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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夏尔与诗之未来①

2023-12-19加埃唐皮孔张博

雨花 2023年11期
关键词:夏尔诗篇诗学

【法】加埃唐·皮孔 张博(译)

从《最初的冲击》,我们发现它汇集了诗人一系列的早期尝试,到令人赞叹的《粉碎诗篇》,它为我们展现了诗人声音的最新状态,勒内·夏尔作品的威望从未停止增长。每一部书毫无疑问都位于一条关于征服与不断超越的线索上。如果说他在战争造成的断裂之前出版的诗集已经如此充满希望和成熟老练,可以被视作一种大略的编年坐标—《无主之锤》《小学生路上的宣传画》《屋外夜被支配》—新近的诗集则以一种几乎出人意料的权威性追认并跨越了它们。《唯一幸存的》《修普诺斯散记》《粉碎诗篇》必然能够让每一个读者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个时代的诗歌之中,勒内·夏尔是至关重要的声音之一。看来没有什么比乔治·穆南在那部严谨而热忱的论著②Georges Mounin,Avez-vous lu Char?,Gallimard,1946。中献给夏尔的精微敬意更加正当,作为第一部完全围绕勒内·夏尔展开的评论集,这对于穆南来说将始终是一份成就。

在一种对某部作品的未来甚至是诗之未来的不确定性中去断言一部年轻作品何其伟大,这么做当然不是没有风险的,那些冒险离开解释的道路去做判断和预言的批评家已经知道太多关于反转、复活与消失的例子,因而不能不畏惧历史的反驳。然而,在这样的作品面前,怎能对说出“伟大”这样的词语迟疑不决呢?如果说一部伟大的作品就是那种能为历史发展和艺术的辩证法设立标杆的作品,那么夏尔的作品就是伟大的作品:它同时代表了对超现实主义的坚持和超越,代表了对当前诗学的完成和废除,代表了一份遗产以及一种对未来的希望。如果说一部伟大的作品就是那种我们可以在茫茫书海中一眼辨识的作品,哪怕在它的寥寥数页之间都刻写着一个不容置喙的签名,仿佛画布下方画家的标记,那么怎能不去宣扬夏尔诗歌的伟大?从夏尔诗歌的第一个音步开始,从其诗篇的第一个起奏开始,我们便能在一瞬之间识别其调性与天地。

事实上,夏尔诗歌的同一性可以说是其最明显的特征之一。但这种同一性代表着自治,代表着真实可靠的存在,而非沾沾自喜且表面化的独特性或原创性。我们认出这种诗歌的根据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在于它以一种至高的姿态矗立在我们面前,而不在于它与众不同,游离世外。个性在这里从一个公共场地中爆发出来。我的意思是勒内·夏尔的话语滤净了一切特殊的隐语,它从共相中汲取源泉:对于他所有的作品,诗人都可以用《修普诺斯散记》中的话说,“这本册页也许不曾属于任何人”(OC173①本文中所有涉及勒内·夏尔诗歌的引文均由译者按照1983 年《七星文库》版全集重新标注页码,OC173 即全集第173 页。René Char,Œuvres complètes,introduction de Jean Roudaut,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Gallimard,1983。)。这一表述本身便已经剥除了那种为其他许多重要的当代作品带来荣光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原创性:夏尔诉说着一种所有诗歌共通的语言。但与此同时,正是在这种普世经验与这种通行的语言之中,诗人的绝对君权闪耀光辉。

