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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异化”到“益化”:人机关系的价值转向与路径建构

2023-11-29黄欣荣

关键词:人机异化机器

沈 鑫,黄欣荣

(江西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南昌 330013)

从人类技术文明史来看,人机关系经历了农业时代人机协同共生阶段、工业时代人机疏离阶段,再到人工智能时代人机博弈阶段的变迁。人工智能时代是人类现阶段正在经历的时代,人机关系的对象也正在经历从人与非智能机器的关系向人与智能机器关系的转变。深度学习、大数据等技术的突破推动了当下人工智能技术新的“黄金年代”的诞生。面对“AI狂潮”的持续发酵,学界也纷纷作出回应,对人工智能与人类关系的研究涌现了众多成果,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但是学界目前并未重视和梳理工业时代到人工智能时代人机关系中的异化现象的变化以及人机关系转向的潜在可能。本文以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为出发点,梳理和剖释工业时代机器与人的异化到人工智能时代人与智能机器的“新异化”,并分析人工智能对推动人走向解放的“益化”属性,最后探索人机关系转向境遇下需要作出的回应。

一、工业时代人机关系的“异化”

工业革命时期生产力发生了自人类诞生以来最具革命性的变革,“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36。机器在这一时期就作为一种完全形态的工具集合体登上了历史舞台。至此,伴随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机器在与人的生产活动中就形成了工业时代的人机关系,人机关系发生了农业时代之后的第一次转向。这时的人机关系主要表现在以往人、工具(机器)以及自然的平衡状态被颠覆,人在机器的生产体系下发生了“异化”,即人在与机器的关系中丧失了自由自主的意识,“随着工人在精神上和肉体上被贬低为机器”[2]120,人成了“机器人”。马尔库塞认为工业革命原本的目的是让人从必然王国中解放出来,但是实际走向了反面,“技术的解放力量——使事物工具化——转而成为解放的桎梏,即使人也工具了”[3]143。机器带来的人的劳动的异化又随即引发了社会关系和人与机器关系的异化。

(一)人的劳动的异化

马克思是工业革命的经历者、见证者,终其一生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必然离不开对机器以及机器背后人的研究。马克思对于人与机器关系的研究没有停留在机器表面,而是探究机器背后的本质,即从人与机器的关系中探究人与人的关系。总的来看,马克思对于人机关系的研究是以人的“异化劳动”为中心线索和哲学起点展开的。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用大量篇幅就机器及其背后人的异化劳动现象作了分析和批判。他谈道,资本在追求剩余价值过程中所采取的剥削式、固定化、高强度的劳动分工使得工人的劳动日益“机器化”,工人这种“有意识的器官”在流水线上用自己的肉体配合着机器这种“无意识的器官”运动,其“形”和“神”都如机器一般。同时马克思还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分工的结果不仅是人与人的竞争,还是机器与机器之间的竞争,因为资本主义分工下的人就是“活的机器”,人这种“活的机器”与工厂中“冰冷的机器”存在着对抗性、竞争性关系,在这种竞争中“工人的结局也必然是劳动过度和早死,沦为机器,沦为资本的奴隶”[2]121。这是马克思对早期工业时代人机关系中人所面临的“异化”式生存境遇、劳动特点的直接描述。其次,马克思还对工业时代人机关系中人的“异化劳动”的内在演变逻辑进行了分析。他认为劳动本应该是人的本质活动,人在劳动中的理想状态应当是感到满足、快乐以及自由自在,劳动不是目的,而是充分实现人自身价值的手段。但是在机器生产的体系下,人与机器的主客体地位似乎不对等了,“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1]38,他们丧失了劳动的主体地位,变成了机器的一个“零件”。同时,由于机器生产的连续性、高速性、固定性的特点,工人做的劳动都是一些重复的、枯燥无味的、被迫的劳动,工人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实现自由自主的劳动,人的劳动因而发生了异化。在这种人机关系下,人的劳动就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2]159。马克思还论述到机器与简单工具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是否使人的劳动发生了异化,因为在大工业诞生之前的手工业或者工场手工业中人是“利用”工具生产,但是“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4]486。工人在使用简单工具劳动时,劳动工具是工人器官或肢体的延伸,“它们是人的手创造出来的人脑的器官;是对象化的知识力量”[5]198。工人用自己的能力或技术赋予工具“灵魂”,因此是“活”的劳动。与单个人的劳动资料相反,科学技术使得机器运动呈现自动化的特征,让机器“活”了起来,机器在运转时工人的劳动只是配合机器的“劳动”,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行即可,从而让工人失去了原本劳动主体的那种作用,这样结果就是什么呢?——“活劳动被对象化劳动所占有”[5]185,工人就从以往手工业或者工场手工业中劳动的主要发起者与贡献者排挤到了机器生产的旁边。总之,在机器大工业诞生以后的这种人机关系中,人丧失了自我,人的“人性”走向了像机器一般的“物性”,在这种关系下人也难以走出人的“异化”困境。

