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体育赛事在中非公共外交中的潜力——以赤道几内亚“和统杯”足球赛为例

□ [赤道几内亚]许逢春

自古以来，非洲人民热衷于充满激情和民族自强意识的体育赛事活动。非洲国家围绕体育赛事开展的不屈斗争，曾谱写了争取民族独立、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历史的光辉篇章。20世纪中期，在非洲民族政治解放运动高潮带动下，非洲足联(Confederation of African Football)在英法等殖民国家排挤下艰难成立，不断吸纳新成立独立国家，在以体育精神感召下的各领域为非洲争取权益、扩大影响。在非洲，甚至有一个词叫作“足球政治”(Football politics)。以足球为主的体育运动和赛事打破了非洲社会各阶层、种族、性别和政治倾向藩篱，尤其受到青少年热爱，被广泛视为新独立国家民族振兴象征和塑造国家形象重要手段之一。

赤道几内亚地处中非西部、几内亚湾腹地，人口156万，国土面积2.8051万平方公里。海上和森林矿产资源丰富、对外经贸发达，是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第三大产油国和非洲第四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国。在赤道几内亚投资的外国公司众多，主要来自美国、西班牙、法国、中国、摩洛哥、黎巴嫩、菲律宾、马来西亚、日本、俄罗斯、朝鲜、韩国、葡萄牙、巴西、塞尔维亚等，形成了社会多元共生的侨民生态。

中国与赤道几内亚自1970年10月15日建交以来，关系发展顺利。中赤几两国一直保持高层互访联系，赤道几内亚奥比昂总统曾经10次访华。近年来，中国一些歌舞团和宗教团体开始了与赤道几内亚的接触和交流，产生了一定社会效应，但由于语言文化差异、风俗习惯、空间距离等原因，交流规模相对较小，尚未形成机制。制约民间外交另一因素是，赤道几内亚华侨华人数量较少、流动性强、融入程度和社会参与度较低。受赤道几内亚经济下滑影响，目前在赤道几内亚生活兴业的华人只有约400人。

2016年5月22日，赤道几内亚侨界整合侨团侨社资源，联合成立了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常委会成员基本来自赤道几内亚原有华人团体和侨社侨领，在赤道几内亚具有广泛影响力和动员力。自成立以来，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一直保持较高活跃度，成为赤道几内亚华侨联络平台和在中国国家重大利益问题上的发声渠道，得到了包括中国驻赤道几内亚使领馆、当地政府的认可和支持，具有较强代表性。

2019年，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发起举办首届“赤几大陆地区中资机构、华侨华人(和统杯)足球联赛”献礼中华人民共和国70周年国庆、中赤几建交49年，邀请赤道几内亚社会各界和部分非洲国家侨民代表参与，受到当地政府和主流媒体支持和关注，促进了华社与当地人民，尤其是青年群体交流和共情互动，强化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在赤道几内亚民众中的传播、认可和深化，是赤道几内亚侨团民间外交较为成功的一个案例。

中国共产党二十大报告中首次提出，要积极推进“民间等各方面对外交往”，对中国民间外交提出了新要求、新期待。“赤几大陆地区中资机构、华侨华人(和统杯)足球联赛”取得的成果，表面上看具有一定偶然性，实则揭示了体育赛事这一公共外交和民间外交方式，在中非关系发展中具有巨大潜力。

一、中非体育公共外交基础

中国与非洲民间交往源远流长，可追溯到公元前6世纪中非珠宝和丝绸贸易，罗马人称霸红海的时代，中国帆船已经远航亚丁湾。7世纪以后，中国和非洲的直接接触和贸易得以持续发展。历史证明，中非交往不同于欧非的殖民战争历史，而是始于人民、惠及人民，有着深厚积淀的民间外交基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鼓舞了非洲各国民族解放运动，中国在国际上得到非洲各国支持和拥护。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非关系更上一层楼，2018年第七届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为中非民间交往再开新局，指明了创新和多层级多元化方向。体育外交是民间外交重要部分。特色大国体育外交涵盖了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大国体育关系，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双边与多边体育发展和拓宽与国际体育组织交流与合作，进而形成开放新格局。当今时代，民间体育外交优势还在于通过多重个体多重叙事、“再结构化”重新聚集碎片化叙事，形成全新而稳定的宏大叙事模式。

