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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佳人”式故事的当代重构

2023-12-21尹成湘

科学导报 2023年86期
关键词:才子佳人重构

尹成湘

关键词:“才子佳人”;现代先锋派;暴力叙事;零度叙述;重构

余华是80年代中后期先锋文学创作中的代表作家之一,《古典爱情》借鉴古典“才子佳人”式的故事模式,通过“暴力叙事”“零度叙述”等现代先锋派手法对“才子佳人”式故事进行了当代重构,体现出鲜明的先锋表征。

翻开小说的第一章,扑面而来的便是强烈的熟悉感。桃柳争妍,鸟语花香,烟柳荷塘,小桥流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全篇营造了充足的古典氛围,感觉与“先锋”二字相差甚远,反倒像“一堆可恶的矫柔造作的古董仿造品”。除了意象使用上的“古典”,故事设定也借鉴了古典爱情小说模式——才子佳人,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与温婉美丽多愁善感的富家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除此之外,情节中还使用了聊斋式的人鬼之恋的情节,而男主人公柳生的姓名正是来源于蒲松龄《聊斋志异》的《柳生》一章。故事结尾处,柳生发现是空坟而破坏了小姐的还阳之路这一情节正好与东晋陶潜的《李仲文女》相似。以上种种,皆有“古典”“传统”之嫌。

可是在传统的“才子佳人”式古典小说中通常以“二人偶遇,坠入爱河——遭遇阻力,面临分别——金榜题名,再度重逢——修成正果,皆大欢喜”为大致框架,这也是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故事模式,但余华却似乎有意作对,给故事的主人公处处设障:柳生渴望金榜题名,但赴考三次,次次落榜,回到绣楼却只剩一片废墟;柳生渴望与小姐重逢,结果小姐沦为菜人十分痛苦,柳生最后不得不亲手了解小姐;小姐死而复返,二人本想长相厮守,但造化弄人,空坟被发现,小姐不得还阳。学者薛晨鸣在他的文章中提到了卡夫卡对于余华创作的影响“使他面对任何一种客观存在的秩序,自觉地产生了一种不信任感—— —对一切客观时空的有效瓦解和重新组合,使他终于摆脱了时空一维性的逻辑制约,创作主体的想象力获得了彻底的解放”。余华就像是和读者开了个玩笑,先将读者们引入“古典”的圈套,然后显露先锋性的荒诞内质,对“才子佳人”式故事这一客观存在的秩序进行瓦解与重新组合,彻底颠覆并重构了所谓的“古典爱情”。

进入第二章之后暴力的阀门仿若被被打开,血腥暴力喷薄而出,让我们看到了余华对于暴力与死亡的沉醉式表达。在《古典爱情》中,余华选择以暴力叙事的手段摆脱制约,从而完成对“才子佳人”式的解构与颠覆。

柳生第二次踏上赶考途中正逢荒年,那些触目惊心、难以直视的血腥描写以及“人吃人”的情节设置消解了古典爱情小说中的莺莺燕燕,原本华美精巧的古典爱情小说被赫然划破。“当余华以反理性、反逻辑的手段赋予暴力合法性的同时,暴力本身也成为一种解构现实秩序的工具,而且这种解构始终披着‘命运’的外衣,呈现出无法理喻的必然性特征,也使余华的叙事在大量的欲望宣泄中成为某种话语的隐喻”。披着“命运”的外衣行使暴力,原本温婉可人的富家小姐沦为菜人与柳生重逢,再相见只见屠夫拎着小姐一条血淋淋的大腿,这是读者无法预料到的情节走向,既颠覆了读者从前的阅读经验,也颠覆了所谓“古典爱情”。正如评论家所言:“我以为余华的小说具有一种颠覆性——阅读余华小说犹如身不由己地加入一场暴乱,你所熟悉和习惯的种种东西都被七颠八倒,乱成一团,连你自己也心意迷乱,举止乖张。”

在很多学者的研究里都会注意到川端康成对于余华写作的影响,余华自己也表达过他对川端康成细部描写的着迷“他刻畫细部非常好,但是他是有距离的,你觉得他是用一种目光去注视,而不是用手去抚摸”。余华对于血腥暴力的描写非常细致,细致到斧头砍到骨头时的沉闷声响与刀在皮肉上留下的创面都能够清晰地刻画呈现出来,这自然与他童年时的经历与牙医的职业生涯密不可分。但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的是细致背后情感的完全抽离,保持距离,极度客观冷静的笔触,透着丝丝寒意,手起刀落都带着“冰碴子”。

以文中句子为例,“柳生看着店主的利斧猛劈下去,听得咔嚓一声,骨头被砍断了,一股血四溅开来,溅得店主一脸都是”,这是描述菜人女孩被宰杀的情节,花一样的年纪沦落到如此地步,任谁都不忍心,但是在余华的语言里,毫无情感的掺入,不带一丝怜悯,平静得如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更让读者不寒而栗。正如薛晨鸣所说“相较于古代叙述的轰烈和凄凉,余华显示了叙事上的节制——甚至显示出“零度情感”,用稳定的语调讲述曾经的喜与泪,其中心酸,各自知晓”。零度情感的使用过滤了任何的价值判断与道德情感,但却依然能够毫无阻碍地让读者感同身受,触及灵魂深处,这便是余华的高明之处。

在小说的情节设置中,柳生三次踏上赶考之路,情节的主体都是按照“赴京赶考——落榜归来”这个模式进行循环,三次来回作者都会对沿途的意象进行重复。如白色的鱼儿、潺潺河水、桃花、杏花、梨花,海棠、兰、菊花,以及母亲的机杼声,烘托了浓厚的古典氛围。虽然意象相同,但却是按照“繁荣——破败——繁荣”的规律变化,在贯穿于全文的“黄色大道”这一意象当中,终是柳生一人踽踽独行,注视着这一切。正如王天然所说“柳生所经历的‘繁荣——荒凉——繁荣’景象给人以轮回之感,一次出行即一次‘转世’”。三次循环对比之下,颇具沧桑之感,令人惆怅。

与传统古典言情小说的情节结构大相径庭,程式化的情节如一个以柳生为中心的闭环,工整又刻板,这既是对传统的反叛也是对现实的嘲讽。情节与意象的重复皆是建立在柳生的视角之下,“从古代群体式的喧闹叙述中择取出来,以单薄孤立的书生之躯面对纷繁复杂的人世面貌”。余华将视角倾注在柳生身上,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天人两隔,几夜浓情蜜意之后终究还是掩盖不了生活的荒诞残酷与无尽的虚无。

余华借助古典的故事模式将视角聚焦于现代人的精神状态和生活景象,以最粗暴、最具有冲击力的手法实现对“才子佳人式”故事的当代重构,揭示了生命的荒凉与当代个人语境下生存的焦灼,具有浓厚的“先锋”式反叛意味。

参考文献:

[1]兴安.才子佳人文学传统的戏拟与嘲仿——读余华的《古典爱情》[J].文学自由谈,1989(05):119-121.

[2]薛晨鸣.先锋小说与“才子佳人”叙述的当代重构——以余华《古典爱情》与陶潜《李仲文女》为例[J].名作欣赏,2018,613(17):69-72.

[3]洪治纲.余华评传[M].2017年版.作家出版社:61.

[4]李陀.阅读的颠覆[N].文艺报,1988-9-24.

[5]王天然.世界之外的孤独——谈余华《古典爱情》柳生一角[J].黑龙江教师发展学院报,2020,39(08):106-108.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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