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的澄明与图景重塑
——基于“政治马克思主义”的视角
2023-12-16冯旺舟
□冯旺舟
围绕探寻社会主义的本质和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实现社会主义的复兴,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者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并形成了两条路径:一条是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以霍克海默尔、阿多诺等开创的批判理论为特色的路径。这条路径聚焦于当代西方社会的科技、文化、消费、生态等领域,提出文化工业、单向度社会、大拒绝、机械复制时代等概念,试图从文化和意识形态层面展开对资本主义的大批判。但是,这条路径过多地运用西方哲学的概念和观点来改造马克思主义,消解了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最终走向了审美救世、文化大拒绝等悲观主义,无法找到一条科学的革命道路。另外一条路径由以齐泽克、巴迪欧、朗西埃、奈格里、哈特等为代表的当代西方激进左翼提出。这条路径虽然也激烈批判当代资本主义,试图复兴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观念,但是越来越脱离现实的资本主义社会革命斗争的实际,最终走向了激进民主的话语政治。
面对西方右翼势力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诋毁,以及部分左翼对社会主义的悲观失望,“政治马克思主义”依然坚信21世纪社会主义必然会在西方复兴,并对当代资本主义进行了批判性分析。“政治马克思主义”(Political Marxism)形成于20 世纪70 年代,是诸多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如英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派、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等)在特定历史语境下相互碰撞、融合和竞争的产物。截至目前,“政治马克思主义”已经走过了数十年的发展历程,形成了三代学术共同体:第一代包括罗伯特·布伦纳(Robert Brenner)、艾伦·梅克森斯·伍德(Ellen Meiksins Wood)、尼尔·伍德(Neal Wood)、乔治·科米奈尔(George Comninel)、查尔斯·波斯特(Charles Post)、哈维·凯伊(Harvey Kaye)等;第二代包括汉内斯·拉切尔(Hannes Lacher)、贝诺·塔斯卡(Benno Teschke)、迈克尔·A.兹莫莱克(Michael A.Zmolek)、塞缪尔·科纳弗(Samuel Knafo)、杰夫·肯尼迪(Geoff Kennedy);第三代包括萨维埃·拉弗朗斯(Xavier Lafrance)、埃伦·迪兹金(Eren Duzgun)等。“政治马克思主义”关注的核心问题是资本主义的起源和当代发展形态,历史特殊性、阶级关系和阶级分析构成了其核心范畴和方法,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政治维度作出了重要发展。以艾伦·伍德、布伦纳、科米奈尔等为代表的“政治马克思主义”学者围绕“批判资本主义,重建社会主义”的理论主题,构建了新的社会主义观,重塑了社会主义图景,并试图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总体批判和对传统社会主义的反思,实现科学社会主义在21 世纪的西方的复兴。
一、社会主义的多重意蕴
1991 年的苏联解体给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的发展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消极影响,甚至很多人认为,苏联的解体预示着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失败和消亡。但是艾伦·梅克森斯·伍德指出,“那种认为苏东共产主义的解体代表着马克思主义最终危机的假说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奇怪”[1](p1)。伍德坚信,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理想能够在西方实现,并对社会主义进行了颇为新颖的解读,揭示了社会主义的本质和内涵。
(一)社会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整体超越
“典型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将自由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将社会主义作为对立的阶级斗争,直接与资本主义联系起来。”[2](p165)马克思早已揭示了资本主义内在生产体系的不可持续性,认为只有构建一个更高级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实现对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和统治体系的超越;列宁在马克思的基础上,提出社会主义是建立共产主义的基础和第一阶段,社会主义要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的技术、管理经验等,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对资本主义的超越。因此,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从一开始就具有深刻的联系,这种联系深刻体现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都处于某种生产体系和社会关系体系之中。