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传播视域下电视谈话节目的仪式建构
——以《非正式会谈》为例
2023-12-20陈峻俊翟梦迪
陈峻俊 翟梦迪
(中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党的二十大提出,将“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中国式现代化本质要求之一。文明交流互鉴被认为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跨文化传播所关注的命题。2015年,湖北卫视推出一档谈话节目《非正式会谈》,致力于通过来自世界各国的嘉宾对话,表现不同文明间的交流、融合、冲突与碰撞。自2015年至2022年,共推出节目七季,无论播放量还是讨论量都具有代表性,新浪微博话题“非正式会谈”,截至2022年12月27日,阅读总量达61.9亿人次,讨论量达536.8万。中国日报曾针对该节目发文《〈非正式会谈〉热播,推动中埃民间交流》[1],肯定节目在跨文化交流中的意义。由此可见,《非正式会谈》不仅是一档成功的电视谈话节目,更是一次成功的跨文化传播实践。
“国界消失,纷争不在,人类跨越肤色、种族、文化、政治,和睦相处”,这段出自《非正式会谈》首季的开场介绍,描述了人类文明超越国界与种族等界限,彼此共生、共存的美好愿景。这也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所展现的人类理想与世界图景。那么,这样一档蕴含着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想象的跨文化传播电视节目,在学理层面是如何建构的呢?笔者基于仪式传播的理论视角,尝试将该节目作为跨文化仪式建构的文本展开研究,以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运用到跨文化传播实践中提供思考。
一、研究理论与方法
(一)跨文化传播与电视谈话节目跨文化传播
跨文化传播涉及自我与他者如何交流等问题。近年来,学者们对跨文化传播的关注聚焦于理论本土化发展与实践指导意义等方面。其中,史安斌基于“去西方中心化”的概念反思,提出由“跨”到“转”的转文化传播理论框架[2],其理论本质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契合[3];孙英春通过对全球场域的“双重结构”展开探讨,提出跨文化传播应分为“日常交际”“文化交往”与“‘共同体’构建”的三个层次理解[4];肖珺指出“在中国问题的跨文化传播研究中,中国理论回应的着力点是建构与世界的文化共同体”[5]等。
对理论的研究,离不开具体的实践经验总结。不同学者分别从“新媒体跨文化传播”[6]“短视频跨文化传播”[7]与“纪录片跨文化传播”[8]等视角,结合具体案例展开讨论。电视谈话节目作为传播的重要载体,同样在跨文化传播中扮演重要角色,有学者通过对《世界青年说》节目的对话分析,总结出电视谈话节目的跨文化传播意义[9]。随着“共同体”被引入跨文化传播理论的本土化研究,对电视谈话节目跨文化传播的探讨还存在很大空间。
(二)仪式传播与作为仪式的电视谈话节目
仪式最早是人类学所关注的话题,伴随媒介技术的发展,“传播”与“仪式”的关系愈发紧密。将“传播”与“仪式”相结合展开研究的首位学者,是美国文化研究的代表人物詹姆斯·凯瑞。他提出将传播划分为“传递观”与“仪式观”两种研究范式,其中,“仪式观”指的是一种“以团体或共同的身份把人们召集在一起的神圣典礼”[10]。戴扬与卡茨提出的“媒介事件”,被认为是对传媒介入仪式生产后一种具体考察,即“那些提前计划的、由电视直播的在一国或世界范围内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11]。美国传播学者罗森布勒在《仪式传播》中指出仪式传播应包括“作为传播现象的仪式”和“作为仪式现象的传播”两个论域[12]。学者刘建明对国内外仪式传播研究梳理后,认为罗森布勒的“仪式传播”与凯瑞的“仪式观”是一种包含的关系,并提出媒介仪式也属于仪式传播的范畴[13]。此外,刘建明还指出,近年西方仪式传播研究,提供了从历时性、跨文化的视角进行仪式研究考察的思路[14]。电视谈话节目可视为由媒介参与将人物谈话赋予“仪式化”的媒介事件,也就是媒介仪式。这里的媒介仪式更倾向于媒介的仪式化内容,也可作为仪式观指导下的传播行为。
