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友柏:天堂的眼泪
2023-12-10陆爱华
陆爱华
我们其实从未真正存在。
我们的生命是为了探索自己是否应该存在而来。
有些人活成了一个整体,有些人则成为了部分。
但我们都在旅程中奋斗,这就是我们全部的意义。
风景终究会变化。
只要我们理解这点,就能在变动中以及变化后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就像雪会融化,洗去污垢,显现我们真实的颜色。
每片雾后都有一座花园。我们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候它的显现。
因为有时候,当你站得太高,你会看不见下方的云海。
蒋友柏,<星期天的早晨>,2022,画布、复合媒材,140x90cm
蒋友柏,<黑森林中的可爱>,2023,画布、复合媒材,80x65cm
进化,它不是「累积」的,而是「突变」的
蒋友柏为近期在上海举办的个展题诗《天堂的眼泪》,他是艺术家,也是为数不多会为每幅作品“题诗”的走心派。本期,我们在無集上海 WS SPACE SHANGHAI为蒋友柏拍摄杂志封面,在友人吴滨设计的空间里,这位“空间设计师”似乎显得稍微轻松自在,因为这里,有他信服与愿比肩“赛跑”的人。蒋友柏家学渊源与青少年时期受西方教育之故,使得他在设计与艺术创作上,展现东西方文化融合的当代新文人艺术风格。30岁时即在商业设计上,获得杰出成就与多项国际奖项。近年来,其艺术天赋与涵养更在平面绘画、装置雕塑、多媒体艺术与潮流艺术等多方面发挥创造力。作品以拟人化的动物表达对世间的观察和关怀,同时,也是艺术家自我内心情感的纪录与抒发,让观者阅读到他敏锐善感的特质,对待万物皆平等之心,以及对应人生百态真诚执着的态度。特别是每幅作品上的英文题诗,充满真情流露与哲理省思,是中国文人书画传统的延续;绘画技巧则采用油水分离、颜料泼淋、画刀刮抺等西方技法,产生层次多变的肌理,创造丰富的景深,并带出一种笔触的速度感和画面的流畅性。雕塑创作上,则以真空为概念,探讨生命蜕变中的时间与瞬间。这个“把最基本的拿走,竟能留下最核心的”概念,贯穿了他的雕塑创作思维。绘画或雕塑,任何技术形式与材料,都成为响应东西方文化交融的艺术方式。此时“艺术”与“设计”已经没有先后、没有大小、也没有为别人还是为自己的辩论。只有不断用自己的方式,去把心中的中西文化,与当代潮流“缝”起来。2021年受邀成都双年展——超融体,作为主展场艺术家,展出的装置作品深获赞赏。2023年开始首站东京紧接着在上海以及世界各地,将展开一系列的国际展出。
q&a對话蒋友柏
P:此次展览,你给我们带来了哪些新作品、新思考?
蒋友柏:这次都是新作品。因为这次展览是今年3月份敲定的。这次的思考,其实就是时间性与空间性的对话。如果人只活一天,那,每个小时在思考什么? 做什么? 如果24年,就是一辈子? 这些思考或行为是否会改变?
比较有趣的是,我是从午夜开始。因为我不确定,人生的开始,是头? 还是尾。
(生命的开始,是很明确的,但人生却不是)
P:我们在不同的时间、空间,认识了不同的人,他们都会为我们带来奇妙的启发。比如你的好友吴滨,你们之间算是“一见如故”吗? 他是否帮你打开了另一个想象空间?
蒋友柏:吴滨是少数要我做什么我基本上都会答应的人。这就是一种奇妙。与他相处,是一场论剑。他有他的成就,我要与他相处,就不能差他太多。所以,既然无法超越他在设计的成就,我就以艺术这条路来与他比肩。
P: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是否会经常保持交流,从过去到现在,吴滨给你的变化与成长带来哪些影响?
