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华文明的思想精华与马克思主义相契合
2023-12-19袁和静
袁和静
(北京中医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北京 102488)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中国人民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深刻体现了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党的二十大报告系统地阐发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华文明的智慧结晶,其中蕴含的天下为公、民为邦本、为政以德、革故鼎新、任人唯贤、天人合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讲信修睦、亲仁善邻等,是中国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积累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的重要体现,同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具有高度契合性。”[1]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进一步指出,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与和平性,这五大“突出特性”是中华文明的宝贵特质。中华文明不仅是推动中华民族历史发展的内生动力,也是推动现代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更是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重要依托。深入阐发中华文明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的核心内涵及其与马克思主义的契合性和融合性,是党的二十大对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尤其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提出的一项重大课题,不仅有助于深入认识中华文明的思想精华,夯实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和群众基础,让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牢牢扎根,而且有助于科学揭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根基。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来源不同,但彼此存在高度的契合性。相互契合才能有机结合。”目前学术界对于马克思主义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研究意义、基本逻辑、研究方法、研究路径等展开了深入研究,并达成基本共识,而对于“结合内容”的细化研究还不充分。本文从“结合内容”层面重点研究中华文明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全球观、社会观和道德观的契合性问题。
一、中华文明的宇宙观与马克思主义宇宙观的契合
宇宙观是人类在探索宇宙起源、生成、结构及其规律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基本观点和总体看法,是人类文明的“形而上”基础。有学者提出“近代科学的源流在古希腊,古希腊的文明源头在宇宙观念”[2]。陈来则认为“中国文明的哲学基础主要体现为宇宙观”[3],建立在传统哲学基础上的中华文明拥有独特的宇宙观念,并且与马克思主义宇宙观相契合。
(一)中华文明的宇宙观及核心内涵
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说:“中国人发展了有机宇宙的哲学。”其中“有机”体现在中华文明将“人间关怀”充分纳入“宇宙视野”,逐步形成了“天道-地道-人道”一体统一、“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相融相通的独具中国特色的宇宙观。其中天地、万物、人类、社会融为一体,“天道”(宇宙规律、自然法则)与“人道”(社会准则、伦理秩序)存在必然联系。中华文明的宇宙观集中表现为“天人合一、生生不息、和谐共生”的核心内容。
1.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源于《正蒙·乾称篇》:“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借用李泽厚的蕴意阐释:“天地自然在昼夜运转着、变化着、更新着,人必须采取同步的动态结构,才能达到与整个自然和宇宙相同一,这才是‘与天地参’,即人的身心、社会群体与天地自然的同一,亦即‘天人合一’。”[4]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华文明宇宙观的核心内容。国学大家钱穆认为:“‘天人合一’论,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5]正因为“天道”与“人道”统一,应充分将“天地之道”内化为“人类之德”,如张岱年讲:“天道与人道实一以贯之。宇宙本根,乃人伦道德之根源;人伦道德,乃宇宙本根之流行发现。”[6]我们应充分重视“天”的自然、社会和道德价值,给予尊重与敬畏,并顺应与保护,实现“天”与“人”的和谐与统一,传承与践行天人合一的文明精髓。
2.生生不息
戴震在《孟子字义疏证·道》讲:“道犹行也,气化流行,生生不息,是故谓之道。”中华文明的宇宙观是在“气化”中以“生生”为核心价值的生命宇宙观,宇宙的创生孕育、变化流行、生命存在都是“生生不穷”的。一方面,宇宙的“气化流行”持续永久、生生不息,宇宙在变化无穷中促进万物生长。另一方面,天地自然、人类社会、政治发展、伦理道德等都处在“生生”之中。生生不息成为宇宙运行的重要之“道”。因此,需要构建起关于“生生”的系统认识和日常运用,在生生不息理念指导下,尊重生命价值、激发创造活力、生发伦理德性,为现代自然发展与人类社会兴盛提供价值资源。
