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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样本分析的黔东南苗族帛锦绣与汉族铺绒绣比较研究

2023-12-19吴圆梁燕李安娜

工业工程设计 2023年6期
关键词:锦绣针法刺绣

吴圆,梁燕,2*,李安娜

1.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北京 100029;

2.澳门城市大学创新设计学院,澳门999078

帛锦绣是苗族地区的一种现存样本少、技艺掌握群体小、传承范围窄的特殊刺绣技艺,逐渐面临失传的境地。在西南地区多个少数民族均有该类针法的作品存世,其中黔东南苗族地区现存样本最多,使用范围也更为广泛。帛锦绣针法结构十分特殊,远可观其纹样与色彩,近可观之点状几何图案,变化丰富、形态独特。

目前,帛锦绣相关研究资料中,除部分图鉴书籍或博物馆藏品中出现的简述性信息外[1-3],尚未有系统性的文字记录和研究。通过实地调研和技法工艺考察,发现该刺绣技艺基本遵循“挑经显纬”的工艺特点,即利用“纬线”挑穿“经线”的原理完成挑织过程,不仅使绣面更加结实稳固,也因“挑织”工艺形成了丰富的几何图形,视为对纹样的二次设计,呈现出独特的视觉效果。就刺绣技艺而言,帛锦绣与部分著述中所提及的汉族铺绒绣的核心技法特征及外观极为相似[4],且在《苗族刺绣博物馆》[2]和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馆藏品阐释中[5],分别将雷山县与台江县的“帛锦绣”实物描述为“铺绒绣”,似是默认为苗族帛锦绣与汉族铺绒绣同属一种刺绣技法。

铺绒绣是汉族传统刺绣针法之一,普遍运用于民间日常手工艺品中。现有文献对铺绒绣针法的记录较多,朱凤的《中国传统刺绣技艺》中记录了铺绒绣的绣制方法与特点,同时提到大约在明代,该技法已被创造出来[5]。其他刺绣技法类著作如李娥英的《苏绣技法》[6]、粘碧华的《传统刺绣针法集萃》[7]中均对铺绒绣有所描述。民间收藏品鉴赏类著作及博物馆中也有对铺绒绣针法传世作品的收录,如廖春妹的《肚兜与荷包》[8]中收录了大量以铺绒绣为主体刺绣针法的实物图像;苏州民俗博物馆馆藏民间绣品中共有16件铺绒绣藏品[9],多为清代传世品,说明在清时期铺绒绣技法已有发展且广泛运用。因而,文章以此展开调研并进行比对分析,探究二者之间存在的联系,以及何种程度的关联,并分析形成此类现象的原因。

一、帛锦绣研究现状

(一)帛锦绣现存样本基本概况

苗族人口分布特点是大分散、小聚居,世界各地都有苗族的聚居地。贵州省是苗族人口最多的省份,其中以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和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最集中[10]。学术界普遍认为,不同地域、族群有着不同的文化观和审美观,形成了各聚居群体之间的服饰文化差异,即使同一种技艺传入当地后,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下也会演变为更接近本土审美的形态。如帛锦绣在丹寨、三都、松桃、黔东南州、安顺等各个地区就展现出不同的地域性特征。据现有样本统计发现,帛锦绣在黔东南地区应用最广泛,现存绣品样本量最多,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故文章选取贵州黔东南地区的苗族帛锦绣绣品(指以帛锦绣作为主体针法的样品,作为边框等位置的辅助性针法,且使用锡箔条作经线类样本不在研究之列,如黎平地区的背扇。)与汉族铺绒绣绣品进行对比研究。样本收集主要通过各民族服饰博物馆、私人收藏者提供及著作文献配图三个途径获取,各地域典型样本统计见表1。

表1 帛锦绣样本分布地区及样本信息统计

文章以现存样品为分析基础,尝试厘清二者在不同民族文化背景、地域环境、审美习惯等影响下形成的相同点和差异性,并进一步探索其背后反映出的民族间技艺传播、交流、融合、发展等现象,以及是否存在同一刺绣技艺在传播过程中因“在地性”审美而形成的形式异化,使“借鉴者”最终与“被借鉴者”产生形态差异。故研究分别从针法技艺及挑织形成的几何图形特征、组合技法、应用载体、纹样题材及绣面风格、色彩搭配等五大方面展开。

