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悠悠
2023-12-16姜国建
姜国建
石磨悠悠,在时光里旋转,从冬到夏,一圈又一圈,磨着黎明黄昏,磨着柴米油盐,吟唱着古老歌谣,悠扬在记忆深处……
石磨是加工粮食的工具,由两扇直径约八十厘米的圆形红褐色花岗岩制成,每扇厚十几厘米。下扇固定在磨盘上,中间有一凸起的磨脐,把控上扇。上扇有两个杯口大的磨眼,粮食由此进入磨膛,边上置磨杠,靠人推或驴拉转动。两扇磨吻合部,均匀凿刻着一起一伏的斜状磨齿,转动石磨,粮食被挤压摩擦成粉,从磨齿凹槽间流出。
小时候,石磨是队里的集体财产,一般都安置在牛屋旁的磨坊里,便于使唤牲口。一大早,磨面的人家就把粮食挑到磨坊,等隊里的驴喂饱了,开始磨面。那时候,人们吃的每一口饭,都只能靠石磨磨成粉,再用箩筛出粗细不同的面,熬粥、蒸馍、擀面条,做成各种食物,让苦日子变得至细至味,活色生香。
小时候去磨坊,最开心的就是能坐坐石磨。等磨头上粮食快下完的时候,央求母亲把我抱上去——坐在悠悠转动的石磨上,看小毛驴蒙着障眼布,“嘚、嘚、嘚……”晃晃悠悠地绕着磨盘转圈圈,那种简单的快乐,是我最幸福、最美好的童年记忆。
到了年关,石磨最忙,农户们一天到晚排着队磨面。那个年代磨面的老婆婆多是三寸金莲,在磨道里紧跑慢跩,还是跟不上驴行走的节拍,乡邻们见了,会主动帮忙套磨、卸驴、搬粮食,说笑间顺手就来,麻利自然。尽管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千疮百孔,但总有相扶相携、缝缝补补的人,像石磨一样,朴实无华,厚道实诚。
磨忙,牲口也累。饲养员心疼驴,会在饲草里多加料。磨到半晌,就吆喝道:“卸了,让驴歇歇!”主家卸了套,牵到土堆旁,驴来回打几个滚儿,站起来扯开嗓子“哞吭、哞吭……”叫几声,缓解疲劳。主家还会给驴喂一捧粮食,饮点儿水。一吃一喝间,驴元气满满,又开始拉磨。
石磨用久了就钝了,老石匠掀开磨扇,用铁锤、钢钎把磨齿细细錾锻(zàn duàn)。“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如同武士打磨刀剑。石磨被反复锻、磨,渐渐变薄、变轻,没了当初的敦实、厚重,不中用了,便被遗弃在荒芜的杂草丛中,经年之后,或作石阶,或铺地面,或垫墙根……
“盘石轮囷隐涧幽,烟笼月照几经秋。可怜琢作团团磨,终日随人转不休。”石磨就像村庄的牙齿,啃咬着旧时的贫困和苍凉。磨坊里嗡嗡的磨面声、哐哐的筛箩声,是乡村交响乐中最动听的音符,成年累月,经久不息。乐音里交织着农人的酸甜苦辣、欢声笑语,浓浓乡情、淳厚友谊,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慰藉着一代又一代人。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如今,石磨停止了沧桑岁月里的呐喊和歌唱,退出历史舞台,连同老日子里的不堪和无奈,一起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但石磨磨出的苞谷面至今令我难以忘怀。
石磨悠悠,旋转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