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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和鸣的昆仑之美
——评大型实景音乐剧《昆仑之约》

2023-12-20胡雨晴

新疆艺术 2023年6期
关键词:殷勤神女西王母

□ 胡雨晴 金 蕊

2023 年7 月26 日晚,第六届中国新疆国际民族舞蹈节展演剧目、大型实景音乐剧《昆仑之约》在乌鲁木齐县水西沟镇上演。声、光、电等舞台效果中,演员们细致入微的表演,艺术性地呈现出天地和鸣的昆仑之美,受到观众广泛好评。《昆仑之约》兼有壮阔与优美之美,并且在艺术上达到了二者的和谐融合。

音乐剧《昆仑之约》剧照

一、《昆仑之约》的壮阔之美

崇高的实质是审美的主体与客体处于一种对立冲突后而趋于和谐统一的美学形态,它更侧重于内容的一种审美品格,是人的本质力量经过对象的震撼和压抑而获得的显现,这种动态的过程是崇高的主要特点。崇高的品格很高,壮阔是崇高的一个体现,一个小的切口。壮阔美存在于自然界中,也存在于人的品格之中,会唤起人的自信和尊严。

(一)客观景物的恢宏美

《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典籍都记载了昆仑山,后者更是记录了周天子驾驶马车游历天下,在昆仑山与西王母相会的故事,音乐剧《昆仑之约》以这些典籍记载为蓝本,讲述了西周时期周穆王姬满履行先祖黄帝与昆仑神女西王母的约定,不远千里西巡天下,历经磨难,终于在昆仑山与西王母相会,实现约定,最后奏响金声玉振之音,换来了天下归心的故事。

古罗马文艺理论家朗吉努斯在《论崇高》中指出崇高的特征是:崇高首先存在于自然界。自然界的崇高在外形上,往往具有粗犷博大的感性形态。而社会学中崇高的美学特征则是人格的伟大、精神的高远和感情的炽热。[1]崇高是一种庄严、宏伟的美,以巨大的力量和慑人的气势见长。壮阔是崇高的表象之一,如广阔的海洋和巍峨的高山,它们往往具有强健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能够引起人心灵的震撼。

《昆仑之约》把演出地点设置在乌鲁木齐南山景区丝绸之路东侧的山谷,耗费大量心血与资金进行布景,别出心裁地打造出恍若自然实景的演出场景,背景的雪山高大、恢宏,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剧中的周穆王驾驶金色并驾马车,骏马高大,通体金黄,颜色浓丽,有外形上的高大俊美之感。在第四幕里,火神燃火阻断周穆王的去路,剧中燃烧的漫天红色火光和背景中时而出现的几道闪电,给人以极大的心灵冲击。这些场景和要素,给故事营造了莫大的壮阔感。除此之外,《昆仑之约》还融入了现代科技,有着3000 多平方米的多媒体“视觉阵列”,这使得演员的表演空间与屏幕影像有机结合,形成人、影互动,使观众仿佛走进了超现实世界。在感官上,该音乐剧里作为背景的火红的太阳、巍峨的雪山,以及剧中时常出现的闪电、火光等所带来的震慑力都被尽可能地放大,人在无形之中能更加直接地感受到“昆仑”的壮阔之美。

(二)守约与盼约的人格之美

壮阔之美不仅存在于自然界,也存在于人的精神中。穆天子为履行先祖黄帝与西王母的约定,不畏艰险,像极西处远行,带着对前路的未知踏上探索之路,这使故事本身就带着一诺千金的庄重感和一往无前的坚韧感。周穆王历经艰险却始终不肯放弃,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队伍,毅然向着昆仑之巅进发。但殊不知,作为神女的西王母也在日日夜夜苦盼着他的到来。在肃穆的雪山上,圣洁的神女发出了:“为何听不到周穆王车轮辚辚”的喟叹,此时青鸟飞来传信:“那载着东方之金的车驾陷入了戈壁雪原。”此时西王母的忧心如焚清晰可见。作为一部音乐剧,此幕背景音乐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洪亮悠远,传达着西王母对于约定的在意,以及对赴约之人到来的热切期待。西王母身上既有神女的圣洁和庄重,也有向往和追求爱情的美好愿望,这些都是人性的闪光点。毅然赴约的周天子和圣洁盼约的昆仑神女之间的动人故事,以及他们身上的美好品质,在演员的演绎中,都带上了一种厚重美。《昆仑之约》所讲述的故事,正是以周穆王人格的伟大、精神的高远,以及周穆王和西王母之间炽热的感情打动人,这爱情感天动地,一种浓厚的壮阔之美油然而生。

