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过空镜头
2023-12-11图影
图影
2021年11月7日,北京狂风卷着雨夹雪,气温突降,令人瑟瑟发抖。大兴安岭林区著名的摄影大师赵武老兄突然去世的消息,更令我悲情难抑,泪雨堆心。
“快放假了,哥们儿到我家里来吧,该聚聚了!”这是在病床上已经昏迷多日的他,偶尔醒过来,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等你们有时间了,一定到我江南竹林旁的小屋,体验一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这是去年相聚时,他美滋滋地对我们发出的盛邀!
“找机会,我一定专程带你们到森林里来个深度游,前提做好吃苦的准备啊!”这是他对我们几位女粉丝的承诺。
“等咱们都不忙了,就要经常一起乐一起玩。说好了啊,谁都不能先走,咱们都要活到120岁!”这是他和同学间的约定……
真想不到,这一等再等,就等成了永远,等成了永别!
一
赵武,共和国的同龄人。8岁那年,他随父亲从老家黑龙江青岗县来到了大兴安岭林区的克一河镇。
他的童年时期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那时大兴安岭林区刚刚开发建设,生活艰难,日子很苦,自不待说。但在孩子的眼里,却充满了欢乐。那清凌凌的河水,绿茫茫的山峦,黑黝黝的火山岩,铺满山岭的红杜鹃,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大自然的美和纯,深深感染着他,在一个少年心里,渐变成了他对美的强烈追求。这颗美的种子,让他受益终身,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中学时,他最喜欢上美术课,看见别人的照相机,做梦都想探求一下那里面的奥秘。1968年,19岁的他,从大兴安岭林业技工学校毕业了。当时按他的成绩和表现,被组织分配到了林业局机关工作。他却主动要求到一线去当工人。
他在克一河、吉文林业局,先后当老师,教体育;当司机,运木材;当技术员,修机械。他和工人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起挤在工棚子里的大通铺上,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他拥有林区工人的豪迈坦诚,热情豁达,坚韧果敢。
他在林业局科技科工作时,最让他兴奋不已的是,单位竟然花120元“巨款”,为他买了一台海鸥相机。他把在林子里遇到的有趣故事,工作一线有意思的场景,拍下来,挑好一点的,投给《林海日报》,一年能发一二百张。
渐渐地,他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拍出有点艺术感的片子。想在书中学,买不到这方面的书;想找人请教,身边找不到老师。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琢磨,痴迷到有时一整天,他都闷在暗房里不出来。
七十年代初,他到采伐一线,正遇工人们在风雪中热火朝天的劳动情景,就立即拍了一幅《战风雪》,壮着胆子,邮寄了出去。不久,这张片子竟被《中国摄影》杂志刊发了。整个林业局都跟着他高兴,那可是国家级的大刊物啊。时任《林海日报》总编亲自到林业局协商,把他挖到报社,做专业摄影记者。有了更大的舞台,他可以尽情施展手脚,在梦想的舞台上大展风采。
二
1992年,改革的大潮汹涌澎湃。他离开了报社,去更大的海里扑腾。
投身商海,手中没钱,咋办?他灵机一动,跑到林业局,找到老朋友,借来一笔“巨款”,5万块钱。在林海日报社楼前的一块空地上,临街建起了二百多平方米的大平房。“大兴安岭图片社”牌子一挂,他自任社长。
认识赵武的人都熟知,他为人仗义,性情豁达,平时大大咧咧的,不论位高权重者,还是平民老百姓,在他心里,都是兄弟姐妹。有了图片社,林区的摄影爱好者等于有了“家”。有事没事,大家都喜欢到“家”里转转。