(三)互动仪式链理论框架
仪式传播由符号建构,互动仪式链为符号建构提供了一个过程模型。情感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指出,互动仪式链是“微观情境中人们小范围的、即时即地的面对面互动所形成的社会网络,宏观和长期的社会结构都是由微观过程中互动仪式链建立起来的”[15]2。柯林斯提出互动仪式链应包括以下四个组成要素或启动条件:(1)两个或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个场所;(2)对局外人设定门槛;(3)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对象和活动上;(4)人们分享共同的情感体验。这些要素彼此形成反馈作用,产生四种主要的结果,参与者会有以下体验:(1)群体团结;(2)个体的情感能量;(3)共有符号;(4)道德感。据此,笔者尝试在跨文化传播语境下,将电视谈话节目《非正式会谈》作为被建构的仪式传播对象,借助互动仪式链对节目建构过程进行分析。
(四)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非正式会谈》节目的前四季,由湖北广播电视台湖北卫视制作播出。自第五季起,由湖北卫视与哔哩哔哩网络平台联合制作播出。此后,该节目采取“先网后台”的播出模式,收获了良好的播放效果(见表1)。相比国内同类型节目,《非正式会谈》开播跨度时间长,样本量多。本文采用目的性抽样与文本分析法,针对该节目第一至七季主要话题讨论环节“全球文化相对论”与提案,进行目的性抽样选择符合讨论主题的节目样本,对节目内容展开文本分析。由于疫情原因,该节目在第六季起推出居家联线录制的衍生节目《非正式卧谈》,本文将其并入讨论。
表1 《非正式会谈》节目基本情况(1) 表1数据来源:哔哩哔哩平台《非正式会谈》,2022年12月27日。
二、电视谈话节目的跨文化仪式构成要素
《非正式会谈》作为一档谈话类电视节目,电视媒介的参与将嘉宾间的对话赋予仪式的特征,其仪式“展演”呈现的核心就是嘉宾人物间的跨文化互动。节目中,由空间、人物与议程三个要素组成的互动仪式,通过相互作用满足“身体在场”“对局外人设限”“关注焦点”与“共享的情感状态”等互动仪式链的启动条件。
(一)空间:场景集合搭建“全球文明微缩景观”
节目仪式的空间,包含节目录制的现场空间与云录制的虚拟空间。首先,仪式现场空间的场景布置,舞台、人物、道具等作为符号,被媒介赋予特定的社会关系与意义。《非正式会谈》节目在录制现场搭建了“方桌会谈”的舞台,所设方桌上,每位嘉宾面前摆放对应国籍与国旗,使外国嘉宾在互动中代入国家身份,以此生成嘉宾“个人即国家”的象征意义(见图1)。其次,受2020年全球疫情的影响,《非正式会谈》节目借助平台媒体推出了衍生节目《非正式卧谈》,将线下的现场录制转换为居家的云录制(见图2)。
图1 《非正式会谈》第七季第8期方桌示意图
图2 《非正式卧谈》第1期虚拟空间联线示意图
嘉宾作为国族符号的象征,在地域分布上遍布六大洲,试图形成一种全球地域缩影与全球文明的象征意义,如来自伊朗的华波波、意大利的阿雷、美国的阳离子、巴西的欧力等。节目嘉宾们通过“方桌”“联线”的形式,不仅实现仪式空间的身体在场以及作为符号的空间集合,还促成不同文明的多重话语在仪式空间达成共存,最后搭建出全球文明共在的“微缩景观”。
(二)人物:“在华外国人”的嘉宾选择
主持人与嘉宾是谈话节目的主要人物,也是电视谈话节目仪式的展演人。在《非正式会谈》节目中,4位主持人来自中国本土,在节目中扮演布置话题与承接环节等功能性角色。11位嘉宾来自世界各地,其中嘉宾们的互动构成了节目仪式的主要议程。
参与节目的嘉宾“身份/职业”普遍是在华“留学生”“演员”等,拥有长期的在华经历与较高的文化学识,大多数嘉宾还参与过不同形式的“汉语桥”比赛,能够熟练地使用汉语。有学者认为,这些基于中外深度交往的在华外国人是超越“自我”与“他者”的传统范式,具有“主体间性”特征的角色[16]。在节目仪式中体现为,与以往纯粹的外国人“他者”视角不同,他们不仅拥有自己本国的文化身份与思维逻辑,而且长期的在华经验让他们对当代中国的社会、文化等有更深入的认识。因此,他们在表述中能够融入“他者”与“自我”的视角去展开阐释与对话。