伍德指出:“如果没有资本主义,就不会有社会主义的需要;我们可以设法应对非常分散的、无法确定的民主概念,这些概念并不明确反对任何可以确认的社会关系体系。”[1](p258)因此,在伍德看来,资本主义将自身同自由民主简单等同起来,这就导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的矛盾:资本主义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的社会财产关系基础上,通过财产权而运行,并且被资产阶级所操纵的;而自由民主在形式上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独立于财产所有权。所以,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以资本逻辑为主导,而社会关系体系却又受制于具体的政治结构和权力体系,这就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分离倾向和不断“内爆”。由于资本主义的内在的分离倾向和统治体系的“内爆”特点,它必将被有着新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的社会主义所代替。社会主义的最大作用就是超越了资本主义的统治体系,彻底改变了其运行法则,并在此基础上扭转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通过他对黑格尔和法国大革命激进政治的批判,以及他对争取社会正义的民众斗争的支持,马克思甚至在开始政治经济学批判之前就已经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但是,马克思通过同资本主义指导原则对抗所构想的社会主义改造,与以前构想的任何改造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这种社会主义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阶级斗争的产物,最终别无选择,只有结束整个阶级社会的历史,才能结束通过劳动力商品化展开的剥削,保证大多数工人阶级的利益。”[2](p178)
(二)社会主义建立在对资本主义剥削和矛盾普遍化的消解基础上
伍德认为,资本主义对劳动群众的剥削是永恒和特殊的:“资本主义对其所剥削的人民的社会认同,罕见地不感兴趣。它不同于此前的生产方式,其剥削方式并不是非要与经济外的法律的或政治的认同、不平等、差异纠缠在一起。”[3]资本主义的剥削深刻体现在劳资关系中,体现在资本主义企业生产过程中的竞争和利润最大化的强制中。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透过市场作为媒介来展开的,资本主义使工人为了商品工资而出卖劳动力,“可以肯定的是,当出卖劳动力以换取工资成为获得生存条件,甚至是获得劳动机会的唯一手段时,无产的工人几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但是这种强制是非人格化的。这里实施强制的,或显得如此的,不是人,而是市场”[4](p2)。但这恰恰证明了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是隐蔽的,因为工人是按出卖劳动力的时间而获得工资,而不是按他在那段时间内实际能生产多少商品来获得工资的。无论工人生产多少,被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属于资本家的,资本家以利润的形式占有了工人所生产出来的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后,资本主义政治与经济的分离更加明显,这也意味着其政治的相关功能和作用转向相应的经济领域,使经济强制和资本逻辑扩展到更大范围。正是在这种分离的基础上,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关系被模糊化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更加隐秘与全面化。拉切尔指出:“资本主义自身的矛盾性质使得所有将资本主义的总体化解释为一种完全进步的通往完美政治共同体(无论是在国家层面还是全球层面)的尝试的做法都失去了意识形态的可能性;总体化也意味着资本主义矛盾的总体化。最后,它也是开放式的,因为尽管资本主义的矛盾以及围绕其再生产而进行的斗争,允许我们窥见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生活秩序的内在可能性,但社会主义替代方案的实现并不是资本主义总体化的必然结果。历史没有终极目的,即使是资本主义的发展也是如此,资本的总体动力并没有遵循一条不可改变的道路,用自己的概念来认同真正存在的资本主义。”[5](p108)资本主义正是因为其矛盾导致其不断进行着创造性的破坏运动,而这种运动的终点是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在资本主义不断扩张中,虽然其矛盾在扩大和激化,但是这又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而社会主义正是在资本主义的矛盾和经济强制中打开了缺口。随着社会主义因素不断增加,对劳资矛盾和资本主义剥削的消除得以实现,从而为构建新型的社会主义社会创造条件。正如伍德所指出的,“如果社会主义的核心是废除阶级剥削,并代之以一种由直接生产者所组成的无阶级性的生产组织,且更直接地废除资本主义剥削,那么大抵上社会主义事业的中心便与特定阶级的解放相关,而这个阶级受到的剥削则界定了资本主义”[3]。
(三)社会主义是对“普遍人类之善”的超越