3.和谐共生
《道德经》强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宇宙”在“生生”的“气化流行”中追求天地和万物的动态平衡,整个宇宙系统保持井然有序、彼此制约,实现和谐共生。其中主要蕴含天地和谐、生命万物和谐、物质与精神和谐等,特别是维系人与自然和谐。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并要“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社会发展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敬畏自然,按照自然法则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如恩格斯所言:“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7]
(二)中华文明的宇宙观与马克思主义宇宙观的契合之处
马克思主义宇宙观是建立在世界观、唯物论、辩证法和实践论的基础上,特别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解”,与中华文明的宇宙观相契合。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评价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的宇宙观产生的历史条件[8]。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在与中华文明宇宙观的契合中科学指导了中国的革命、建设和改革。
1.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影响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李大钊、瞿秋白、蔡和森、邓中夏、周恩来等都在斗争实践中努力用马克思主义宇宙观来观察中国革命问题,探索其规律性[9]。瞿秋白曾说“马克思主义宇宙观的基础是在于互辩法的唯物论”[10],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根本的任务在于“求宇宙根底”[11],瞿秋白尝试从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层面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艾思奇也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从此,先进的中国人就以马克思主义宇宙观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12]。毛泽东认为:“共产主义的宇宙观是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13],将中国推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因此,“我们的党的名称和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的宇宙观,明确地指明了这个将来的、无限光明的、无限美妙的最高理想”[14]。邓小平运用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和方法论,透彻地分析了中国的国情和在当代世界中的地位,提出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战略设计[15]。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宇宙观深刻影响了中国的革命建设与现代化发展。
2.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与中华文明的宇宙观相契合
马克思主义高度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问题,并在“人与自然的和解”中建立未来共产主义社会。
第一,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与天人合一具有契合之处。马克思充分肯定人与自然的天然关系。他说:“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16]人与自然界具有天然的紧密联系,而“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16]。恩格斯说:“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17]马克思在“自然生存”和“社会实践”的关系中深刻阐发了极具现实性的人与自然相统一的思想,与“天人合一”表达虽异,思想却几近同一,认为人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
第二,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具有“生生不息”的思想内涵。马克思主义认为,自然或者宇宙本身就处于“永恒”“无限”之中,体现着“生生”流转。恩格斯说:“时间上的永恒性、空间上的无限性,本来就是,而且按照简单的词义也是:没有一个方向是有终点的,不论是向前或向后,向上或向下,向左或向右。”[7]而人的存在形态包括自然存在、类存在、社会存在、个体存在等多种形式,每一种存在形式都深刻体现了“生生不息”的存在状态。因为“人是肉体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16]人的存在不仅是自然生命的有机存在,还是在实践关系中的有机存在,特别是在人与自然的交往互动中体现人和自然的共生共存、变化流转、永续活动。
第三,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的和解思想体现“和谐共生”的内涵。马克思从人的具体的、历史的实践活动出发把握人与自然的关系,并在和解中维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最终在共产主义社会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他说:“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6]。
