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2023-12-21厂刀
我是在公交车站边上碰见他的,那时他正蹲在花坛下,一只手环抱膝盖,另外一只手垂下来,时不时抽烟。我也想抽,但是把火弄丢了,附近没商店。我走过去,问他 :“兄弟,有火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四处摸了摸口袋,最后茫然地把手里的香烟递给我。
“我的火找不见了。”
用他的烟,把我的点着了。为答谢他,我给他递过去一根,他摆手拒绝。我把烟放进裤兜里,学他一样,蹲在花坛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吸。
“你是本地的?”他问。
“不是,外地的,从南方过来,刚到北边。”我说。
“我也不是。”他又问我:“你来干嘛?”
“来看看老婆,她在这里的玩具厂上班。”
“那没错了,前面就有一家玩具厂。”他说。
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我是悄悄来北方的,一路坐火车,又倒腾转了好几辆公交,才到这鬼地方,碰见他时,天已经黑透。我不知道老婆的具体地点,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只说了一个大概的位置。
过几天,是她的生日,我特地来,为的是给她一个惊喜。假如能找到她,她一定会很开心,尽管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之所以如此,一定是我的问题,我对她的关怀不够。我想着,要好好给她过个生日,改变我和她的相处模式。我都想好了,也给她买玫瑰花、买礼物。她一直想买一对黄金耳钉,上面是她的生肖图案,去年没给她买。来找她前,我挨家金店去看,挑挑选选,咬着后槽牙买上了,现在它正躺在兜里。
“玩具厂在那边,你还不去?”他侧过脸问我,手指着一个方向给我看。
我没看他指的地方,而是看着他脸上的伤,从淤青判断,一定是被人打的,像他这样的年纪,很容易与人打架。
“我老婆晚班,等天亮后再过去。到时,门一开,一两百个女工涌出来,她们從我身边走过,把我挤过来挤过去,但是,她刚出现,我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说,她会感动吗?”
“没这种情况,那儿哪里称得上是玩具厂,就是几个闲得没事儿干的老太太搞的作坊。”他嘿嘿一笑。
我也是信口一说,就算真有一两百个女工,我也不会那样做。首先我没有把握能认出她来,那么多人,穿得一模一样,我不能保证可以一眼看见她。而且,我害怕抓住她时,她太惊慌了,一不留神撞在铁丝网上。我发现这里的马路边上就有铁丝网,是别人家安的防盗窗,凸出马路了。
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还不错,我可以很快认出她,她在老太太中间是很显眼的。其实也不算好,因为这样浪漫的程度就衰减了,为了弥补,只有等天亮后,找一家玫瑰花店。买一捧玫瑰,要三十三朵,刚好是她的年纪,虽然她会骂我奢侈,不懂浪漫却装浪漫,不过只要她开心,也值了。
“你呢?在这里干嘛?”
在地上蹲了会儿,腿麻,实在受不了,我退回来,坐在花坛边缘。不远处是公交车站,有人下,有人上,他们从身边走过,偶尔回头看一眼,也不知看的是个什么名堂。
“我等人。”他的烟烧完了,顺手把烟蒂弹进垃圾桶里,好利落。
“你等的人要坐公交车来?”
