国家构建符合自身需求与本土特色的现代化模式的关键一环。从这个意义上说,全球文明倡议从理论与实践两个维度回应了困扰当今世界的“现代化之问”,而这也正是全球文明倡议从长远看最具变革潜力的部分。
总之,全球文明倡议作为习近平外交思想在世界文明领域的思想集成,将全人类共同利益视作整体,以构建美好世界为根本目标,深刻阐明了中国的文明观、秩序观以及全球观。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十年后,全球文明倡议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国际实践进一步提升到一个全新层次,充分展现了中国致力于推动人类进步事业的天下胸怀,是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的不可替代的公共产品,未来必将在文明交流互鉴乃至全球治理体系变革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