伍德指出,很多人将社会主义同“普遍人类之善”结合起来,这种“普遍人类之善”在雷蒙·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那里主要指一种抽象的道德的善和抽象的人类的普遍利益。威廉姆斯指出:西方工人阶级的生活条件的改善,特别是工人阶级内部的相对优越的特权阶层的形成,使得对这种普遍的人类利益的追求遭受了严重挫折,而资本主义天然反对普遍利益;传统上认为的工人运动同普遍利益自然联系的观点已经受到质疑,因为现实中工人阶级也是会为了其个体的利益而进行某种反抗,但是这种反抗并不被认为是反资本主义的斗争,并且社会主义作为普遍利益的代表在当前也随着劳工运动的衰落而陷入困境。尽管如此,伍德认为,只要存在着某种局部和具体的斗争和反抗,对于“普遍人类之善”的追求便不会因为劳工运动的暂时曲折而丧失。“在社会主义计划中,‘主要的人类需要’或者‘统一的善’的定位问题是比较关键的,也是比较困难的。社会主义计划,作为一种解放计划,如果它想有任何可信性的话,就必须拓宽它关于人类解放与生活质量的构思。但是, 即使扩大社会主义的目标,以至把所有的人类目标都包括进来(这必定是真实的解放视野中的一部分),但就其自身而言,并不能解决社会主义构成或者是社会主义斗争的本质,及其组织形式与具体目标问题。”[6](p205)社会主义的任务是要追求全人类的普遍福祉,这当然既包括对工人等个体利益的保障,也包括对诸如真正的自由、民主、平等以及高质量生活的追求。这就使我们能够将与之相关的“普遍人类之善”同工人阶级的解放和人类解放结合起来,而且这种结合超越了威廉姆斯所说的抽象的道德的善和抽象的人类普遍利益。社会主义应当超越抽象的道德的善,将工人阶级的意识转化为社会主义意识,将工人阶级具体的政治目标同反资本主义的力量结合起来,彻底消除资本主义的利益、统治体系和权力结构,实现人类真正的自由解放。
(四)社会主义是以民主为原则的社会组织形式
传统上,人们将社会主义定义为一种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模式,强调的是夺取资产阶级的政权,实现工人等群众的政治解放。伍德从民主的角度对社会主义的组成结构进行了分析。她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会把我们大部分的生活置于民主负责制之外,普通公民的民主权利无从谈起。民主概念的社会内容已被抽空,积极公民被消极公民所取代,资本主义所谓的公民社会其实也是资本主义消解真实民主、实施形式民主的重要场域。资本主义与“真正的民主”是极端不兼容的,如果真的把民主扩展至它现在不能触及的范围,那就意味着资本主义的末日。在伍德看来,社会主义是唯一能够实现最普遍和最真实民主的制度,因为它是有别于以国家强制或利润最大化强制为核心的、既不理性也不平等的经济体的唯一替代方案。正如伍德所指出的,“直接生产者的自由联合是社会主义的精髓,也会是民主的基础”[7]。社会主义建立在以民主为原则的生产和社会组织的基础上,实现了经济、政治、社会等各方面的民主,从而也实现了人民的解放。在社会主义社会中,直接的生产者及其自由联合是精髓,并操控着整个社会的运行发展,社会的每个部分——工厂、社区、学校、社团、国家等都高度贯彻民主原则。作为社会组织形式的社会主义真正把握到了民主的精髓和价值, 民主也成为一切社会成员的根本规范。在伍德看来,民主在其最深刻的意义上恰恰就是人民的力量,甚至是普通的百姓或穷人的权力。资本主义已经掏空了作为普通人民权力的民主的内涵,令劳动者遭受市场力量的折磨而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社会主义能够让人民挣脱市场的支配而重获自由的民主,并对生产和分配实行民主的控制,从而彰显社会主义民主的价值。因此,伍德认为,社会主义民主的内涵是:“在不放弃以公民权、保护人权免受国家的侵害等形式体现出来的自由主义的民主成果之下,要求恢复民主的原来意义,不过这种恢复自然要适应现代的条件。因为资本主义根本无法恢复民主原有的社会内容及积极的群众权力,无法把民主权利伸延到那些被资本主义割断的领域而不毁灭资本主义本身。我认为,在现代世界,民主必须是社会主义的同义词。”[8]因此,社会主义与民主具有同一性,社会主义既不是资产阶级民主的简单扩展,也并非简单地将民主扩展到社会组织的特定基础之上。社会主义的民主不是抽象和孤立的,而是具有鲜明的阶级属性的,要满足人民群众对更美好生活的需要。
二、重建社会主义的路径
“政治马克思主义”指出,为了实现社会主义在西方的复兴,在东欧剧变后需要探索重建社会主义的路径,这包括要重建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和阶级斗争动力、工人阶级同其他社会群体的联盟、革命政党、工人同市场的关系等。
(一)重建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和阶级斗争动力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无产阶级是最具有革命性的阶级,能承担起推翻资产阶级统治、消灭剥削的历史责任。“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其余的阶级都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日益没落和灭亡,无产阶级却是大工业本身的产物。”[9](p410-411)作为革命的主力军,无产阶级不仅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掘墓人,而且是未来新社会的创建者。无产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的确立不仅涉及自身的解放,也关系着全人类的解放。因此,发展工人阶级为自己的利益而行事的能力至关重要。“正是在这一点上,马克思的阶级政治概念脱颖而出,可以看出它与改革派、起义派、无政府主义者……的政治概念有着内在的不同。马克思准备作出巨大牺牲,来帮助工人阶级在斗争中前进。然而,这始终是工人们的自我组织。工人们不得不集体地使自己成为代理人,结束国家作为阶级统治工具的角色,并将他们一生的劳动从使少数人致富的手段转变为集体实现和享受人类潜能的手段。没有一个单一的机构、领导人或意识形态概念能够充分或不可替代地实现这一目标。”[2](p273)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工人阶级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重建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聚焦于劳资矛盾,对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进行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的制度与生产方式仍然具有剥削性,而且这种剥削全面和深入地影响着社会秩序和生产体系。