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机制研究——以小米为例

郑少芳

（淮阴师范学院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1 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内涵

在复杂动态的创新环境下，高科技企业需要依赖于产业链上下游互补企业的资源才能实现技术创新，越来越多的高科技企业如苹果、华为、小米等通过与互补商组建创新生态系统取得了突破性创新成果。2004 年，美国竞争力委员会提出了创新生态系统的概念[1]，随后学者们逐渐对创新生态系统进行了深入研究。Adner[2]认为创新生态系统是协同整合机制范式，将生态系统中不同企业的创新成果整合，面向客户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张运生[3]认为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是面向客户需求，以技术标准为纽带，基于配套技术由高科技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形成的共存共生、共同进化的创新体系。根据前文分析，本研究认为高科技企业生态系统是指高科技型平台企业通过整合多种互为兼容的技术，形成以平台为核心，以各种不同组织包括上游供应商、下游互补商、客户和科研机构等利益相关方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创新联合体。

2 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动因

2.1 机会主义行为

Adner 认为创新生态系统面临3 种风险：一是项目管理中不确定性引起的项目风险；二是互补性创新者在协调过程中产生的依赖性风险；三是通过价值链寻求解决方案引发的整合风险。在创新生态系统中面临创新挑战时，会出现各个技术环节之间进度不一致的问题。创新生态系统的内生性风险与创新主体之间由于信息不对称而引发的机会主义行为紧密相关。

在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中，多元创新主体能否成功地研发产业技术/标准、合作生产高质量产品或提供优质服务，其核心在多元创新主体之间的协同效果。交易费用经济学的观点认为，由于交易过程中信息不对称和交易人的有限理性，交易各方都以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为目的，在交易中容易发生敲竹杠、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等机会主义行为。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各创新主体占据不同生态位，同时由于知识的隐性特征，多元创新主体之间的知识和信息呈现不对称性，如果配套企业没有按照约定进行生产运营或开发兼容性的配套技术，先行进行R&D 投入的企业会因为配套企业的机会主义行为，而产生了专用性资产投资，从而引起锁定效应，导致开发周期延长、新技术或新产品研发失败，增加了生态系统的创新成本，并降低了生态系统的协同创新绩效。

2.2 知识共享困境

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成员之间的协同创新大多以模块化方式进行，不仅涉及共同生产产业技术，而且要加速产业技术扩散，提升生态系统的整体优势。技术的生产或扩散都需要依赖各创新主体之间的知识共享，然而由于平台“知识池” 具有公共物品特性，从而导致知识共享困境的产生。知识共享的社会困境主要是追求个体利益最大化的个体理性而导致了集体的非理性行为，如“公共地悲剧”现象。

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产生知识共享困境的另一重要原因，在于生态系统知识活动的“嵌入性”。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知识活动必然嵌入生态系统参与者形成的网络关系中，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嵌入性导致了知识嵌入效应悖论的产生，使知识共享陷入社会困境。在知识网络中具有优势地位的企业如平台企业或者处于结构洞（Structural Hole）的企业能快速地获得知识资源，具有更强的知识控制优势，而在知识网络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企业则因为共享知识，在知识扩散子网络中，由于知识溢出的负向效应，容易导致专利或技术的流失，从而削弱自身竞争优势，面临退出生态系统的危险。

2.3 外部市场风险

由于高科技行业面临复杂动态的创新环境，生态系统的协同创新成果是否能有市场，将直接关系到生态系统成员的投资收益。根据相关研究，在技术创新中，约60%的创新项目能获得成功，且其中只有30%的项目能进行市场推广，但最终仅有12%的项目能够实现价值增加[4]。Fuentelsaz et al.[5]的研究认为互补资源的价值依赖于企业所面临的制度环境。政府政策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成功，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成员如果缺乏政府政策支持，则会增加创新的市场风险。高新技术产品或新技术从构思、研发到最终投放市场，研发周期较长，需要创新生态系统成员共同努力，才能最终实现成功。在协同创新过程中，国外或国内其他大型企业有可能领先研发出新技术或新产品，导致领先优势的丧失。与此同时，顾客需求也在发生着多元的变化，导致新产品或新技术研发出来后，不能满足快速变化的顾客需求，从而加剧了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市场风险。

