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风》

北京市“作家万里行”网站

在陕南，寒冬是一张泼墨的纸

◇张胜利

东北的朋友说

这个季节，我们那里只有雪了

而在陕南

寒冬是一张泼墨的纸

留白的地方是雪

我的陕南寒风是钝的、笨的

骨头也是软的

撞在人身上痛得它呜呜叫

于是，那些活跃在绿里的植物

依然踩着青霜白露，花枝含笑

落进泥土的种子也能长出声音

收割这些声音的虫鸟正在闭关

雾像一件袈裟，山如一位打坐的高僧

父亲从泼墨的纸里走了出来

手持风霜，披星戴月

时间凝固在冰雪之前

漫长的夜，吞噬着白昼的疲惫

一环梦套着一环梦

稍有不慎，前方会站立成一堵高墙

寒风把我雕刻成一枚影子，被月光拾去

那些飄飞的落叶在寻找什么

那些披着霜露的青绿又在守候什么

我何尝不是一张纸上摇晃的树

不能自圆其说的人生

需要从墨迹里伸出的根须来拔节

更需要一场雪来洗涤一路浮尘

雅鲁藏布江

◇白恩杰

阳光流成一条呼喊的河流

切入高原生活的深处

不平静航程

不会因为美丽的城市而驻足

它不是一潭死水

而是一直冲锋不止的勇士

一直向前，新生出希望的视觉

述说着它没有完成的夙愿

我一路追赶，车子如同颠簸的小船

驶着握不稳的桨撸

载浮着进入高原的心境，荡漾

偶尔，有白云飘来，挂成经幡

系在车前，仿佛听见佛的吟唱

成迷糊瞌睡状态

车子颠簸，睁眼回望

河流遇见险滩，溅起浪花

像蝉的羽翼，打动着我

让我一次次回望

红红的草莓

◇张三里

在烈酒三醉和桃花凋零之间

迟钝了手指间青春变老的刀锋

人世间美妙迷恋的事物

并不是单恋的枝与复数的虹

我一直沉埋在桃花开的梦中

青果、黄蜂、圆月、长河

从睡梦中钻出的游动的白蛇

满身雪花或者满脸泪雨的幸运

桃花啊，你当然可以作证

还有那些撒满人间的小星星

在我放纵孤独的挥刀季节之中

带给了我纯洁、崭新的诗歌

让我在醒转之前，用泪磨刀

砍伐一条通往明天的河流

祝福那些死去和正在出生的人们

醒转之后，我已长成红红的草莓

赤足在陌上的身影

◇张栓固

当田野睁开惺忪睡眼时

蒙胧里你笑意盈盈，生命

就有了灵性，像林中的小鸟

啼破夜色的彷徨，少女

捧一只古老的陶罐

赤足在陌上的身影

夜幕降临了。在疲惫中睡去

轻轻的鼾声，诗意一样

飘过那片绿色的草丛

蛐蛐的叫声，蜿蜒远方的河流

都缭缭绕绕地披一身

你露珠般嘴唇吐露出的香浓

镜子里的女人肌肤如雪

正唇上口红一抹，黑发纷披如瀑

便如冬日雪寻梅的绝唱

白茯美，当对着你一声轻轻地吟诵

就仿佛倾听到文人茶饮

瓦屋纸窗下素雅陶具的一杯清茶

可抵上十年的尘梦

白露

◇高山

露从今夜白

挖藕的少年吹着口哨

他要等到霜降成熟

而人间多病，白色病房的白让秋波失陷

分辨一下那些提前用枯黄谢幕的

未必被人熟知的药物

这些好听的名字：半夏、地黄

独活、当归、黑白二丑

防风、忘忧、钩吻，以及

穿心莲们痛快褪去外衣

拼命来到人间与恙者一起备受煎熬

唯有漫不经心的惊喜亦是惊喜

一颗露珠从草尖上滑落的村庄

住着喜欢唱秦腔的留守父亲

而母亲手中的虎头鞋正虎虎生威

金黄的大地从不辜负

深深爱着的万物生

不要用黯然失色形容它们衰落

包括那些悄然卸了妆的花儿

就连藏起倦容隐居芙蓉

也是为了赶赴

来年的又一场青春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