(二)帛锦绣与铺绒绣关联性探析

关于帛锦绣技艺源起的确切记录缺失严重,考证极为困难,仅以目前文献资料难以精确判定。因此,需以现有信息和现存样本为基础,展开多重证据论证。

根据已有信息分析,铺绒绣最早出现时间为清代[8,11-12],该时期样本量最多,清晚期至民国期间的作品亦比较丰富[13-15],近现代作品则极少[16]。而黔东南苗族帛锦绣的相关记录,描述信息量少且不全面,大多年代不详,目前涉及实物绣品的最早断代信息为《雷山苗族服饰》[17]中收录的描述为“清代戳纱绣”的一件帛锦绣绣品,因文字信息与实物藏品出现了错位,因此其时间记录的准确性同样存疑;《苗绣一本收藏与鉴赏的书》[3]收录的帛锦绣绣品中,两件断代为清末年间、一件为民国初年,其余几件均被记录为近现代[18-19]。由此可见,铺绒绣的断代信息较清晰、准确度较高。值得提及的是,通过田野调查及苗族服饰收藏专家访谈了解到,由于苗族服饰品近年来逐渐市场化,不排除售卖方为抬高绣品售价而刻意谎报年代信息的现象,且目前尚未出现早于清晚期的确切信息描述,由此可基本推测铺绒绣的出现时间先于帛锦绣。

此外,将铺绒绣与其他中国传统手工技艺进行比较,发现以下刺绣技艺或织物织造结构与之存在一定类似性:第一,锦类织物。锦是通过经纬线的穿插并利用色彩差异形成图案,锦的组织结构与铺绒绣针法的基础原理基本相同,但形成的图案更加丰富:铺绒绣利用挑出的经线形成图案且多为几何形,锦则可利用不同色彩的纬线或经线显花生成各种纹样(见图1);第二,纳锦绣刺绣技艺。纳锦绣通过“数格子”方式在方眼布地上根据图案造型穿入对应网孔中,下针处针孔形成各类几何图形,与铺绒绣绣面效果十分相似,时常难以区分(见图2);第三,环编绣刺绣技艺。环编绣在表现原纹样的基础上,根据预设图形规律跳过对应位置的针脚形成均匀小方孔,生成以菱形为主的各类几何图案,底衬金箔透过方孔产生闪光效果(见图3),此种对纹样进行二次塑造的方式及呈现出的绣面效果均与铺绒绣极相似(见图4)。由此可知,在中国传统手工技法中存在众多与铺绒绣或组织结构,或绣面效果相似的技法。从发展角度分析,铺绒绣或可为在此类针法的基础上演变生成并发展起来,基本排除从其他民族传播而来的可能。

图1 蓝地圆点纹锦织物[21]

图2 纳锦绣绣品

图3 环编绣绣品

图4 环编绣与铺绒绣几何图案比较

最后,以明清为分界点,结合苗族与汉族之间的政治、经济、移民、文化交流等信息,分析帛锦绣与铺绒绣的传播背景与传播条件,二者存在着铺绒绣通过地域贸易、文化交流等形式传播至黔东南地区,逐渐发展为帛锦绣的路径合理性:第一,移民及族际通婚因素。清雍正年间,中央王朝推行“开辟苗疆”,将既无土司管辖又无流官管理的“化外生苗”强行纳入统治管理之中[20],安屯设堡,始有大批汉族军政人员和眷属以户为单位迁入。因此,随着大量屯军与汉民的移入,汉苗通婚日益增多,甚至成为汉族与当地少数民族交流与融合的重要纽带。设卫堡之地也成为苗汉接触最为频繁的地区,为民族之间的商品经济发展、手工技艺的传播与融合提供了有利条件。第二,民族贸易因素。清改土归流后,水陆交通便利,推动了长途贸易的发展,黔东南地区多地城乡建立起商业城镇和农村市场,市场上充斥着从汉族地区输入的商品,如食盐、布匹、铁器、棉纱、丝线、服饰等日用品。各市场的分布地域与出现帛锦绣样品的地域比较吻合,这在对苗族服饰品收藏家及博物馆相关负责人的访谈中也得以印证:访谈者普遍认为帛锦绣一般出现于与汉族经济文化交往相对频繁之地,甚至多位收藏者也表示大部分帛锦绣衣服是从以前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中收购所得,偏远封闭的村寨一般较少出现此类绣品。