3 小米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机制

3.1 案例选取

小米科技责任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米） 成立于2010年，是专注于智能手机、互联网电视和智能家居生态链建设的创新型科技企业，2019 年入选福布斯中国最具创新力企业榜单，2022 年位居世界500 强企业第266 名。经过23 年的发展，小米已成为全球第三大智能手机制造商，拥有全球最大的消费级智能物联网平台，是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典型代表。本研究的数据收集以小米（平台领导者）及其主要合作伙伴为主线，数据来源主要有：小米企业年度报告、行业的权威报道、领导人发言、内部资料等，数据截至2021 年底。

3.2 治理机制

3.2.1 正式治理机制

第一，模块化分工机制。手机业务在小米产品组合中居核心地位，智能手机是小米生态链布局的基石，也是小米的主要营收来源。下文以小米智能手机为例，对小米的模块化分工机制进行说明，小米手机模块化有方案设计、芯片、制造商、营销四大模块构成，为研发和设计新产品，小米在北京、上海、巴黎、东京、圣地亚哥等地设立了10 个研发中心，招揽全球最优秀的人才。手机行业更新换代速度快，为高质量地获取手机产业链上下游各互补模块的知识资源，小米与高通、三星、索尼、哈曼卡顿等国际知名企业通过契约建立了稳固的合作伙伴关系，与此同时小米在全球与超过50家运营商建立合作，如英国运营商Three、德国沃达丰等，从而共同为用户提供满意的产品和服务。

手机从设计、生产到最终销售，一方面受市场变化、技术更新等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受合作伙伴间分工、协同和融合等机制的影响。通过模块化分工机制，小米的各模块提供商基于自身优势以及平台标准化构件与接口的要求进行研发、设计和制造，使手机供应链上下游的技术等知识资源快速汇聚到小米平台中，减少了合作伙伴的机会主义行为，提高了协同创新绩效。在模块化分工机制下，小米继续推进“手机+AIoT”战略，虽然受到核心零部件在全球供应短缺和疫情等外部因素的影响，小米的产品创新力度和出货量仍得到了大幅提升。2021 年小米智能手机出货量达1.90 亿台，全球排名第三，年度出货量市场占有率均创历史新高，在全球前五大智能手机制造商出货量同比增长最快，小米在欧洲、中东地区、拉丁美洲和非洲等境外地区的智能手机市场份额均取得较大提升。截至2021 年底，全球MIUI 月活跃用户达5.08亿户，手机业务总收入达2 089 亿元。

第二，知识产权保护机制。小米在创新实践中，尊重合作伙伴的知识产权，致力于寻求长期、共赢和可持续发展的知识产权关系，以知识产权合作推动和促进产品和技术创新。目前，小米的技术研发涉及12 个科技领域，如大数据、人工智能、机器人、智能汽车、5G 技术等，总细分领域达98 项。截至2012 年12 月，小米在全球范围的专利授权数超过25 000件，还有超20 000 件专利申请正在接受审查。

专利技术数量的多少决定着企业技术创新水平，高科技行业对技术创新的速度和质量均有较高的要求，产品的研发和设计需要依赖合作伙伴的专利和技术资源，在合作中会产生知识的负向溢出。因此，需要建立健全知识产权制度，减少负向知识溢出，保护自身和合作伙伴的知识产权不受侵犯。在小米企业内部，新员工入职会接受商业秘密和知识产权专项培训，重视知识产权激励，成立专项基金奖励为专利方面作出较大贡献的工程师和发明人。在企业外部通过交叉专利许可、专利收购、开源等知识产权保护机制，降低生态系统成员的机会主义行为，保护合作伙伴的利益。具体事例如下：在2010 年，小米与高通签订了交叉许可知识产权的协议；2016年和2017 年，小米与微软、诺基亚通过商务合作、交叉专利许可、专利收购达成了全球的战略合作；2021 年，小米充分发挥自身知识产权的优势，与其他科技企业创立了“科技惠普民生”公益专利池，为小微企业提供免费专利许可，助力小微企业发展。小米的知识产权制度赢得了合作伙伴的尊重和认同，保障了小米全球业务的高速发展，目前小米的产品和服务遍布全球100 多个市场。

