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小镇青年人力资本、社会阶层的代际与空间流动
2023-12-07郭未,于瑶
郭 未,于 瑶
(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一、 引 言
作为一种时代特征文化符号而存在的小镇青年群体,其逐步从中国“乡村—小镇—城市”三元关系结构中的“后台”走入“前台”,日益受到学界的关注。何为小镇青年?作为连接城乡发展的重要群体,学界最初从地理空间属性出发,依据其出生地和生活地对小镇青年进行了讨论[1-2]。广义上讲,小镇青年指的是出生或生活在一二线城市以下的青年群体[3]。在人口大规模流动与经济发展的推动下,小镇青年的内涵突破了地域界限,成为一种文化符号,象征着不同于城市与农村青年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和社会心态[4]。学界提出的“城乡联结者”“乡村振兴主力军”“消费新贵”“小镇做题家”等成为小镇青年生动的群体画像[5],也以此显示出小镇青年在推动市场经济发展、乡村振兴建设与城乡一体化发展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其中的“小镇做题家”则折射出小镇青年渴望通过高考实现其人生进阶,从而进入城市学习和工作。相较于城市,小镇的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教育和医疗资源不完善、文化空间不完备,在这样的背景下,小镇青年大多对自身阶层的认同感偏低,其向往更好的经济文化社会环境,渴望得到阶层的提升[2],获得身份认同。奋斗是当代小镇青年的底色,阶层跃迁是其美好的愿景。阶层流动不但是个体发展的体现,也是社会公平的重要衡量点[6]。
既有研究对小镇青年阶层流动关注较少,有学者研究表明教育对小镇青年的阶级跃迁作用正不断弱化[7],而且小镇青年有过阶段性的大城市工作或学习经历,然后又回归小镇生活这般的大城市阶层旅行经历会因为丰富小镇青年的社会资源进而促进其在小镇场域的就业[8]。然而,小镇青年的社会阶层受原生家庭阶层与个人奋斗的共同影响,其中,父母辈的社会阶层是家庭社会资源的综合体现,是小镇青年社会资本积累的起点,影响着小镇青年社会资源的获取与社会阶层的流动。考虑到代际视野下的人力资本、社会阶层及空间流动是极具社会学意义的研究议题,本文拟使用最新发布的2021年CGSS数据尝试回答以下问题:于代际流动维度,父母辈人力资本与主观阶层对小镇青年人力资本水平与主观阶层的积累与流动有何影响?于空间流动维度,父母辈人力资本与主观阶层对小镇青年空间流动是否有促进作用?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 人力资本的代际积累与流动
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将人力资本定义为个体通过教育或学习而习得的有用能力,以此为基础,西奥多·舒尔茨提出了人力资本理论,主张人力资本是随教育、培训、学习和迁移等方式后天习得并逐渐积累的个体所具有的各种知识、能力、技能和体力等价值的总和,其能够促进国民财富的增长[9]。加里·贝克尔则从微观视角探究了人力资本增长的源泉,将教育和迁移等多种因素纳入人力资本的“成本—收益”框架中。基于累积优势或劣势理论的研究发现,个体早期的优势或劣势会通过时间推移产生累积效应,最终导致个体后期发展产生差异[10],在这种情况下,前期所累积的代际资源多寡决定了个体具有的优势或劣势,并可能进一步诱发两极分化,导致能力、思想和社会地位等固化[11-12],最终对个体人力资本产生长期影响。总体来说,人力资本的形成是一个累积的过程,个体能力既与现在的投入有关,也依赖于过去经历事件所积累的经验,与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息息相关。
受教育程度反映了个体人力资本状况[13-14],是个体客观社会阶层的重要体现[15]。已有研究普遍认为教育具有代际传递的特点,父母受教育水平是子女受教育水平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16-17],其中,父母对子代的人力资本(教育)投资由两个因素决定,即父母对子代教育的投资能力和父母对子代教育的投资动机[18]。一方面,父母教育水平可以提高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从而增加对子女教育投资的能力;另一方面父母教育水平高的家庭,拥有更高的教育投资动机,为保持家庭社会阶层,会努力提高子女教育的获得[19]。小镇青年人力资本不仅是其客观社会阶层的重要体现,更是其实现阶层提升的重要抓手,父母的人力资本能从经济、决策维度上影响对子女的人力资本的投入,进而影响子女人力资本水平。基于前述理论与实证陈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小镇青年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会正向影响子代人力资本水平。
假设2:小镇青年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会促进子代提高人力资本水平。
(二) 阶层的代际传递与流动
