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读东坡
2023-12-27谢克强
谢克强
寻找东坡
出黄州东门,我就默默地问东坡在哪,苏轼当年躬耕陇亩的东坡在哪?
时间的草榮了又枯,枯了又荣;可枯了又荣的时间却无法阻挡时光的流逝。九百多年了,不是么,苏轼当年躬耕陇亩的东坡,早已沉埋于岁月深处,淹没于时间的风尘里。
苏轼因“乌台诗案”谪贬黄州,因家大口阔,入不敷出,生活陷入困顿。危难之时,幸有朋友要来一块废弃的营地给他耕种。如此一来,他一扫初来黄州的苦闷与幽怨,尽享自耕自足、寄心田园的快意。这不,有他的诗为证:“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是的。东坡,这一方被废弃的营地要改造成可以耕种的坡地,确实让苏轼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他曾在答友人的诗中写道,“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尺。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但这块他躬耕的坡地,谷物的丰收不只是改善了他困顿的生活,更为他提供了一个历练心志的场所,使其精神与思想在汗水里产生了质的升华。
在承天寺遗址
是一路闪烁的灯光啃噬了月光,还是湖畔的声声车笛惊飞了鸟鸣?当我追着灯光、踏着车笛走来,只见一块石碑立在眼前,上书“黄州承天寺遗址”几个大字。
据说承天寺——北宋黄州城南一座普通的寺院,初时声名不显。可自苏轼邀好友张怀民“相与步于中庭”,观“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感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挥毫写下《记承天寺夜游》后,承天寺声名鹊起,引得后学纷至沓来,九百多年来络绎不绝。
然而时间终究是残酷的,声名远播的承天寺也被悄悄淹没在了时间的风尘里。
承天寺不在,但《记承天寺夜游》还在。这不,我就站在承天寺遗址上。
纵然眼前灯火灿烂,耳畔车笛声声,但我还是感到巨大的落寞与孤独。像是被时间淘洗、过滤了一样,我骤被一阵远来的晚风吹进九百多年前的承天寺,在月光下、在竹林间,追着苏轼的脚印,吟诵《记承天寺夜游》……
在遗爱湖,读《黄州寒食帖》
我站在遗爱湖旁,读石刻的《黄州寒食帖》。
那年,也是一场雨呵,一场苦雨淋湿了寒食节,淋湿了先生巢居的茅草屋,也淋湿了先生惜春的心,让先生不得不“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但先生毕竟是诗人,“卧听海棠花”后,海棠花灿烂的笑容让先生调适自己的心境。
一缕春风升起在先生的掌上,骤然唤醒先生不羁的游魂。这不,先生奋然提笔,饱蘸内心的苍凉,痛快淋漓,挥毫泼墨纸上。只见笔走处呼风唤雨,恣肆跌宕,龙飞凤舞,飘洒飞扬,先生尽情将诗句中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中,或正峰,或侧峰,笔墨酣畅,转换多变;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或轻或重,或宽或窄,参差错落,浑然天成。
我的故土黄州,亦在《黄州寒食帖》的墨香里永生。
遗爱湖
我的黄州真是有幸,处处都留下了苏东坡的足迹和身影;这不,只因苏东坡的诗词文赋喂养过这一方土地,黄州人才借苏东坡之灵,以行遗爱之风,竟掬起苏东坡的《遗爱亭记》里的几缕诗意,历时数载,将东湖、西湖、菱角湖合为一水,让其形、景、物浑然天成,取名遗爱湖。
从此,黄州有了一张自己的山水名片。
何谓遗爱?苏子曰:“去而人思之,此之谓遗爱。”
我听懂了雨的心思,雨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这不,我就蹲在湖岸,痴痴望着滴滴春雨争先恐后滴落遗爱湖里,情不自禁双手轻轻抚摸湖水。一个流落他乡的诗人深藏的乡愁与乡思,仿佛一道弧光,顷刻催生出一段难以把握的情感,骤然变成一滴春雨,追着那争先恐后的春雨滴落遗爱湖里……
就这样,我对故土的爱便遗落在盈盈的遗爱湖里。
(选自《光明日报》2023年8月18日,有删改)
思考练习
文中画横线的句子中,为什么说春雨“争先恐后”落在遗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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