蒋友柏: 我们是新冠前一两年认识的。倒没有到常联络,因为他也忙。但是也没有不联络,因为还是会想念。我每次到上海,第一站,一定是無集……
他在我的艺术进化上,有一定的推力。进化,它不是「累积」的,而是「突变」的。而这个突变,要从自己信任、尊重的人身上获取养分。目前,也只有3-5人可以带给我这种养分。简单来说,吴滨带给我的,是挑战高级、符号化的挑战。
我喜欢半分解的空间,有点像画框只能引导而不是限制在蒋友柏的诗文中,我们可以翻越云海,穿越时空,在不同的维度中穿梭,感受人世间的温度与大自然的馈赠,因此,蒋友柏关乎艺术、大自然、人居环境的思考,也通常会为我们带来一片诗意的留白……
蒋友柏,<天堂的眼泪>,2023,画布、复合媒材,134x101cm
眼泪,只是一句交代:我现在,活的还可
因为时间的流逝,才有我们对所爱的人的思念与想望。曾经获得18座葛莱美奖的英国词曲作家兼蓝调吉他歌手艾力·克莱普顿(Eric Clapton)创作一首动人的歌曲《天堂的眼泪》(Tears In Heaven),吟咏对离世儿子深深的悼念。而关于本次展览主题《天堂的眼泪》,策展人王玉龄说道:“蒋友柏这次展出的最新创作系列,以《天堂的眼泪》为主题,在相仿的情怀中,由羁绊出发,在时序递嬗的世间里,探索生命存在的意义,尤其是为了想让已过世的父亲看看离别至今,他对自我追寻的沉淀与累积。此次以二十四幅作品构成的主题,每幅代表一小时,每小时有自己的构图与诗篇,画面是心境的镜射,诗篇串起的是散文,也是蒋友柏想对父亲与一双儿女说的话。子时,跨越日夜,心境彷佛更容易在深渊中互望,是蒋友柏《天堂的眼泪》的起始。画中,醒狮目睹昼夜横跨,黑白反差剧烈鲜明,思念之痕如同枝叶般蔓生。
对艺术家而言,醒狮身上的色彩是夜间的彩虹,得以披着缤纷去接续人生。紧挨的时辰,出现龙、独角兽、熊猫、凤凰、甚至是带有翅膀的豹等,在流动、沾印、挥洒、勾勒的笔法中张开。在生命的不同时序里,浓烈的午时或是傍晚时分,有狂乱滴淋的线条,有坚定的眼神,有迷雾中的花园,表达艺术家面对生命流转的无畏无惧,并且诉说陪伴的意义。
藉由渐变的色彩与画面情感的呈现,观者不仅可见12时辰的流动,而且透过艺术家变化万千的笔触与构图,将一天当中自幽暗、初醒、敞亮、炙热、黄昏至星光,对映于内心絮语、呵护责任、奠基开拓乃至清明顿悟。蒋友柏以日复一日的24时,连结人世间一再重复的无限思念,同时,提醒我们在终究会变的风景里,不如以动物为师,将人生化繁为简,唯有简单的爱,值得裱框纪念。”
P:本次于上海举办的个展主题为《天堂的眼泪》,以此与父亲隔世相望,“眼泪”除了包含伤感之外,是否也有豁达、放下?
蒋友柏:眼泪,是一个感情的浓缩。做艺术至今,开始进入国际,开始可以养家活口,所以,才敢以一个展览的模式,与父亲报告,现在的作为。眼泪,只是一句交代:我现在,活的还可。
P:你想象中的天堂是什么样的?
蒋友柏:我不敢去想象天堂。因为我还无法想象死亡。我活着每一天,都是当最后一天活。就算是简单的一天,也不会让我明天后悔。所以我一定与小孩道早安、晚安,一定与想到的人问候,一定运动,一定创作,一定与我的狗互动…这些,或许就是天堂。
P:每个人对于时间的规划都不一样,你的“时间”刻度是基于哪种态度之上?
蒋友柏:时间是最公平的。因此我对于时间的态度,永远是”投资未来”。只做能够在未来体现出价值的累积。生活如此、工作如此、交友如此。所以他不会有刻度,只会有厚度。
P:这个展览遵循了24小时制,在你的世界里,是否一切都顺其自然,自然而然?
蒋友柏:是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时间。我能做到的,只有努力。然后等待适合的时机到来。
P:你在绘画的过程中,累了或没有灵感时,你会以哪种方式放松或寻找灵感?