(三)议程:话题聚焦各国文化与人类共有情感
话题是电视谈话节目的灵魂,也是构成谈话节目仪式的互动议程。在《非正式会谈》节目仪式议程中,首先是“全球文化相对论”环节,其次是“提案”环节。节目通过对话题具体文本的设置,使嘉宾们围绕题目展开阐述与对话,以此促成仪式内“关注焦点”与“共享的情感状态”产生。
首先,围绕各国多元文化设定全球文化相对论环节。《非正式会谈》节目“全球文化相对论”环节是议程的第一部分。由各国嘉宾针对主持人布置的话题分别展开叙述,接替式地发言推进节目互动的良性播出。全球文化相对论环节话题主要围绕各国多元文化设定,涉及与各国不同的文化风俗习惯、人们生活中衣食住行等方面的讨论。例如,第三季第39期的“各国特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第6期的“各国有趣的过冬方式”等。此外,该环节还设定了以“中国”为主题的讨论话题,如第3.5季第2期“各国吸引中国游客方式”、第8期“各国深受喜爱的‘中国制造’有哪些”等。
其次,以“人”为主体的情景式辩论设置提案环节。在《非正式会谈》节目中,提案环节是互动议程的第二部分。通过主持人讲述一段情景式对话,使嘉宾围绕对话进行观点选择,并分为“支持/不支持”两个阵营,进行小组讨论。在该议程的规则限定中,通过嘉宾对话题观点的选择,以辩论的形式来保持对话节奏。例如,在节目第六季第6期,主持人发出提案:“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里住。作为父母,我应该找毕业后的儿子要生活费吗?”各国嘉宾结合自身生活经验与认知,选择组成辩论的双方,开始讨论。提案环节围绕人为主体设计话题,主要分为两类:日常生活与人际交往。日常生活,即围绕人为主体的生活习惯与生活中各种场景而展开讨论,涉及人们的日常习惯、学习、工作、娱乐等话题。人际交往,即围绕人际关系展开讨论,包括亲情、爱情、友情、邻里关系、同事关系等情感交往话题。
三、电视谈话节目的跨文化仪式建构路径
互动仪式链的最理想传播效果是群体成员能够形成共同价值观,这与媒介仪式的整合要义具有逻辑关联,都有着对仪式参与者的认同建构。由空间、人物与议程三要素所呈现的跨文化仪式,如何通过跨文化传播中文化共识、情感连接与行为转换的依次递进,实现对节目仪式的价值塑造,成为判断仪式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非正式会谈》仪式的建构路径,可分为“阐释”“对话”与“在场”三个步骤,并最终产出“群体团结”“情感能量”“共有符号”与“道德感”的互动仪式链结果。
(一)以阐释达成文化共识
文化共识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在认知层面达成相互理解与认同。在节目仪式的第一议程中,嘉宾围绕各国的多元文化话题展开阐释。由嘉宾介绍本国的具体文化现象与历史,这一阐释过程既是对自我文化的加深认识,也是对他文化了解的过程。该议程通过聚焦各国的文化差异与突出各国的文化共有符号,来帮助嘉宾们正确认识文化差异与多样性,为人类文明能够达成共生、共存的文化共识提供认知基础。
1.聚焦各国的文化差异。杜维明认为没有差别就没有对话的必要,其表达出文化差异是文明对话的首要步骤。文化差异源于不同文明在形成与发展中的根源性因素,如性别、种族、语言、阶级、地域、宗教等差异。《非正式会谈》仪式的建构,在促成不同文明的对话过程中,倾向于选择微观视角的话题来体现各国文化间的差异。在全球文化相对论讨论议程中,话题聚焦于较少受人关注的各国婚俗、送礼与发型等具体的文化现象。例如,在节目第七季第1期“各国流行的小众文化”讨论中,阿根廷的功必扬认为自己家乡的音乐十分热情奔放,是经历马岛战争后,民间开放思想涌现、各种“接地气”的歌曲出现导致的;喀麦隆的沙力认为,当前在中国很流行的“脏辫”发型,最初起源于非洲,原本是为了让当地人的发质能够适应生存环境,后来非洲原住民被殖民者带去美洲后,脏辫增加了“放荡不羁”的文化含义,等等。全球化时代,类似阿根廷的音乐与非洲地区的发型文化,这些地方文化虽得到大范围的传播,但其传递的往往是文化的表象,易使不了解文化背景的人群产生偏见或刻板印象。节目通过嘉宾对这些小众文化现象的背景与起源介绍,达到文化纠偏的效果。