3.2.2 非正式治理机制

除了依赖正式治理机制外，信任和创新生态系统的集体认同等非正式治理机制也有助于降低成员的机会主义行为，促进生态系统成员间知识共享、转移和创新。小米通过举办小米开发者大会、小米有品合作伙伴大会和产品发布会等各类活动，使合作伙伴了解小米在相机、屏幕、快速充电、IoT、5G 技术、智能制造等领域所实现的重大技术突破，展现小米的技术创新能力，提高合作伙伴的合作意愿；成立开发者基金，激励AI 技术公司、开发者、硬件厂商，实现更多设备的有效互联，构建智能、开放的AIoT 生态圈；举办互联网全球生态伙伴大会，吸引全球优秀的合作伙伴对小米在研发、供应链、销售、大数据和云服务等方面取得的成就产生认同，并在智能家居、家电等多领域开展合作；定期举办核心供应商大会，设立“最佳战略合作奖”，肯定合作伙伴为小米所作的贡献，使合作伙伴与小米提高战略互信和协同能力，探索更高效的共赢模式，实现业务合作快速增长。

小米多样化的活动，加深了合作伙伴对小米业务的整体了解和对小米文化、价值观的认同，在价值观认同的基础上全面开展合作。小米以投资的眼光培育和激励合作伙伴，与合作伙伴开放合作、共享收益，提高了合作伙伴的合作意愿和能力，使合作伙伴减少知识隐藏和机会主义行为，促进技术、专利等知识资源向平台转移，构建“互信互利、开放共赢”的利益共同体。合作伙伴对小米生态圈的价值认同和开放合作，促进了小米业务的高速增长和利润的快速增加。小米2021 年营收净利稳步提高，总营收3 283 亿元，智能手机全球出货量、市场份额均创历史新高，可穿戴腕带设备出货量排名全球第二，智能电视在大陆出货量连续3 年位居第一，智能空调全球出货量超200 万台，同比增长超70%。

3.2.3 外部治理机制

在高科技领域，创新活动失败的原因有时候不是因为没有市场潜力，往往是因为创新者没有与其他利益相关者建立信任关系，缺乏创新合法性，没有得到制度支持，因此，外部治理机制如创新外部合法性对生态系统的成功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随着小米在全球的发展和壮大，2021 年1 月，美国国防部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将小米等9 家中国企业列入所谓的“涉军黑名单”，导致美国的投资者均不能投资这些企业，包括购买其股票，这给小米等9 家中国企业带来了经济和名誉上难以估量的损失。2021 年5 月美国哥伦比亚特区法院解除了美国国防部对于小米公司“中国军方公司”的认定，取消对小米集团的制裁。目前小米在美国亚马逊网上上市了移动电源、耳机音箱、摄像头等产品，但产品更新速度慢，市场占有率也不高。小米虽然进军美国市场受阻，但在印度、欧洲和东南亚等国家因得到政府政策支持，小米智能手机、智能手环、笔记本电脑等产品均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以智能手机为例，2021 年小米在欧洲市场出货量排名第二，在印度和东南市场中，小米手机出货量均位列第一。由此可见，政府政策等相关制度支持即规制合法性，降低市场风险，能提高产品和技术的市场规模。

小米是中国年轻人最喜欢的国产品牌之一，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小米对用户体验的重视，小米产品在设计中善于倾听用户的声音，让用户参与进产品的开发过程。小米的MIUI 系统对原生系统进行了优化和开发，操作更加流畅，更符合中国人的习惯。小米采用互联网开发模式，MIUI 团队在论坛上与用户互动，听取用户的产品建议并努力改进，及时发布新版本的MIUI。截至2021 年底，2021 年全年全球净新增MIUI 月活跃用户数达到1.12 亿户，全球MIUI 月活跃用户数达5.09 亿户，通过MIUI 系统小米积累了大量的用户群体，具有高度粘性，提高了小米新产品的开发速度。小米的智能生态系统通过米家APP，可以控制净水器、空气净化器、智能摄像头、电饭煲、扫地机器人、音箱等硬件设备，实现智能家居的互联互通，为用户提供了便捷的服务，得到了众多年轻消费者的认可和喜爱。2020 年，小米的智能家居设备业务在国内市场中占比50.2%，海外市场占比高达49.8%。由上述可知，认知合法性能降低产品的市场投资风险，提高产品的市场占有率。

4 结语

本研究对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概念进行了界定，分析了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动因，并以小米为案例，从正式治理机制、非正式治理机制和外部治理机制3 个层面提出了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策略。本文的研究有助于提升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健康度，从而助力于我国高科企业形成具有竞争优势的创新生态系统。但本文仅通过案例分析对高科技企业创新生态系统的治理机制进行探讨，缺乏大数据支撑，后续可通过问卷调查等实证研究进行更深入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