(二)社会关系的异化

从在机器体系中的人的劳动来讲,机器生产方式促使人的劳动发生了异化。同时,机器大工业是建立在一个与之不匹配的社会基础之上的,即对传统手工业和工场手工业的迅速排挤,因而所带来的社会影响迅猛、深刻,伴随着人的劳动异化的就是社会关系特别是家庭关系的异化。

机器生产具有的一个特点就是操作的简单化与标准化,这样就可以使肌肉力量较小的妇女和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儿童能够参与机器生产,其结果就是机器体系将所有家庭成员都置于资本统治之下,受资本随意支配[4]454。儿童和妇女的劳动力价格低廉,同时性格更加“顺从”,不会过多地反抗资本家,因而资本家就倾向于用更多的儿童和妇女去代替成年男性,这就使得成年男性劳动力相对受到了排挤,劳动力贬值。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成年男性劳动力就不得不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进入机器流水线参与劳动来补充贬值的部分,即马克思指出的以往的工人在形式上是自由人,只出卖自身的劳动,然而“现在他出卖妻子儿女。他成了奴隶贩卖者”[4]455。原本该幸福相处的家庭成员却异化成了彼此的对立面,这种异化的后果就是整个社会家庭关系的分裂和传统伦理关系的丧失。同时,在机器大工业时代,众多儿童从小就丧失了玩耍的时间而被迫卷入劳动,就连基本的教育条件和身体发育条件也难以得到保证,迫使儿童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在紧张、繁忙的劳动中父母无法给予儿童足够的关爱,家庭亲情关系自然变得疏远。家庭的贫困使得双亲只想从子女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当子女长大以后同样会对自己父母采取冷漠的态度[4]540。机器大工业破坏了旧的家庭经济基础,其附带的必然后果就是破坏了旧的家庭关系,让本该和睦的家庭关系走上了亲人之间的异化和对立状态。

(三)人与机器关系的异化

机器大工业带来的另一个异化现象就是人与机器本身关系的异化。农业时代人与机器(工具)是协同共生的关系,人通过制造和使用机器(工具)展现自身的本质力量,满足人自身的需要,古人所讲的“制器尚象”“道技统一”都体现的是这种人机共生关系。工业时代机器诞生以后彻底颠覆了这种关系。马克思认为机器作为劳动资料自诞生之日起就成为了工人的竞争者[4]495,也就是说机器从一开始就作为了工人的对立面而存在。马克思分析了这种现象背后的本质: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使得资本主义生产难以逃出经济繁荣与经济危机交替的“怪圈”,繁荣与危机的交替使得工人的生活保障极其不稳定,工人能否就业就要受制于工厂主的实际需求,工人就在这块“机器海绵”中不断地被吸进去又被赶出来;另一方面,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资本家不断想降低资本的有机构成,迫使整个行业对机器疯狂改良,机器不断改良的结果必然是对劳动力的需求减少,越来越多的工人就被机器“抛向街头”,造成众多过剩人口,这两方面引发的后果就是工人同机器的直接恶性斗争。机器排挤工人并不是机器本身所导致,而是技术与资本合谋的结果。但是工人难以看到自身失业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只是将失业的根源放在机器上,因而大量工人集结去捣毁机器、烧毁工厂,甚至出现大规模的冲突起义。本该和谐的社会关系因机器与人的对立状态被撕裂,人与机器的斗争最后上升到阶级与阶级之间的斗争。机器生产方式在社会过渡中导致的贫困以及众多过剩人口使得在人与机器的斗争中机器发展成了与工人完全相“异化”的形态和对立面。

