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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君墓志》初探

2023-11-28刘建龙

中华书画家 2023年11期
关键词:刊刻袁绍墓志

□ 刘建龙

一、墓志概况

《袁君墓志》全称《大唐故人袁君墓志铭》,2018年8月出土于河北省邯郸市邱县,现该墓志藏在河北省邯郸市邱县文物保护管理所。由志文可知,墓主人姓袁讳冀,字玄明。该墓属于袁冀夫妇的合葬墓。根据《河北邱县唐袁翼夫妇墓发掘简报》(《文物》,2021年第3期)称,该墓志石质为青石制,正方形,志盖和志石保存完好。志盖边长56.5cm、厚16.3cm、顶面宽30cm、长28.8cm。从志盖的拓片看,中间为方形小台,四面为坡,四个坡面上分别刻画有神兽图案,图案刻画生动活泼。志盖中心方形小台上刻“袁君墓志”四个篆书大字,装饰意味极强。志石长57cm,宽57.3cm,厚9cm。志面的书体刊刻为楷书,共24行,557字,满行24字,并有方形界格。由简报中拓片可知,志文后七行上部及中部略有残损,可能是志面不平造成,拓片四周边缘也有类似情况。

二、袁冀家族

志文中,一共提到四个人,分别是袁冀、祖父袁盆、父袁文、妻李氏。志文还提到袁冀为汉代大将军袁绍之后。

1.袁冀

根据志文,袁冀,字玄明。汝南汝阳人,汉代大将军袁绍后人。志文记录袁冀卒于文明元年(684年),活了94个春秋,由此推之,他跨越隋唐两代,而主要生活在唐代。

关于袁冀的仕途,志文没有其考取功名的记录,只是说唐代有“尊贤上齿”的文化政策,袁冀因高寿,曾获县令之职,甚至在93岁时被加授雍州司马。

有唐一代,在尊礼的基础之上,有一套明确的敬老政策,《册府元龟》也有明确记载。袁冀之所以能做县令,与唐显庆五年(660)的敬老政策有关:“(显庆)五年三月,幸并州,老人年八十以上板授刺史、县令,并赐氈被、粟、帛各有差。”而袁冀被加授雍州司马,与唐弘道元年(683)的敬老政策有关:“弘道元年二月,大赦天下。老人百岁以上者板授下州刺史,妇人板授郡君;九十以上者板授上州司马,妇人板授县君;八十以上者板授县令,妇人量赐粟帛。”

关于袁冀,历史无载。袁冀墓志出土,可补历史遗漏。另外,袁冀能做官,是因为唐代有“敬老”的政策,这反过来可以印证唐代对于高寿人员的礼遇政策以及施行情况,同时有助于了解和验证唐代的官职体系。

2.袁盆和袁文

袁盆和袁文分别为袁冀的祖父和父亲,志文记录,他们都有优良之品德。袁盆,不爱功名利禄,愿意“逸性林泉”,其“备温恭而成德,资宽和以深心,爱敬极于人伦,清静迈于流俗”。袁文,信守承诺,秉性刚直,有季布、史鱼之品质。志文中并未记录袁盆和袁文的出仕情况。通过检索历史和古籍文献,没有发现对此二人的记载。墓志中对袁冀祖孙三人的记录,构建了一个袁氏家族三代谱系,即:袁盆-袁文-袁冀。

3.李氏

谈到李氏,志文说“入为女则、出为母仪”,具有古代妇女的优良美德,并于光宅元年十一月廿六日,与夫合葬。志文没有介绍李氏出生年月及家族情况。

4.袁绍后人之说

志文中说,袁冀为汉代大将军袁绍之后,但除了志文记录外,现有的历史资料中并没有查到袁盆、袁文、袁冀祖孙三代的任何信息,也无法查到其他与袁冀三代相关的袁姓家族信息。唯一有相关性的是,志文说袁冀为汝南汝阳人,而袁绍也是汝南汝阳人。