因此,经综合分析可大致证实:铺绒绣的成熟度、使用广泛程度均高于帛锦绣;铺绒绣作为中原地区汉民族传统工艺技法,或受其他近似织造或绣制技法的影响而逐渐发展起来;另从铺绒绣与帛锦绣的出现时间先后、技艺传承的脉络性、技法的成熟度、样本范围的广泛性等方面分析,极大地存在帛锦绣是汉族铺绒绣在政府管理政策推动和贸易往来等历史因素的作用下传播至黔东南地区,并经历本土异化、发展及融合应用而逐步稳定下来成为当地刺绣技艺之一的可能性。

二、帛锦绣与铺绒绣针法工艺比较

(一)针法原理与绣制方法

通过田野调查,寻找到黔东南台江县一位仍掌握帛锦绣技法的阿婆,并让其演示帛锦绣的绣制过程。该过程如下:第一步,通过剪纸或绘图在布料上确定纹样位置与轮廓;第二步,对纹样进行区域划分,例如一花瓣、一叶片等独立形态为一个区域;第三步,绣线的色彩选择与搭配,根据具体纹样特征进行“经线”与“纬线”的颜色设定,通常以异色搭配,;第四步,依各独立纹样区域的自然生长方向,如枝叶从叶底到叶尖方向、花瓣从花芯到花尖方向,设定为“纬向”,垂直于“纬线”方向为“经向”;第五步,先以平绣针法均匀铺排第一层“经向”绣线,每丝间隔一定距离,继而以从中间至两边的顺序铺绣垂直于“经向”的“纬线”,“纬线”按照“跨N1丝挑N2丝(N1可由绣者自行设定,N2通常为1)”的规律不断重复,即绣一针、再跨越一定数量的“经向”绣线挑一针、再绣一针的方式完成。待“挑经显纬”绣制完毕之后,第一层铺设的“经线”则浮至表层,来回往复至完整几何图案成型(见图5~6)。

图5 帛锦绣施针过程

图6 帛锦绣与铺绒绣绣制原理示意

汉族铺绒绣的绣制方法在较多著作中均有详细描述[4-6]。其绣制过程大致为:首先,确定纹样区域,用白生丝作经线,每丝距离半分或1/3 或1/4 分均可,须排列极匀;其次,用绒线作纬线,计算好需挑丝的位置,以经纬线㧙出有规律、连续性的纹样;最后,表层露出的生丝就是挑织而成的花纹。

通过对帛锦绣与铺绒绣的绣制过程与针法结构的分析,可将二者视作同种刺绣针法。此类针法不仅绣面精美,纹理别致,还有效克服了在稍大面积绣面中使用平绣而难以避免的浮线过长缺陷。另外,由于整个绣制过程和梭织机提花工艺近似,所以帛锦绣会有“网绣”“织绣”“织锦绣”“经纬绣”等称谓;而一些著作中也有称铺绒绣为“㧙绒”“挑绣”“别绒”这类表述。

(二)挑织形成的几何图形特征比较

帛锦绣与铺绒绣技艺最为独特之处便是对整体纹样造型勾勒之后,通过挑绣形成几何纹样或其他规则图形,可视为第二次图案塑造,二者的相同及差异点如下:

1.几何图形特征

经帛锦绣与铺绒绣的样本对比分析及针法图绘制,二类刺绣技艺所形成的几何图形多为菱形纹、叶脉线、挑织长经线、吉祥寓意汉字、具象纹样等五大类。铺绒绣中除有少数具象纹样如盆栽、蝴蝶等图形外,其余四类与帛锦绣均有较大重合度,二者存在极强共通之处(见图7)。

图7 帛锦绣与铺绒绣几何图形元素比较

2.几何图形尺寸特征

为比较二者在形成的几何图形上的尺寸差异,文章选取了帛锦绣服装袖部花纹与铺绒绣荷包绣花两个典型样本展开分析。如图8a所示,帛锦绣整片袖花纹样尺寸为长30cm、宽18.5cm,代表性区域标记为菱形的最疏、最密及两类代表性折线图形,分别标记为A、B、C、D。A为长5.2 cm、宽3.6 cm的荷叶,满布四方连续式几何图形,共表现出4 个完整最小菱形单元与11个不完整单元;B 为长3 cm、宽2.5 cm 的花芯,均匀分布约55个最小菱形单元;C为长3.6 cm、宽2.9 cm的荷叶,含6 条叶脉对折线,“V”形折线间穿插其他类菱形图案,每条折线平行间距1 cm;D 为长5.5 cm、宽1 cm的局部鸟羽,以“V”形折线连续均匀满布区域,共6组,平行间距0.5 cm。