二、人工智能时代人机关系“新异化”

人工智能萌芽于20世纪中叶图灵在《计算机器和智能》中对于“智能”的思考及著名的“图灵测试”。达特茅斯会议形成了对“人工智能”的基本定义,此后人工智能逐步形成了完整的学科体系。当下正经历着以深度学习、大数据技术引领的人工智能的第三次“黄金年代”。依托于当下的深度学习、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等技术,各种智能程序、智能机器的发展出现了“机器拟人脑”“机器拟人心”以及“机器拟人身”等技术方向。人工智能的发展使机器具备了更多的自主性,能够代替人们众多的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呈现出了解放人的劳动的可能。但是,正如马克思曾经谈到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1]580人工智能的发展一方面使得人的本质力量进一步得到确认,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又成了一种独立于人之外的异化力量,工业时代的异化现象似乎并未消解,反而演化出了新的异化形态。

(一)人的劳动的“新异化”

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新异化”首先体现在人工智能对人类劳动权利的冲击。劳动是人类所独有的行为,人通过自由有意识的劳动改造世界,“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2]162。然而人工智能的出现最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智能机器替代人类的劳动,让人失去了劳动的权利,出现了“技术性失业”与“人类去技能化”的现象。斯蒂芬·霍金曾经向世界发出警示:“完美人工智能的出现就预示着人类的终结。”[6]埃吕尔也指出,技术自主性使得技术摆脱社会的羁绊,“成为一种不可遏制的力量”[7]141。因而很多人就担心人工智能的崛起会让人类失去劳动的权利。世界第一批工业机器人在20世纪60年代诞生时就被认为会代替人类工作,抢掉人类的劳动权,因而遭到各界的打压未能迅速发展。现如今人工智能已经开始向整个制造业和服务业进军,智能化的工业机器人具有更高生产效率、更低的使用成本和更低的出错率,这使得现在许多领域都力争实现智能化、自动化生产。如表1所示,众多低端服务业和制造业将成为人工智能夺走人类劳动权利的“重灾区”,“机器排挤人”的现象正在加剧[8]。

表1 各个行业岗位被人工智能取代概率表

同时,传统观念认为“白领”比“蓝领”行业更加稳定可靠,往往“蓝领”行业可替代性更强,但是现如今以脑力劳动为主的“白领”行业同样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人工智能的冲击。正如维纳在《控制论》中所描述的那样,第一次工业革命使得人的双手在机器的竞争下贬值,在信息革命时代“至少人脑所起的简单的具有常规性的价值判断作用将要贬值”[9]。例如,人工智能在识别、理解能力和信息处理与决策能力方面的逐渐提升推动了各个行业的“专家系统”的诞生,基于大数据技术的进步,这些专家系统拥有极其庞大的信息库可供参考决策。同时,相比起人脑,人工智能的专家系统在计算速度、信息处理效率、容错率上都有人类无法企及的优势,人脑的优势正在一块又一块地被人工智能取代。现如今的法律、金融、医疗等行业已经发展起了成熟的专家系统去代替人工思考与决策,未来更多的脑力劳动职业会逐渐被机器所取代,正如杰瑞·卡普兰所言:“无论你的领子是什么颜色,自动化都会毫不留情。”[10]不仅如此,在越来越多的“专家系统”去替代人们做决策时,人们就将人类原本独有的思维能力交给智能机器,长期对智能机器的依赖势必造成人的行动与思维的惰性,其结果就是人工智能不仅侵占了人的劳动权利,还可能会侵占人们的劳动技能以及冲击原本的思维方式。因而,未来人工智能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人的大脑和身体的分裂[11],人们思考以及动手的能力都会退化。