“不是,她是在按摩店上班的,我等她。”他把脑袋埋进两腿中间。
这下,我对他的印象更不好了。我知道,有一些年轻人不愿意挣钱,叫老婆进按摩店工作。快到下班时间,骑着摩托车,接老婆下班。看他这个样子,恐怕连一辆摩托车都没有。这样的男人挺窝囊的,我猜测他的伤是被客人打的,接老婆途中,看见老婆和别人故作亲密,心里不是滋味。虽然他让老婆这么做,但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亲眼见到,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跑过去,对他的老婆说阴阳怪气的话,客人看不下去,揍他一顿,如果不是老婆拦着,他的脸早就被打坏了。
回到家,他没少骂老婆,毫无顾忌。她委屈巴巴地说:“是你让我去的。”
对于她的辩解,他充耳不闻,甚至激发了怒火。老婆虽然是为家里挣钱,但他却接受不了。在街上看到的是一副什么光景?都快吊在别人的脖子上了。
老婆解释说,这是维护客户关系,不这样下次没人点,没人点,就挣不到钱。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听。老婆对他讲:“那么,再也不去了。”当时他点头首肯,结果没钱用,又求着老婆去。然后又继续纠缠,一直没个尽头。估摸着,她得到四十多岁,靠化妆术也遮掩不住年龄的痕迹时,才会收手。到时,这个男人恐怕也得离她而去。
想着这些可能的事实,我对他唾弃不止。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我问他:“你结婚了吗?”
“结了,前年结的,孩子都一岁多了。”
对,就是这样,我难免加以蔑视。
“你等的人,是你老婆?”我追问。
他腿也麻了,往后退,坐在花坛上,我的右手边。他还看了我一眼,故意往下坐了坐,看上去和我一样高。
“不是,我老婆在南方城市。”
那是我误会他了,他在等别的女人。看来他的情况和我差不多,和老婆分居两地,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在外面,总需要排遣寂寞,我是能够理解他的。这么想,对他又亲近了些,反而还添上愧疚,不该恶意地去揣测他,在心里污蔑他。我掏出烟给他,这下他没拒绝。不过刚才的火被我们弄灭了,没法抽。他把烟夹在了耳朵上,他的两只手垂于双膝。
“你老婆干嘛的?”
他坦率地回答:“也是在按摩店里工作。”
有风在吹,他掖了下外套。空中杨柳絮飞来飞去,像下雪,路灯照着的地方,看见杨柳絮滚作一团,形成了一个旋涡,这时,他站起来,踩在旋涡里。旋涡碎掉,他又坐在我的边上。
刚才我对他的歉意消失了,呵!没什么两样。在北方的按摩店和在南方的按摩店,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你经常去按摩店吗?”我问他,我从来没去过。我不去的原因,是害怕花钱。每次我爸打电话,都是找我要钱,一看到来电显示,便尤其烦躁,只要有电话,就意味着一个接着一个的麻烦,这些麻烦让我抓耳挠腮,后悔当人。
我爸要么讲小宝的病,小宝又严重了。小宝得了肺结核,不是像感冒那样的小病;要么就讲老丈人快不行了,从老丈人摔倒后,一直是一副快死的样子。有时候我在想,我要是有一个兄弟就好了,他起码能分担我一部分压力。后转念一想,兄弟未必能帮忙,我认识的不少人家里都有兄弟,最后却变成了仇人,两家人拿着棍棒,打成一团。
“我只去过一次。”他看向我,“你如果要去的话,前面有一条巷子,里面全是,有十多家,价格不算贵。”
他指给我看,天太黑,茫茫一指,我没看见。
“就在玩具厂附近,你可以先去,等天亮了,接你的老婆。两件事都一起办了,也挺不错的。”他补充了一句。
我没答话,这时风又吹起来了,有点冷。今天晚上去哪里睡,是个问题。夏天随便找个地方就好,而冬天太冷,冻得慌,像刀子似的割人。
“你要等她多久?”
他说:“我不知道,没个数,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不过,都在十二点前。”
“我也没事,离天亮还早,跟你一块等吧!”我说。其实我想看看按摩店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应该很漂亮才对,应该比我老婆漂亮。
我和我的老婆是同学,本来她看不上我。那时,她已经跟别的人恋爱了,身边还有追求者,一个男学生和她的男朋友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还动了刀子,男朋友挨了三刀,伤到了大动脉,送到医院时,人就已经死了。
她当时的男朋友来历不小,舅舅是县里的刑警大队长,当天就抓到了嫌疑人。嫌疑人杀了人就跑,把将近一米长的刀子藏在花坛底下,人躲在另外一个同学家里。抓住他时,他正光着上半身睡午觉。那时,他睡眼惺忪,还不知道自己杀了人,以为只是给人造成了皮外伤。
我老婆当时在学校出了名,谁都知道因为她死了人,她在学校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承受不住压力,辍学回家。恰好我学习很差,也从学校里滚蛋了,我和她都去广东上班,也有了加深沟通的机会。
“随便。”针对我的提议,他只说了两个字。
有人过来了,是一个男人,长得很胖,肚子腆着。他走到我们面前,粗声粗气问:“哥们儿,有烟吗?”