在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中,工人阶级受到资本的全面宰制。因此,工人阶级要做的并不是对资本让步,而是要彻底地消灭资本及其逻辑,消除资本主义制度。“然而,我相信工人阶级的力量能做的不仅仅是迫使资本让步。社会主义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比人道的资本主义更具可行性。但是,即使缺少社会主义或作为实现社会主义斗争中的一部分,为了实现资本让步而进行的斗争不同于摆脱资本控制的斗争;为资本主义制度‘安全网’的斗争不同于使生活条件摆脱资本主义逻辑的斗争。也就是说,追求某种难以捉摸且短期的阶级契约与向阶级关系发起挑战之间存在不同之处。”[10]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不是自封的,而是在资本主义的统治体系和劳资关系中确立起来的。当代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没有消除,其遭受的剥削和异化更加全面且严重。因此,工人阶级作为政治共同体是反抗资本主义最重要的集体力量,要重建社会主义必须首先重建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及其阶级斗争动力。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已指出的,“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一句话,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藏有时公开的斗争,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整个社会受到革命改造或者斗争的各阶级同归于尽”[9](p400)。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和斗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以更全面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在医疗、教育、环境、社会保障等领域的斗争异常尖锐。伍德指出,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是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必须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深刻洞悉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状况和转型特点,并通过阶级斗争消除劳资矛盾、工人阶级的异化、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实现工人阶级等劳动群众对国家机器的掌控,建立无产阶级的政权,为实现政治解放、劳动解放和社会解放创造条件。
(二)重建工人阶级同其他社会群体的革命联盟
“政治马克思主义”指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虽然工人阶级受到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和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影响,有被资本操控、被资本主义统治体系整合的危险,但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中广泛存在的剥削和异化,无论工人阶级如何分化组合,其主体部分仍然具有强大的力量,足以构成对资本主义的威胁。“反对资本主义制度也需要我们团结所有利益相关者和力量,联合一致(而不是分头出击)进行反资本主义的斗争。首先是阶级这一利益相关者和力量:阶级是能够联合各方谋求解放的斗争最有影响的力量;而归根到底我们所讨论的则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利益和希望……而资本主义是难以满足这些需求的,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做到。”[11](p15)在现阶段,资本逻辑深度嵌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有机体中,使各个阶级内部以及阶级之间高度分化,呈现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不明确、利益分化严重、反资本主义斗争力量不强等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工人阶级除了要进一步树立革命主力军的意识,开展经济斗争、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之外,还要团结其他进行反资本主义斗争的各个阶级和群体,特别是各类新社会运动的成员,比如生态运动、反核运动、女权运动等。这些新社会运动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一些边缘人群和弱势群众在资本的统治和压迫之下的反抗形式,虽然不具有无产阶级运动的革命性,但仍然是反抗资本主义统治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重建革命政党