(二)社会关系的“新异化”

除了人工智能对人类劳动权利的冲击,人工智能还将宰割人的社会性本质,带来对社会关系的“新异化”。马克思讲“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01。人类从诞生以来就是社会性动物,人无法脱离社会而存在,“社会性是人的本质,根植于现实性的世界”[12]。然而,人工智能的出现使得智能机器开始跻身人们的社会关系,同时正在以一种隐蔽的方式宰割人们的社会关系,人正在被人工智能“驯服”成“数字化”“原子化”的人。这主要表现在人对人工智能的过度依赖导致的人的社会性本质脱离现实世界,以及人工智能对人的社交主体地位和社交技能的冲击。人类进入智能社会以后,人们身边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还是非物质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智能化、信息化、网络化,人类开始与智能化对象“寄生”,就如同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描绘的一样:“智人也正在变成生化人。”[13]各种智能设备对人的“亲密迎合”一方面带给人们无限的“信息快感”与“社交快感”,另一方面过度地沉溺于智能设备构筑的虚拟世界让人们形成自我的“社交围城”,降低了在现实世界中交往的欲望和需要,使很多人将大量的时间、精力投入到与智能设备亲密社交,却对真实世界的社会关系渐渐开始冷漠,形成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多重人格障碍[14]。人工智能不仅导致社交环境虚拟化,还会导致社交主体的虚拟化。库兹韦尔预测计算机将在21世纪20年代末能够实现完全模仿人类智能,机器智能与人类智能的边界将消失[15]。这种技术的突破就意味着人们在智能设备的虚拟世界中将难以区分社交对象是人类还是人工智能,人们的社交主体性也会在其中迷失。同时,人过度沉溺和依赖智能设备也会导致人类与生俱来的社交技能逐渐退化,一旦离开智能设备就可能不知道如何工作、娱乐、生活。这几个方面无疑将割制人的社会关系,人的社会性本质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三、人机关系“益化”的可能

历史上任何技术的出现都有其两面性,每一次技术的进步也都蕴含着对人类的进一步解放。从短期来看,人工智能将对人的劳动权利和社会关系产生“新异化”,但是就长远来看,人工智能作为一种颠覆性技术同样在促进人的解放上呈现了多种可能性,将推动“异化”的人机关系向“益化”的人机关系转向。

第一,人工智能将推动生产力的提高,为人的解放奠定物质条件。人的解放要受到多方面的制约,但是生产力水平起着最根本的推动作用。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不断追求各种科学和技术的进步,将自身的本质力量物化到各种生产工具上,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从原始社会的石器工具,到春秋战国时期的铁犁牛耕,再到工业时代的机器,以及当下的计算机、人工智能,人类在与外界的交互中不断改进生产工具,其出发点与归宿都是为了提高生产力,推动人的解放。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所预言,人工智能有可能在2030年之前为全球额外贡献约13万亿美元[16]。未来,人工智能将成为经济发展的热点和引擎,对于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刺激新经济增长点具有重要意义。人工智能对于生产力的进步不仅表现在其产业本身形成的以人工智能为中心的商业版图,还表现在人工智能作为生产资料对于生产力的直接提高。“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2]602,人工智能通过推动生产力的进步也必将带动生产关系的变革,未来生产力的空前提高将不断推动按劳分配向按需分配的过渡,为人的解放提供广阔的生产力空间。