蒋友柏:有幸的是,我还没有碰到这个状态。因为,我的艺术就是我每天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多数非常规律。所以,一段对话,一抹云彩,一朵小花都可能唤起我一段记忆或是一丝情绪。这些,就是我的灵感。
接受永远都不会有的确定性。
看着我的愿望翱翔过山谷,飞向云中。
我在思索,它们何时能回到我身边。
但无论它们是否会回来,都不必担心。
我从火中跃出,向你显示我们永远可以做自己,无须畏惧。
我会延后黄昏的来临,让你可以多享受一点暮色的美好。
我们不能停止时间,但我们能决定要在何时暂停,
以及希望时间以何种速度流逝。
因为在生活中,從未有完美的存在。
这是生活对我们的戏谑。所以我们有理由在这平凡的日子中找寻有趣之处,也许,这种不完美就是生活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我们只需要去接受它,并拥抱它。
就像我从丛林中走出来。
在这个河岸上休息,对面就是你的家。
我用花儿装饰自己,用晨雾为自己上色。
所以当你看见我时,我会处在最好的状态。
一个携着你走向未来的状态。
当我跨越过去,我将会遇见我的未来。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在这世界的某处,春天正在盛开。
也许那很远,但它依然存在。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知道它在那里。
就像当你抬头看时,你可以看到我的眼神,闪耀如星,永恒如天空。
P:在观赏你的作品时,如同通过你的视角来看艺术版的“Discovery探索”,每次都会有关于大自然的新发现,你是否也希望带领观众进入另一个奇异自然世界?
蒋友柏:我的艺术在表达的,其实是一种简单的诚实。人活着,有太多的复杂需要面对、承担。所以会不快乐,会多想。但其实,我们只是没有看见一直在我们面前的简单。就像是最美的颜色,来自自然;最惊艳的变化,来自自然;最诚实的眼神、欲望、情绪……也都来自自然。所以在呈现的,或许就是我期望的「简单」。
P:如果你来造一个自然王国,会延续原有的自然规律还是打破、创造?
蒋友柏:我不会去思考要不要打破或是延续。自然,就是自然而为。需要的是好好的去体验,而非好好的评断。
P:回想过去,你第一次被动物的灵性打动是什么时候?可否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蒋友柏: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人性,所以开始珍惜动物的「诚实」。我尊重动物的诚实,而不是他们的灵性。
P:在欣赏你描绘的动物时,常常会被它们的眼睛里的光打动,你是如何捕捉动物的“灵气”的?
蒋友柏:我认为动物就是人性最简单的呈现。所以,就试着表达,人在最诚实时的眼神。
P:你自己的家居空间是如何布置的?你最在意的是家里的哪个部分?
蒋友柏:简单、半完成、粗犷的精致。我在意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但也有重叠空间。是一个空间套一个空间。而不是一个空间撞一个空间。
P:关于居住空间的规划与设计,你是否也能提供一些“建议”,可以给未来留点成长空间,也可以更舒适宜人。
蒋友柏:居住空间会因为人生不同的阶段而出现不同的变化。单身、成对、成家、离家…每个阶段,适合的都不一样。以设计来说,无法一次设计完一生的空间。所以,我喜欢半分解的空间,有清楚感觉却又模糊功能的空间。有点像是画框,有清楚的设计感、存在感,但是只能引导画的内容,而不是限制画的内容。
P:未来人居空间将会以哪种趋势发展?作为艺术家与设计师这双重身份,是否可以展开更多想象?
蒋友柏:以经济来看,会是一个Y字型的发展。多数的,都会以「现实」考虑為主。以科技来看,会是一个「无线」的发展。很快的,无线会取代有线。这表示,很多传统的工法、思维都会被打破。以人文来看,会是一个「个体」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建材颠覆了原始的施工方式与成本。越来越多的人敢于表达自己的品味。所以,设计呈现的方法与方式将会以「个体」为最终方向。中国文化定义的间,就是四柱中的空间。而不是四面墙中间的空间。未来,居住空间的定义,应会打破西方所定义的室内设计。而出现一种新的东方突变。
因为未来,是一个想象,想象是一种哲学,而不是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