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都认为,要建设一个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革命政党。列宁认为,在无产阶级运动中,会有少数人,特别是觊觎领袖地位而未能如愿的人坚持错误, 忽视甚至反对组建革命政党,“但是一旦时机成熟,工人群众便会迅速而容易地自己联合起来,并且把一切真诚的共产主义者联合起来,组成一个统一的党,组成一个能够实行苏维埃制度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党”[12](p88)。这种革命政党就是共产党,它不仅要自觉地领导无产阶级群众,也要善于运用各种方式宣传、组织和领导非无产阶级的群众和被剥削的群众。在继承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观点的基础上,伍德认为,欧洲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原因就在于没有一个坚强的革命政党。真正的革命政党超越了狭隘的经济利益和政党利益,既是指引革命主体进行革命斗争的强有力保障,也是整合革命力量的重要支撑。革命政党能够激发革命主体的阶级意识和革命意识,突破资产阶级的选举机器的束缚,引导广大无产阶级为社会主义的阶级政治而斗争。“如果一个政党或运动不仅是一种选举机器,而且是动员、斗争以及在服务于社会主义改造中的意识形态变化的工具,那么,它就不能基于一种短促的社会认同与肤浅的权宜之计,而必须在原则上关注更为根本和持久的社会联合;而且,它必须以追求更接近于社会存在的物质基础的、与其社会主义目标相对应的利益作为动力。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政党或运动打算从事权力的斗争,同时充当群众动员和意识形态改造的工具,如果它打算追求当下的目标, 同时又能推进了社会主义的斗争,那么,这个政党或者运动只能首先是一个围绕工人阶级的利益组织起来的‘阶级党’,并为工人阶级的利益所导引。”[6](p235)因此,这种政党是真正从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利益出发的革命政党,通过无产阶级的解放而为人类解放提供条件,同包括资产阶级政党在内的一切其他政党有着根本区别。而这种革命的政党其实就是共产党,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胜过其余无产阶级群众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9](p413)。
(四)重建工人同市场的关系
伍德坚持和发展了罗伯特·布伦纳(Robert Brenner)关于市场依赖关系的论断。她指出,布伦纳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资本主义首先是由市场依赖和服从竞争界定的,在资本之间的关系中存在着一种无法缓和的矛盾,这种矛盾与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关系无关。他在分析资本主义战后长期的经济衰退过程中,明确反对将资本主义的经济衰退归咎于对劳工过于有利的条件所造成的利润挤压。“他探讨了资本之间关系中不可减少的矛盾,这种矛盾与劳工关系无关。总而言之,这一论点解释了资本主义竞争如何不可避免地导致产能过剩,最后导致经济衰退,不论资本和劳动力间的关系如何。在固定资本方面的投资使生产者即使在低成本竞争者参与竞争时也能够留在市场上,而且他们也可以以较低的利润率留在市场上。”[13](p275)这是因为,制造商或生产者必须为了收回成本甚至继续生产剩余价值而留在市场上,而不是选择退出。这最终导致整个行业的总利润下降,对整个经济的良性发展产生了更广泛的影响。据此,布伦纳认为,造成资本主义衰退的根源在于资本之间的“横向”竞争关系,这与资本与劳动力之间的“纵向”阶级关系不同。资本之间的竞争直接导致劳动力的商品化,催生了无产阶级化的过程。“无产阶级化的过程意味着劳动力的完全商品化,它会向市场施加一种新兴的、影响更深远的强制力,其具体方式是制造一种没有任何中间道路可走、必须完全依赖市场,且没有任何可供替换的资源而完全受制于市场纪律的劳动大军。”[14](p118)资本通过市场的强制对劳动力进行操控和剥削,催生了阶级斗争的新领域。而且即使在没有资本剥削劳动力的情况下,在资本和劳动之间没有阶级划分的情况下,即便生产资料被归还给直接生产者,市场依赖和竞争也会带来积累和竞争的强制,这些强制将优先于社会需要和福祉。而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任何形式的剥削都不会产生这种影响。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市场强制迫使工人和经济执行者都遵循其积累和竞争的规则,使所谓的无竞争力的企业和工人破产。一方面,资本依赖劳动力,由劳动力产生;另一方面,市场强制的普遍化也依赖于劳动力的普遍商品化。因此,要重建社会主义,必须要消除工人对市场的依赖,让他们摆脱商品化的命运,免受资本的束缚和剥削。
三、重塑社会主义的图景
在探索重建社会主义路径的基础上,“政治马克思主义”描绘了新社会主义的图景。这幅图景包括紧密联系的三个方面:作为政治与经济统一的社会主义、作为真正民主与平等的社会主义、作为超越话语政治的革命的和有希望的社会主义。
(一)作为政治与经济统一的社会主义
伍德认为,资本主义从形成之始就存在经济与政治相互分离的趋势,这种分离造就了资本主义独特的统治模式,形成了其统治的意识形态,遮蔽了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模糊了劳资矛盾。“经济与政治的严格分离,当然也会模糊由国家所维持的资本主义剥夺方式,既然在政治与剥削力量之间不再有任何明显的统一性,所以尤为真实的是,由于资本主义能够把正式的法律平等和政治权力扩展到生产阶级中去,甚至是扩展为全民选举,所以就没有直接对资本主义的占有与剥削的权力形成挑战。”[6](p132)资本主义的统治之所以到现在还如此牢固,就算是激烈的罢工和相关群体的反抗都无法改变资本主义的统治体系和政治经济霸权,原因就在于资本主义是全新的独特的社会制度。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政治领域与经济领域高度统一,统治者直接通过行政、司法、军事等超经济手段实施统治和压榨。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为了实现其更加全面和隐蔽的统治,资产阶级通过宣扬政治领域的普选权和所谓的自由民主,使大众误认为其基本的权利已经实现,却忽略了资本主义在经济领域通过经济法则(资本逻辑)进行强制的剩余价值榨取。实际上,资本主义社会的大众在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都没有获得真正的权利,也无法操控资本主义统治体系。