打开《粉碎诗篇》,让我们问一问其中所收录的这些令人赞叹的篇章究竟是在什么基础上缔造了这种个性。无论是在格律诗还是在散文诗(没有什么比散文诗中的勒内·夏尔更接近他自己)中,还包括在以《祝蛇健康》为题汇集起来的箴言体诗歌(同样的还有集结成《最初的磨坊》与《形式分配》的诗歌)中,从它们的第一个音步开始,从诗篇的起奏开始,便把一个声音摆在我们面前。这种声音的权威性无疑来自一种密度,这一密度在魔幻式表述的冲击中融入了一种祝圣式的庄严高贵。穿过常常交织在诗篇中的呼唤语缓慢而威严的诗行—仿佛一块被常青藤覆盖的纯白大理石—我们首先察觉到的是一种极致的形式密度。没有人能够在隐喻中包含如此多的省略,能够在箴言的赤裸中包含如此多的光芒与闪电,能够在诗歌的展开部中包含如此多隐藏的能量:勒内·夏尔是简短形式与诗歌省略的大师。这种密度表面上近乎晦涩文学,但绝不会与之混同。诚然,勒内·夏尔给人以晦涩文学的第一印象。想穿透这种诗歌并不容易,但我们可以很直接地感觉到它可以被穿透:每一句话都包含着一种真知,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夏尔与超现实主义诗学正好相反,后者始终清晰明了因为它始终外在于意义。不过在这里,密度所回应的不再是对于晦涩文学本身的思虑,也不是对于智识主义的思虑:去强迫读者进行一种头脑活动。对于夏尔来说,美并非与神秘联系在一起,也与智力的努力无关。完全相反,这位诗人只为被聆听而言说,他所关心的是如何获得最珍贵的词语炼金术,从最罕见与密度最高的事物中发现某种普世之物。诗人传达他的认知,不是通过言说那种被平庸表述所磨损的语言,也不是在其中掺入长篇大论的说辞,而是赋予其某种宝石般的光芒,某种显而易见的虹彩,尽管其内部存在着晦暗之处。另外,如果说这种诗歌是一种关于认知的诗歌,它却并非关于知性上的认知:勒内·夏尔的言辞与其说需要被理解,不如说需要被体验,是为了使人感怀和行动:在他的眼中,诗歌是一种行动,是“现实多产的认知”(OC61)。在这里,表达方式的密度是一件武器而绝非一份密码格或练习。夏尔试图把语言提高到其最高能量态;他试图建立一系列诗的内核,在其中储存着语言的一切能量,就仿佛原子储存着物质的能量一般。我们也许可以说,这位诗人知道如何接收语言的原子能量:他所有的努力都在于使语言重新得到浓缩,而平庸的长篇说辞以及一切诗学修辞还有超现实主义散漫的图像都使语言变得松散。诗人没有用某种四下消散的能量的千道微光轻触我们,作为替代,他用唯一的句子、用唯一的词语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把我们刺伤。

这种狂暴的力量是克制的。夏尔的诗并不像烟火或者万千星辰穿透苍穹的爆炸:它具有矿脉平静的外观,但只要一个微小的冲击就能爆发。诗歌在我们身体里炸开,而不是在纸上。这就是为什么诗中的狂暴可以与一种从容泰然结合在一起,与一种驱动诗歌的引力的静谧运动结合在一起。这种诗歌是一个力量的储藏室,就像大海把它的风暴藏进一面平静的船帆。尽管河川是诗人最偏好的意象之一,它却没有被构思成一条流动的河,通过波浪定向延续:诗篇并不存在于一个个句子的延续过程中,它完整地存在于每一个句子之内。在夏尔的所有句子之间都存在着一种对等,就像大海的每一道波涛之间存在着一种对等:每一个句子都被置入了夏尔诗意天地的全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夏尔的诗是巫术。我的意思是说夏尔在他的表述中包含了一切不断累积的能量,使得他的诗得以彻底完成:每一个句子都在各自的轮次成为一个决定性的词语,可以推开所有的门,具有普遍和完全的高效性,使整个穹宇感到震惊。我们可以扪心自问夏尔是否并没有因此逾越诗的界限,没有割裂诗与语言之间的天然联系。因为如果说诗不是平庸的长篇说辞,难道它不也是一种说辞吗?能否存在一种脱离诗篇的诗,亦即没有任何组织结构、没有任何词语体系的诗?我们能否以这样的方式“粉碎”诗篇,把它完全锁进句子和字词?诗篇难道不是一块未被触碰的石块、一座由话语连接起来的纪念碑,而并非粉碎的石料?勒内·夏尔的诗学反对一切与雄辩术沆瀣一气的诗学,而且它对长篇说辞的解放比超现实主义走得更远;因为如果说超现实主义诗学也同样粉碎了诗篇,将其从逻辑说辞和诗律结构中解脱了出来,但它依然维持了一些诗歌说辞,因为它依然依靠波浪,依靠词汇与意象破碎的延续性自我表达。夏尔走得远得多,他把对诗的识别方式一直推进到词语层面,推进到独一的表述,使我们不再知道那究竟是仪式还是语言,是行为还是话语。