大兴安岭林业、地方、铁路的摄影界朋友们,摄影大咖和“菜鸟们”纷纷投奔而来。有誰的片子想参赛,一定要让他给把把关。摄影小白拍的片子,求他给指点一二。哪个单位想出宣传画册,也请他拍片、编辑、设计、排版。外地来了影友,他一定做东,请到饭店款待一番。有些好朋友总来,吃腻了饭店的饭菜,干脆就在图片社,由他亲自下厨,做一桌江南小菜,换换口味。对于厨艺,赵武很内行,转眼就端上来十几道拿手菜,再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吃着,喝着,聊着……酒逢知己,其乐融融。
做画册,难免要用影友们的片子。只要用了,赵武一定会给影友稿费。一次,我去图片社,正遇上赵武分发稿费。我很奇怪,因为在这个地区,你的稿件、片子谁想用,顺手拿去,最好的待遇是请你吃一顿。连很多地区大报,也没有稿费啊。他说得很真诚:“兄弟们出一张好片不容易,我不能白用人家的,钱多就多给点,钱少就少给点,做人不能太贪。”
林海清是大兴安岭林业系统写作、摄影双栖手。他说:“赵武是我的老兄、老师、好朋友。这十多年,我在林区摄影界有点名气,跟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2005年的时候,我对摄影还一窍不通。一次偶然的机会,赵老师向我演示了一张照片,应该如何从点、线、面布局,到光、影、色运用;如何构图取舍,怎样用光线调整色差,最后裁剪拼接出好片的全过程。我深受启发,原来摄影还有这么多学问和技巧。从那时起,从警的我也买了一架相机,没事儿就往赵老师跟前儿凑。聊聊天儿、喝点酒,拍的片子,给他看看。隔三差五的,赵老师也会打来电话,‘老林,好几天不见了,过来,咱们商量一下去哪拍片的事。’跟着赵老师,我的摄影水平大有提高。我俩还商量,要联手做件对林区子孙后代有意义的事。就是把赵老师几十年珍藏收集拍摄的数十万张林区野生动、植物的片子,分门别类,进行系统整理,我撰写文字,配上赵老师的图片,出几套《大兴安岭林区野生动(植)物图集》。利用十年时间,做成这件事,也算是我们人生中一件了不起的工程。只因,我们都觉得自己还不算老,来日还很多,各自手中总有忙不完的琐事……如今,这一落空的计划,已成我最大的遗憾。”
呼伦贝尔市作家李强回忆说:“赵武的作品,贵于情,贵于纯,贵于真,才有那动人心弦的画面。”李强说:“十多年前,我在牙克石工商局工作期间,曾和赵武兄相约,一起去巴林喇嘛山采风。那是初夏,天刚放亮,赵老兄长我差不多20岁,却手脚灵敏,和我一块儿爬上山顶。我们各找一处有利地势,端起相机,一顿猛拍。开车返回市里的途中,在乌奴尔镇外,见一群散养的大鹅,我停车追赶,连滚带爬,终于拽住了一条鹅腿。在鹅‘叽叽呱呱’的挣扎中,赵兄把我的丑态也收入镜头。我给了放鹅人一张百元大钞,把大鹅放进车的后备箱,卷尘而去。到牙克石市区,我找了一家熟悉的饭店,让后厨加工。又跑回家,把一瓶珍藏了十多年的茅台酒拿来,与赵老师吃着鹅肉,品着美酒,痛饮神聊的话题,还是片子的光、色、影。以后,每次我们哥俩相遇,都会提起那次豪饮。转眼十几年,仿佛一切如昨。赵兄你走了,今后让我去哪里找你请教,找你一起摄影,找你一起喝酒……”
大兴安岭林区,被称为摄影家的天堂。每年都有一批又一批的摄影家来到林区拍片。他们大多要在赵武老师的图片社落个脚。赵武既要给他们精心设计采风路线,还要驾着自己的吉普车,担当司机、向导和后勤。一下林区,就是十天半个月。这一拨朋友刚送上车,另一车影友也到了。这拨朋友还没上飞机,另一拨已经飞过来了。几十年间,他乐此不疲,结识了天南地北的摄影人。
为了一张片子,他和影友们可以挑灯夜战,可以争得脸红脖子粗。在不断地切磋探讨中,大家的摄影水平有了质的飞跃。他当牙克石市摄影家协会主席的十几年间,“影协”是牙克石文联众多协会中,影响力最大,活动最突出,队伍最庞大,为牙克石争光出彩最多的协会。
他多次免费组织摄影培训班,用自己的经验,为学员讲授摄影立意、构图、用光、色彩等艺术手法。林区、地方的摄影大赛、各种文化庆祝活动,摄影总是最靓丽的一章。而他既是组织实施者,又是摄影者。
他还和大兴安岭林业电大合办了摄影班,把图片社的多个年轻人,全部送到电大学习,学费全由他承担。
一次特大火灾,他冲在一线采访拍片,内蒙古有關部门给他一个授奖名额。当时,报社有资深报人要退休,找领导谈,希望自己退休前有个荣誉。赵武听说了,立马把自己的奖项让了出去。有人不理解,“你的荣誉,为什么给别人?”他却说:“以后自己使把劲,有的是机会。”