阶层流动指社会分层体系中个体社会地位的变化[20]。学界对于社会阶层的测度方法可以分为主观社会阶层与客观社会阶层两种——客观社会阶层以学历、职业或收入反映,主观社会阶层则是个体对自身在阶层结构中所处位置层的主观反映,是人们综合自身的人力资本产生的内在感知[21]。虽然主观社会阶层具有低位认同的特征[22],但由于个体在进行主观社会地位评价时,会综合参照自身的收入、职业、受教育状况等因素,主观社会阶层也是客观阶层的有效反映[23],与客观社会阶层共同构成了社会阶层这一概念。社会阶层在代际间具有一定程度的传递。1979年,经济学家贝克尔与托姆斯建立了关于代际流动的理论分析框架,估算了美国父代与子代的收入弹性,从收入角度对社会阶层代际流动进行了探索[24]。随后,代际间的阶层流动研究扩展到其他维度,学者认为社会阶层会通过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在代际间积累。以教育为代表的人力资本主要通过影响子代的教育投资进而影响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以职业、政治资本等为代表的社会资本主要通过职业的代际传递和社会关系网络影响就业机会,进而对子代社会阶层产生影响[25]。但也有学者认为,随着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的推进,个体阶层地位在与家庭背景相关的基础上,更与个人努力相关,其在代际视野下的直接传递性已经显著下降[26]。
社会阶层的代际流动性反映了社会公平程度,目前对我国社会阶层代际流动水平的观点主要存在两类,一是认为我国阶层代际流动性较低,呈现阶层固化的特点,具体表现为居民收入等流动性水平持续下降[27],以及基于教育背景和社会地位的代际流动性呈现阶层固化的特征[23]。二是认为我国低阶层具有向上流动的特征,具体表现为中高阶层面临向下代际流动的压力,中低阶层呈现向上代际流动特征[28-29]。提高阶层流动水平是促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小镇青年是我国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参与群体,研究包括小镇青年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影响在内的阶层流动具有重要意义。基于前述理论与实证陈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含竞争性假设):
假设3:小镇青年父母辈的主观社会阶层会正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
假设4a:小镇青年父母辈的主观社会阶层会正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跃迁。
假设4b:小镇青年父母辈的主观社会阶层会负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跃迁。
(三) 人力资本、主观社会阶层与空间流动
人口迁移理论认为迁移是个体向好发展的重要体现,从宏观与微观角度分析了影响人口迁移的因素:宏观层面包括迁出地与迁入地因素以及迁出地与迁入地之间的介入障碍因素;微观层面主要指迁移者自身因素,包括婚姻状态的变化、家庭规模和受教育程度等[30]。根据新劳动力迁移理论框架下的观点,迁移是家庭采用的有益于生存的战略[31],更高的工资水平会吸引人口迁移,并且相对贫困程度更高的人的迁移意愿更高[32]。总体来说,人口大多向经济更发达和预期收益更高的地方迁移,是个体和家庭积极向好发展的重要体现。
系统看来,人口迁移的影响因素可以分为社会、家庭与个人三个层面。社会层面,收入差距和市场化程度、空间距离和人文社会环境等因素对人口迁移决策具有作用[33]。家庭层面,家庭照料负担更重、家庭支出水平更低的人迁移的可能性更低[34],此外,家庭规模等家庭特征也会影响人口迁移[35]。个体层面,预期收入水平等经济因素[36],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个体是否选择迁移。小镇是城市与农村的缓冲带和连结点,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基础设施建设等空间尺度的发展水平处于二者之间,小镇青年面临城市文化的渗透和传统文化的传承,具有空间流动的可能性。首先,人力资本水平越高、社会阶层越高获取信息的成本越低[37],可以有效降低信息壁垒,促进家庭做出空间流动的决策,以把握结构中利于个体发展的机会;其次,优渥的家庭背景和高社会阶层能够为子代向大城市发展提供有效支持[38];最后,人力资本水平较高的劳动力倾向于进行空间流动[39],父母辈人力资本与社会阶层可能通过代际传递影响子代的空间流动。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5:小镇青年父母辈愈高的人力资本水平对子代空间流动愈有促进作用。
假设6:小镇青年父母辈愈高的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空间流动愈有促进作用。
三、 数据、变量及研究方法