中国不乏对外体育赛事开展公共外交和民间外交成功经验。20世纪20年代中国民间足球对外交往，不仅开拓了近代中国体育对外交流空间，也为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日本及南洋地区人民改变对中国人的传统刻板印象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窗口。197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以乒乓球队互访推动双边外交，成为公共外交界美谈，也是中国走向世界的关键一步。美国南加州大学公共外交中心对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研究发现，奥运会为中国提供了一个展示文化、历史和现代化成就的综合性平台，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国际舆论和社会对于中国的负面刻板印象。诸如2008年北京夏季奥运会、2010年上海世博会、2010年广州亚运会、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等赛事，不仅为中国树立了不断进步的国家形象，更促进了人文交流和国际社会团结，亦可视为中国公共外交杰出成就。

而今，中非民间文化交流活动方兴未艾，中国歌舞、少林寺功夫、中国舞龙舞狮等节庆文艺活动已经在非洲大陆传播。

二、基于国别知识和侨情特征公共外交创新：“和统杯”足球赛

赤道几内亚是非洲唯一一个以西班牙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深受原殖民国西班牙足球文化影响，紧邻非洲足球强国喀麦隆，足球之风在当地尤甚。赤道几内亚政府十分重视国家体育组织机构建设，专设国家青年与体育部；在各阶段教育中体育教育深受重视；国家奥组委、国家足球联合会、国家篮球联合会等机构拥有广泛社会影响力。赤道几内亚体育场馆和设施发达，2015年主办、2012年协办非洲足联最高规格国家队比赛——足球非洲国家杯(Africa Nations Cup)决赛。女子足球队实力强劲，2008年夺得非洲国家杯冠军，2010年晋级决赛。以足球、篮球、拳击、国际象棋、跆拳道、游泳等为主的体育活动赛事及国家队取得的成绩，成为赤道几内亚政府增强国族认同感、促进两性平等、提升国家在区域和次区域外交中话语权的重要驱动。

第一代赤道几内亚华侨华人为西班牙华人及其后裔，主要从事西班牙和赤道几内亚商品贸易。随着中非经贸发展和中赤几关系升温，到赤道几内亚的华人日益增多，逐渐多元化。目前，赤道几内亚华侨华人主要经营五金百货、建筑工程分包、设备租赁、进出口贸易、建材加工、酒店餐饮、医疗诊所等。根据笔者对赤道几内亚政府网、赤道几内亚《现在》电子信息网、赤道几内亚信息市场网三大主流网络媒体近3年追踪观察，当地媒体叙事中的华侨华人是比较矛盾的存在：平时分散于社区坊里，融入最日常和底层生活场景，仿佛彼此之间没有多少联系，让人感受不到这个群体的存在；一旦集结又能产生惊人社会效应，能够对当地人民日常生活产生深入影响。因此当地媒体对华人的报道通常是偶发、零散或捎带性的，并没有真正作为一个“群体”看待。

2019年3月，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常务委员会开会决定，组建一支以华侨华人青年为主力的足球队，命名为“和统会队”。4月15日，中国驻巴塔总领馆代表、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华侨华人总商会、华侨建筑企业联合会等侨团代表共同召集，中国路桥集团、中国建筑集团、中国水利水电、中国武夷公司、覃华物业公司、威海国际、青岛太平洋等中资企业和华企代表，以及中国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代表共同参会讨论，决定举办首届“赤几大陆地区中资机构、华侨华人(和统杯)足球联赛”，以加强驻外机构、中资企业和当地华商、华侨之间沟通协作，促进华侨华人形象提升和文化融入。经过2个多月筹备，比赛于6月16日在巴塔市中心体育馆开幕，中国驻巴塔市总领事徐庄声致开幕词。赤道几内亚国家体育部派代表出席颁奖典礼，国家电视台等主流媒体报道了赛事。“和统会队”集训和小组赛期间与黎巴嫩、摩洛哥和赤道几内亚球员同场切磋和交流。侨团在赛事筹备和进行过程中，通过发放纪念品、媒体宣传、社交平台、侨团交流、公益捐赠等形式，积极宣传中国政府和人民对台湾问题的态度和立场，取得了较好效果。

比赛吸引大量社区居民自发到体育场围观助阵，产生了较大社会影响。观赛青年惊讶于赤道几内亚竟然有这么多中国人，觉得中国人和赤道几内亚人一样喜欢足球运动，是一件很新鲜也令人开心的事。他们对中国和平统一议题感到好奇，希望了解更多，并支持中国官方立场。希望赛事能继续举办，并吸收当地球员参加。