这也就意味着,资本主义一方面将政治领域的剥削和压榨转移到经济领域,而另一方面这种剥削又要依赖超经济领域的支持。从经济领域中分化出来的政治领域只是为了适应资本逻辑或经济法则,维持占有者和生产者之间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从而构建新型的权力关系。简而言之,经济领域与政治领域本来就是资本主义实施统治的重要组成部分,二者之间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因此,要超越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彻底揭示资本主义统治的意识形态和霸权逻辑,就必须实现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的统一。正如保罗·布莱克里奇(Paul Blackledg)所指出的,“伍德反对的一个关键的纲领性政策是教条主义的选举主义:这种战略无视过去一个世纪左右剥夺社会的民主内容的进程。由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和政治是分开的,社会主义政治对选举舞台的自我限制将确保社会主义者仍然被排除在真正的决策场所之外。相比之下,基于工人阶级斗争的社会主义战略观,可能有望克服经济和政治领域之间的分离”[15]。虽然在社会主义阶段并不能废除一切异化和分离形式,但是社会主义能够废除掉一切压迫形式, 实现政治与经济等领域的统一。
(二)作为真正民主与平等的社会主义
伍德指出:在后马克思主义和西方右翼学者那里,民主成为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所谓的民主就是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以选举和议会制的形式表现出来;他们还认为,民主具有高度的抽象性,不涉及任何社会制度和生产体系的制约,资本主义的民主能够自然扩展为社会主义的民主,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自然发展的过程。后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社会主义民主只是资本主义民主的简单扩张,通常只是从量上增加,不涉及民主的内涵及其权力来源的变更,也不关注民主背后的阶级和国家性质。按照这种看法,从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到社会主义的民主的扩展不存在某种历史的断裂,而仅仅是一个自然的和非对抗性的过程。这就混淆了资本主义民主与社会主义民主的根本区别。他们甚至认为,民主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的一部分,但是因为资本主义的政治与经济领域事实上的分离,资本主义对于剩余价值的占有似乎没有任何政治基础,对于民主与平等的追求也似乎与资本主义的经济剥削无关。对此,伍德指出,“资本主义下真正发生的是政治形式的分离,有些是在国家中分离,有些则留在生产环节中(对财产的控制、对劳动过程的权威等)。在真实的意义上,资本主义隐藏了剥削的政治性质以及它的权力基础,并(借由让国家看似与经济分离)隐藏了国家这个支持剥削的关键角色”[16]。因此,资本主义中充斥着的是虚假的民主与平等。而社会主义的民主是从根本上废除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阶级关系的民主,也完全消除了民主与经济的非相关性和不确定性,体现了人民的利益与需求,是最真实和最广泛的民主。“去除‘民主’与特定社会利益的关联,它在NTS①NTS 是伍德《从阶级退却——一种新的“真正的”社会主义》一书中的概念,是指新的“真正的”社会主义思潮,这种思潮拒绝了马克思主义的“经济主义”和“阶级还原主义”,实质上是将阶级与阶级斗争从社会主义方案中剥离出去,其最明确的特征是使意识形态与政治脱离任何社会基础,特别是任何的阶级基础。那里就变成了一种抽象的理想。如果说作为一个政治目标,它反映了任何现实存在着的‘社会存在’,而且不仅仅是一种没有力量去维持集体化社会行动的抽象的善的话,那么,似乎我们就必须假定在人本质深处存在着某种独立的‘民主化’之动力。”[6](p164)任何类型的民主都不是抽象的,都是同特定社会的经济基础、阶级基础、文化形态紧密联系的,从根本上来说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属性。资本主义所采取的主要解决方案都是相互矛盾的,无助于人类的进步事业。而社会主义能够消除资本与劳动之间的根本对立,是对资本主义的完全超越,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与民主。
(三)作为超越话语政治的革命的和有希望的社会主义
伍德指出,从人的自由解放角度,社会主义也是人类解放的一个阶段,而且这个阶段主要实现的是工人阶级的政治解放和思想解放,至于劳动解放、人的解放还要等到共产主义社会。工人阶级作为一种集体力量,通过阶级斗争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工人阶级的解放本身就是人类总体解放的基础和一部分。“左派不再想当然地认为人类解放的决定性战役将发生在‘经济’领域,发生在阶级斗争的有效领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重点已经转到了为超经济产品(性别解放、种族平等、和平、生态卫生、民主的公民权)而斗争。每一个社会主义者都应当致力于这些目标,事实上,阶级解放的社会主义事业通常是或者说应当是实现人类解放这一更大目标的一种手段。”[1](p261)这些领域的异化其实质是资本主义扩展其霸权,实施全面统治带来的必然结果。面对种族和性别压迫、生态灾难、民主的异化等一系列问题,资本主义不仅无法解决,反而通过其超经济的手段强化了这种压迫和异化。据此,伍德指出,某些左派只重视这些超经济领域的斗争,而忽视了决定整个资本主义体系和统治的阶级斗争,从而陷入了资产阶级右翼学者预设的话语或权利斗争之中,丧失了批判性和革命性。因此,伍德主张必须进行彻底的政治革命和文化革命,将话语政治转化为阶级政治,将被弱化的工人阶级意识转化为强大的革命意识,实现工人阶级利益和普遍人类利益的结合,最终实现人类的自由解放。伍德对未来社会主义的设想是建立在无产阶级革命的基础上。虽然其理论有某种乌托邦色彩,但是毕竟已经指出了某种总体性的方向,能够给人带来胜利的希望。