“有。”我从盒里抖出来一根,递给他。
他接上,追着说:“再来一根,我们是两个人。”
我不乐意了,你们两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理他,把烟放回去,先是放进了装礼物的兜里,又拿出来,换另外一个兜。他等了一会儿,看没有再给的意思,便悻悻走掉,还回头瞪了我一眼。果不其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站在他的边上,跟他并排走。他们在路灯下站了会儿,又到了公交车站边上。再看时,人没了。
“你不给人烟是对的。”那两个人走开后,他对我讲。
我问:“怎么说?”
“这两个人总在路上找别人要烟。”
兩个人每天都在这条路上要烟,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什么,最后他说:“那天按摩时,我醉了。”
“是吗?”
“嗯。”他轻描淡写地点头。
我说:“喝了多少酒?”
“都说我是喝酒喝醉的,其实不是,我是抽烟抽醉的。那天是小宝生日,他带我去喝酒,喝完了,一点事没有,我们坐出租车去按摩店,车没来之前,抽了烟,抽第一根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第二根抽完,想呕吐,头晕。”
“你朋友跟我儿子一个名字。”我说。
他好奇地看我:“是吗?”
我对他说:“我的儿子也叫小宝,你接着讲吧!”
“然后我们等到车了,是小宝扶我上的出租车。他把我带到了按摩店,让我躺在床上,你知道,就是那种单人床,头顶有一个洞,让人把脑袋埋在上面。这个设计是不是针对醉鬼的?下面再设置一个马桶,可以一边吐,一边做按摩,还不会弄脏房间。”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还去过一次,我一次都没去过。”我说。
兴许也是让人呼吸的,不能让人捂着出不来气。
“结束后是小宝结的账。后面我们才知道吃了亏,就不能问出租车司机,司机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没有经验的人就是他们下手的对象。
“小宝问我,你那个还行吗?我这个很有姿色。我告诉小宝,我这个也不错。实际上是我瞎说的,我晕乎乎的,看不清人的脸。小宝完事后来找我,我拔了火罐,躺在床上睡着了。”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们吃亏了。”想想那三千块钱,我都替他的朋友肉疼,三千块钱不是小数目,在工地上干小工,得干十天。
“谁知道。”他不想提钱的事儿。
“当时挺烦的,她说她的儿子检查出了肺结核,她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花了钱,不是来听她讲故事的。她又告诉我,说我长得瘦,脸显小,一看就知道才二十出头。
“她告诉我,她还不到二十岁,就嫁了人。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到了自己,因为我也是十八岁结的婚,在我们老家这算晚婚。我的老婆在南方,说不定我按摩的时候,她正在给别的男人按摩。所以我哭了,当着她的面。”
他又窸窣地摸,最后在屁股后面找到了打火机。他给我点了,但没抽几口,我停了下来。
“对不起,刚才弹烟,劲用大了,烟弹灭了。”我打断他,他把火递给我,风太大,我背过身去,用手半捂着挡风,点了三次才点燃。
话被拦腰斩断,续上再也没那么容易。我们沉默以对,目光看着街道,人越来越少,偶尔有车开过去。一辆公交车从远处驶过来,泊到近处,下了两个人,又开走。还是两个男人,他们站在公交站牌前,偶尔看我们两眼,不知道他们想干些什么。只看得见两个人在说话。
大晚上的,我只穿了两件衣服,里面一件短袖,外面是薄外套,冷得发抖。那两个人也一定发现了我的异样,隔得远远的,总觉得他们在奚落我,笑话我。
“你怎么了?一直在抖。”身边的他问。
“想起做过的一个梦,挺古怪的。”我胡乱说。
“什么样的梦?”