图8 帛锦绣与铺绒绣几何图形应用特征

图8b 所示为长7.8 cm、宽5.6 cm 的铺绒绣绣面纹样,A 为长3.1 cm、宽0.7 cm 的曲线桃形局部,满布四方连续菱形,共显示出23个完整单元与31个不完整单元;B为长4 cm、宽1.6cm的曲线型桃形局部,含5个完整菱形单元与16 个不完整单元;C 为长3.1 cm、宽0.9 cm的叶片,分布平行折线四组,间距0.5 cm。

由实物图片观察(见图9)及数据(见图8)分析可知,帛锦绣与铺绒绣的整幅画面尺寸存在明显差异,帛锦绣绣面面积较大且元素丰富紧簇;铺绒绣则较小巧,元素亦单纯简洁,因而二者绣面纹样的单个分区内的几何图形尺寸相对接近。另外,从精致程度来看,铺绒绣绣品无论整体抑或细节均比帛锦绣更为精细,所用丝线更为细腻,针脚也更细密。

图9 帛锦绣与铺绒绣样本实物

由于该技艺的独特性和复杂性,针法结构存在极大重合度,绝非巧合之事,可基本推断二者之间存在同源关系,并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各自明显的民族特征。

(三)组合技法比较

利用多种针法组合塑造整幅绣面,是苗族与汉族刺绣品的共性之一。“平针绣”是刺绣技艺中最为基础的针法之一,在帛锦绣与铺绒绣样本中均被高频使用,多应用于枝干、动物尾巴、爪子等细长造型或花苞、花心类等面积较小的细节处。除平针绣外,“钉线绣”也是帛锦绣与铺绒绣作品中均有出现的技法,但帛锦绣样本中应用此类技法的案例极少,虽然雷山县与台江县有两件帛锦绣上衣刺绣中大面积使用金(银)线勾勒纹样轮廓,但除此之外样本尚不多见(见图10b、c);而于铺绒绣而言,其应用却是极为普遍,尤其在南方地区的样品中,九成以上的绣品都用金色(或银、其他色)绣线以“钉线绣”技法来修饰纹样轮廓或盘绕成各式造型修饰绣面,如植物藤蔓(见图10a)。

图10 应用“钉线绣”样本(a、b、c)与圆片装饰样本(b、d、e、f)

另外,黔东南雷山、台江地区的帛锦绣样本中大多缀饰以圆形铜片,但松桃、安顺、湘西等地未曾见到,因此,该类装饰或为雷山县与台江县帛锦绣的标志特征。此种散点式钉绣圆片的装饰技法在汉族地区亦有使用,且圆片类型更多样,较为常见的一类是凸起圆片(见图10d),另一类是与帛锦绣样本中相同的扁平圆片,有金银二色,均常运用于戏衣中(见图10e)。但在铺绒绣绣品中应用极少,目前仅在清晚期浙江地区的扇套中发现一例(见图10f)。

三、帛锦绣与铺绒绣应用载体比较

(一)帛锦绣应用载体

在过去,苗族与汉族的生活环境及生产条件存在较大差别,因需求差异,常用生活用品也不尽相同。苗族人全家服饰多为苗族妇女利用劳作剩余时间和农闲之时制作,该过程涵盖了从种棉(麻)、去籽、弹花纺纱、织布、制靛、染色,再到裁剪、缝衣和刺绣这一套完整流程,工作量极大。因此,“实用性价值”是苗族女性制作服装时的考虑重点。而由于帛锦绣工艺特殊,令绣面丝线十分稳固,耐穿性较强,所以该地区帛锦绣多用于背扇、服装、鞋等日常服饰品中,其中以女子上装最为常见(见图11~12)。

图11 帛锦绣应用载体

1.背扇类

帛锦绣作为主要针法,多出现于丹寨、安顺地区的背扇中(见图11a);而在黎平地区,通常作为辅助性针法,用于边缘性装饰,甚至在材料上也有极大差别,如以锡线代替绒(丝)线作经线(见图11b)。

