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衣听雪

◎郑国平

“下雪啦，下雪啦。”

2022年春，一场事先毫无征兆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就将西南边陲的云南，披上一件白色的盛装。洁白的大地，洁白的房屋，洁白的树木，到处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

这场雪，打乱了人们的工作计划。我和朋友的己衣之行，也被大雪延误了二天，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改变，让我们见证了一场罕见的世界大裂谷雪景，体验了一场 “南国听春雪” 的绝佳意境。

“高峡出平湖，山头漂白雪，山腰开百花，山脚稻花香。” 这就是美丽富饶，立体气候，生物、动植物多样性魅力山乡，楚雄州武定县己衣的真实写照。

己衣大裂谷，地处滇川两省武定、禄劝、会理三县交界的金沙江畔，南北绵延12公里，最深处达300余米，最宽处约200米，最窄处仅有6米。峡谷深不见底，两侧峭壁险峻。有人说，它是地球的伤疤，有人说它是地球的眼睛，有人说……

进入己衣景区的栈道，本来就狭窄，雪后的道路，还没有融化的残雪与小草和野花相连一起，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路，每走一步，都要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跌入深渊。暮回首，身后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脚印。

谷底的小路还被残雪覆盖，很难辨清路在何处，而谷岸陡峭的山崖和挺拔的树冠，披着白色的风衣，远远看去，宛如一飘着胡须的老人，目送着身披白色铠甲的战士出征。

谷底是五梁河，河边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残雪，榕树叶和娇小得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叶或杜鹃花，被厚厚的雪压着。谷底格外的宁静和神秘，偶尔一阵谷风疾驰吹过，穿透大家的衣物，令人不禁打一个寒战。

悬崖两岸，突兀的岩石或傲立峡谷的树梢，层层叠叠的雪，随物具形，千姿百态，仿佛是苍天种植的蘑菇，仿佛各种怪兽，仿佛未来世界的建筑，又仿佛是天上飘浮的白云，大自然的神来之笔，让你流连忘返，目不暇接。

只有一个平坦的雪地中，看见三五成群的松鼠，还没卸下长绒毛的冬衣，翘着毛茸茸的尾巴，在雪地上欢快地跳跃着，也不知是像人们为多年不遇的下雪高兴，还是在雪景中觅食不一样的欢乐。

峡谷的残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无声地消融着，这时，耳边不时传来雪花从树枝上跌落的声音，我抓起地面一把残雪，它已经不像刚下雪时那样飘柔，那样松软，仿佛像白色的面团，不用使劲，就可以捏成团。我使出浑身力气将雪团抛出去，连同心情也一起放飞。

在谷底，我们对着山谷大声呐喊，然后静静地等待远处传来的回声。但是很多时候，谷底，除了我们自己的叫声外，大山却无回音，谷底寂静，峡谷无语，只有融雪不时从树冠上坠落的声音。偶然间，从树梢的罅隙中射出一道阳光，经过残雪的反射和折射，一会儿粉红色，一会儿银白色，一会儿冷紫色，一会儿橙黄色，一会儿淡绿色，涂抹在峡谷中白白净净的、大大小小的、圆圆扁扁的、胖胖嘟嘟的各式各样的雪蘑菇上，或涂抹在人们身上。古朴自然，如诗画的景观，让人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忽然，西边谷岸，先是一只，然后二只、三只……最后多达数十只灵巧的猕猴，从怪石、树上，携家带口，或飞，或跃，不一会儿就从西岸攀爬到东岸，消失在远方，只在树梢上留下一层白白的雪雾，不知不觉间，雪雾变成一朵朵白云，腾升于峡谷上空。更多被猴群惊扰的残雪，从峡谷两岸或树梢陨落，雪团落地，引起地面一阵躁动： 小松鼠们在雪地上机灵地跳跃着，一会儿作鸟兽散，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松鼠蹦跳的动作，又将灌木丛中的鸟儿惊起，叽叽喳喳扑棱着翅膀，穿过薄雾，冲向遥远的天际。

我想起宋朝诗人朱继芳 《听雪》的诗句 “瓦沟初瑟瑟，隐几坐虚白。良久却无声，门前深几尺”。古代诗人的雪，与现在彝乡的雪，血脉连通。而雪的声音，从古代到现代，从旧雪到新雪，雪声又一脉相承，并连接着未来和远方。

听雪像做梦，亦真亦幻，而在落雪稍纵即逝间，却已了无痕迹。走进雪后的己衣大裂谷，就像走进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永远没有尽头的画卷里，心灵在惊奇中被征服，情感在赞叹中被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