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猎人”杨宗宗：进沙漠翻高山下峡谷

文：三月 编辑：七锦

2023年4月22日世界地球日，“80后”青年杨宗宗登上了微博热搜。他把植物科普和介绍美丽新疆结合起来，受到大量国内外网友的关注。这一天，不只是“世界地球日”，也是“新疆郁金香保护日”。而“新疆郁金香保护日”的设立，正是由于热爱植物的杨宗宗的努力付出。他是我国第一个发现“小花鸟巢兰”植物的人，在8年内行走10万公里，拍下2000种罕见植物，发现8种新物种，被誉为“植物猎人”。如此厉害的植物分类学研究者，却曾经历大学退学，当健身教练，最后追随心中所爱……

痴迷植物成“小小科学家”

杨宗宗出生于1983年，新疆乌鲁木齐人。他从小痴迷植物，6岁时就经常翻看家里那本《新疆中草药手册》。别的孩子都爱逛零食店、玩具店，杨宗宗却爱逛药店，用零花钱购买喜爱的草药。

时间长了，杨宗宗不再只关注身边常见的植物，他越走越远，14岁时爬到了2000多米高的山上。在山上，他发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棕色小花，回家后翻遍各种有关植物的书籍文献也找不到相关记载。杨宗宗心想，这可能是罕见植物，便将该植物的标本寄给了中国兰科植物研究泰斗陈心启。陈心启回信告知他，确认这是中国大地上的新物种“小花鸟巢兰”。

杨宗宗惊喜不已，作为中国第一个发现“小花鸟巢兰”植物的人，他获得了首届“长江小小科学家奖励活动”唯一的一等奖。因痴迷植物成了小小科学家，杨宗宗从此更加认真观察对待每一株植物。

不久，杨宗宗凭借对植物的了解和探究，又在全国中学生生物学联赛上获得了全新疆第一名。到了高二，他更是因这项特长，被保送到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深造。

顺利步入大学后，杨宗宗一头扎进植物的世界，乐不可支。

这个时候，他却遇到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杨宗宗偏科，数理化基础薄弱。他没想到，研究植物还得考数理化有关的学科。他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这些科目，很是痛苦。背地里，还有不少同学嘲笑他，笑他老是不及格，恐怕无法毕业。

年轻气盛的杨宗宗自负又自卑，难以承受这些打击。大二的第二学期，理科又一次不及格后，他沮丧到极点，实在没脸继续在大学待下去，决定退学。此时，正是杨宗宗灰心丧气之际，他高声嚷嚷：“我发誓今后再也不研究植物了！”为了表现出自己坚定的决心，他当天就把保存多年的珍贵植物书籍、文献和标本，付之一炬。在火光之中，他大哭了一场，也感觉得到了解脱。

杨宗宗退学后从事了与植物毫无关系的工作。他积极锻炼，成功当上了健身教练。杨宗宗工作卖力，尽职尽责，真诚对待每一位顾客。没过几年，他完全熟悉掌握了健身房的一切事务。于是，他辞职单干，开了一家健身房。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当杨宗宗闲下来时，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觉得生命中缺了一角。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跟植物相处的种种，简单、自然、纯粹，不知疲倦，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任何人。

重拾爱好去做“植物猎人”

2013年的一天，时隔多年，杨宗宗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的一个柜子里，竟发现了一本跟植物有关的书籍《中国植物志》，那是他在烧毁植物类书籍文献时，因藏得太深，唯一“幸存”下来的。他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看着看着内心不由得激动起来，猛然发现，自己对植物的那份热爱依然存在。

书中记载了许多植物，有的还是濒危品种。他忽然觉得，应该遵循内心，去跟植物在一起，用镜头拍下植物，让更多人认识植物，呼吁大家保护濒危物种。

依然是不顾他人反对，自己做决定。杨宗宗快刀斩乱麻，转让健身房，重拾爱好，购买拍摄和研究植物所用的专业设备。接着，他外出走访亚洲和欧洲多个国家，先后买回来中文、英文、俄文和拉丁文版跟植物有关的书籍，一共买回来1000多本，数量惊人。为了这项爱好，他前前后后花费数十万元，花掉了大部分积蓄。

