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盐水花生

唐占海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第一次种花生。收获之后，母亲做了盐水花生。我当初觉得盐水花生的做法很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放上盐和水煮罢了。

可哥哥吃过母亲做的盐水花生后，一个劲儿夸：“妈，你做的盐水花生真好吃，咸度适中，还有余香呢。”其实我觉得盐水花生没什么奇特的，咸了就咸着吃，淡了就淡着吃。不知哥哥为何那么夸母亲，大概是在外面上学久了，觉得家里的味道分外香吧。

母亲却从哥哥的话里得到了启发：“真的好吃吗？不如我去卖盐水花生吧！把咱家的花生做成盐水花生，肯定能卖不少钱呢！”第二天，母亲就开始为卖盐水花生做准备了。

为了做好盐水花生，母亲真是下足了功夫。她煮花生的时候放上姜片、花椒、八角等调料，花生的味道就更香了。盐、姜片、花椒、八角，放多少才合适，不容易把握。母亲先用少量花生做实验，做完让我们品尝，并让我们提出意见。花椒味儿重了下次就少放点，八角味儿淡了下次就多放点。她一边做，一边在本子上记录，认真的态度很像科研工作者在做实验。几天后，母亲终于“研制”出一个精准的配方。

母亲每天做好盐水花生，放上几个小时，待花生入味了就去城里卖。不出所料，母亲的盐水花生卖得非常好。这让母亲信心大增，从此开始了她的“事业”。

接下来的几年，母亲在她的“事业”上开始了“深耕”。母亲是个有心人，也是个不满足现状的人。盐水花生味道足够好了，要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母亲不断地改进配方，有时还会尝试加入新的调料。最后她总结出来，盐水花生无需太多调料，关键是要保持花生本身的香味。母亲还从煮花生的火候上下功夫，火候不够口感生涩，火候过了不爽脆。到了后来，母亲的盐水花生做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多少花生配比多少盐、水和调料，她仅凭感觉就能做到分毫不差。

那几年，父亲负责种花生，母亲负责卖盐水花生。母亲的手长期接触盐水花生，手指皮肤总是皱皱巴巴的，她的身上也总是一股盐水花生的味儿。不过母亲丝毫不觉得煮花生、卖花生这件事多么单调枯燥，她每次做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愉悦的表情。

我有时很纳闷，一个人如何把一件单调的事做很多年还不厌倦，而且还做出了一种境界。后来我看到日本的那位“煮飯仙人”，一辈子都在煮一碗白米饭，煮出了境界，被称为“工匠精神”。我忽然就想到了母亲，她把盐水花生做到了极致，也具备“工匠精神”。

我以为某种行为上升到“精神”的高度，背后一定是有某种信仰或者情怀的支撑。我问母亲：“妈，你为什么能做盐水花生这么多年，还做得那么好？”母亲笑而不语。后来我渐渐明白，支撑母亲的，不是什么信仰和情怀，而是对孩子们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