2.突出各国的文化共有符号。不同文明蕴含着一些共同的价值观,通过突出不同文化间的共有符号,更容易帮助两个异质文化达成文化共识。随着全球化带来的留学热潮,“教育”愈发成为全球性的议题,也成为节目第一议程讨论的主要话题来源。例如,在第六季第3期“各国小学生的校园生活”中,泰国的天乐针对考试作弊问题,提出在泰国对作弊的惩罚很严重,甚至会被带去警察局留下案底。各国嘉宾也表示,自己国家的学校里也有作弊的现象,以及对应的惩罚措施。“教育”作为全球文化的共有符号,具有共性与个性。在考试作弊问题上,全球有各式各样的处罚形式,但不鼓励作弊并有相应的惩罚又是每个国家所共同的应对态度。
在节目仪式议程的第一部分中,围绕各国的多元文化话题设置,虽有意放大文化间的差异,但更多地强调以“和而不同”的态度去对待差异,加强文化间的沟通,消除偏见与误解。各国嘉宾普遍有两种及以上教育经历背景,通过针对话题进行不同文化经验的分享,一方面帮助嘉宾更好地认识自身文化,另一方面在对他国文化的聆听中,弥补了不同国家文化主体过去存在的文化认知鸿沟,最终实现文化共识的塑造。
(二)以对话赋能情感连接
基于文化共识的达成,节目仪式推动嘉宾开展进一步的情感对话。有学者指出:“共情的基础是爱与同情,而爱是一种积极的力量,可以打破国家、种族、性别和年龄的界限,对他人的遭遇、经历或者情绪感同身受。”[3]对于参与《非正式会谈》节目仪式的嘉宾来说,“人类”一词就是其最大的“公约数”。节目仪式议程的第二部分,以人为主体,对日常生活与人际交往进行话题设置。通过情景式辩论的形式,将拥有相似观点的人划分为不同意见群体。这个群体具有流动性,群体内成员所共有的情感体验超越了不同群体文化的隔阂。
1.贴近日常生活的情感归属。“日常生活”的话题设定,围绕生活场景而展开,使嘉宾以“学生”“年轻人”等身份角色进行情景式的角色代入。在场嘉宾都是各国的文化精英,具有较高的文化学识,生活化的场景对话能够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以促成情感的沟通。例如,在节目第七季第2期,关于“我究竟要不要放弃尝试新的事物的冲动呢”的话题讨论中,缅甸的欧欧与喀麦隆的沙力都选择不要放弃,认为趁年轻时应该多做尝试,要对事物保持好奇。挪威的顾思达与土耳其的唐小强则认为应该放弃,其中顾思达说道:“我女朋友就是这样的,她总有新的爱好,然后会放弃之前的爱好,每一个都不长久,永远都学不到东西。”唐小强指出,当下很多人喜欢一个事物,往往存在跟风心理,容易陷入消费主义陷阱。欧欧与沙力以个人的视角,表达自己对不断尝试新事物的想法,而支持阵营中顾思达与唐小强,则用朋友的经历表达冲动跟风的不良后果。两个阵营在对话中产生对彼此意见的交换与补充,以此增进对彼此的情感认同。
随着全球疫情蔓延过后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人类共命运的连接愈发紧密,这使得原本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人们开始面临共同的社会考验。例如,加班、网暴等成为了不同国家青年群体所共同面临的价值判断。节目议程的第二部分,倾向于选择具有热点性的社会话题。一方面,通过嘉宾对生活经验的阐述与彼此意见的碰撞,削弱文化壁垒,呼唤人性的基础面;另一方面,对当下社会问题分享来自“他者”视角的观点,在讨论中达成共识,确立对节目的归属感。
2.围绕人际交往的情感唤醒。人际交往主要以“男女朋友”“父母”等身份视角展开讨论。美国社会学家库里曾将父母等称为初级群体,意涵具有亲密人际关系的社会群体,并指出感情交流是成员间亲密关系的基础。在第二议程“人际交往”中,围绕“爱情”“亲情”与“友情”等进行话题设置。例如,在节目“妈妈爱上玩抖音,我该不该劝她呢”话题讨论中,日本与南非的嘉宾均持反对意见,认为妈妈玩抖音,可能是为了更接近孩子,了解孩子的生活。法国的阮奕信认为妈妈沉迷抖音,可能会忽视社交与健康问题。土耳其的唐小强则提出:“在土耳其的文化里,妈妈对家庭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妈妈不应该在抖音上浪费太多时间。”这些嘉宾从自身文化背景等因素出发,对妈妈过度沉迷于抖音持反对意见。但是,更多嘉宾的观点是基于个人的情感体验。节目议程的第二部分,通过设置容易共情的话题,让这些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他者”产生同向的情感解读,以推动彼此间情感的连接,并最终实现从“我”向“我们”的情感认同。对于个体归属感的建立,共同的情感体验是其重要的驱动力。在节目仪式互动中,积极的情感体验有助于不断积累正向的情感能量,从而增强嘉宾对节目群体的情感连接。