(三)情感共鸣的超越美

人在关注伟大的东西时,会对自身的力量以及人类的尊严产生自豪,或者由于自身的渺小、衰弱而丧魂落魄。有些人认为文艺是没有用的东西,其实不然,文艺作品可以灌溉、滋养人的精神,使人的精神一步步地升华。人会在壮阔的事物面前感慨自身的渺小,但同时又能因此激起超越一切的勇气。在音乐剧《以心为轮》这一幕里,周天子喊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声。饰演周天子的演员声音厚重嘹亮,对于西王母的誓言庄重真挚。在道具的选择上,该音乐剧也十分用心地选取了编钟等青铜乐器,呼应了周朝辉煌的青铜器文化,奏出“韶乐”之音,契合了周王朝以礼乐治国的理念。正如现当代著名美学家朱光潜所说:“在诸艺术之中,音乐大概是最原始的,不但蒙昧民族已能欣赏音乐,即飞禽走兽也有音乐的嗜好。”①音乐较于其他艺术形式,可谓是最不挑剔观众的,观众能从音乐中得到美和愉悦,引发联想,也能引起共鸣。

音乐剧《昆仑之约》剧照

《昆仑之约》通过穆天子赴约西王母的故事带给观众的是一诺千金的庄重、不因困难放弃前路的坚毅。客观景物的宏大壮观给我们以美的震撼,激发人战胜挑战的尊严,而配乐的浑厚嘹亮、故事主人公人格的伟大则引起观众情感的共鸣,这正音乐剧《昆仑之约》的壮阔之美所在。

二、《昆仑之约》的优美之美

优美的本质是主体与客体处于一种和谐统一的状态中所呈现的一种审美品格,主体与客体之间没有直接的矛盾,优美是对人的本质的直接肯定,人的本质直接融入对象之中,获得一种直接的愉悦。优美可以通过自然美景呈现,但同时也会存在于道德之中。

(一)昆仑雪域的空灵美

中国传统美学把“崇高”和“优美”形容为阴、阳之美。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里提出清旷、幽邃、空灵、韶秀等优美的特质。优美的事物一般具有清新、秀丽、柔和、宁静的特征,色彩上并不浓丽,力量上并不带有压迫之感。《昆仑之约》的第四幕《以心为轮》里,重点展现了西王母所存在的世界的“玉”的特征。西王母所住的昆仑雪域,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终年白雪皑皑,圣洁宁静,天池澄澈明净,晶莹如玉,岩壁冷冽寒凉。这些美景隐秘、圣洁、纯净,渲染出了西域的宁静和神秘。这里恍若一个隐秘的仙境,一个如梦如幻般空灵秀丽的世界,一个能使人安心与平和的净土,它的空灵秀丽能给人带来愉悦之感。

(二)音乐的动人美

朱光潜提到过英国文艺批评学者沃尔特·佩特的一个观点:一切艺术到精微境界都求逼近音乐,因为音乐艺术须能泯灭实质与形式的分别,而达到这种天衣无缝的境界只有音乐。[2]音乐不仅具有形式的美感,同时也具有激发情感的力量。《昆仑之约》作为音乐剧,在借助音乐这种形式去叙事这一点上是值得称道的。《昆仑之约》的音乐,有恢宏壮阔的黄钟大吕之音,也有优美婉转的丝竹之音。在《昆仑之约》第一幕的配乐《西天之月》中,婉转悠扬的女声唱着:“西域昆仑披上东方的霞光,万山之巅一朵雪莲在绽放……”此处女声的空灵,使人联想到同样空灵圣洁的雪域。音乐可以使人联想,而乐声如果和意象和谐,则更能契合人心里的想象。在呈现西王母所处的世界时,女生的合唱加强了“阴柔”的特质,空灵的音调渲染出昆仑雪域的宁静寂寥,继而烘托出身处此地的西王母内心的孤寂。缓慢的节奏和旋律唤起人感官上的舒缓和愉悦,从侧面刻画出西域的平和宁静。

康德在《论优美感和崇高感》里提到,他所认为的优美感是比较简单的、迷人的、令人愉悦的感情。[3]西王母所处的世界美丽、纯净,让身处此地的人感到平静与和谐,这毋庸置疑是优美的。

康德在论述优美理论时,花了很大的篇幅来论述女性身上的优美特质。他认为女性先天就蕴含着优美的特性,女性的感性更加可爱,更加优美。而中国传统美学更是把优美界定为阴柔之美。女性在形体上更加小巧精致,相貌和气质更清丽秀雅,声音更加纤柔清脆,她们身上没有大的矛盾冲突,是优美的化身。

《昆仑之约》如果过于刻画穆天子赴约的艰辛与困难,刻画他所处的世界的庄严与厚重,虽然震撼,但必定会缺乏秀美。而《昆仑之约》音乐剧的一个成功之处就在于它不仅展现了壮阔美,也通过音乐渲染了优美之美。

(三)同情与殷勤的道德美

康德认为优美不仅属于审美范畴,它同时也归属于道德范畴,优美存在于一些道德感之中,比如同情与殷勤这两种道德品格。同情使人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殷勤则是让别人感受到快乐。值得强调的是,这种同情、殷勤的情感不是泛滥的,它只是针对单独个体而产生的,而不是针对一群人。