一切准备就绪，杨宗宗联系上两位同样爱好植物的伙伴，出发寻找探访植物。四月看白番红花，五月看贝母开花，六月看新疆百合，七月看雪莲花，八月看翠雀花……行程安排紧凑，每天都过得充实。

当然，旅途中也充满艰险。磨破鞋子，被蚊虫叮咬，都是家常便饭。遇到恶劣天气，举步维艰。走在森林和荒野之中，偶尔会听到各种野兽的叫声，吓得瑟瑟发抖。在野外开车，风险也比较大。一次，杨宗宗开车上山坡时，突然之间，车轮不受控制，而旁边便是万丈深渊。幸好，他足够冷静，才不至于连人带车摔下悬崖。

但这一切都没有吓退杨宗宗，他不断捕捉植物的足迹，并非只为认识它们，更不是为了占有它们，他想尽可能地保护它们。因为越是深入植物界，杨宗宗看到越来越多的植物正在快速地灭绝。有的是因为自然的原因，一些植物本身比较脆弱，一场自然灾害就会令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植物则是由于人类活动导致灭绝，比如有药用价值的植物，往往因滥挖而灭绝踪迹。

杨宗宗通过书籍了解到，在中国，阜康阿魏只存在于新疆，有着重要的药用价值。据说，在最近的二三十年里，没有人在野外见到它们的踪迹。很多人都说，阜康阿魏已经灭绝了。杨宗宗不死心，翻越一座座高山寻找阜康阿魏。找了三年，他都无功而返。

后来，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山坡上，他终于看到了五六棵阜康阿魏，其中一棵还盛开了花，仿佛在竭尽全力欢迎他的到来。杨宗宗忽然感受到了来自生命的巨大感动，赶紧举起相机拍照。为了保护阜康阿魏，他等种子成熟后，特意把种子散开，在大片区域进行人工扩繁。

杨宗宗用类似的方式，保护了不少罕见植物和濒临灭绝的物种。最令他记忆深刻的，是保护新疆郁金香的经历。

为了调查郁金香的起源，杨宗宗除了在新疆收集资料，还专门去了多次荷兰。他发现，郁金香并不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起源于荷兰，而是起源地中海地区和中亚地区干燥的荒漠地带。正值春天，杨宗宗到山野里拍摄植物时，刚好看到一丛丛新疆郁金香开得灿烂，鹅黄色的小花像一个个柔软的小杯子随风摇曳。那份柔软直达杨宗宗的心坎，他拍下照片后恋恋不舍地离开。没走几步，却看到一对父母拿着一个大袋子，带着孩子来挖新疆郁金香。杨宗宗心痛不已，觉得再也不能等了，必须启动保护郁金香行动。

杨宗宗向人们介绍新疆郁金香的重要性和珍贵性，说它是古老物种，是郁金香园艺品种培育中关键的亲本种类，从一颗种子到开花需要四五年时间。

乌鲁木齐处于荒漠带，生态系统脆弱。在这样的生态系统里自然生长出来的植物，对土壤结构和生态系统的稳定都具有重要作用。新疆郁金香是生态链上的重要一环，昆虫在春天苏醒后要采集郁金香花粉。一旦新疆郁金香灭绝了，就会饿死一大批昆虫。昆虫大量减少，相应的吃这些昆虫的鸟类会遭到影响……一环扣一环，一个物种的消失大概会影响200个物种的生存，最终波及人类。

众所周知，4月22日是世界地球日。从2019年起，杨宗宗和公益机构将这天称为“新疆郁金香保护日”。

在杨宗宗的努力下，越来越多人知晓和了解新疆郁金香。很多人表示：“以后再也不挖了。”正因为杨宗宗的大力宣传，新疆郁金香也受到了荷兰花卉协会的重视，阿姆斯特丹郁金香博物馆甚至向杨宗宗发出收藏他摄影作品的邀请。

发现诸多新物种爆红网络

钟情于植物的杨宗宗，不知不觉间已走过10万公里路程，用8年的时间拍下了2000多种罕见植物，包括世界上最小的鸢尾花剑鸢尾、伊犁脬囊草等等。每一张照片都是他与一种植物的一段缘。