(三)以在场促成行动转换
媒介仪式的整合功能是在认知与情感的基础上,促成行为态度的转变。《非正式会谈》节目作为仪式的“展演者”,其自身也是仪式的隐喻。文化身份可以通过仪式得以建立和表现,在节目所呈现的“全球文明微缩景观”仪式空间中,嘉宾们对人物身份的自我确认,并非单一的文化身份,而是基于该空间所映射的多元文化身份,即人类文明共同体的一分子。这不仅体现在嘉宾每期节目短暂的仪式空间内,也表现在线下空间的行动实践上。
1.“节目共同体”的符号生成。柯林斯认为:“在互动仪式中所产生的共有符号,是成员自己与群体紧密绑连在一起的‘图腾’。”[15]73嘉宾在仪式内外去确认自己群体身份时,“节目共同体”作为共有符号的意义随之产生。首先,节目仪式内部的群体身份确认,即《非正式会谈》节目是群体成员的共有符号。例如,在节目第二季第48期特别节目《世界卫生组织送感谢信》中,由阿根廷嘉宾功必扬采访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施贺德博士。功必扬在采访中说道:“有一期节目我们讨论了关于中国禁烟、禁酒的话题,节目播出后引发了很多讨论……”施贺德博士表示对《非正式会谈》节目讨论全球健康话题的肯定,并提出“心理健康”可以成为今后节目的话题。由此可见,功必扬作为《非正式会谈》节目嘉宾,在采访对话中表现出了以节目仪式为载体的“节目共同体”身份转向,最终实现从嘉宾到节目共同体成员的身份认同。其次,嘉宾们在仪式离场后对节目共同体的身份认同,这表现为仪式外的行为实践。在微博平台,围绕“@非正式会谈”的节目账号,有193.4万粉丝的“@功必扬”、113.3万粉丝的“@唐小强Turkey”和192.6万粉丝的“@钱多多詹姆斯”等嘉宾个人账号。这些账号共有的特征,是在微博官方认证的身份为湖北卫视《非正式会谈》常驻嘉宾。嘉宾个人账号的认证信息,将带有身份象征的符号作为连接嘉宾个体与节目的纽带,强调在仪式外对节目共同体身份认同。当“@非正式会谈”节目账号发起话题讨论时,嘉宾的微博账号作为参与嘉宾在网络上的虚拟身体,与身体在场的节目仪式形成呼应。通过转发、评论等行为,使嘉宾们在虚拟空间也实现了群体集合,帮助将节目仪式触达至更广泛的群体。
2.对节目共同体的行动维护。“道德感”指的是仪式参与者维护群体中的正义感,尊重群体符号,防止受到违背者的侵害[15]87。节目共同体作为仪式参与者的共同符号,映射的是节目所倡导的各国共生、共存的美好愿景。因此,当嘉宾在仪式离场后,对破坏文明共存的行为制止,也可将其作为节目人物对节目共同体身份认同的延伸。例如,来自日本的嘉宾竹内亮,曾在2020年全球疫情蔓延时,深入解封后的武汉拍摄《好久不见,武汉》纪录片。竹内亮在微博平台发布该片时表示:“我的日本朋友对武汉有很多偏见。我是住在中国的外国人,作为纪录片的导演,特别想去拍武汉,想给全世界介绍真实的武汉。”此外,还有节目中资历最深的阿根廷嘉宾功必扬,在2021年建党百年之际,在阿根廷著名报纸《号角报》发表文章《我与中国之缘》,向阿根廷人民介绍中国发展的成功经验和中国共产党的伟大成就[17]等。
嘉宾在仪式外的实践,对企图破坏文明共存的行动维护,表现的是一种去国界、去政治化的身份认同。这正是在节目仪式文化共识、情感连接的基础上,实现行为态度的转变。身份认同是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并伴随着情感体验及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嘉宾们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也是仪式结果“群体团结”的生成过程,即印证了节目仪式的成功构建。
四、结论与思考
