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新关村
2023-12-22胡丁文
文/胡丁文
青岩镇北,下关广场。
——新建的花溪区青岩镇新关村下关寨生态文明广场,此地,并无古建,也没有什么保存价值,然而在古代并不称呼为“广场”。《周礼·考工记》记载: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
再如,宋 王禹偁 《赠别鲍秀才序》:“其为学也,依道而据德;其为才也,通古而达变;其为识也,利物而务成。”
青岩新关村望山槽,本是明清时期贵筑(贵阳)人前往广顺(长顺)的古驿道。贵州有“先有广顺后有贵阳”之说。洪武年间(1381 年)傅友德、蓝玉、沐英率部征云贵,战事结束后,以刘伯温之策在云贵建了两千多个军屯。新关村驿道关口上就建了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关口有武装的青年团和儿童团把守,盘查往来行人是否携带违禁品。
时过境迁,大道折向他处,人吼马嘶的望山槽安静下来。个人的生活虽然自有其命运,亦不可能离开时代背景。下关广场由青石板铺装而成,自古以来,中国人喜欢用青石板作为辅材,在青石板上雕刻一些花纹之类的,其寓意可能是希望事情往好的地方发展,所以青石板石材才如此备受期待。广场两边是两条木长廊,长廊外站着一位很老的老汉,身旁是与他同样苍老的狗,他既不知我打听的陈开香家,也不知罗世达家,之前都是当地的贫困户,本是要跟着帮扶队的一行去看看,我自行掉了队,想着随便问一问,而老汉不过泛泛指着东南边,含混说那边可能是。
清冷的广场,半晌才有撑伞的人过路,问起,路人脸上的茫然仿佛空中的雨雾。
后来跟着一大婶向北走过广场,走上一条随坡渐高的路,从村口过来的车辆,自下而上,车少,不算吃力,但路窄,坡上就是村民陈开香家了,砖房铁门小院,指路的大婶说,这房都是后来新建的。院子打扫得很干净,还养了两条狗,算是找到大部队了,松了口气。开口的应该就是陈开香了,听她的口音就是本地人,一身红棉袄,年龄不算大,头发已花白,说话的时候总攥着手,闲聊起来,指着门外,“门口之前是个上百米长的臭水沟,旁边路面坑洼,马路边就是垃圾桶,实在难堪,关键是臭,这臭味对我们而言终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她回忆这些年自家门前的景象,现在好了,在党的政策帮扶下,臭水沟被泥沙填满,最后变成水泥路,不仅让村民出行更为便利通畅,也让村里的形象再上新台阶。这条水泥路不再是去广顺的要道,再说,现在谁还去广顺,贵阳早已成为贵州经济文化中心。广顺曾叫金竹寨,元时改为金竹府,明洪武四年(1371 年)为金竹长官居司,万历四十年(1612 年)改土归流为广顺州,民国二年(1913 年)废州置县,民国三十年县府迁走,广顺降为区,1953 年改为广顺乡,现为广顺镇。从州沦落为镇,只能让人感慨,这世上除了既无来处也无去处的时间,没有什么可以一成不变。
经村委会的介绍,陈开香今年55 岁,家中4 口人。其儿子在西藏当兵,女儿已经出嫁。陈开香有脚痛,听力不太好,腰椎突出等疾病,无劳动能力,靠种植农产品为生,年收入6000 左右,两个女儿在花溪,能够经常回来探望。她们家2018 年有土地征拨款,陈开香已购买养老合医,享受政府补助130 政策。现在住的楼房为砖混的一楼一底两层楼房,二楼为加层的房屋,已经完工,地板及瓷粉均完成,庭院已打成水泥地面,已经基本满足饮用水到户了。
我问陈大姐,想不想出去在?就是走出新关村去跟儿女们一起生活的意思。她说哪都不去,老人不在了,只有姐妹两人。而且她更喜欢自己的村,觉得这里很安静,很文明,外面人说话都像吵架一样。
新关村一个极其普通的村,不知身份,不辨年龄——始建于明清,抑或不足五十年,并无二致。
雨一直若有若无,一路走来,山谷间笼着浓雾般的雨顶,一阵冷风来,一阵寒雨过。我们决定去这个村之前唯一的“国标户”家看看。“国标户”家在上关寨路北,也是一栋二层小楼,墙垣是土坯,底层是自己住,货物不多,很是凌乱,据村委会的介绍,之前二层只砌了一半,说是承重墙不够,就不敢再修,后来在帮扶下,总算把老人的房子修缮好了。老人,长脸,头发包裹在帽子里,看不出是长发还是短发,额头几道岁月的浅壑,没有什么表情,仍很客气的招呼我们进屋,几床散乱破旧的薄被,老人一般喜欢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面朝着院子,眼望对面的大山,不住叹息,儿媳因嫌这种日子早就跑了。我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开口打招呼,默默退出来,一如在陈开香家,窄巷的院子开敞,她还算热情的打招呼,无须我们问起,就开始讲起很多事,说着她的儿女,说着她自己,“为了点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也要叫孩子吃”,“感谢党和政府的关心和领导”,社会主义好啊”,“盖起了砖房,一层变两层,等有钱了,还可以盖三层”,这就是她的愿望吧。回头看看老人,没有迫切渴望的倾诉,没有可以倾诉的人生,有些感情不是物质就能填满的,空无一人的房子,只有老人在里外踱步,我们临走前招呼说了一句:“走了”。其实我是很想听听她能够说些什么的,“一辈子含辛茹苦的带大孩子”,“我给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挣了十块钱,够我们买米、买糖吃的”,“等日后日子好了,我们再……”越想越力不从心,老人走出十几步,送我们出门,与之道别,然后自己回到家中,我回头看她忍不住挥手,突然有种感觉袭上心头,就着浓雾,伴着毛毛细雨,人行其间,想起那些道别,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