2.服装类

以现有样本分析为证,帛锦绣作为主体针法运用于整件服装上的样本,多发现于贵州省黔东南、铜仁松桃及湖南湘西苗族地区,其中以黔东南台江县和雷山县居多,台江县多集中在台拱,而雷山县则多在西江。就服装样式而言,帛锦绣出现的服装类型基本为台拱形“交襟式”上装,该刺绣技法往往以肩花、袖口花形式出现,通常以独立绣片绣制完成之后,缝缀到对应位置,刺绣图案常为适合纹样式与对称式(见图12)。

图12 黔东南台江县帛锦绣女子上衣

(二)铺绒绣应用载体

汉族地区的生活水平较高,商品经济发达,民间日用品类非常丰富,且喜用刺绣进行装饰,精巧细致。铺绒绣针法多应用于日常生活小物件中,目前样本共涵盖了如枕顶、荷包、扇袋、耳套、铜镜套、围腰、头箍、眼镜袋、香袋、云肩、童帽、发禄袋、鞋、油面搨、名片袋、围嘴、帐顶等17 种类别(见图13),涉及生活多个领域。所涉品类的绣品面积通常较小,纹样多为吉祥寓意类,部分样品有完整的叙事画面。如图13c所示枕顶有四季花卉、暗八仙纹与瓶组合构图,寓意四季平安,图13e为一件清代状元及第纹刺绣荷包。

图13 铺绒绣应用载体[9.11.25]

四、帛锦绣与铺绒绣纹样题材与绣面风格比较

(一)纹样题材

首先,从帛锦绣与铺绒绣样本中分别随机选取一个基础样本1,提取其中不重复纹样,之后依次加入其他样本,提取未出现过的新纹样进行补充,直至无新的题材出现,视为纹样提取达到饱和。

通过对36个黔东南苗族帛锦绣样本和124个汉族铺绒绣样本中的纹样题材的提取,其后将所有纹样题材归纳为植物类、动物类、吉祥类(含神话类)、器物类四大类。进一步分析各纹样题材的出现频次,铺绒绣纹样从多至少依次为:桃、荷花、蝴蝶、石榴、葫芦;帛锦绣纹样依次为:桃、石榴、牡丹、荷花、蝴蝶,其中有四种达到重合(见表2),由此也可说明二者存在同源性。

表2 帛锦绣与铺绒绣高频次重合纹样题材整理(局部)

表3 帛锦绣与铺绒绣纹样特征(局部)

就纹样题材种类多样性比较而言,铺绒绣的纹样题材种类多达46种,包含花卉、蔬菜、昆虫、动物、服饰品、家具、文房用品等,且在题材的故事性、纹样形态的灵动性上均高于帛锦绣;帛锦绣纹样题材有17 种,题材类别较为集中,如桃、牡丹、石榴、荷花、蝴蝶等,而一些较为特殊的自然生物题材,如螃蟹、蜘蛛、天牛这类在铺绒绣中较常见的纹样类别在帛锦绣中尚未得见。

在纹样表现方面,铺绒绣绣品一般分为三种:一是故事性表达或场景化呈现,画面生动活泼;二是组合含吉祥寓意的纹样传达美好的祝愿和希望;三是独立纹样在某一限定空间内的装饰性表达。其次,铺绒绣纹样紧抓题材的自然特点,更注重写实处理,突出精致、传神的效果(见图14a~b);而帛锦绣则完全不同,在大多数样本中,各种纹样题材紧密地组合在一起,呈现出较为堆砌的视觉感受,且图案更倾向于表现自由、随性的抽象风格(见图14c)。由此可见,铺绒绣更强调“情致感”和“寓意性”,帛锦绣则更为“古拙抽象”“随心随性”。

图14 铺绒绣与帛锦绣纹样特征

(二)绣面风格

从绣面构图看,帛锦绣多数表现为满式构图,即在规定空间内各题材纹样均匀布满,即便主体纹样之外的空间也被辅助图形填满,绣面紧簇,略显局促(见图15a)。铺绒绣纹样一般有主次之分,且纹样间留有一定空间,画面疏朗、疏密有致(见图15b)。

图15 帛锦绣与铺绒绣绣面风格

从纹样用色看,帛锦绣色彩使用较主观,并不依各纹样题材本身色彩特征用色,如图15a 中的红色既可用于牡丹花中,也可运用于鸟纹及其他辅助纹样中,且整个画面中红色系与绿色系面积均衡(见图15a、c)。相反,在铺绒绣样本中,大多明显区分主色、辅助色与点缀色,层次分明,且通常情况下依纹样题材自身色彩特征用色(见图15b、d)。