第二,人工智能将推动旧式分工的消灭,从而促进自由自觉劳动的回归。人的解放从根本上讲需要生产力的进步,从具体的个人来讲则需要旧式分工的消灭和人的自由自觉劳动的回归。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在以往的旧式分工中工人长期被“绑架”在同一个岗位上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因而这是一种“畸形”的分工。要摆脱这种“畸形”的分工就需要把人从机械、单调的劳动中解放出来,让劳动重新取得“吸引力”,回归到自由自觉的劳动,“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17]。人工智能的出现将代替人类去做那些单调的、机械的、危险的、重复性的工作,“人类将从机器般的枯燥劳动中解放出来”[18]。未来的人工智能领域将生产出大量的“人造劳动者”来替代人类的劳动,它们不仅不会因为做大量无聊、枯燥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感到痛苦或产生抱怨,还会日夜交替、按质按量地完成人们所要求的任务。人工智能推动旧式分工瓦解后,人们就可以回归自由自觉的劳动,在多个自己热爱的行业中彰显人的价值,实现马克思、恩格斯所展望的“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2]537,从而成为自由、全面、个性的人。

第三,人工智能将缩短劳动时间,为人的解放创造时间前提。马克思认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9]也就是说,人的解放需要充足的自由闲暇时间。但是在以往机器大工业时代的人机关系中,即使机器推动了整个社会生产效率的大幅度提高,降低了生产单位商品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人仍然不能得到解放。这是因为一方面以往机器并未实现全自动化,整个生产流程是离不开工人的,工人是机器一个必备的“零件”。另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桎梏,机器创造的大量闲暇劳动时间实际上是被少数人占有,资本把原本机器的进步所带来的属于工人的自由时间变成了剩余劳动时间。人工智能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机器,人工智能技术最具革命性的作用就在于高度的智能化与自动化生产,机器不再需要人去操作,“无人化”生产下人能够从大量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整个社会可以支配的自由时间也将由于生产力革命带来的生产关系的变革得到空前增加。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充足的自由时间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提供了时间前提,推动“异化”的人向“自由”的人过渡,“异化”的人机关系向“益化”的人机关系过渡,为马克思、恩格斯所展望的“自由人联合体”提供无限可能。

四、“益化”人机关系的路径建构

马尔库塞认为,现代社会的科学技术和科学技术衍生的技术理性具有两重性,一方面科学技术转化为了强大的生产力,创造了空前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又披上了合法性的外衣形成了对人的操控力量,技术理性的膨胀让技术不再具有中性的特征[3]4。“技术中性”的丧失也表明着今天人类与机器的关系走到了十字路口,决定未来人机关系的走向完全取决于人类自身的态度与做法。人工智能注定是未来技术革命的主要方向之一,一方面我们不可能像“卢德分子”那样以极端手段否定新技术革命的成果。另一方面则必须主动变革去构建“益化”的人机关系,推动人机关系的第三次转向。

(一)重构人机观念

建构“益化”的人机关系,首先需要树立理性的人机观念。一些悲观主义者认为人工智能就是人类文明的终结者,特别是在一些科幻电影、小说以及电子游戏的夸大下,当下社会存在着一种“智能机器即将取代人类”的文化信号。实际上这种观点无非是杞人忧天。工业革命时期“卢德分子”面对科学技术的进步选择固步自封、破坏机器,但也无法改变机器逐步普及的时代所向。人工智能就是当今时代所向,人们面对智能化浪潮需要做的不是去抵抗、批判,而是要以一种理性的眼光去审视、接受、改进。人工智能从技术意义上讲虽然是一种颠覆性技术,但是人工智能控制人类、取代人类的可能性还很低,距离库兹韦尔提出的“奇点”还很遥远。一方面,现如今的人工智能尚处于弱人工智能的发展阶段,距离所谓的强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还遥不可及。现阶段人工智能只是在一些特定的领域和特定的能力上能够超越人类,与人类整体的认知水平相比较,人工智能还只是一个“傻瓜”,因而不能用一些猜测去阻碍当下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另一方面,从哲学来看,人工智能的本质仍然是马克思所讲的人自身所创造的人脑的“器官”[5]198,即人的器官的延伸和人的“对象化”产物,或是卡普所主张的“人自身器官的投影”[7]46。也就说人工智能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它都是要依赖人自身的智慧和技能。人工智能对人“身”和“心”模拟的本质决定了人工智能无法超越工具或是技术的范畴,不会动摇人在与其关系中的主体地位。需要明确的观点是,人与人工智能其实是优势互补的关系,人工智能在计算、逻辑以及信息存储与处理等方面具有人类无法企及的优势。人类拥有情感、创意、直觉等机器无法模拟的技能,当人类借用人工智能这些优势来增强人自身的能力时,无疑是最理想的“益化”人机关系。因此,要实现良性的人机关系就必须积极主动地对人工智能作出回应,树立理性的“人机观”,面向大众宣传人工智能,让人们客观地了解人工智能、积极地接受人工智能。