在《昆仑之约》里,即使是高雅圣洁,贵为神女的西王母,在听到穆天子为约定不惜历经磨难,远赴西域之时,也难免对其生出同情之心、殷勤期盼之感。神女本来是大爱苍生的,不会为小情小爱而动容的,可西王母依旧表达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嗔怪,得知穆天子在路途上遇险被困之时,其忧心以至焦灼的同情之感也是真实可见的。第四幕里周天子与西王母的隔空对唱,唱出了横亘了千年的他们的内心独白。这里的西王母没有昆仑神女的骄矜,反而是透露出几分殷勤,这殷勤是为周穆王产生的,并没有给予其他任何人。殷勤与同情因为只会针对个人产生,因而可能略显狭窄,但是此处西王母把个人的殷勤与同情都给了周天子一人,是对他不远万里前来赴约的回应,也是对他崇高人格的动容。这份同情与殷勤反而因为针对个人更加彰显出忠贞,因而也更加符合优美的品格。

三、《昆仑之约》壮阔与优美的融合之美

崇高更体现出阳刚之美,更富有动态美,在道德上体现出人格的伟大,它使人心生敬畏。优美则更呈现阴柔美和静态美,它引起人心情的愉悦。崇高与优美看似是相互矛盾的美学范畴,但两者的关系不是互相排斥,反而是互为补充的。[4]崇高与优美是可以相互融合,达到和谐以至壮美之态的。壮阔虽然不能比肩崇高,但它依旧需要优美的调和以避免麻木。

(一)壮阔给予优美以力度

康德认为,崇高和优美的美感是可以被兼具的,但是崇高的情操要比优美的情操更为强而有力,优美最终要依归于崇高。优美没有矛盾冲突,能引起人心情的愉悦,但是崇高本身所蕴含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更为有力。勇敢是崇高而伟大的,巧妙是渺小但却是优美的。《昆仑之约》里周穆王与西王母的爱情故事,不是纯粹的男欢女爱,背后有着周穆王对于履行约定的道德感,历经磨难前往西域的信念感,这使得《昆仑之约》的主题不拘泥于男女欢会的爱情,而是蒙上了厚重的庄重感,有壮阔之美。它彰显出人性中的高贵,人超越困难的尊严。

(二)优美给予壮阔以隽永

康德曾说:“崇高比优美的情操更为强有力,只不过没有优美情操来替换和伴随,崇高的情操就会使人厌倦而不能长久地感到满足。”②优美和崇高的兼容是现实里更常存在的情况。

穆天子历经千难万险远赴西域,其履行约定的庄重与面对困难与挑战的坚毅,无形之中带有伟大和厚重的人格美,但如果《昆仑之约》大肆渲染这种道德感,会给人过大的压力,缺少空灵蕴藉之美。因为长期的崇高会使人麻木,适时地与优美交替,才能张弛有度。[5]剧里婉转悠扬的女声、对爱情抱有美好期待的昆仑神女、给西王母传信的青鸟,都有秀丽清雅之美。《昆仑之约》整体能够给人以轻松愉悦之感,就是优美与壮阔调和的结果。

(三)优美与壮阔兼容的壮丽

在《论美》第四节,康德提出了“壮丽”这一概念。他认为“壮丽”是由优美和高贵相混合的一种感情。“壮丽”使优美与崇高保持运动平衡。“壮丽”是康德心目中较为理想的形式,亦是优美与崇高的关系的支点。[6]崇高如果没有优美的调和,会让人感到敬畏但不可亲,优美如果没有崇高,虽然使人愉悦但是品格难以升华。崇高需要优美的调和,壮阔也需要优美的调和。因而好的文艺作品,也许不是单一的壮阔或优美的体现,而多是兼具二者之美,且使二者融合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

《昆仑之约》正是典型的兼具了壮阔与优美之美的作品,剧中男主人公穆天子及其出行所跟随的兵士们代表阳刚,穆天子代表金,他所处的西周世界是由青铜器文化所构筑的庄重、有秩序和原则的世界。而西王母代表阴柔、代表玉,她所处的昆仑雪域则是圣洁、神秘、空灵的另一个世界,能引起人心情的愉悦与陶醉。周穆王和西王母一阳一阴,他们所分别代表的金和玉一硬一软,一个坚固浓烈,一个温润柔和,他们所处的环境和他们的人格一个壮阔、一个优美。最终二者会面,在昆仑之巅奏响金声玉振之音,换得天下归心,使壮阔与优美完美融合,最终呈现出壮丽的效果。

四、总结

我们的生活会面临着不同的价值观与现代科学技术的冲击,可是人类人性中关于美的追求是有一致性的。中国古代和西方文论里关于崇高与优美有着共同的认知,也有明显的差别,即便今天,关于康德的崇高与优美的观点也依旧会被质疑。[7]但这不妨碍我们去学习和了解美学,并从中得到审美的愉悦和精神的力量。好的文艺作品可以给我们审美的愉悦感,也会给我们精神的激励感。《昆仑之约》正是以恍若实景的演出背景,与现代科技结合的舞美,演员群众精湛的舞蹈动作,以及宏伟波折的剧情,糅合了壮阔与优美这两种美学范畴,使人震撼与陶醉。

注释:

①朱光潜:《谈美》,当代世界出版社2018 年版,第188 页。

②(德)康德:《论优美感和崇高感》,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2001 年版,第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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