二、中华文明的天下观与马克思主义全球观相契合
美国著名汉学家约瑟夫·列文森提出:“中国人认为中国是‘天下’,而不是一个‘国家’,在天下之中,没有比中国文化更高的文化形态存在。”[18]中华文明的“天下观”在“天-地”一体中形成对天地、自然、宇宙的认识和看法,并在“世界秩序”的系统构建中形成对于人类、社会、国家和阶级等不同问题的认识。中华文明的天下观与马克思主义全球观相契合。
(一)中华文明的天下观及核心内涵
中华民族经历5 000多年文明演进与历史发展,在与各民族的交流、融合与碰撞中,铸就了独特的天下观念、文化结构与价值体系,树立了道济天下的胸怀、协和万邦的追求和民胞物与的情怀等。中华文明的天下观集中表现为“天下为公、讲信修睦、亲仁善邻”的核心内容。
1.天下为公
“天下为公”源于《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天下为公”强调“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君主的天下;执政者应当首先坚守公平公正;追求和实现“天下为公”需要道德力量支撑等内容。“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虽然描绘的是上古时代的社会图景,富有一定的理想色彩,但其价值理念深入人心,影响了中国历史上不同阶段的变革与发展。康有为倡导建立“无邦国,无帝王,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的理想世界。孙中山说:“真正的三民主义,就是孔子所希望之大同世界。”“天下为公”所构建的理想社会与政治目标,也深刻影响现代社会发展。习近平总书记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我们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具有无比广阔的时代舞台,具有无比深厚的历史底蕴,具有无比强大的前进定力。”[19]
2.讲信修睦
“讲信修睦”源于《礼记·礼运》:“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讲信修睦”强调诚实守信是友好和睦的前提,应建立人与人之间以及社会、国家之间的信任与和睦。“讲信修睦”是传统社会文明追求的主要价值目标,也是现代社会人际之间、社会之间和国际之间关系建构应遵循的价值原则。习近平主席在中国同中亚五国建交30周年视频峰会上的讲话中指出:“30年来,我们顺应潮流、讲信修睦”,“中国同中亚五国相继建立战略伙伴关系,深化政治互信、互利合作,走出了一条睦邻友好、合作共赢的新路,成为构建新型国际关系的典范”[20]。习近平总书记所阐发的国际关系交往理念,正是对“讲信修睦”的发展和超越,在实践探索中逐步实现“天下为公”的世界图景。
3.亲仁善邻
“亲仁善邻”源于《左传·隐公六年》:“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亲仁善邻”强调以仁爱为基础塑造邻里邦国关系;既要亲近邻者,守望相助;又要善待邻国,和平共处,在得邻睦邻中汇聚共识。“亲仁善邻”在当今社会依然具有重要价值,构建邻里互助关系,不仅适应了农业文明、乡土中国的社会需要,同样适应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程中工业文明、城镇化发展的社会需要。而构建邦国友好关系,推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发展需要。中国共产党始终秉持“亲仁善邻”的价值理念,在20世纪50年代就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我国周边外交的基本方针,就是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坚持睦邻、安邻、富邻,突出体现亲、诚、惠、容的理念。”[1]党的二十大报告更是强调:“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在坚定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谋求自身发展,又以自身发展更好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1]
(二)中华文明的天下观与马克思主义全球观具有契合性
中华文明的天下观饱含着对世界和平与全球共生的向往和追求。全球性的国际体系形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的“全球观”以更开阔的人类视野、更开放的世界眼界、更多边的全球对话来寻求“天下和平”。马克思主义从人类社会整体性视角来阐发全球观,其在观察、分析、解决全球社会问题与国际关系时持有的观点立场和方法与中华文明的天下观具有契合性。
1.马克思主义构建的人类社会“未来世界”含有天下为公的愿景
马克思主义全球观认为,未来社会将实现真正的世界和平与全球公正,消除贫困和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实现中华文明天下为公的理想追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站在全球立场审视世界与国际关系,第一次系统地表述了他们的世界历史观与全球观,主张打破狭隘的地域性限制,使用了世界生产、世界市场、世界历史、全球生产等概念。在《共产党宣言》中,他们进一步阐发了这种世界性联系:“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21]所以“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21]而在未来全世界将消除阶级剥削和压迫,建立“人类共同体”。
2.马克思主义关于世界“道德和正义的准则”与中华文明天下观关于“亲仁善邻”和“讲信修睦”的价值理念具有契合性
