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2023-12-19周子璇
□周子璇
每当深秋时节,总会念起百年前那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王摩诘,而那少时只存于唇齿的起伏韵律,至如今才咂摸出其中殷殷情愫,那个曾不知游子羁旅的孩童,竟也不知不觉成了游子中的一人。
深秋是如此,越是入深,越能勾起人心底些许平日淡忘在忙碌中的离愁别绪。工作一年,离家虽不远,回去的日子却是屈指可数,自个儿从小带回的猫已权由母亲喂着,常要借一道液晶屏来观近来肥瘦、听一声叫唤。并非是我不恋家,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成人的代价似乎是身不由己的事多了,是抱怨也无用,是期盼常落空,久而久之,为了些许“事业有成”的盼愿,便将这些代价作了理所当然,而那些人之常情,反倒搁去心内最深的一格,落了锁。
这夏日里的锁原是几乎放落了灰,于这深秋的今日猝然打开,到底还是不好消受。我便临时起意,邀了朋友去登高。
越往顶上去,越是野旷天低,心绪越与古人相近。不见车水马龙、不闻嘲哳繁声,才好一丝一缕打理思绪。
之后,我便在余光里发觉抱簇一团的金菊。想来是刚过重阳又值花期,便由人移来盆中摆出阵仗,好教游客看赏的。拉友人走近看看,倒真是好菊,尽态极妍、金饰重彩,只可憾缚着傲骨屈膝拥簇,挤在一方土地却浑然忘却了自己的本态,为争游人青眼,却再不见君子之节。看着游人好友争相合影留念,倒教我想起故乡庭院里母亲栽的菊,想必今当凌霜开得正盛。
那是我曾经每年重阳回乡时,总要去赏的一景。这一景并非特地为谁而植,也并非特地精心摆置。照母亲说的,它逢秋便开,不畏霜煞,仿佛要征服秋风般立于此地,与我们定下一载一会的无声之约,就像往后我不论身在何处,家人都会在此处不论风雨地等待相见一般。要说故乡的菊,才是承载了深情与守候的,最纯质的存在。
寒飔凛冽,吹明灵台。其实倘或要剖心而论,我或许并非为了赏菊,只是将菊作了媒介、信物,想一年一度,能在此时节回到故乡去,赴一场守候、赴一回重逢的期约罢了。
慢向山下行时,夜来风叶相鸣,母亲忽然致电问候冷暖。我们话题如旧,无非近来如何、工作顺利与否,或有一二进步的喜讯,兼杂一二面临的困顿。小谈的片刻间,我忽而再度回首去看那已黯然在漆色间的团花锦簇,无端问她家里花开不曾,她声音顿了顿,随有一声轻笑,只说正开着,等你来看呢。
我看了看手机上刚刚买好的车票,笑着回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