通过深入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和帕米尔高原，他还发现了尼勒克翠雀花、巩留翠雀花、哈巴河翠雀花、乌鲁木齐乌头、明铁线莲等8种新植物。每次发现新物种，杨宗宗都格外兴奋，忙着给它们起名字、收集标本、做研究，写文章发表。这些重大发现成果在《广西植物》《植物研究》等学术刊物上发表，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

拍摄罕见植物不容易，发现诸多新物种尤其困难。所以，杨宗宗不想只发表几篇文章就算了，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植物，想通过一些方式永久地把看到的植物留存下来。

杨宗宗便跟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商量对策，三人讨论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写一本书。杨宗宗说：“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本学术专著用彩图详细介绍新疆的植物。”为此，他和朋友要写第一部以彩色图鉴的形式全面系统地介绍新疆的各类植物，填补学术上的这片空白。

三人分工合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书稿整理出来。杨宗宗认为出版这部书籍意义不凡，便将书稿寄给植物分类学泰斗、中国科学院院士王文采，同时向国家科学技术学术著作出版基金申请出版资金支持。

王文采看过书稿后，如此评价：“这本书对认识新疆植物有重要意义。”他主动为这本书起名为《新疆北部野生维管植物图鉴》。有了王文采的认可和支持，国家科学技术学术著作出版基金方面也很快传来了好消息，表示对出版《新疆北部野生维管植物图鉴》予以支持。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国家科学技术学术著作出版基金成立24年来第一次支持民间个人团体著书。

杨宗宗和朋友们激动不已，认真仔细校对书稿，添补了不少细节。2021年6月，关于新疆植物种类记录最全的一部书《新疆北部野生维管植物图鉴》出版了。全书总共900多页，收录新疆本土植物共计1602种，其中有5种植物是首次被记录在册。书中含有5899张植物彩色图片，均是杨宗宗和朋友们多年来奔走拍摄下来的。

书籍的出版算是完成了杨宗宗的一个心愿。但是，出书对于宣传植物，呼吁人们保护植物的力度是不够的。

杨宗宗创办了自然里植物学社，但他的团队规模太小，全职人员只有3个，兼职人员也仅有4人，一共才7人。而据杨宗宗所知，全国做植物保护的公益团队，只有他们这一个团队。7个人如何能保护散落在大地各处的庞大植物群体？

杨宗宗思前想后，觉得保护植物终究得靠大众，要尽可能让更多人加入保护植物的行列中来。那么，用什么方式能更快、更大范围地接触大众呢？他想到了在网络平台上发布公益视频。

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杨宗宗通过网络平台做科普。他清楚，只有提高大众对物种的认知，才能唤醒大家保护植物的意识。他持续更新视频，累计发布了150多条视频，开了28场公益直播，包括野外直播，即把自己带队到野外寻找植物的过程展示给大家看，还有博物馆讲解直播、植物物种介绍直播等。

杨宗宗将视频账号做成了植物科普课堂，吸引了许多喜爱植物的人。人们在他的直播间友好交流，其中包含许多中小学生。他的视频激发了孩子们对于植物的兴趣。

有时，杨宗宗会在直播里说：“下一期，你们想了解什么植物？欢迎留言。”有一次，很多网友都想听他讲解雪莲，杨宗宗果然做了一期讲解雪莲的视频。他在视频里滔滔不绝地说道：“在新疆，长期以来，乱采滥挖雪莲的现象非常严重。有的人把雪莲当作高档礼品，拿去送人；有的人直接食用雪莲，用来炖鸡泡酒。实际上，雪莲是有一定的毒性的。而且，雪莲有不同的种类，作用也不一样，但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网友们都说，看了杨宗宗的多个视频后，颠覆了以往对植物的认知。

2023年4月22日世界地球日、新疆郁金香保护日，杨宗宗做了一次新尝试，把植物科普和介绍美丽新疆结合起来，果真受到大量网友的关注。杨宗宗就此爆红网络，人们除了见识到他对植物的痴迷，佩服他坚持不懈研究植物的精神，也好奇他的收入来源。

在接受采访时，杨宗宗坦言，目前收入主要依靠做植物研学课程、自然旅游导览和公益组织的支持，偶尔会承接部分官方机构的调查项目，增加收入。多方收入来源，足以令他继续开心地在研究植物这条路上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