如何将这一场以文明对话为主题的跨文化仪式建构,运用到未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跨文化传播实践中,基于节目仪式的要素与建构路径,本文提出以下三点思考。
第一,构建平等的文明对话平台。文明对话平台不单指个体间的对话交流场,也泛指在不同领域的文明对话场域,如政治、经济与生态文明等。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跨文化传播,一个能够平等对话的交流平台至关重要。然而,在当下仍以西方媒体垄断的全球舆论场中,我国对外传播依旧存在“有理说不通”等情况。在节目仪式呈现的“全球文明微缩景观”中,嘉宾以面对面的形式进行直接阐释,用汉语作为中介语言,帮助外国嘉宾在对话中避免自身母语在交流中存在的文化主体性。此外,仪式空间通过规则设定,以“主持人隐匿”的形式,实现对不同国家嘉宾的话语赋权,其象征着以往主持人所代表的节目中心话语的让渡。
该节目通过淡化文化主体身份,以实现构建平等的文明对话平台与话语赋权,为节目仪式的跨文化传播提供先决条件。未来可参考节目仪式的建构,基于向世界发起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议题,主动搭建对话平台,让世界各国的个体都有机会参与到讨论与话语的共建中。
第二,选择容易引起共情的叙事视角。跨文化传播映射的是不同文明间的交流与对话,通过挖掘对话议题的共情因子,选择具有情感共鸣的叙事视角,更容易推动对话的深入。例如,《非正式会谈》节目仪式在议程设置中,选择贴近生活的情感话题,能够有效缓解来自不同国家嘉宾面对面产生的严肃氛围,拉近不同文化主体的距离。
共情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情感基础,也是促成跨文化传播最佳效果的有效手段。2020年新冠疫情的全球爆发,使“疫情”成为全人类所关注的议题。在这一时间节点,《非正式会谈》节目仪式围绕“疫情”设置诸如“各国疫情居家日常生活”“各国疫情下的流行服饰”等话题。在嘉宾探讨的过程中,增添了人文关怀的色彩。相比国际传播中常出现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宏观议题,将话题切口对准微观的人物,以爱情、亲情与友情等叙事视角设置议题,更容易唤起人类彼此超越文化隔阂的情感认同。
第三,培养具有中国在场经验的世界公民。随着以大众传媒为中心的国际传播与以人际沟通为主要关切的跨文化传播日渐合流[18],个体作为跨文化传播的主体,愈加发挥重要作用。学者Lily A.Arrsaratnam提出的“世界公民”为个体提供了一个目标指向,他认为“世界公民”是超越民族、国家、种族的界限,是一种不仅包容多元文化,同时又具有全球意识和全人类关怀的跨文化群体[19]。结合《非正式会谈》仪式的参与人物来看,他们都是基于中外深度交往的在华外国人,通过参与节目仪式的互动,最终实现多元文化身份的认同建构,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潜在的维护者。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对外传播中,通过培养具有中国在场经验的世界公民,将其作为中外连接的桥梁,以“自我”视角在场客观记录当代中国发展,用国际受众更能接受的语言与认知进行文本创作,在这一过程中,将中国话语与全球话语相连接,其存在着明显的优势。
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发起国,由湖北卫视打造的文明对话节目《非正式会谈》,利用跨文化仪式的建构,让世界各国的嘉宾平等地参与到对话之中,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跨文化传播提供了实践层面的应用思考。在学理层面,本文讨论了节目跨文化仪式的构成,尝试推动仪式的跨文化传播研究,拓展跨文化传播与仪式传播的研究域,以及验证了互动仪式链在跨文化互动中的适用性。然而,本文所讨论的仪式建构仅聚焦于节目内参与者的互动,缺乏对场外世界各地观众共同参与到仪式传播的考量,这也为后续相关研究提供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