从构图方式看,帛锦绣多数为对称式构图,而铺绒绣大多为自由式(见图15c-d)。帛锦绣绣面的整体风格更偏向于抽象性表达,风格粗犷随性、绣面更为繁复;相较之下,铺绒绣作品的绣面风格则更为简洁、自然、写实。

五、帛锦绣与铺绒绣色彩特征比较

色彩特征是各民族风俗习惯、历史文化积淀的表现之一,体现出民族性格的差异。文章从绣面整体色彩、经纬线配色两个方面分析帛锦绣与铺绒绣的色彩特征及异同。

就南北方铺绒绣样本色彩分析而言,南方地区整体呈现出柔和内敛的用色特点,而北方样本数量相对较少,且地域之间存在用色差异,如陕西地区、山西地区所收集样本中,既有色彩较为艳丽的样品,也有较为柔和的绣品。因此,文章为分析方便,铺绒绣选择南方地区较为突出的样本展开分析,个别性、小概率现象不做专门研究(见表4)。不同地区的帛锦绣绣品虽然也有用色差异,但差别不大,且为了保证样本的分析量,因而未根据区域特征再次筛选。

表4 铺绒绣样本分布地区及信息统计(不含未标注明确来源地的样本)

(一)整体色彩搭配分析

1.样本筛选

样本选择遵从两点原则:第一,样本量以现存实物较少的帛锦绣为数量基础,剔除保存效果较差的样本后,最终选取22个代表性样本;第二,铺绒绣样本以南方地区为主,选择代表性样本22个。

2.基于K-means算法的样本色彩提取

K-means聚类算法是一种图像色彩提取的基础应用技术,目前已具备较为成熟的可操作性,广泛运用于色彩研究领域,如服饰色彩[25-27]、民间绘画色彩[28]等,以及基于特定研究对象的色彩提取与应用等[29-30]。因此,文章以k-means聚类算法对筛选出的两类刺绣样本进行色彩聚类和提取。

根据预提取样本色块分析发现,铺绒绣样本面积小,色彩数量亦相对较少,设定铺绒绣样本初次聚类k为7时,可涵盖大多数铺绒绣样本中的配色数量;而帛锦绣各样本所含色彩数远多于铺绒绣,当设k为14时,基本能覆盖帛锦绣样本配色数量(见图16~17)。

图16 色彩提取结果及占比

图17 色彩聚类提取色库(部分)

经由初次聚类色彩提取分析可知,铺绒绣样本主要为米、棕、黄、绿、紫、蓝、粉等7 种色彩,但因绣面中存在丰富的过渡色与渐变色。因此,最终取其色彩数量的两倍设定为本次聚类的初始聚类中心数(k=14);帛锦绣设定原则与之相同,经样本色提取,其主要色彩为红、绿、紫、黄、蓝、棕、黑、米、橙、粉等10 种,按照同铺绒绣一致的两倍原则,设定本次聚类的初始聚类中心数(k=20)。

色彩网络模型中网络节点间的连线标识,显示了提取色彩在同一幅刺绣样本中与其他色彩的组合关系,连线的粗细表示其共现频率的大小[30]。通过二次聚类后,分别得出帛锦绣与铺绒绣的色彩网络图和色彩搭配规律(见图18)。

图18 二次聚类35%阈值色彩网络模型

3.色彩属性分析

HSV 色彩空间是根据人观察色彩特点而提出的模型,使用H(Hue,色相)、S(Saturation,饱和度)及V(Value,明度)来描述色彩特征,能够直接反映色彩之间的关系。H的值通常位于0°~360°,饱和度、透明度为0%~100%。铺绒绣与帛锦绣二次聚类色彩属性分析见表5~6。

表5 帛锦绣与铺绒绣色彩节点HSL值与色彩属性及占比(局部)

表6 帛锦绣与铺绒绣色彩节点属性总占比

(二)经纬线配色分析

经纬线组合用色是帛锦绣与铺绒绣极为重要的特点。纬线决定了绣面的整体色彩视觉效果,也能够反映出当地的用色习惯;经线则是利用挑织工艺在纹样基础上形成几何图形的关键,经线的色彩取用与几何图案的美观度、醒目程度产生直接关系,大多数情况下,帛锦绣与铺绒绣的经纬线均选择强对比色组合,以突显几何纹。