(一) 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微观调查数据来自2021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21)。CGSS2021采用绘图抽样和多阶分层PPS抽样相结合的方式在全国28个省、市及自治区开展调查,最终得到具有较好代表性的共计8148个有效样本。CGSS2021的A部分(核心模块)提供了受访者的社会人口属性、健康、迁移、生活方式、社会态度、阶层认同等信息,这其中就涵盖了本文所关注的人力资本、社会阶层与城市流动经历的相关问题。本文将14岁时在乡镇、县城、城郊居住;调查时年龄在18岁至44岁;目前非在校生(考虑到在校生的受教育年限仍处于动态变化阶段,无法得到其教育流动的准确估计,因此,本文剔除了学生样本)的受访样本作为本文的核心研究对象——小镇青年。在对变量值存在缺失、无效情况的14个样本进行删除后,最终获得有效小镇青年样本511个。此外,本文的宏观数据来自CGSS2021调查执行年份的统计年鉴,我们根据CGSS2021的省份编码,匹配了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的省级人均拥有公共图书馆藏量以衡量地区的文化水平、省级人均GDP来衡量地区经济水平。
(二) 变量设计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子代人力资本、子代人力资本代际流动、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子代主观社会阶层代际流动以及空间流动。
子代人力资本。其通过子代受教育年限来衡量。根据CGSS2021问卷中受访者报告的最高受教育程度,我们将其转换为受教育年限,具体转换标准为: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私塾、扫盲班的受教育年限为0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小学的受教育年限为6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初中的受教育年限为9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普通高中、职业高中、中专、技校的受教育年限为12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包括成人高等教育与正规高等教育在内的大学专科的受教育年限为15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包括成人高等教育与正规高等教育在内的大学本科的受教育年限为16年;最高受教育程度为研究生的受教育年限为19年。
子代人力资本代际流动。其借助教育代际流动来衡量。本文参照Gugushvili等[40]的方法构造“教育代际流动”变量,根据CGSS2021问卷中受访者及其父母最高受教育程度转换后的受教育年限,我们将子代受教育年限与父母中受教育年限数最高者相比:若子代受教育年限高于父母辈最高受教育年限,则视为“教育向上流动”;子代受教育年限低于父母辈最高受教育年限,视为“教育向下流动”;子代受教育年限与父母辈最高受教育年限相等则视为“教育稳定”。针对此三种类型,分别构造二值虚拟变量“人力资本水平提高”“人力资本水平降低”以及“人力资本持平”来综合衡量子代人力资本的代际流动。
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其根据CGSS2021问卷中“综合来看,在目前这个社会,您本人处于社会的哪一阶层?”这一问题进行测度,该问题的回答取值为1—10分,最高“10分”代表最顶层,最低“1分”代表最底层。
子代主观社会阶层代际流动。14岁是生命历程视角下个体成长的关键时期,依据社会定时原理,这一时期个体并未独立建立自己的生活,而是在接受初等教育,并且和父母生活在一起[41]。据此,我们根据CGSS2021年问卷中“您认为在您14岁时,您的家庭处在哪个等级上?”的回答来衡量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即子代原生家庭主观社会阶层,该问题的回答取值为1—10分,最高“10分”代表最顶层,最低“1分”代表最底层。我们将子代主观社会阶层与父母辈主观阶层相比,子代主观阶层高于父母辈主观阶层则视为主观阶层上升;子代主观阶层低于父母辈主观阶层则视为主观阶层下降;子代主观阶层与父母辈主观阶层相等则视为阶层稳定。针对主观阶层流动的三种类型,分别构造二值虚拟变量“主观社会阶层上升”“主观社会阶层下降”以及“主观社会阶层稳定”来综合衡量子代阶层代际流动。
空间流动。根据CGSS2021问卷中“自14周岁开始,您总共在城市里居住过多少年?”来衡量,回答在城市里居住过1年及以上则视为小镇青年有城市流动经历,记为1;一直在小镇居住,没有在城市里居住过则视为没有城市流动经历,记为0。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由于CGSS不公开相关的地理ID,因此我们不能在更细维度开展空间流动尺度的计算。
2.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父母辈人力资本和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父母辈人力资本通过父母平均受教育年限来衡量,依据CGSS2021受访者父母的最高受教育程度转换。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根据CGSS2021问卷中“您认为在您14岁时,您的家庭处在哪个等级上?”的回答来刻画,该问题的回答取值为1—10分,最高“10分”代表最顶层,最低“1分”代表最底层。