四十多年前,L还是一名刚从农村走进森警部队的小战士。赵武经常去森警中队采访拍片,这个小战士就勤快地带路,找机会问点啥,有一股爱学习的劲儿。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好朋友。
一天,小L一脸忧愁地来找赵武,带着哭腔说:“赵哥,我要复员了,下周就要走,我不想回农村……”
赵武也觉得这个孩子回到农村,太可惜了。就三番五次找领导协调,看能不能把他留下。领导说,上面有政策,复员兵哪来哪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退伍仪式一结束,战友们都四散而去。为了留下这个非亲非故的小战士,赵武先把他安排在自己家中落脚,又以内弟的名义给他落了户口,帮着找工作。转成正式工不久,L就被调进林业局机关,事业有所成就,结婚成家,一路高升。
L逢场合就说:“赵武老兄对我的恩情,一辈子都报答不完。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赵武用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大兴安岭林区庞大的摄影爱好者队伍。大兴安岭人谈到摄影,话题总绕不开赵武。赵武及影友们的摄影作品,也成了人们了解大兴安岭的亮丽名片。
三
赵武内心装着整个大兴安岭,镜头里饱含着温度。一个普通的林业工人,凭借着自己的勤奋,成为一名摄影大师,他成功的秘诀,除了勤奋就是吃苦。
四十多年间,不论春夏秋冬,他总是背着相机,穿林海,跨草原,攀悬崖,涉险滩,走遍了大兴安岭的山山水水,感知着呼伦贝尔的一草一木,一路跋涉,一路追寻,直到生命的最后。
他爱人曾在电话里哽咽着对我说:“这一辈子,老赵太不容易了,他吃的苦,吃的亏,都是自己默默承受着,常人真没法想象,没法理解。”
一年秋天,他和几个朋友到伊克萨玛国家森林公园拍摄。这里人烟稀少,仙林秘境众多。有翠绿层峦的森林,温柔平缓的草原,充满魔幻的湿地,野性十足的河水;有十分珍贵的黑桦、红皮云杉、西伯利亚红松。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睹国家一类保护动物紫貂、貂熊的可爱憨态。他记不清自己来这个公园有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像和心仪的情人约会一样,激动兴奋。
姊妹湖像两块光洁的镜面铺在绿野之中。镜面的边上是茂密的森林,蓝天、白云倒映在镜面上。水面平静,不见一丝波纹。四周寂静,仿佛能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只有无数的鱼儿,在水下嬉戏。这见过无数次的美景,还是让赵武按捺不住。那次,他一溜小跑奔过去,像来不及刹住的车,一头冲进了湖里。虽然是湖边,水深却几乎没过头顶。“咕噜噜”几口水,呛得赵武喘不过气来。他却把手高高举起,手上是没有沾着水的相机。几个人找来树枝,连拉带拽,终于把赵武救了上来。只见他浑身水淋淋地瘫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还不忘叮嘱身边的朋友,可别把相机弄湿了。大家都余惊未消,陪同的当地朋友说,这要滑到里边,湖水有十多米深,太危险了。
他们只好返回驻地换衣服。单程三十多公里,到了驻地,赵武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除了钱,里面有身份证、银行卡等。于是,几个人又开着车回去找钱包。这一来一反,好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平静的湖面上,赵武的钱包在漂浮着等待主人。
一次,赵武和林海清几个影友去莫尔道嘎拍片,返程比预定时间延迟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晚上八点多,大森林里只有他们这一台车,疾驶在林间公路上。
赵武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打胰岛素已经十几年了。那天,赵武正开着车,突然眼前一片模糊,心紧跟着狂跳不止。他大声说:“坏了,坏了,我低血糖了!赶紧给我找点吃的。”车上的几个人顿时也蒙了,他们不但没有带一口吃的,连一瓶水也没带啊。