因经线在绣面中以不连续的点状形式形成几何图案,面积极小,色彩提取具有较强主观判断,不适宜使用k-means 色彩处理技术进行自动提取,故此处使用photoshop软件人工提取典型样本中的经纬线色,并以色块表示(见图19),同时分析帛锦绣与铺绒绣经纬线配色规律(见表7)。

图19 帛锦绣与铺绒绣经纬线组色彩提取(部分)

表7 帛锦绣与铺绒绣经纬线组色彩搭配规律分析

(三)色彩特征比较结果

1.整体色彩特征

就上述典型样本的分析而言,从用色数量来看,帛锦绣用色多且杂,单幅铺绒绣用色数均少于帛锦绣。从色系占比来看,帛锦绣用色鲜艳,不同色系的使用面积数值差异较小,以黄、蓝色为代表的冷色系面积略低于以红色系为代表的暖色系面积,冷暖色系画面占比较为均衡;铺绒绣不同色系面积比差异明显,主辅色系清晰(见表6)。

2.经纬线色彩特征

从样本中经纬线配色来看,帛锦绣与铺绒绣均多使用对比明显的色彩组合,以便凸显挑织经线形成的几何图案。而以艳丽色彩做经线并选取经线色的对比色、互补色作纬线的案例在帛锦绣中远多于铺绒绣,强调夸张醒目的视觉效果。铺绒绣样本中的经纬线配色多自然柔和,南方地区常用白色或各类浅色做经线;而北方地区经纬线多使用同色,或邻近色、类似色等对比效果稍弱的色彩组合,如黄色搭配黄绿色、浅紫色搭配蓝紫色等,这或与地方用色偏好相关。

帛锦绣与铺绒绣绣品中还存在较为特殊的经纬线用色现象,在同一分区内使用不同颜色的纬线形成色块分割的视觉形式,以图20e为例,通过切换纬线用色使桃形中呈现出5 个色区,图20f 中的桃形则形成11个色区。可见,其色彩的数量、位置、面积等要素均无特定规律,体现了该种技法的自由性和灵活性(见图20)。此类色彩表现方式是帛锦绣与铺绒绣样本中十分显著的共同点。

图20 帛锦绣(d~f)与铺绒绣(a~c)样本纹样中的色彩分区案例

七、结语

刺绣作为反映各民族社会生活、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的重要载体,且因各民族起源、迁徙、演变、生活环境、宗教信仰等不同,从而成为了识别各民族的重要标志,苗族帛锦绣与汉族铺绒绣两种刺绣技艺就生动地诠释了这一发展定律。文章通过现有的少量文献信息及现存实物及图像样本的拆解分析,对比帛锦绣与铺绒绣的相同点与差异点,探究二者之间的关联。经多角度分析,可明确证实二者属同种技法,存在一定的同源关系,经历长期的民族间的文化、经济往来得以传播开,并在不同民族、地域文化催化下形成了各自典型的符号特征,既有相同之处又有差异之别,也可证明这一技艺在多个地域环境下的强适应性和运用的包容性,也反映了同类型技艺在民族间传播、交流、融合与文化异化的现象。

这两类刺绣技艺历经久远年代,又面临失传困境,二者之间的来源关系仅以现有文献和资料也难以明确证实。然而通过分析也可作基本推论,铺绒绣的出现时间早于帛锦绣,且二者极大可能存在政府管理政策、商品贸易、文化交流等原因促使铺绒绣至帛锦绣发展的单向路径的可能。在未来研究中可进一步对二者的传播关系展开研究与考证。

从历史发展来看,各民族间因政策推动,如民族通婚、政府屯军政策等,或因文化吸引力导致的主动学习、模仿,或因经商、贸易交流等潜移默化而产生的主动性或被动性文化借鉴与吸纳,这种民族间的流动性、互渗性和影响性也是各地域民间刺绣技艺发展的重要推动力。而当一种技艺经传播进入到一个新的地域后,又受到当地技艺与文化习俗的选择、接纳、渗透、交融,因当地审美偏好而被进一步过滤、加工与发展。因此,即使是完全相同的刺绣技艺在传播的过程中也会存在“在地性”的异化现象,最终与“被借鉴者”产生差异,这也将是在未来值得继续深入探讨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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