然而在另一个意义上,勒内·夏尔复兴了一种从兰波到超现实主义的整个现代诗学都一直致力于消灭的语言。对于密度的追寻必然伴随着一种极致的判断力,必然具有对于措辞最严格的注意:思考它们的内涵、它们的能力与它们的美。美,这个词才是核心关键,这个今日之文学禁止我们讲出的词语。夏尔不仅期望着语言的有效性,他也同样亟须它的美:他相信这种美,并且对其赞叹不已。这位严格的手工艺者始终赞美着他所使用的各种素材。他的作品比今天所有其他作品更能令人想起兰波,几乎唯有他逃脱了今人对于兰波遗赠给我们的语言的不信任。自兰波以来诗歌中大多数的美都是违禁的美:诗人与词语斗争,急不可耐,把词语视作可鄙而笨拙的工具,尽管如此,美依旧在语言中闪耀,就像西沉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而在夏尔这里,正好相反,语言闪烁着一种平静而恒久的火光,一种正午时分的明净。我们感到诗人与他的语言肉欲般联系在一起,他是如此钟情于它,就仿佛古希腊的雕刻家爱上了他的大理石以及他在石块中追求的形象。因此,一方面,表述是一种能量、活力,超越了语言本身;另一方面,它是一种形式,是语言充满幸福感的弧线。一方面,诗避身于句子,在其中碎成粉末;另一方面,诗篇本身,从它的整体来说其实只是一个长句,一个独一无二的词,在其中瞬间与绵延浑然一体。除了表述的密度与自洽,事实上勒内·夏尔的散文诗中令人震惊之处还在于诗篇中从不中断的诗行和它持久鲜明的弧线。每一首诗都同时是一个词和一座建筑,一个独一的行为和一种缓慢的舞步:时间中的瞬时闪烁与完美弧线。于是,我们看到了话语能量这种既存在于语言之中,又不断打破并越出语言的力量与语言的物质实体亦即其仪态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语言被接受和运用在它所有的资源之中,从它所有的维度中得到修复,尤其是在音乐维度方面。克洛岱尔曾经指责当今的诗歌只剩下一种图像诗。这是因为一种不信任语言的诗歌只能在图像中获得实现:如果说图像通过语言自我表达,它却并不是语言,它先于语言并跟随语言。歌唱,与此相反,是语言的延续,一种稳定而自得的延续。不过,如果说勒内·夏尔是一个伟大的图像诗人,如果说他的作品提供了某些诗歌想象中最美好也最有意义的隐喻范例,他却并不仅仅是一位隐喻诗人。他也是一位旋律诗人,而且不像曾经的兰波那样出于无心,而是自愿和喜悦的。关于如何提升语言的音乐潜力的思考在他的作品中看起来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表现。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无主之锤》中破碎和不连续的诗体逐渐转向有组织的诗体,由散文改写而成的诗逐渐转向散文诗:《粉碎诗篇》中没有任何一个断片不被包含在一条绵延的诗行弧线之中。在这一点上,比较《棋逢对手》的两个不同版本是很有意义的,旧版可以在1938 年的一部诗集(《屋外夜被支配》)的结尾处找到,新版可以在最近出版的诗集(《粉碎诗篇》)开头发现,其中包含着明显的改动,这些改动的原因就是殚精竭虑于如何删除晦涩的词语和无用的矫饰以及修改那些使诗行的旋律性无法得到充分表现的句子和插入成分。