马克思说:“努力做到使私人关系间应该遵循的那种简单的道德和正义的准则,成为各民族之间的关系中的至高无上的准则。”[22]这种“道德和正义的准则”是处理民族关系、国家关系和全球关系的重要准则,是马克思主义全球观的重要内容,也契合中华文明“亲仁善邻”和“讲信修睦”的思想观念。若“不恢复每个民族的独立和统一,那就既不可能有无产阶级的国际联合,也不可能有各民族为达到共同目的而必须实行的和睦的与自觉的合作”[21]。恩格斯讲:“国际联合只能存在于国家之间,因而这些国家的存在、它们在内部事务上的自主和独立也就包括在国际主义这一概念本身之中。”[23]国家之间的往来关系需建立在独立基础之上,才能平等对话和交往。马克思主义全球观还强调,实现世界各国之间的和睦相处、友好交往不能仅仅依靠原则,根本途径还在于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同那个经济贫困和政治昏聩的旧社会相对立,正在诞生一个新社会,而这个新社会的国际原则将是和平。”[22]在“新社会”,全世界平等相待、和平共处。
三、中华文明的社会观与传统马克思主义社会观相契合
恩格斯说:“由于随着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会。”[7]社会作为人与环境构成的社会关系的总和,是由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共同建构的系统整体。社会观是人们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关于社会起源、本质、功能、运行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等基本问题的认识和看法,属于世界观的一部分。在社会发展越发表现为文明之间的“较量”的形势下,我们更需要在中华文明的社会观与马克思主义社会观的契合中探寻社会发展的“源动力”,推进人类文明新形态走向新的发展高度。
(一)中华文明的社会观及核心内涵
马克思说:“大体说来,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21]中国是典型的以“亚细亚”生产方式为代表的东方社会。其社会观具有重视个人对社会的依附关系、强调以民为本、崇尚仁义道德、重视家庭血亲、创建大同社会等特征,建立起了“个人-家庭-社会-国家”一体同构的社会观念系统。中华文明的社会观集中表现为“民为邦本、革故鼎新、任人唯贤”的核心内容。
1.民为邦本
早在《尚书·五子之歌》就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记载。“民为邦本”强调以民为本是治国理政的基础,民贵君轻,始终做到富民爱民教民。在现代社会贯彻“民为邦本”的传统思想,就是要发挥好人民群众的主体作用,实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树立人民至上理念,增进民生福祉,是传承弘扬“民为邦本”思想的重要体现。特别是“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紧紧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着力解决好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扎实推进共同富裕”[1]。
2.革故鼎新
“革故鼎新”源于《周易·杂卦》:“《革》,去故也。《鼎》,取新也。”“革故鼎新”强调万事万物都处于变化、运行、生长即“生生”之中;要顺天应时,既要去除陈旧,又要追求创新变革;个人的成长与修行要不断进步,顺应时局而创造人生价值。“革故鼎新”的思想不仅推进了中国历史变革,还将继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近代洋务运动、维新变法、辛亥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以及改革开放等,都是对“革故鼎新”思想的传承、运用和创造性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革故鼎新”作为中华民族的价值理念,必将继续指引中国未来的创新和发展。
3.任人唯贤
“任人唯贤”源于《尚书·咸有一德》:“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任人唯贤”强调在选拔用人时要选举贤才,坚持德才兼备,并且要广泛招贤纳士,即会识人、会选人、会用人。诸葛亮说:“治国之道,务在举贤”,唯有任人唯贤国家才能治理有序。中国共产党一直秉持“任人唯贤”的价值理念,使之成为治国理政的重要法宝。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指出共产党的干部政策是坚持“任人唯贤”的路线[13]。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建设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高素质干部队伍”,并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必须有一支政治过硬、适应新时代要求、具备领导现代化建设能力的干部队伍”,“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五湖四海、任人唯贤”[1]。
(二)中华文明的社会观与马克思主义社会观的契合性
社会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认为,“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活动的产物”[24]。人作为“社会存在物”无法做到离群索居,与世隔绝,人类必须在社会关系中塑造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结构。从马克思主义社会观的内容看,与中华文明的社会观具有契合性。
1.两者都把社会看成是“人-社会-自然”相互生成的系统
中华文明的社会观念系统建立在“个人-家庭-社会-国家-自然”一体同构的基础之上,马克思主义社会观同样是“人-社会-自然”一体的社会关系系统。马克思说:“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6]人作为“社会存在物”,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6],统一于自然活动和社会生产实践中,充分体现了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的相生相依相存关系。
2.马克思主义人民主体思想与“民为邦本”相契合