3.控制变量。本文基于前人文献,从个体、家庭、地区三个层面选取了性别、年龄、民族、自评健康、家庭经济水平、兄弟姐妹数、地区文化水平、地区经济水平等控制变量。民族分为汉族和少数民族;自评健康取值范围1—5分,分数越高健康状况越好;家庭经济水平根据CGSS2021中“您家的家庭经济状况在所在地属于哪一档?”来衡量,该问题的回答是“远低于平均水平、低于平均水平、平均水平、高于平均水平、远高于平均水平”,取值范围1—5分,分数越高表明家庭经济水平越高;地区文化水平根据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各省人均拥有公共图书馆藏量来衡量,地区经济水平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21年公布的省级人均GDP来衡量,并对其作对数处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N=511)
(三) 统计模型
本文主要基于CGSS2021数据,采用计量方法对以下三个问题进行探究:第一,父母辈人力资本对子代人力资本的积累及流动的影响;第二,父母辈主观阶层对子代主观阶层积累及流动的影响;第三,父母辈人力资本与主观社会阶层对小镇青年空间流动的影响。
考虑到子代人力资本与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均为连续变量,因此,我们主要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来估计父母辈人力资本对子代人力资本的影响以及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影响。模型设定如下:
Social_classi=α1+β1PSocial_classi+δ1Zi+ε1i
(1)
Human_capitali=α2+β2PHuman_capitali+δ2Zi+μ1i
(2)
模型(1)中,Social_classi表示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变量,PSocial_classi表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Zi是系列控制变量(包括个体变量、家庭变量和地区变量),α1、β1、δ1是待估参数,ε1i为随机扰动项,本文主要关注β1,得到父母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影响的估计量。模型(2)中,Human_capitali表示子代人力资本变量,PHuman_capitali表示父母辈人力资本变量,Zi是系列控制变量(包括个体变量、家庭变量和地区变量),α2、β2、δ2是待估参数,μ1i为随机扰动项,本文主要关注β2,得到父母人力资本水平对子代人力资本水平影响的估计量。
考虑到子代人力资本流动(人力资本水平提高、人力资本水平降低、人力资本持平)、主观社会阶层流动(主观社会阶层上升、主观社会阶层下降、主观社会阶层稳定)、空间流动均为二分类变量,我们主要采用Probit模型对父母辈人力资本与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人力资本与主观社会阶层代际流动和空间流动的影响进行探索。本文的回归结果同时汇报Probit模型回归系数和边际效应,即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与主观社会阶层受父母人力资本水平与主观社会阶层影响而提高、下降和保持稳定的概率以及子代空间流动受父母人力资本水平和主观社会阶层影响的概率。
父母人力资本水平对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流动影响的研究模型组设定如下:
Capital_flow_upi=α3+β3PHuman_capitali+δ3Zi+μ2i
(3)
Capital_flow_downi=α4+β4PHuman_capitali+δ4Zi+μ3i
(4)
Capital_flow_holdi=α5+β5PHuman_capitali+δ5Zi+μ4i
(5)
模型(3)—(5)中,Capital_flow_upi、Capital_flow_downi、Capital_flow_holdi均为二分类变量,分别表示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是否提高、是否降低、是否持平;PHuman_capitali表示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为连续变量;Zi包括个体变量、家庭变量和地区变量;α3、α4、α5、β3、β4、β5、δ3、δ4、δ5是待估参数;μ2i、μ3i、μ4i为随机扰动项。
父母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流动影响的研究模型组设定如下:
Class_flow_upi=α6+β6PSocial_classi+δ6Zi+ε2i
(6)
Class_flow_downi=α7+β7PSocial_classi+δ7Zi+ε3i
(7)
Class_flow_holdi=α8+β8PSocial_classi+δ8Zi+ε4i
(8)
模型(6)—(8)中,Class_flow_upi、Class_flow_downi、Class_flow_holdi均为二分类变量,分别表示子代主观社会阶层是否上升、是否下降、是否稳定;PSocial_classi表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为连续变量;Zi包括个体变量、家庭变量和地区变量;α6、α7、α8、β6、β7、β8、δ6、δ7、δ8是待估参数;ε2i、ε3i、ε4i为随机扰动项。