四、评价与启示
(一)“政治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观的特点
“政治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观具有非常丰富的内容,具有鲜明的特点和重要的启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正确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的关系。“政治马克思主义”指出了在现代资本主义民主中,社会经济的不平等和剥削同公民的自由和平等共存, 直接生产者屈从并独立于其政治地位之外的经济强制,这是由工人不占有财产的状况决定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公民地位和阶级状况的分离就具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公民权不是由社会经济地位决定的——这个意义上,资本主义能够与形式民主共存;另一方面,公民平等不会直接影响阶级不平等,形式民主没有从根本上触动剥削。”[1](p198)这就意味着,资本主义通过经济与政治的分离对工人阶级等广大劳动群众进行了总体性的宰制,既加深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也使得民主的形式与内容相分离。伍德认为,在根本意义上,社会主义是建立在民主基础上的,民主是社会主义的底色和基础,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在资本主义的全面统治和普遍化的历史条件下,政治与经济领域的分离导致资本主义具有很强的意识形态迷惑性,使民主几乎成为资本主义的同义词。实际上,资本主义的民主是形式民主和虚假民主,其通过所谓的选举和投票,遮蔽了普通劳动者的政治权利被削弱的问题。就算近代资本主义实现了普遍的民主制度,给予了工人阶级一定的政治权利,但是这些政治权利也是广大工人阶级经过长期的反资本主义斗争才实现的,而非来自资本主义本身。因此,只有社会主义的民主才是真实的,才能够充分保障劳动群众的政治权利,增强人的民主意识、法律意识等,从而推进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第二,坚持从资本主义的内在逻辑和矛盾出发,分析当代资本主义世界革命斗争的重要性。“政治马克思主义”既认识到了当前资本主义的总体统治所导致的阶级斗争的弱化,也认识到了随着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发展,资本家为了获取超额利润必然导致劳资矛盾加剧。资本主义从其诞生时起,就是由市场来支配的,而资本只有在市场中才能对劳动力进行剥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剥削者与生产者双方对市场的依赖性意味着他们要受制于竞争、资本积累和不断提高的劳动生产率等法则的强制;以竞争性生产为生存基本条件的整个资本主义制度,正是受这些强制性法则的驱动。”[4](p1)受制于资本逻辑,资本主义永远处于扩张之中,其全球扩张也使其矛盾和危机扩张到全球,而这必将造成空间层面的世界非均衡发展和全面危机。资本主义的内部矛盾和危机的总爆发必然会使全世界的人们深刻认识到资本主义的反人类、反社会、反自然的本质,促进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发展。
第三,强调社会主义的目的不是追求纯粹的经济利益和抽象的善,而是追求最大限度的公平和正义,旨在实现包括工人阶级在内的全人类的自由解放。社会主义是在同资本主义进行全面竞争和斗争的环境下不断发展的,社会主义永远在和资本主义争夺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导权,从而也使社会主义永远处于忧患意识之中。社会主义要实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生产正义和分配正义,以及经济民主和政治民主的统一。社会主义并不纯粹地追求抽象的善,而是始终将对道德层面的追求同现实的人的生存处境结合起来,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正是社会主义的这一实践本性以及对人类终极价值的追求,使其永远具有活力。
第四,具有后社会主义的特点。无论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在不断地进行政治经济领域的变革。恩格斯指出:“我认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它同现存制度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差别当然在于,在实行全部生产资料公有制(先是国家的)基础上组织生产。”[17](p601)这说明社会主义就是在不断变革中实现发展的,同时这种发展必须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从而保证社会财产关系不发生转变。伴随着东欧剧变,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都被纳入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之中,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也都不断进行着社会政治经济体制的转型。这种转型不是彻底地变成资本主义的体系的一部分,而是具有某种德里克意义上的后社会主义特点。“后社会主义也必然是后资本主义的,但不是作为资本主义之后一个历史发展阶段的、经典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社会主义,而是表现为既利用资本主义的经验又试图克服资本主义发展缺陷这种意义上的社会主义。”[18](p27)在“政治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中,社会主义有两个方面的意义:其一,时代的意义,指在东欧社会主义解体之后的时代,我们要反思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经验教训;其二,社会主义涉及在人类文明史中如何吸收和改造资本主义问题。“政治马克思主义”认为,当代社会主义已经进入了全新阶段。这个阶段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将长期共存,这就必然涉及对资本主义文明成果的吸收借鉴的问题。