据他们猜测,此时离最近的莫尔道嘎也得有二三十公里,除了赵武,别人都不会开车。山高林密,手机也没了信号,大家心里那个急啊!还是警察出身的老林比较淡定。他说:“别这样傻等了,我到前面看看!”他一个人下车,在漆黑的公路上,走了三四百米,发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忽听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他喜出望外,站在路中间一个劲儿挥手。那辆越野车停下了,也是外地来旅游的。老林把情况一说,人家给他一盒牛奶。靠这盒牛奶,赵武立马来了精神,继续连夜往回赶。
一天,赵武浑身泥土,走路一瘸一拐地回家了。老婆李桂霞看到他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吃惊地问:“这是和谁打架了?”赵武轻描淡写地说:“登山不小心,脚下的石头松了,掉到好几米深的沟塘里,幸好没事。”
还有一次,他在毕拉河拍片子,摔了一跤。当时他手里拿着一台尼康MF2,配有长焦镜头。他如果用机器支撑一下,自己就可能没事。可在他倒下的瞬间,紧紧抱着相机,就地一滚,没想到石塘林里到处都是尖尖的石头,结果,一下子摔断了4根肋骨,被120救护车给拉了回来。
他一年四季下林区拍片,每次都要上当地最高的山,爬山顶上的防火瞭望塔。他跟我说,林区的防火塔有二百来个,自己爬了一百五十多个。
外地来的摄影家说,大兴安岭不好拍,进到林子里,除了树,还是树,也看不见太多的美景。赵武就把他们带到瞭望塔上,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几十米高的防火塔,他今年爬过,明年还要爬。春天刚爬过,秋天又来了。在他的眼中,随着季节、天气的变化,同一个塔上拍风景,每时每刻,都能拍出不同的景观。
鄂温克族一年一度的“瑟宾节”,他一连去了九年。听说森林小火车在2000年左右就要下岗了,他专门用了18天时间,去拍了森林小火车。2019年深秋,赵武带着郦文生、邹吉斌,三人锵锵而行,年龄加起来215岁。自称“兴安三棵不老松”。15天行程,一千多公里,他们的足迹,从图里河白桦林到莫尔道嘎白鹿岛,从巴林喇嘛山到大杨树林场。来了一场“花山碧水画里醉,大美兴安聚眼中。废寝忘食苦为乐,爬坡登顶千里行”。
冬季的大兴安岭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52度,照相机会被冻僵,很少有艺术家敢去那里创作。可是赵武年年开着车,在冰冷的山林里,一转就是半月20天,一转就是四十多年,他是在向严寒要艺术。他曾在牙克石广播电台《文化星空》直播节目中,含着泪说,我在林子里转了大半辈子,对大兴安岭的一山一水,太有感情了。我的父母都长眠在了山林里。我这一生如果能把摄影这一件事做好,就对得起这片林子,对得起他们了。
四
内蒙古摄影家协会主席额博评价:“赵武是苦行者,更是独具法眼的艺术家。”用呼伦贝尔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李喜恩的话说:“赵武的摄影作品大气磅礴,气象万千,豪放不羁,风格独特,篇篇都融入了他的思想和情感。《五月兴安》《水墨兴安》《巍巍兴安》《春潮》《争辉》等,将大兴安岭的雄浑、古朴、磅礴、苍茫展现殆尽。画面构图新颖独创,别具一格。《点木成金》《雨后山村》《桦林秋色》等实景拍摄,既诗意般善美,又留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赵武常说,我做过摄影记者,养成了细致观察的习惯,只要端出相机,就要用自己最好的状态,最好的技术来拍摄。一个最简单的拍摄方法,就是耐心等待。等待季节、时间、阳光、色彩,所有的等待,只为那永恒的瞬间。摄影,就是执念,要只看前方。再坚硬的冻土层,都会被你热爱艺术的心融化。
