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日月长
2023-12-10居何
文/居何
一分一毫的不适与不安都晦涩如凋零的花瓣，默默积攒，只待导火点燃，成全一场轰轰烈烈的爆发。
一
周玥下定决心要和俞承分手。
她把自己的东西从两人同居的房子里一一收起。俞承下班回来时，恰巧看见周玥对着一只半人高的玩具熊发愁：这是他们一起在娃娃机上奋战多日，共计抓了二十五个小娃娃才换来的。所有权到底属于谁呢？
俞承把路上买好的奶茶放到玄关，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怎么啦？”
“我要和你分手。”周玥冷声冷气，从手机相册翻出一张陌生女孩照片，呈堂证供一样摆在俞承眼前：“这是在你手机里发现的。俞承，你真让我恶心。”
二
朋友说：“你会不会搞错了？俞承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周玥费力地把一米有余的玩具熊拖到朋友家的沙发上，随后让自己陷进它软绵绵的大肚子里，恶狠狠地说：“哪种人？会劈腿的那种人？你别看他长得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她以一桩五年前的旧事为例，证明自己的论点。
那时他们还在读大学，相邻的几所学校联合举办了英语角的活动。周玥报名参加，随机分配到的同桌就是俞承。
周玥还记得那天俞承戴一副黑框眼镜，黑色套头毛衣，黑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配上一米八的身高，像一根在夜里沉默的电线杆。他在周玥的身边坐下，把黑色的双肩包规规矩矩地放进桌洞，转头对她说：“同学你好，我叫俞承。听主办方说，同桌之间要加好友，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诚恳礼貌，且有理有据。于是周玥乖乖地报上自己的微信号码。直到活动结束后和同校同学交流，才知道主办方根本没有加好友这项规定。
在同学疑惑目光的笼罩下，周玥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大傻子，立刻杀到微信界面和电线杆对质。但俞承不急不躁，回复的内容依旧诚恳礼貌且有理有据：“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的英语不是很好，最近正在准备语言考试。看到你的桌上也放了一本雅思的书，所以想成为你的学习搭子。”逻辑严密。末了，又补了一句：“如果造成了你的困扰，可以把我拉黑。再次致歉。”
周玥确实在申请短期国外留学的项目，也确实正为了申请必备的语言成绩焦头烂额，到哪里都带着一本雅思真题集。她盯着俞承的头像——一只看起来分外诚实可靠的边牧——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看在狗狗的份上留下这个好友。
“可结果呢？”思及往事，周玥一拳打在玩具熊的头上。熊脑袋颤颤悠悠，原本坐在她身边的朋友瑟缩着往反方向挪出安全距离，再听她愤愤不平：“我们一起去考雅思，都是首考，他考了8 分！”
雅思的总分是9 分。
周玥的分数是4 分。
三
俞承后来承认，他在英语角接近周玥是心怀鬼胎，是居心叵测，是别有用心。
他第一次见到周玥，并非在英语角，而是在大学城的早餐摊上。那时周玥正专心地盯着摊后的阿姨做一块用料扎实的蛋饼，因为忙于监督她的里脊肉、烤肠、油条是否一一到位，没注意身后有人突然靠近，并轻轻抽走了她背后书包侧边口袋里的钱包。
小偷得手后刚想溜，没料到周玥恰在此时准备付钱，开始反手摸索钱包的位置。她的手很巧，一下子就抓住了钱包——以及钱包另一端的小偷。
俞承正是在一声尖叫后注意到蛋饼摊的异动。这声尖叫包蕴着震惊、痛苦、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恨。很少有男性的声音叫得如此百转千肠，于是俞承难得偏过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永远记住了周玥。
反剪着一个高大异性的双臂，跆拳道黑带的周玥。
在那个瞬间，俞承被她称得上小巧可爱的身高和脸上截然相反的肃杀之气深深吸引。隔着小笼包、米粥、蛋饼袅袅升起的烟雾，他的脑海里惊雷乍现，“侠女”二字滚滚而过。
“太夸张了吧！”周玥笑着用手肘怼他一下。尽管收了力道，俞承仍旧为自己单薄的肋骨捏一把汗。但他将担忧隐藏得滴水不漏，笑着向怀中人解释自己隐晦的私心——从那天起，他费尽心思找寻任何可能和周玥产生联系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英语角的活动中，他成功加上了侠女的微信。
