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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海盗最后的疯狂

2023-12-10刘萌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23年11期
关键词:火药船只海盗

刘萌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海盗都是鬼鬼祟祟、劫持民船的败类。然而,在清代,海盗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硬怼官军。

不信?请看如下记载: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在浙江温州下辖的南九山,官兵家属、商人及水手八十人“遇海盗船只……七十三人为盗所杀”;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南澳镇标守备潘成龙等出海巡哨,遇到海盜,潘成龙被杀,船只器械被夺;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浙江等处海贼,沿途夺客商船只,杀伤官兵,直至盛京”。同年,黄岩总兵官李近标下属——左营游击郭国率杨把总、许把总守卫海口时,二贼船冒充商船诱骗兵船至洋面,遂致官军两面受敌,遭海盗“贼船夹击,兵丁二十二人尽亡……水师船被焚烧”;同年五月,黄岩镇奏报“……游击阎福玉、把总张世俊遇贼攻打……阎游击受伤身死,船被火烧;把总张世俊船亦被烧”。六月,浙江温州官兵见“有贼船数只在外行走,误认商船仓驶迫近,被贼用火烧沉哨船一只,伤兵二十四名”。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温州总兵许峰之族子许殿社前往外国贸易时,遇海贼被抢,恐泄露消息,海贼……

上述记载均出现在清朝中期。实际上,这一时期也正是中国历史上三大海盗活跃时期之一。

官军武器不如海盗?

海盗活跃的第一次高潮,是明嘉靖年间出没的倭寇,堪称中国海盗最为严重的时期。第二次高潮是明清之际的海寇,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至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也就是明清易代之际,中国海盗在沉寂近50年后重新掀起一股高潮,闽粤的海盗数量也在17世纪40至60年代重新达到顶峰。第三次高潮,即本文所讲的清中期的洋盗。

虽然发生在不同时期,但上述三次海盗高潮仍有很多共同之处。首先,三次海盗高潮的根本原因均为饥荒、战争或经济停滞,从而导致民不聊生、丛聚为盗,而后由小变大,日益壮大。其次,海盗活动频发期都恰逢米价飙升之际。三次海盗高潮期间,朝廷均疲于应付内乱外患而无暇南顾(如明中期的胡患、晚明的清军入关、清中期的内乱和安南之乱),故而对南部沿海地区的海盗活动反应迟钝,从而造成海盗为祸的局面。另外,清军入关后很快堕落腐化、武备不修。事实上,到了清朝中期,官军的武器装备甚至不如海盗。

有清一代,虽然奉行“闭关锁国”政策,海上贸易受到各种政策限制,但活跃于海洋的中国帆船数量还是相当可观。其船舶的式样较多,主要有:以北方天津卫为中心的卫船,以江南上海为据点、活跃于北方海域的沙船,还有适于浙江宁波以北海域的宁船,以及福建为中心适合于外洋航行的鸟船等等。

18世纪的中国海盗主要通过偷、抢等方式从渔民和海商手中获得船只,这些船只包括了中国沿海各地的船只式样,因而仅从船只外观上很难辨别哪些为良民所有,哪些为海盗所有。在海上抢劫案件中,曾出现了以下几种船只:三板船、小舢(杉)板、小钓船、红头乌波小钓船、无盖小船、客船、商船等等。也有一些官船和战船由于同海盗作战失败而落入海盗之手,在康熙后期就有海盗劫得官船和战船,但数量有限。值得注意的是,乾嘉之际,水师提督李长庚修造“霆船”,意图一举击败当时最为猖獗的蔡牵海盗团伙。经过定海之战,清水师霆船充分发挥优势,蔡牵船队无法与之匹敌。然而,等清军撤退之后,蔡牵感觉己方战船力有不逮,于是用重金向闽商订造巨艇,建成后让商人满载粮械货物出海交船,以被劫为名,向清廷报告,于是便有与清军官船对等的船只,继续与清军对抗。

在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内,中国海盗大多是来自沿海地区的渔民、农民以及破产的手工业者等,而且也只是偶尔为盗,以海盗为职业的人较为罕见,再加上清廷对武器的控制比较严格,因此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或特制的武器。

此时,在实施抢劫活动的过程中,他们的武器主要是日常使用的一些工具,如捕鱼铁叉、木棍、棒、刀、竹篙、铁钩等物,有时甚至是赤手空拳进行抢劫活动。

虽然清廷严格限制武器的制造和使用,一些大海盗还是可以通过一些途径获得,其武器种类较多,火器的比重也较大。如在康熙五十年(1711年)抓获的海盗供称:“我等所用火炮、鸟枪、大刀、腰刀、火药等项,皆由绿营兵浙江人金天祥、江子荣、金原、崔廷石等私人所给,将鸟枪、火炮、大刀、腰刀、火药藏于船内,二船将我等送至招宝山后,佯作为提督衙门砍伐烧柴船状,登记即出。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黄岩镇总兵遇贼,“贼见兵出,枪炮齐射”。