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与人力资本对子代空间流动影响的研究模型组设定如下:
Spatial_flowi=α9+β9PSocial_classi+δ9Zi+γ1i
(9)
Spatial_flowi=α10+β10PHuman_capitali+δ10Zi+γ2i
(10)
模型(9)和(10)中,Spatial_flowi为二分类变量,表示子代是否有空间流动经历;PSocial_classi表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PHuman_capitali表示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均为连续变量;Zi包括个体变量、家庭变量和地区变量;α9、α10、β9、β10、δ9、δ10是待估参数;γ1i、γ2i为随机扰动项。
四、 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 人力资本积累及代际流动影响分析
表2是父母辈人力资本与子代人力资本积累以及人力资本代际流动的回归模型,分别考察了父母辈人力资本对子代人力资本积累以及流动的影响。
表2 父母辈人力资本对小镇青年人力资本流动的影响
模型1显示,父母辈人力资本与子代人力资本呈显著正相关,即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越高,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也会相应提高。模型2、模型3、模型4结果表明,父母辈人力资本可显著提高子代人力资本水平升高及保持稳定的概率,同时会降低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下降的概率。具体而言,父母平均受教育年限每增长一年,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提高的概率上涨0.9%,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下降的概率减少2%,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保持稳定的概率提高1.3%。总体而言,从表2中的系列模型的结果来看,父母辈人力资本可以促进子代人力资本的积累,或能够有效提高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提升和保持稳定的概率,且减少人力资本下降的概率。因此,假设1与假设2得到验证。
(二) 主观阶层积累及代际流动影响分析
表3是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与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及主观社会阶层代际流动的回归模型,分别考察了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及其流动的影响。
表3 父母辈社会阶层对小镇青年社会阶层流动的影响
模型5的结果表明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可显著正向影响子代的主观社会阶层;模型6、模型7结果显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会显著负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跃迁,显著正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降级。具体而言,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每升高一级,子代主观社会阶层上升概率下降13.1%,向下流动概率上涨9.6%。模型8的结果则显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与子代保持主观社会阶层系数不显著,说明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保持主观社会阶层没有显著影响。总体而言,从表3中系列模型的结果来看,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对子代主观社会阶层有显著正向影响,但子代却很难向上跨越父母辈的阶层:父母辈阶层越高,子代主观社会阶层越难上升,且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的提高反而会促使子代主观阶层的降级。因此,假设3及竞争性假设4b对应成立,假设4a被拒绝。
(三) 人力资本与主观阶层的空间流动
表4是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父母辈人力资本与子代空间流动的回归模型,其分别考察了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与父母辈人力资本对小镇青年空间流动的影响。模型10的结果表明,父母辈人力资本对空间流动有显著促进作用,父母平均受教育年限每增长一年,子代空间流动的概率上涨0.8%;模型9的结果则表示,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显著正向影响子代的空间流动,父母主观社会阶层每增长一级,子代空间流动的概率提高2.4%。总体而言,从表4中的系列模型结果来看,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和父母辈人力资本均会正向影响小镇青年由小镇向城市的空间流动——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越高,父母人力资本越雄厚,越会促进小镇青年向城市流动。因此,假设5与假设6得到验证。