(二)完善顶层设计

其次,建构“益化”的人机关系,需要完善人工智能社会的顶层设计。完善顶层设计是顺应人工智能社会的必由之路,体现在发展人工智能要坚持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原则与符合我国国情的中国化人工智能发展道路。一方面,人工智能与马克思和恩格斯展望的共产主义社会有着技术层面的内在联系,因而人工智能社会的顶层设计需要按照马克思、恩格斯所设计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原理进行,也就是说要通过人工智能极大地解放和发展生产力,逐步克服私有制,消灭剥削和两极分化,推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实现每个人自由全面的发展。另一方面,完善人工智能社会的顶层设计还需要顺应我国的基本国情,走中国特色的人工智能发展道路。推进“中国制造2025”的核心就是要构建智能化的生产线[20],将智能化生产、消费融入经济发展新常态中,这对我国智能社会建设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也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因而在智能化转型过程中要完善人工智能人才的教育、培养体系,同时加强劳动技能培训以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技能转型;对于人工智能产业创造的社会财富与自由时间,要进一步完善收入分配体系与税收制度,建立智能社会的福利保障体系,让人工智能的进步成果为全民共享,而不是被少数人占有形成“智能鸿沟”;国家层面还要主动布局人工智能产业,将人工智能置于国家“有形的手”的宏观掌控之中,让人工智能为全民造福,而不是被资本“捆绑”成为逐利的工具;面对人工智能对伦理、法律带来的冲击也必须提前应对,完善该领域理念和制度的空缺,让人工智能符合人类的价值观。只有完善的顶层设计才能保证人工智能在正确的轨道上发展,才能让人工智能与人类“共舞”,成为人类生活和工作的“智能伙伴”。

(三)优化劳动分工

最后,建构“益化”的人机关系,还需要优化劳动分工,构筑人工智能时代的新型分工机制,实现新型劳动分工体系下人机协同共生。未来人工智能时代将是“有机界”与“无机界”的联姻[21],人工智能时代伴随着的是整个社会生产的高度智能化、自动化,“人造劳动者”将替代人类从事一般生产性劳动,使得人们可以逃离早期工业时代“畸形”分工下带来的精神和肉体的痛苦,转移到从事更多的创造性活动上。同时,智能机器将推动整个社会生产力和劳动效率的空前提升,从而增加社会成员的自由时间。但是,需要明确的是自由时间与劳动时间本身是相辅相成的辩证关系,人一旦因为人工智能代替其工作而失去劳动时间,那么提高自由时间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自由”,而是失业和被社会排斥。因而,在构筑“普惠性”的新型劳动分工机制的过程中要注重在全社会增加自由时间与减少必要劳动时间中实现理性与价值的平衡,推动人在与人工智能共生的分工体系下人与人工智能优势互补,实现人在拥有充足自由时间去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不被社会分工体系所排挤。除此之外,个人在面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新型分工机制时要主动作为,努力切合智能时代对于个人劳动技能的要求,实现人与人工智能的“双向奔赴”,即在“益化”人机关系的双向建立过程中,人本身要加快自身的“进化”,用人工智能技术“武装”自身,利用人工智能提高个体全面发展的能力,从而通过人工智能来“增强人类”。只有通过优化劳动分工才能推动人的本质力量在人工智能时代得以呈现,使得人与人工智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发挥价值、协同共生,推进“益化”人机关系的最终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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