马克思主义社会观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社会观,依靠人民推动历史发展,与中华文明社会观中的“民为邦本”思想具有相通性。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6]在尊重个人生命的基础上,应充分重视人民的利益和幸福。《共产党宣言》说:“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1]全体人民的共同利益代表着社会的发展方向和价值追寻。而在未来社会形态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1]。
3.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理论与“革故鼎新”相契合
“时间在变化,我们也随着时间在变化。”[25]马克思主义的社会观把社会看成是一种有机、动态、发展变化的存在形态,“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26],与中华文明社会观中的“革故鼎新”思想精华具有相通性。马克思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16]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作为社会生产生活中最活跃最革命的要素,持续推进社会结构的变革与发展。马克思试图构建一条通过“革命”的方式,“彻底揭露旧世界,并积极建立新世界”[27],从而真正实现社会有机体从低级形态向高级形态的发展转变。恩格斯说:“无产阶级不通过暴力革命就不可能夺取自己的政治统治,即通往新社会的唯一大门。”[24]
4.马克思主义的公仆理论与“任人唯贤”相契合
马克思主义强调无产阶级的领导者应该是社会的公仆,要为广大人民负责,做“社会的承担责任的勤务员”[22]。恩格斯在总结巴黎公社的经验时指出,为了防止国家和国家机关“从社会的公仆变成了社会的主人”[22],一方面要“把行政、司法和国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职位交给由普选选出的人担任”[22],另一方面“所有公职人员,不论职位高低,都只付给跟其他工人同样的工资”[22]。此外,公职人员为了做好公仆和勤务员,应具备多方面的才能,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以及政治品格都要过硬,如“具备久经考验的耿耿忠心和坚强性格”[28]。中国共产党的干部路线正是马克思主义公仆理论与中华文明“任人唯贤”思想精华相统一的重要体现。
四、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相契合
道德观来自人们对于道德现象的系统认识,通过讨论道德起源、本质、功能等理论,形成关于道德意识、道德行为和道德活动等基本问题的看法。中华文明的道德观涵盖“修、齐、治、平”的道德规范体系和阶梯式的道德要求,利用“三纲”“五常”“六纪”等系列伦理纲常来调整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相契合。
(一)中华文明的道德观及核心内涵
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体现为政治诉求与伦理秩序互为融合、重血缘亲情和家庭伦理、强调修己安人和道德修养、重自然和谐与人伦五常等特征,特别是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以“仁爱”为核心,重视“内圣外王之道”,在“家国同构”中践行“以德治国”和“以德树人”。中华文明的道德观集中表现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政以德”的核心内容。
1.自强不息
“自强不息”源于《周易·乾·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强调要承认自然万物的生成发展永无止境,遵循规律,求新应变;个人要有奋发意志,特别重视后天的培育和养成。“自强不息”作为中华民族重要的精神支柱,无论是在传统社会演进中,还是在近代救亡图存、抵御外敌侵略的过程中,抑或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都体现出伟大的斗争精神、创造精神和大无畏精神,发挥着重要的精神支撑作用。党的二十大报告多次强调“自信自强”“自立自强”“自强不息”,特别重视在科技领域的“自立自强”,唯有不断推进创新战略、提升软实力、全面深化改革,才能实现中华民族兴盛不衰。
2.厚德载物
“厚德载物”源于《易传·坤·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厚德载物”强调大地有博厚之德可以承载万物;君子要效仿大地,以宽广深厚之德泽育人和万物、立身修为、践行和而不同。新时代应以“厚德载物”的思想推进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在个人层面提升道德涵养,在社会层面实施公民道德建设工程,在国家层面推进以德治国和依法治国相结合,在国际层面坚守和而不同,形成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国与国之间博大包容、和谐有序的道德世界。
3.为政以德
“为政以德”源于《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以德”强调为政者必须恪守政德;以“德治”来实现社会稳定和百姓祥和;以“德政”稳固社会和保障民生。我们应将中华文明“为政以德”思想转化为现代治国理政的道德智慧,特别是推进政德建设。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实施公民道德建设工程,弘扬中华传统美德,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推动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提高人民道德水准和文明素养。还要强化党风廉政建设,提升领导干部道德修养和道德境界,因为“党风问题关系执政党的生死存亡”。
(二)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的契合性