(二)“政治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观的缺陷
“政治马克思主义”始终坚持批判当代资本主义,对当代社会主义社会也进行了诊断,试图构建社会主义的理想模式,但是“政治马克思主义”对一些问题的阐释还不够充分和准确。
第一,没有澄清增强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有效整合反资本主义力量的措施。“政治马克思主义”批判了左派当中对于社会主义的悲观主义倾向,也提出了反资本主义的力量整合问题,但是伍德对这个方面的阐释存在着一些缺陷:其一,伍德更多地强调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性以及革命主力军的身份,但是并没有对当代工人阶级内部的分化,以及这种分化造成的阶级意识薄弱、阶级力量分散等问题作出详细的论述,从而削弱了其理论的说服力,不利于我们全面把握当代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的总体统治体系中的生存境遇。其二,伍德虽然对除工人阶级以外的反资本主义力量也有所论述,但是并没有具体阐述这些反资本主义力量同工人阶级的实际联系以及对发动社会主义革命的实际贡献,也没有提出对这些反资本主义力量进行有效整合的路径与措施。其三,伍德对重建工人阶级的革命主体地位有所论述,但是对于现存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不强、斗争不力的问题的分析还不够全面和透彻。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受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消费模式、生活方式、政治制度等多方面的影响。因此,要增强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提升其阶级斗争的力量,就必须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进行有针对性的改变。一方面,在宏观上,要彻底改变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让工人阶级更加明确自身的阶级地位;另一方面,在微观上,要关心工人阶级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加强对工人阶级的宣传教育,让他们能够以先进的思想武装头脑,自觉维护自身合法的经济利益和政治权益,从而提升阶级斗争的力量。
第二,没有清晰阐释革命政党的主要功能及其同国家之间的关系。“政治马克思主义”在阐述重建革命政党的过程中,虽然指出革命政党的领导作用,但是并没有论述革命政党如何有效地领导反资本主义的力量,也没有阐释在进行革命斗争的过程中,革命政党同国家之间的关系。革命政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打碎旧的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建立新的社会主义国家机器,并带领人民进行生产建设、思想革命和社会革命,但伍德对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过程中及之后革命政党的功能和作用阐释不清。实际上,革命政党的功能包括政治引导、思想引领、宣传教育等,建立社会主义政权后,革命政党更要大力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不断挣脱思想、体制、文化等方面的束缚,不断地进行革命,巩固社会主义政权。
第三,对政治与经济的分离,以及民主的作用等方面的论述有待完善。“政治马克思主义”强调社会主义应该是政治与经济的高度统一,但是忽视了这种分离是资本主义社会乃至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具有其历史必然性和历史进步性。政治与经济的分离虽然遮蔽了资本家的剥削,但是也促进了工人劳动积极性的提高和生产力的发展。因此,在社会主义的建设中,既要实现政治与经济的统一,保障人民群众的各项政治和经济利益,让人民真正成为国家的主人;也要防止政治过度干涉经济运行,使二者保持持久的张力。比如,在苏联社会主义模式下,政治过度干预经济恰恰就是一个问题,造成了经济发展的停滞。我们还要认识到,经济民主与政治民主是统一的,民主是社会主义本质,但也是现代国家的形式,是国家形态的一种体现。在《国家与革命》中,列宁指出:“它同任何国家一样,也是有组织有系统地对人们使用暴力,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民主意味着在形式上承认公民一律平等, 承认大家都有决定国家制度和管理国家的平等权利。”[19](p40)列宁是从民主的本质来说的,即只要阶级社会没有被消灭,具有暴力机关的国家机器没有被消除,就算是在社会主义社会,民主制仍然具有某种局限性。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每个人实现了自由全面发展,才能实现完全意义的民主(消除了阶级属性的民主),而这是伍德没有认识到的。
总之,伍德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诊断,构建了其“政治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观,这对于我们正确认识当代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有一定的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