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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左岸的旧书摊

2023-12-10张佳玮

北方人(B版) 2023年11期
关键词:书箱旧书摊塞纳河

张佳玮

1957年一个下着春雨的日子,加西亚·马尔克斯初次见到海明威——那时,马尔克斯未及而立,是个记者,只出版过《枯枝败叶》;海明威年将58岁,3年前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24年后,也就是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前一年——1981年——他在《紐约时报》写下这个段子:在圣米歇尔大道上,马尔克斯隔街对海明威喊了一声:“大师!”海明威回道:“再见,朋友!”当时马尔克斯说,海明威混在“索邦大学和旧书摊当中”。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两位大师隔街递话的春天已成传说。但如果你现在去圣米歇尔大道到卢森堡公园那一段,至少能看到这些:索邦大学的许多旧校舍(摇摇欲坠的木楼梯,音乐教室里的钢琴声),以及左岸的旧书摊。

广义的左岸很长,整条塞纳河的左岸,都可以算“左岸”。但如果要讨论海明威、马尔克斯、萨特、杜拉斯、咖啡馆的左岸,大概,波伏娃桥、奥斯特里兹车站、植物园那一片就不算了。什么才算正经的左岸呢?大概沿着左岸,过了叙利桥,看得见巴黎圣母院背后的飞扶垛,河岸边出现绿色旧书摊,就到了。左岸和旧书摊,相辅相成。

左岸旧书摊实则是一大片分格绿色铁皮箱,沿河岸一路绵延。夏日天气好时,树影斑斓。摊主们——许多戴着老花镜——环伺一旁,等着游客挑选书籍。

话说,这一套是何时开始的呢?大概16世纪,巴黎就有小贩在新桥叫卖旧书了,当时一波三折:比如路易十三当权时,流动书摊取消过又恢复过,路易十四在位时也如此反复。一直到19世纪,拿破仑忙碌于军政之余,觉得还是该让巴黎人民读书,于是批准在塞纳河沿岸设置永久性书摊。书摊得以普及,于是穷学生和穷作家们都来了。整个左岸,遂成为巴黎巨大的户外图书馆:12个码头,几十万本书堆在这儿。到19世纪60年代,巴黎市政府对旧书摊实施特许经营,只有一个条件,不许卖新书,只许卖旧书刊和旧玩意儿。到20世纪30年代,旧书摊开始采用规格统一的绿色铁皮箱,长不得超过2米,宽0.75米,靠河边、靠岸边,书箱打开的高度,各有规制。这也很方便,摊主们早上到河岸,拿钥匙开锁,书箱一开,书籍亮出来,开工;到收摊时,箱子一合,上锁,回家。

经营旧书摊的书商,都是很老派的人,许多是退休的老人,其中卧虎藏龙。教授、作家、歌手、画家、普通工薪阶层,也有些纯是小众爱好者。他们淘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进行出售,他们也知道互联网时代完全可以上网卖书,但他们就喜欢这种方式。

我问过一位老爷子,他念叨,就是喜欢收集不同的装订本。像英国与法国,19世纪时,有读书人讲究书封装帧要用小牛皮、黑檀木;好的手抄本,偶尔还能赶上大师的铜版画……他比画着自己的书:英国某爵爷订的一整套羊皮封面的德·昆西集子,夏加尔晚年在法国住着时签过名的版画集……然后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书做得如何不精致,如何不耐摸,如何不耐读,如何读来都没意味,只有在旧书摊能找着昔日光辉……

抬起头,塞纳河河水流动不绝,巴黎圣母院依然在修缮。变与不变之间的一切,历历在目。

(摘自2023年第24期《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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