“有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游荡,一不小心掉进井里,井起码四五米高,壁面光滑,是水泥做的,根本抓不到,爬也无法爬上去。井里面只有一人多宽,掉下去的那个人,只能在里面转身,根本没法活动。”
“然后呢?”
“他焦灼不安,一抬头,仅能看得见碗大的光斑。他大声呼救,估计没人听得见,知道他的绝望吗?他用手刨水泥,弄得一身伤,掉下来的时候,说不定小腿骨折了,可他必须在那里站着,没有办法换别的姿势。
“他悲伤地想到,恐怕得死在这里,连死都要站着死,死掉了,也得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杵在那里,真他妈憋屈。他决定再喊三声,三声之后没人来救自己,就安安心心等死。第一声,没人搭理;第二声,音量变弱;他喊最后一声,已然知道结局如何。第三声喊出去时,他就失望了。但倏地,他发现头顶上的光被挡住了。
“‘嘿,有人吗?他抓到了救命稻草,兴奋地喊起来。
“‘有人,你怎么了?我刚听见你在喊。一个人回应他。
“‘我掉进井里了。他抓住了希望。
“‘嗯,我知道了。上面的男人说。
“接着,光又亮起来,井里的人知道,这位好心人走开了,他肯定在想办法,要么给消防队打电话,要么在找绳子,总之,马上会来救他。突然,光斑又消失,他听见摩擦的声音,像重物在地面之上挪动,‘轰地一声,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告诉他,井上的那位是个彻底的混蛋,枉顾人的性命,玩起了恶作剧——搬来井盖后,把井封住,人走了。
他问我:“这个梦真是够古怪的,被盖住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哈哈哈,你真猜着了,如果不是我本人的话,对人的心理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我赞许地对他说,实际上我依旧对他不屑一顾。
关于恶作剧,我能想起来的,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支使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爬柚子树,他下来时,把脚卡在了柚子树的分叉里。他被卡得哇哇大哭,我可受不了别人哭,真闹心,转头一个人跑回了家。他的母亲见他不回来,跑过来问我,我说了谎话,我告诉他的母亲,整个下午我都没有看见过他。等第二天,他们家人才找到他,他一个人待了一个晚上,面色如纸,身上全是露水。
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误,直到他被情敌用刀砍死后,我才为往日的行为感到后悔,不该那么对他。
那两个人还没走,偶尔别过头看我们。他把耳朵上的烟取下来,放在嘴上,点燃,又拿下,塞进我的嘴里。正好,我很需要,用力吸了一口,让它进去得更深一些,烟雾从鼻子里出来时,感觉好多了。
又一辆公交车过来,那两人钻进去消失了。真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他又讲起来了。
“她把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摸我的脑袋,或者捏捏我的背,把手放在背上,说你真瘦,摸着全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得多吃饭,有肉,才有力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就像阳光晒在稻草上,晒热了,人刚好躺上去。
“过后,她没少说话,讲她的故乡。以前他们家境况不错,爸爸是木工,他们家是最早修红砖房的,爸爸给别人干活,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然后就不行了。她还有一个妹妹,才十六岁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人不能不读书,要是不上学,恐怕就得长期陷下去了。
“她也说她的老公,她和她男人经常不见面,一年也就回家见那么几天。但是不说话,两个人在一块儿,什么话也不想说。不是觉得烦,而是没有感情,生分。这种生分最让人可怕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讲着讲着,我睡着了。是小宝把我叫醒的,那时,头不晕了。结了账离开,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后来你怎么知道的?”我問。
“本想着再进去一次,没那么多钱,普通按摩也得花几百块,而且她们最会哄人,会想尽办法让你掏钱。所以我只好在外面等她,等她下班。我没见过她,但知道她长什么样,是不是听上去怪怪的?”