虽然有主客观因素等诸多限制，“和统杯”足球赛有效改善了中国人在当地民众中某些刻板印象，拉近了彼此心灵距离，产生了与当地民众和其他侨民群体共情效应，体现了新一代非洲华侨华人国际文化传播主体意识，是一次较为成功的公共外交尝试。非洲华人侨团和社团组织结合在地知识和当地社会资源，开展高效率、创造性、具有可持续性和外溢效应的公共外交，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仅依靠华侨华人力量开展体育比赛面临很多挑战。其一，顺应双边关系发展大势和维护国家利益的公共外交才能取得成功、受到尊重、获得支持，而充分的调研考察和国别区域在地知识积累是开展高效率公共外交的基础。其二，体育公共外交有助于塑造华侨华人阳刚向上、诚信自信、团结互助正面形象，在竞争激烈、安全形势相对较差的非洲国家尤其重要。其三，华侨华人群体需要增进与使领馆、驻外机构、中资企业和地方企业的沟通和联动，以提升共同保障海外利益和开展公共外交能力，可以通过体育公共外交增进与当地媒体互动，增加社会参与，提升文化适应能力和话语权。其四，公共外交对象除了本地民众，还应该包括各国侨民群体，以形成最大规模辐射效应。一次体育比赛可与多样化周边活动形成矩阵模式和规模效应。

受新冠肺炎疫情和侨情变化影响，“和统杯”足球赛在举行第一届之后停办数年，但“和统会队”一直没有停止训练。2023年7月2日，经过旅赤几华侨华人共同努力，赤道几内亚大陆地区第二届“和统会”杯足球赛在曾经举行过“非洲杯”决赛的巴塔国家体育场隆重开幕。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等各侨团、援赤几各专家队组和各中资企业代表及华侨华人、当地友人等300多人参加开幕式，中国驻巴塔市总领事陈泳致词。标志着“和统杯”足球赛正式成为一项能够充分团结赤道几内亚各界华侨华人、增强侨界交流和社会参与的赛事活动。赤道几内亚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将继续推进赛事形成机制，利用体育赛事复杂的协作机制倒逼侨团建设能力和跨文化传播能力提升；进一步扩大赛事委员会范围，加强与中国驻外机构、援外医疗队、中资企业、地方企业、华商企业、孔子学院、媒体、政府有关部门、非洲其他兄弟侨团、国际非政府组织(NGO)等交流互动；增加和平统一元素在赛事活动中的融入，结合中华文化“和合共生”理念阐释，促进中国式现代化在中非民间交流中传播，展现华侨华人群体时代新貌。

三、体育赛事在中非公共外交和民间外交中的潜力

公共外交与体育赛事结合，优势首先源于体育具有的社会参与性、互动性、学习性和组织性。体育比赛由参赛者与裁判、观众等相关人员之间的密集、多类别社会互动构成，趣味性和公益性使人们可以忘记社会生活的各种隔膜，形成处于人类本性的天然亲和力。在社会各种文化形态组织中，类型多样、规模庞大、结构完整、层次丰富的体育组织，已经成为不折不扣国际关系行为体之一。

体育赛事活动历来就是非洲社会重要公共外交手段，被非洲国家视为展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平台。“一带一路”倡议持续推进大背景下，体育公共外交应当成为助推中非民心相通重要抓手，而体育活动在中非交流中的潜力还蕴藏于中非青年人口的庞大基数中。2022年6月公布的《2022年非洲青年调查》显示，到2030年，世界上大约42%青年人口来自非洲，青年将成为促进非洲和平稳定与社会发展重要力量。体育赛事共享与协同性质与青年人激情、活力、想象力相契相成，是沟通和团结中非青年群体产生共鸣、施展才华的理想空间场域，同时也是培养青年一代跨文化交际和管理能力、提升文化自信、促进文明互鉴的绝佳契机。

中国共产党十九大报告指出，“全面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形成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的外交布局，为我国发展营造良好外部条件”“广泛开展全民健身活动，加快推进体育强国建设”。探索中国特色体育外交已经成为构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理论体系重要组成部分。国际性体育赛事活动顺应国际传播主体多元性、多样化、综合化趋势，可以构建国家间和区域性对话场域，促进解疑释惑、化解刻板印象、避免因信息不对等产生错误认知，是中非文明交流互鉴生态循环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将成为构建中非命运共同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