周玥歪着脑袋看俞承垂下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密似鸦羽，在眼睑下覆上淡淡的阴影。她忍不住用食指抚上去，忽然在接触到男友微凉皮肤的这一刻转动心念：“你的雅思……不会也是因为我才考的吧？”
俞承挑眉：“不然呢？”
周玥的心尖颤了颤。她没料到俞承对自己的追求是如此紧锣密鼓分毫不懈，对比出自己更加像个懵懂无知的傻瓜。于是作困兽之斗：“可是你本来就打算出国深造，语言成绩是必考的……”
“遇见你之前，我已经考过了托福。”俞承摸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和地佐证自己的痴心：“110 分。”
周玥闭上眼，决心在学霸男友的怀里多赖一会儿，争取吸走他全部的“欧气”。
俞承具备一切留学读研的条件：一流的本科背景，卓越的绩点，优异的语言成绩，丰富的实习履历……他原本计划在北半球的冬天启程去沐浴南半球的阳光。
但在牵起周玥的手后，俞承发现，原来此地已足够温暖。
人车诚信评级系统会分别为驾驶人员和车辆建立诚信档案，确保诚信评级可直接影响到驾驶人员的高速公路通行行为，从而提升诚信评级系统对驾驶人员的震慑力，提高驾驶人员在高速公路违法的成本，减少高速公路违法行为。
四
在被周玥全方面拉黑后，俞承的电话终于打到了周玥朋友的手机上。
朋友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说周玥已经睡着了。俞承识趣地不再打扰，在电话挂断后总算松一口气——至少确保了她的人身安全。
本科毕业后俞承顺利保研本校，周玥也入职了当地一家待遇不错的公司。虽然俞承对女友的武力值深信不疑，但总不放心让她一人独居在外，于是自请成为周玥的管家。
读研的忙碌程度并不亚于工作。然而，在俞承攻读硕士学位的三年里，下班后满身疲乏的周玥总能被家里纤尘不染的地板、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淡雅素丽的鲜花治愈。作为新人，周玥常常需要加班至夜深，但每当望向夜幕下的万家灯火，想到家里的俞承，她总能凭空生出一份踏实熨帖的底气——总有一盏烛光为自己亮起，风雪不熄。
他们在这座城市依偎行过四年，像源流不同山谷的溪涧，绵延汇成一脉江川，早已不分彼此。周玥也一早习惯推开门后就能投入男友温暖的怀抱。于是当俞承同样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当周玥在黑暗中摸索着开灯却只能看见地板生尘和清锅冷灶，一分一毫的不适与不安都晦涩如凋零的花瓣，默默积攒，只待导火点燃，成全一场轰轰烈烈的爆发。
俞承从手机中翻出那张充当了引火线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妆容精致，五官被精心描画，完美近似AI。他想到自己的女友总是素面朝天，毫无粉饰痕迹的脸上却永远充盈蓬勃的生命力，像凌霜的松柏。
可惜是个榆木脑袋。俞承叹口气打开购物软件，待收货的栏目里只有一条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模特展示图正是这张周玥用以定罪的“证据”。
五
次日周玥余怒未消，杀气腾腾地去上班，不防在自己的工位上看见一个快递盒子。拆开后，宝石项链流转的光华很快引得周围同事挤眉弄眼：“小周好福气啊，刚刚男朋友亲自送货上门哦。”
周玥尴尬敷衍几句，找了个由头避到楼梯间向俞承兴师问罪：“送我项链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警告你……”
话音未落，叮咚一声，是短暂被放出黑名单的俞承抓紧时机发来的图片。周玥打开原图，看见熟悉的照片上多了一个红色箭头，所指方向正是现下被自己攥在手里的项链。
俞承的耳畔迎来一阵长久的寂静。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主动打破沉默时，周玥在对面清了清嗓子：“现在的卖家秀挺好看的。”
俞承称是。
“晚饭你做。我今天不想吃外卖了。”
俞承俯首帖耳。
“我都吃了半年外卖了！”
这一句更像是撒娇。所以俞承耐着性子哄她：“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用吃外卖。”
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