表4 父母辈人力资本与社会阶层对小镇青年空间流动的影响
表5 稳健性检验
(四) 潜在识别问题及稳健性检验
在中国的社会文化场域,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涉及夫妇双方家庭的社会资本的重组,深刻影响个体的社会阶层[42],因此已婚样本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估计的准确性。为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进一步剔除已婚样本,重新回归。结果发现,在规避婚姻对个体主观社会阶层的影响后,父母辈主观社会阶层正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水平,反向影响子代主观社会阶层的流动,与前文分析结果一致,说明前述相关模型具有稳健性。
五、 结论与讨论
小镇青年是快速城镇化背景下中国“乡村—小镇—城市”三元关系结构中的一类极具时代特征文化符号的群体,关注其人力资本积累、社会阶层状况以及空间流动状况也相应具有社会学学术蕴涵。本文基于最新发布的CGSS2021数据,系统考察了父母主观社会阶层与人力资本状况对小镇青年的人力资本代际流动、阶层流动和空间流动的影响,并有了一系列有意义的研究发现。
第一,在人力资本代际传递的研究维度,本文的研究发现小镇青年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正向影响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有利于子代人力资本的积累,促进子代人力资本水平提高和维持稳定的概率,同时降低子代人力资本水平下降的概率,父母辈人力资本水平主要通过影响其对子代人力资本水平的投资能力和投资动机进而影响到子代[18-19],研究结论与现有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12-13],从实证出发验证了人力资本的代际传递的理论。第二,在主观社会阶层的代际流动维度,小镇青年父母辈主观阶层对子代主观阶层有显著正向影响,但于主观阶层流动层面,其却呈现出一种“回归”的趋势,即反向影响主观阶层的跨越,父母辈的主观阶层越高越会降低子代主观阶层上升的概率,增加子代主观阶层下降的概率。父母辈主观阶层是影响子代主观阶层的重要因素,主要通过代际传递和机会创造的方式发挥作用。具体来说,教育等人力资本不仅通过提高个人的收入水平,增加对子代的人力资本投资进而对子代阶层产生作用;职业、政治资本等社会资本不仅能够在职业领域实现代际传承,还能够通过社会关系网络为子代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信息渠道,从而提高其社会阶层[23]。然而,阶层越高却面临着越难跨越的境地,甚至会增加阶层下降的风险,这可能是因为,阶层越高家庭社会资本越雄厚,其阶层跃迁壁垒也就越高,因此,相比于低社会阶层,高社会阶层更难向上流动。第三,在空间流动维度,父母辈人力资本与社会阶层均会提高小镇青年在空间尺度向城市流动的概率。父母辈人力资本和社会阶层可能通过两种途径提高小镇青年流动概率。一方面,人力资本水平提高,信息获取成本降低,从而有助于打破信息壁垒与把握流动机会,推动家庭决策和机会利用[37];另一方面,家庭背景越优渥,子代向城市迁徙发展所能触及的资源和保障支持越充分[38],从而能提高子代向城市流动的底气和留在城市的可能性。
基于这一系列的研究发现,我们认为教育不但是人力资本的重要体现,同时也是小镇青年提升自身人力资本水平,实现阶层跃迁的重要途径。中国正处于变人口大国为人力资本强国的现代化征程中,因此,我们认为政府应在小镇的场域进一步加大教育及社会发展相关层面的投资,以提高小镇青年人力资本水平和社会公平度,助力其实现“仗剑走天涯”以看“世界的繁华”的人生愿景,而这也正是对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广大青年要勇敢肩负起时代赋予的重任,志存高远,脚踏实地,努力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生动实践中放飞青春梦想”的有力政策实践。
当然,本文也有一定的研究局限。其一,为了提升人力资本与主观社会阶层流动估计的准确性,我们剔除了学生样本,因此这也使得我们不能在更广阔意义上去涵盖小镇青年这个群体。其二,受CGSS数据部分地理ID不公开的限制,我们只能通过小镇青年在14岁后是否有城市流动经历来衡量小镇青年的空间流动,并未能进一步从流动距离、流动时间等尺度展开深入的探讨。其三,由于研究对象小镇青年的特殊性,本文基于全国代表性数据CGSS仅严格筛选出511个具有代表性的小镇青年样本,样本量较小。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会尝试寻求更适宜的数据将小镇青年人力资本流动、阶层流动以及空间流动的研究议题深入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