另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勒内·夏尔的天赋看起来都是一种调和、整合的天赋。从出生起,诗人所拥有的就是一种完整的、未经分裂的现实性。他不仅从赫拉克利特那里记住了表达方式的秘密,还包括对于伟大的对立、对于纷争女神的执念。“碎片的总量将我撕裂”(OC136),他写道。专注于那些共同分割世界的力量,夏尔寻找着它们相遇的节点,就像大海上各种相反的运动在唯一的一道涡流中重聚。如果说诗人代表着人的全体性,那是因为他代表着人的统一性。他并不收集碎片,他守护根源。

这种对于统一性的预感引领着诗人,而这种统一性不导向任何神秘主义的参照:夏尔作品所考虑的只有人及其尘世的远景。死亡是人类发展过程中的一次事故;它不打开任何通向彼岸的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部避开了一切神秘主义的作品发展出了多少主题,复活了多少神话,导致很容易做出一种神秘主义的转译:我们在这里证实了诗与神秘主义可以并行不悖,而不必相互依存。勒内·夏尔把诗体验为一种难以追忆的崩塌之后的一次救赎努力,而这个崩塌难道不正是人与世界的分离?不正是造物与天地万物之间突然产生的距离?不正是认知取代了万物原始的有机联系吗?我们可以在关于蛇的象征(《祝蛇健康》)中重新发现这一切。“人的缺席还将延续多久,在创造的中心奄奄一息因为创造把他赶走”(OC263),夏尔问道。世界疼痛地铺开、分散、割裂:“细枝疏远了它的新芽”“鲨与海鸥曾互不沟通”(OC259)。但正是在这里诗歌试图用“一次完全令人满意的出场……无法熄灭的永存的现实”(OC155)去替代这个世界:依靠由欲望引导的话语与想象的魔力。当然,这种通过诗歌进行救赎的企图包含了一种关于黄金时代的记忆和怀念。“昔日青草曾证明夜的价值低于其潜能,证明泉水没有随意搅乱自己的航程,跪倒的种子已有一半落入鸟的嘴中。昔日,大地与天空曾互相憎恨但大地与天空长存。”(OC258)但对于过去的怀念在这位诗人身上是罕见的,这是一位属于瞬间与将来而非记忆的诗人,他把诗定义为:“得到重新定性的人类内在的未来生活”(OC267)。黄金时代与其说是一个失落的天堂不如说是一个等待征服的天堂:那是希望而非回忆的幻景。在我们面前的是被救赎的世界与人:他们对我们所走向的地方感到意外和未知(“自我面前不存在未知将如何生活?”OC247)“无法平息的干旱消逝。人类面对晨曦是一个外人”(OC258),夏尔写道。但他紧接着补充道,“然而追随那尚无法被想象的生活,存在着轻颤不已的意志,存在着即将相互对峙的呢喃,还有那健康而平安的孩子正在发现世界。”(OC258)当夏尔诉说分离时他所涉及的是过去,而关于统一性则朝向将来。“昨天,高贵已经荒废,细枝疏远了它的新芽。鲨鱼和海鸥曾互不沟通。”(OC259)但在前方保存着“新的纯真”(OC259)。诗人向我们吐露了他“与意外达成协约”(OC156)的希望,希望“征服那些我们所充分经历的非凡潜能”(OC160),获取“交流以及我们穿行其中的事物全体性的自由布局”(OC160)。

不过需要战胜的东西不仅包括这种分裂,这种人与世界之关联的松脱:还包括宿命以及与人类有关的种种形态。当勒内·夏尔写下“在宿命边并置对宿命的抵抗”(OC258)时,他所面对的并不是诗歌以传统方式处理的宇宙万物的宿命,而是一种我们每个人即使不是诗人都有所认识的人的宿命:苦难、屈辱、死亡。这种宿命的对立面并不是诗的救赎,而是勇气的伦理救赎。同样的力量使回溯根源成为可能,在那里闪耀着一个与人类亲如手足的世界的美,这种力量也可以对抗苦难并与死亡和解,在死亡面前诗人宣称自己“比稻草更少忧虑”(OC79)。美与勇气,难道这不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能量,不正是人类对于命运的同一种把握吗?