可见海盗所使用的火器多数为抢劫清军所得,或直接向清军私下购买。

雍正时期,海盗数量较少,他们使用的武器也与康熙朝没有太大区别。

乾隆后期,一些三五成群的海盗开始携带鸟枪、火药、短刀、竹篙枪等武器过洋行劫。虽然清廷对船只携带物品有明确规定,但多数海盗船为躲避官兵检查,并不从规定的汛口出洋,因而无从检查。同康熙朝后期一样,海盗的部分枪支火药是从驻防清兵处或买或抢来的。如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七月,孙士毅上奏:“拿获外洋行劫福盗匪谭华瑞等八名,获匪船一只,并过山鸟一杆,喷筒三枝,火药一斤,严究来历,据供系外委赵承恩兵丁吴有亮得钱租卖……”可见清军当中甚至有出租自己武器的。

这些武器加强了海盗的抢劫能力和袭击清代水师的作战能力。如海盗陈读团伙不仅袭击商船,还攻击官船,甚至公然掠夺水师的兵粮和军器。

至乾嘉之际,中国沿海海盗,尤其是福建海盗已经形成了大的帮派,其武器来源更加广泛。《中国海盗史》一书中曾提到“蔡牵、朱濆海船皆配合火炮,枪铳和火罐诸类火器,每艘船发给火药二百斤”。实际上,清代海盗主要通过三个途径解决火药的供应问题:一是派人私搭寮厂,赴各地购买硝磺,运回自造火药;二是委托海商、船户代购火药,或买通武营兵弁,让其“私偷盗卖”火药;三是依靠沿海商民接济火药。

除火器外,战船也在海战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嘉庆时,程含章“尝半载在洋,与贼连战数次,颇知其略”。

后来,他在《复林若洲言时务疏》中说:“大抵外海之战,与内河陆路异。何则?……其战也,惟持船只炮火之多寡大小为强弱,而又有雾、有雨不可战,无风、大风、逆风、逆潮皆不可战,必天日晴朗,风力适中,师船乃出……方战之时,必以船大炮大为贵。故以大船攻小船,如以虎驱羊,一可当十;以小船攻大船,如以卵击石,十不当一。”指出了战船在海战中的重要作用。

乾嘉之际,清廷仿造性能较好的民船,如广东的米艇和福建“同安梭船”,分派粤闽水师各营,但因本身的制造技术和尺度都有严格限制,依其样式仿制的战船也难免受到影响。

嘉庆年间,清军战船不足敷用,因此往往用商船代替。但商船的防御能力较差,战斗力很弱,一旦征用进入军队,自然也影响到水师队伍的战斗力。

因此,清廷对民船的限制最终也影响了国家海上军队的力量。

“海贼王”张保仔的实力

在海盗最为猖獗的清嘉庆年间,要说谁堪称“海贼王”,那非在粤洋活动的张保仔莫属了。时至今日,他在华南沿海依然具有很高的知名度。

事实上,许多香港人都认为张保仔与香港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传说在英国人到来之前,香港是张保仔的巢穴,他在岛上分设东西营盘,并建立了多座天后庙,部分天后庙中设有地道,如遇官兵前来进剿,张保仔可从地道逃出。又传说其将出海劫得的宝物分藏长洲等岛的山洞之中,即为当今香港颇为知名的旅游景点“张保仔洞”。

民间传说众多,却并不符合史实。关于张保仔的生平,可靠史料记载如下:张保仔原名张保,出身广东新会江门一个渔民家庭。十五岁时,他跟随父亲在海上打鱼,突然遇到当时的大海盗郑一率领战船至江门劫掠,张保随即被俘虏。

由于张保为人比较聪慧,而且“年少色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鲜肉,郑一见到他,非常高兴,马上令其随侍左右,成为他的男宠。不久,郑一出海时遭遇飓风,不幸随船沉没。这一海盗团伙在郑一死后,由其遗孀石氏即郑一嫂领导。郑一嫂提拔张保仔,让其统领分舰队——红旗帮,并与之结为夫妇。张保仔在听命于郑一嫂的同时也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他责令属下劫掠有章,禁乱杀人,赏罚分明,使红旗帮在郑一死后,不但没有衰落,反而“独雄于诸部”。张保仔精明强干,极富个人魅力,这是红旗帮能在其带领下威震粤洋的重要原因。从《谱荔轩笔记》所载的一则轶事中,我们能更全面地了解张保为人:

番禺人刘某的父亲因货物被海盗所劫,郁郁而终,刘某认为是张保所为,遂卧薪尝胆,潜伏其左右,伺机报仇,后被识破。弄清真相后,张保并未报复刘某,反而赞刘为壮士,并“给四金遣之归”。此举足见张保仔任侠尚义、慷慨大度的一面,可谓“盗亦有道”。

另外,由于海盜生活在变幻不定的海洋世界里,环境异常艰苦,信仰神灵是消解不安心理的重要方式,因此当时的海盗普遍“迷信”。作为“海贼王”的张保仔,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每次行动前,海盗头目总要聚集到舰队一直拖着的浮塔上请求神谕。张保仔先是偷偷买通和尚,告诉他们航线,然后就在会上大谈自己的看法。在和尚的配合下,张说的话总是与神谕一致。这使那些虔诚的海盗头目们惊奇万分。他们都笃信神谕,所以每次张保仔的计谋总能得逞。于是,他受到海盗的顶礼膜拜,成为“海盗联盟”总头目,手下拥有8万人和600多艘帆船。

海盗打败官军,最终实现诏安

得到众多海盗团体的拥护后,张保仔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甚至直接与朝廷派来的官军进行海战。《番禺县志》载:“嘉庆十三年(1808)七月,总兵林国良与(张保仔)战于马洲洋,力战而败,被执,骂贼死。八月,参将林发又败于阿娘鞋。嘉庆十四年(1809),提督孙全谋击之于万山,破之。再战,败于广州湾。六月,总兵许廷贵又败于桅夹门,自刎死。”

张保仔集团与官军鏖战,连战连捷,清廷在惊慌之下急忙“换帅”。不久,当时公认的“能吏”百龄转任两广总督,他采取了坚壁清野式的封港政策,张保仔无可奈何,只能侵入内河,劫掠岸上居民取得给养,此举严重侵害了珠江口沿岸百姓的生命财产,各地的乡绅纷纷组织起地方团练,抵御海盗,保卫家乡。

在百龄的指挥下,广东当局面对猖獗的盗情,也积极开展行动,寻找机会给予海盗打击。这一机会很快来临了。据《广州府志》记载:“冬,贼数百艘避风于新安之赤历角,昭麟侦其实,即请兵于提督孙全谋,并檄缯船、夷船分扼隘口。孙全谋军其西,昭麟军其东,为一举灭贼计。贼乘风张帆西出,孙全谋麾师船避之,昭麟觉,率缯船夷船追之不及。”

据《靖海氛记》记载:“是时,张保方聚于赤沥角之大屿山。夷船往迹之,适提督孙全谋亦率舟师百余号至,遂会同击贼。十三日(1809年11月20日)对阵……及二十二日(1809年11月29日),晨,南风微起,樯旗转动。贼喜,预备奔逸。午后,南风大作,浪卷涛奔。近暝,贼扬帆鼓噪,顺风破围而出。数百舟势如山倒。官军不意其遽逸,不能抵当。”

据张保仔阵中的英国人格拉斯波尔回忆:“十一月二十日,我们发现一大队中国水师船只驶到港外。他们驶近我们时,便一字排开,挨次轮流向我发炮……到了十一月二十九日,张保仔船只的修理工作完竣了,他们便起锚扬帆冲了出去,一点也不把封锁的官兵放在眼里,反将水师船只追逐了一阵,然后才列队向东而去。可是事后葡方的海军向澳门报告,竟说他们至少曾摧毁了海盗舰队三分之一,并惋惜没有时间将海盗全部歼灭。”

官军想趁着张保仔舰队聚集在赤沥角的机会,一举消灭这股海盗集团,但在包围9天后,还是被成功突围。从上面史料可以看出,官方志书将失败责任归咎于提督孙全谋;半官方的文人笔记则把责任归于天气;而为张保仔俘虏的英籍船员格拉斯波尔,则根据亲身目睹而做的回忆,告诉了我们一个“赤沥角之战”的不同版本,根据格氏的描述,张保仔舰队当时实力极为强大,根本没有把官军放在眼里,哪怕是加上助战的澳葡海军。

虽然张保仔屡次重挫官军,但作为一个深受儒家思想浸染的人,他还是渴望重新回到主流社会,赢得高官厚禄,或者至少摆脱漂流不定的生活和“贼寇”的身份。他一直寻找机会向官军投诚,而实在打不过他的清廷也很愿意就坡下驴,保全面子,两者可谓一拍即合。张保仔投诚后,因助剿粤西海盗有功,获封守备,后官至福建同安协副将,于道光二年(1822)死于任内。与此同时,这个中国历史上罕见的“海盗黄金时代”也逐渐落下帷幕,更凶恶的“海盗”——西方人已经在中国外海频频出现,历史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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