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坚持唯物史观,并通过“历史解剖”“阶级斗争”“实践批判”和“未来建构”等方式,建立起关于道德的起源、发展、本质等一系列道德基本问题的系统认识,特别强调在“人类实践”中的道德生成。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具有高度契合性。
1.中华文明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都立足于“道德实践”
两者都以“道德实践”为参照,并在“道德实践”中解决道德问题,实现道德目标。马克思批判永恒道德的存在,批判以抽象的道德原则或道德准条来评价道德行为,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6]。1864年马克思在伦敦创立第一国际工人协会,不断投入工人运动,领导阶级斗争,联合现实力量,解救受苦民众,支持波兰、德国与法国革命运动,谴责英国对中国的强权行径等,用一切实践行动追求无产者和全人类的自由解放。中华文明的道德观同样立足于日常生活与社会实践来探索道德生成和实现道德理想。
2.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解放”理论与“自强不息”相契合
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充分考察了人与社会的解放和发展问题,认为唯有获得“人的解放”才能实现“一切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充分体现一种“自强不息”的道德品质。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16]为了“获得解放”,实现共产主义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马克思一直在不断探索和努力,从未停息。正像恩格斯所说:“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斗争是他的生命要素。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满腔热情、坚韧不拔和卓有成效地进行斗争。”[22]马克思正是在不断的“革命”与“斗争”中寻求政治解放、社会解放与人类解放的道路与方式,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人民主体作用,通过价值探索与实践努力,为实现共产主义的最高道德理想而奋发有为。
3.马克思主义道德的超越性与“厚德载物”相契合
马克思主义的道德观建立在“批判和建构”基础上,一方面,它深刻批判与彻底揭露了资本主义旧道德;另一方面,它深入探索和科学建构了共产主义新道德,充分体现道德的超越性,真切地反映了“厚德载物”的思想特质。恩格斯曾说,整个人类社会就是“自由地独立地创造以纯人类道德生活关系为基础的新世界”[29],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才能逐步消灭阶级对立、忘却阶级对立和超越阶级对立,实现“真正的道德”。恩格斯这样评价马克思:“在整个欧洲和美洲,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千百万革命战友无不对他表示尊敬、爱戴和悼念,而我可以大胆地说:他可能有过许多敌人,但未必有一个私敌。”[22]马克思用毕生精力探索社会发展与人类解放,为人类解放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正是践行“厚德载物”的典范。
4.马克思主义政治美德论与“为政以德”相契合
追寻政治美德是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的重要内容,同中华文明中的“为政以德”内涵高度一致。马克思说:“不可收买是最高的政治美德。”[29]“人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达到完美。”[30]马克思不仅是这么想的,也在实践中做到了为“同时代人的完美”而努力工作。马克思严肃地批评了普鲁士国家的政治体制和官僚政治,为劳苦大众急声呼吁,以保护“全人类的利益”。马克思恩格斯鲜明地指出,“既然正确理解的利益是全部道德的原则,那就必须使人们的私人利益符合于人类的利益”[16],无产阶级政党更应该如此。恩格斯说,“酋长在氏族内部的权力,是父亲般的、纯粹道义性质的”[28],而“革命者是自我献身的人。他没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事务、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爱好、自己的财产,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他的一切都融汇在唯一仅有的利益、唯一的思想、唯一的激情——革命之中”[31]。这是革命者对自己的态度,将自己的一切完全融汇到革命事业之中,努力与残酷现实作完全的斗争,充分体现了为政者的高尚美德。
五、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近代中国最危急的时刻,中国共产党人找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并坚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创造的伟大文明,使中华文明再次迸发出强大精神力量。”[19]在新时代推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更加需要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文明的思想精华的契合中,把握中华文明发展规律,深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研究。既让马克思主义牢牢扎根于中华文明的深厚土壤,又以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为指导,深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筑牢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文明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