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多样魅力

| 不只是韩流 |

2022年7月，首尔蚕室体育馆人潮汹涌。人们从世界各地赶来，只为亲身体验一场韩流经典男团代表——超级少年的现场演出。梅洛妮是专程从厄瓜多尔赶来的粉丝，被问到组合中最喜爱的成员时，她扯开领口，露出胸前的文身：队长利特的名字。

演出开始，全场欢呼，我们可以从中看出为何超级少年能够风靡世界。组合成员都是来自韩国和美国的美少年，极富表演和舞蹈天分，是当之无愧的舞台明星。他们在演出中穿插了笑话和短剧表演，帅气又性感的模样不仅惹得场内女粉丝尖叫连连，还被舞台四周的摄像机完美捕捉下来，通过流媒体分享给未能亲临现场的全球观众。

在韩国政府资金支持和精明营销的双重推动下，韩流在全球掀起了一股热潮。除了流行音乐，《寄生虫》等电影、《鱿鱼游戏》等热播剧以及大量时尚美妆品牌，都斩获了大批追随者。

然而，这只是更广阔层面变革的一小部分。纵观整个20世纪，“酷”似乎只是西方的事。从摩登女郎到嘻哈歌手，只要说到时尚、音乐和娱乐，人们自然而然会将目光投向巴黎、伦敦和纽约。南加州大学马蒂·卡普兰教授指出，冷战结束后，随着世界各国联系越来越紧密，很多人担心西方文化的主导地位会不断增强，最终导致全球文化趋于单一，但事实恰恰相反。今天，纽约年轻人听韩国流行乐和非洲打击乐的概率，可能同听美国嘻哈乐相差无几。一个浏览视频网站打发时间的孟买年轻人，可能会看关于新德里两位婚礼策划师的印度浪漫爱情剧《佳偶天成》，也可能会选择讲述巴黎艺人经纪公司的法国轻喜剧《百分之十》。流行文化早已走向了多极化。

这种趋势甚至可以在贸易数据中找到依据。世界贸易组织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对包括电影、广播和电视在内的视听服务贸易额进行了估算，结果显示，经合组织成员国2020年的视听服务进口总额中，美国产品仅占25%，远低于十年前的40%；与此同时，美国的文化服务进口额增长了近六倍，且产品来自世界各地。

至于音乐方面，从全球最大音乐流媒体服务平台“声田”针对70国的统计数据来看，2017年到2021年间，平台播放量最高的50首歌曲中，英文歌有47首，但这种主导地位正在下滑。同一时期，在印度、印度尼西亚和韩国这些本土音乐产业发达的国家，排名前100的歌曲中，英文歌的占比从52%降至31%；而在西班牙和拉美地区，这一比例从25%降至14%。

追剧观影同样呈现出明显的多元化趋势。流媒体监测网站对全球近90个国家每周奈飞播放量最高的节目和电影进行了追踪，结果显示，在美国、澳大利亚、英国等英语国家，北美出品的影视作品仍占主导地位；但在阿根廷、巴西和哥伦比亚，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中只有一半左右来自北美；至于日本和韩国，这一比例低于35%。

| 两个推动因素 |

推动世界流行文化走向多极化的主要有两个因素：一是贫困国家经济不断增长。收入增加意味着消费增加，增加的消费中有不少流向了本土音乐人和电影制作人，这又进一步促使更多人投身本土文化产业。这一良性循环必将提升当地的文化自信。英国文化教育协会是一家由政府支持、向海外推广英国艺术与文化的机构。负责人司各特·麦克唐纳表示，现在人们已经不像他之前到访时那样，一个劲地追问西方的流行文化了，他们更乐意向他推荐当地的时髦小店、特色餐厅和社交媒体达人。麦克唐纳称：“大家像是在说，我们不关心世界其他地方又在流行什么，反正我们自己就有最酷的东西。”

第二个影响因素是互联网的崛起。互联网为内容创作者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在传统的电视和广播频道中，有限时段播出的内容由传媒公司的高管决定，但互联网平台没有时间限制，能展示的内容无穷无尽。其次，广播电视传输通常局限于频道所在国，但奈飞、声田等平台是全球性的，能为本土制作的节目带来更多机会赢得海外粉丝。

至于照片墙、抖音这些普通人都容易上手的平台，更是吸引了众多内容创作者随时随地分享自己的作品。平台会对这些内容进行免费传播，其推薦系统每天会筛选数以百万计的账户，为唱片公司的星探和电台节目组自动推送相关内容。

在互联网的推动下，娱乐和文化产品的数量迅猛增长，同时国别影响又急剧减弱。目前，抖音平台粉丝最多的网红是塞内加尔裔创作者卡比·莱姆。他发布的视频往往都是些轻松诙谐的无声短剧，旨在嘲讽社交媒体鼓吹的那些多此一举的生活小妙招。这些短视频极具吸引力，为他赢得了超1.5亿粉丝。很难想象，作为一名2020年下岗的工厂打工人，如果没有现在的新媒体，莱姆如何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功。印度一家本土唱片兼电影公司在某视频平台拥有2.26亿订阅者，该国数以亿计的互联网用户或许是公司一举成名的关键，但如今1/3的订阅者来自海外。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就在2022年，尼日利亚说唱歌手“博纳男孩”成为首位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举办演唱会，并且门票售罄的非洲艺术家。

| 文娱产业的转型 |

消费者对国外文化接触得越多，就越是愿意尝试新风格。原美国音乐电视频道节目负责人布赖恩·格拉登表示，现在的年轻人早已习惯上网浏览世界各地的帖子，不会因为语言不通就无视国外的内容。更何况，没有年轻人喜欢千篇一律的内容。格拉登说，不少娱乐行业的从业人员是在韩剧《鱿鱼游戏》大火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去中心化”的潮流趋势迫使文娱产业作出调整。人们逐渐意识到，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弄潮儿，有许多来自发展中国家。正如洛杉矶联合精英经纪公司的负责人杰里米·齐默所说：“每天醒来，我必须提醒自己，我的业务或许不在洛杉矶和纽约。哪里有文化，哪里有观众，业务就在哪里。”该公司之前一直将好莱坞艺人作为重点发展对象，但在2022年早些时候，公司成功签下了巴西女歌手阿妮塔。

变革之风甚至吹到了文化产业最顽固的角落：欧洲奢侈品圈。纵观2022年巴黎时装周明星，十大最具影响力的有一半来自新兴市场，其中包括一位菲律宾女演员和一位巴西足球运动员。榜单上只有一名法国网红，没有美国人。而另一高端奢侈品牌赛琳在时装周闭幕式上亮相时，聚集在巴黎东京宫外的观众有不少其实是奔着嘉宾名单上的韩国歌手而来。

有人可能会认为流行文化只是毫无用处的摆设，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流行文化也是一种软实力——一个国家通过吸引力而非威逼或利诱去塑造他人喜好的能力。电影和音乐是人们决定去一个国家旅行、深造、学习其语言、认同其理念的重要因素之一。

回到首尔蚕室体育馆。没错，超级少年的精彩表演离不开朗朗上口的旋律、充满朝气的大众偶像和粉丝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但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软实力。表演过程中，成员李东海用英语、韩语和日语向观众致谢。与此同时，搭在他肩上的耳机，上面醒目地印着韩国国旗的图案。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