勒内·夏尔也同样熟知宿命的社会形态。这位诗人曾经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凶杀、压迫与虐待孩童的时代。从受西班牙内战启发而来的《小学生路上的宣传画》,到《修普诺斯散记》,一本游击队员时期的战士笔记,再到其最新诗集中所收录的关于希腊的诗篇,夏尔的诗同时属于永恒和历史。夏尔没有把人类的社会性苦难从人原初的灾厄中分割出来,他的希望也同时是一种物质层面的解放与一种精神性的完成。如果要归还人类被不公的社会所剥夺的尘世财富,也必须给予他诸多被理性加以区隔的潜能并对其加以运用:理性主义的异化和资本主义的异化是一样的。夏尔诗歌中的行为是一个全面的革命行为。

朝向全体性的努力:正是这一点定义了勒内·夏尔的诗学。这种全体性把夏尔的整体宇宙图像并入了一种独特的地方性图像系统—地中海图像系统:橄榄树、柏树、大海、阳光—它不会把诗歌经验从人类直接生存于其中的历史经验中分割出来。它绝不是建立在人的某种单一维度之上,成为一种梦的诗学,或者爱的诗学,或者行动的诗学,它奠基在人类生命的中心,在全体性的枢纽处。穿过宇宙隐喻、社会抗议、对行动的呼唤以及对爱人的祈盼,是同一个图像在进行自我表达,超越并统合了以上所有这一切:一个关于“人”的坚韧图像,诗歌短促的浪涛在每个瞬间将其发现并隐匿,使其得以不断地重新裸露,这个图像颂扬着一个矗立的人、一个挺身的人、一个无约束的人,直面无耻与悲剧,通过这个世界上散布的美,承担起一个百战不败的意识对于新生活的希望。

这种神话的权威性来自它的真诚。支撑着诗歌的形式密度并且赋予它潜能的是介入的深度。夏尔作为诗人相信他所说的话,并且也能让我们从话语层面对他产生信任。如果说词语比通常情况更强烈地作用在我们身上,那是因为我们穿过这些词语听见了肌肉与血液的跳动。夏尔在《修普诺斯散记》中说道:“诗人不能在语言的平流层中长久逗留。他必须在新的泪水中盘绕并在自身的律令中继续前行。”(OC180)浸透了生命的气息与色彩,一直浸透至饱和,正是这种饱和的亲身经历与形式密度连接在了一起,让这种诗歌受惠于其能量的非凡负载。勒内·夏尔记下过这样一句话:“在一瞬间使自己勇敢地成为诗篇的完成形式。”(OC62):诗人就是他的诗篇,诗篇与之同生共死。

我们经常说在兰波之后做一个诗人不再可能。这么说不是没有表面上的理由。兰波似乎已经彻底消除了奠定诗歌本能的两大幻觉:一是人与世界有可能和解的幻觉,二是存在一种语言配得上歌唱这种和解的幻觉。曾经的神圣之事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幼稚:半个多世纪以来,文学与历史的诸多事件都热衷于证明这一点。当前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他们的伟大在他们与时代的一致性中直接爆发出来,都是这样一些诗人:他们说话是因为必须说话,但既不在他们的语言中感到自得也不相信他们的语言,他们回应他们生存其中的悲剧性世界的方式是揭露、暴露或是从中逃离,而从未孕育任何为这个世界辩护的希望。但勒内·夏尔正是在这里使诗人传统的任务长久延续了下去,为了歌唱,为了陶醉他的歌声,为了给我们确保一种希望:存在着诗的未来,以及与此同时,存在着人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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