“多少有点!”我附和道。
“然后,我等到她了,她冲我善意地笑,我问她,愿不愿意让我送她回家。我猜,她会害怕,一个男人,等着她,说要送她回家,没有不害怕的,会担心是歹徒。但她答应了,她说,她认识我,上次我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我醉了,没看过她的脸,她却看清楚了我。”
“所以,你每次都送她回家?”我问。
“是,从那天开始后,我每天都送。这不,她让我在这里等。她住得挺远的,离这里有好几公里,平时下班都是骑自行车。但冬天不骑,太冷,还不如走路呢。每次都是由我送她,走路的时间就更长了。送她回去后,我就回厂里。等天亮后,再回去干活儿。虽然很累,但是我很高兴。
“在路上,她会跟我讲碰见的客人,她引诱客人花更多的钱,通常是撩拨他们,大多数人承受不住。但有的客人就是顽固,都想得到更多,但谁也不想多掏几个子儿。有一回碰上了一个自称是导演的男人,他死活不上当,她都快哭着求别人了,但人还是不答应。人还教育她,做服务就好好做服务,别打歪脑筋。
“她还说,希望我发大财,然后每次都点她。不光点她,还给她送礼物,送她生肖样式的金耳环,她想买,但舍不得。”
我问:“然后呢?”
“她有回问我,如果有钱了,是不是就忘了她?”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我很好奇,不知他会怎么说。
“呐!就告诉她,我根本不会有钱的,这是特别老实的话,我不骗人。她先是很生气,我不会安慰人,没有再搭理她,想着哭会儿就好了。过了一阵,她不生气了。”
听他讲这些,我又想起了做过的那个梦。井里的人,该怎么办。在濒死之前,怎样度过那段时光,估计难挨得很。我想象自己被关在井下,简直太倒霉了,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遮天蔽日,可是一点办法都不会有。
不知怎的,我现在愈发不安,关于井的故事始终萦绕在脑子里。我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在黑夜里,我听见了时间的嘀嗒声,想离开这里,赶紧走,越快越好。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得走了,找一个地方住,要不然明天没精神。”
“都等了这么久,你不再等一下?她马上就要来了,看见那辆车了吗?我感觉她跟在车后,车一消失,她自然出现了。”
是的,有一辆车来了,车灯铺成了两条光路,又往前延伸,晃到了我们的眼睛。
“等不及了,我先前是骗你的。”
“什么?”他问。
我对他说,关于井的那件事儿,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件。来这里的路上,我碰巧从废墟经过,我听见有人喊叫,然后跑过去看,有一个人失足掉进井里,井下的人和我说话。
然后,我看到边上有井盖,我以为井下的人是让我帮他把井盖盖上,干完这件事,一想到帮助了他人,便莫名地骄傲。然后我拍拍手走了,得去找老婆,在玩具厂附近等她下班回宿舍。刚灵光一闪,才恍然大悟,原来井下的人不是让我盖井盖,而是让我救他,我得回去看看,看这个井下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他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想到情况如此复杂,看得出来,他也为那个井下的人而担心。
和他打完招呼,我便走了。走之前,手一掏又一挥,把兜里的盒子扔向了他,他眼力不错,浓浓黑夜却看得清楚,手力也不错,身子一歪,接住了。我想,当他把礼物送给按摩女郎时,她一定会很高兴。他没跟我道谢,也可能道谢过,但风太大,我没听见!
【作者简介】厂刀,1995年生于重庆奉节, 2022年开始发表小说,有小说见于《江南》《青年文学》《长城》《安徽文学》《福建文学》《西部》《湖南文学》等刊;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