很多人以为,学摄影很简单,有捷径。赵武说,一年半载,那只能学点皮毛。好的摄影家,一要勤。多拍多练,多看别人的好作品。二要有立意。当你举起相机时,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怎么样才能表达得更完美?三是要和别人拍的不一样。你变换一下角度,大胆改变下立意、用光、色彩和构图,就可能耳目一新,别具特色了。
2007年底,他出版了自己的摄影作品集《兴安神韵》,那是从三万多张图片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以风光纪实的手法,展示了大兴安岭的绝美景色,赢得了一片赞美。大兴安岭林区和牙克石市文联,为他举办了作品研讨会。
他从事摄影四十多年来,有六千余幅艺术、新闻作品在国内外报刊、画册、影展影赛上发表、展出。有八十多幅作品获各级影赛奖励。1993年,他成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1998年他被林业部授予“全国林业优秀宣传工作者”,先后获“内蒙古摄影杰出贡献奖”“牙克石杰出人物特殊贡献奖”等几十项殊荣。2007年,在上海影协举办的“世界华人风光摄影一百强”影赛中,他荣获金像奖。
五
永恒源于瞬间,杰出源于平凡。赵武和大兴安岭几十年相依相恋,互生共长。他的根在大山里,永生都拔不出去。
他的二女儿,在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到上海工作。小儿子毕业后,大女儿从日本学成归来,都先后聚集在上海。三个孩子相继在上海安家立业,事业风生水起。
老伴去给子女看孩子,一走就是十年。赵武舍不得大兴安岭,离不开身边的这些影友,自己一个人住在图片社里,整天呼朋唤友,挎着长枪短炮,一年四季在深山、密林、草原上任逍遥。
常年野外拍片,爬冰卧雪,饥一顿饱一顿,使他的身体严重透支。在家人再三的劝说下,近几年,他才去上海生活,但还在牙克石租了楼房。每年四五月份,大兴安岭冰雪未消,他就匆匆赶回。直到冰天雪地的寒冬来临,才恋恋不舍地南飞上海。
据他爱人讲,2021年疫情,他们夫妻俩身体都不好。赵武一条腿疼得走不了路。孩子们都劝,今年就不要回牙克石了,但他执意要回的决心,谁也挡不住。7月4号,他们夫妻回到了阔别一年的牙克石。他拖着一条不灵便的腿,吃上一片止痛药,很费劲地去和老朋友相聚。像原来一样,每每都喝得畅快尽致。回到家,就和妻子撒个小谎:“没多喝,就喝一口。”他准备腿好些了,就去林区。他说大兴安岭可以给他疗伤,到了这里,啥病都会好。
8月下旬,他突然开始肚子胀,一敲,像鼓一样,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到大兴安岭林业总医院一查,医生当即确诊为肝硬化腹水。他自己还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孩子给买了飞机票,让他和妻子必须立即飞回上海。飞机落地,他直接入住上海长征医院。孩子们拿着他的病历片子跑遍了大上海,找了很多專家,诊断基本一致:病情危机,难有回天之力。
家人请求医生、护士,对他的病情实行严格的保密。只告诉他肝不太好,腿骨折了。
他爱人遗憾地说,他躺在病床上整整70天,对自己的事、家里的事没有一句交代。他一直确信,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他一定还能回到大兴安岭,因为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后来昏迷,即使偶尔醒过来,念叨的也是一些老朋友的名字和摄影有关的事儿……
肝癌晚期,骨肉瘤,双病魔同时夹击,最终带走了赵武这铮铮的兴安硬汉。
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不计其数的摄影作品,三十多部大型画册。
上海的家中,大半个房间的胶卷、照片都没有来得及整理;大量的林区珍贵稀有资料没有梳理;还有两本没有编辑完的画册——《光影色——赵武艺术摄影》尚未出版……
这些丰碑般的作品,还有他对摄影艺术的执着,竟成了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永恒纪念。
责任编辑 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