有唐一代,比较知名的袁姓家族有袁恕己和袁公瑜等,而袁恕己在历史上也被称为袁绍后人,袁恕己还有个孙子袁高,他们二人在唐代都做过大官。《新唐书·卷一百二十·列传第四十五》中对他们祖孙二人有记载。

[唐]袁君墓志 拓本

《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还有袁令喜-袁异弘-袁恕己-袁高的家族谱系图表,另外,《元和姓纂新校证·卷四》中对唐代袁姓也有记录,其中,袁恕己这一支为袁绍之子袁熙之后,袁熙的后人居住在乐陵东光县。以上两种史料记录一致,可见,袁恕己为袁绍后人之说可信。《资治通鉴·唐记》记载,袁恕己死于神龙二年(706年),生年不详。按照年龄推算,袁恕己应与墓主人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同期,如果袁冀为袁绍后人,那么袁冀与袁恕己应该有一定亲属关系,但缺少相关的材料作为支撑。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提到袁绍之子袁熙的后人迁到乐陵东光,正是袁恕己这一支。而志文记载袁冀为汝南汝阳人,与袁绍同乡同姓。如果袁冀真的是袁绍后人,那么会对袁绍后人其他支流家族谱系的建立有重要参考价值,当然,这有赖于更多可靠史料的发现。

三、书法特色

《袁君墓志》中没有书者、刻者的姓名记录。通过该墓志既可以了解当时的写刻情况,也可以帮助研究隋唐之际的书法演变,尤其是对这段时期的楷书演变有一定参考价值。现就拓片情况,对志盖和志文书法特点进行简要分析。

1.志盖篆书

《袁君墓志》,志盖保存完好。志盖拓片中间小台上刻“袁君墓志”四个篆字。刻法为双钩,就是用线钩出笔画轮廓,有较强的装饰意味。双钩造成的笔画形态或尖或圆或方。笔画以圆为主,包括单个笔画首尾两端的圆和笔画方向改变的圆。首尾两端的圆,显得饱满;笔画改变方向的圆,显得流美。美中不足的是刻出的字形不够凝整,笔者猜想,这四个字应该是直接在石面上刻出的,并不是先在石面写出字形或将字形钩摹上石后再刻出的。具体来看:

“君”“志”二字中都有“口”部,造型上看,是“凵”中间加“人”形写成,两个都呈现向上托起之势,顶端是尖头。左右两端,呈现类似大拇指之形。整体看上去像烧香的器皿。“袁”“志”两个字中也有类似“凵”形写法,分别是“袁”字字头处和“志”字言字旁中第一横的变形写法。可以说,它们底部方且坚实,上部圆且飞扬。

“袁”字篆书有点奇怪,这种篆书写法极为少见。谷衍奎在《汉字源流字典》中说:“袁,会意字,篆文从衣,中间是一块碧玉形。上象系带,会胸前佩戴着碧玉之意,隶变后楷书写作袁。”志盖上的袁字,似乎与上面特征不符。笔者猜想,这可能是当时流行的一种变形写法,书刻者为了突出某种造型,又或是表达某种理念而有意为之。这种变形写法可通过志盖、志文互证来进行释读。

从我国墓志出土情况看,志盖保存完好的情况不算太多。通过浏览国家图书馆“碑帖精华”数据库中的隋唐墓志志盖,笔者发现,这种双钩阳刻篆书在隋至唐初这段时间较为集中。有的在界格内突出篆字,周围刻去,如《杨景墓志》志盖(589)、《姬威墓志》志盖(610)等;有的只是在志盖平面钩画出书篆字轮廓,但在钩画字形轮廓时,钩线不匀净,刻法多样,大多钩出字形轮廓后不再刻去无用部分,有的类似满白文篆刻,如《刘则墓志》志盖(611)、《李君墓志》志盖(隋,具体年代不详)等;还有的是在表面用线条钩画,钩线匀净,类似国画白描手法,比较少见,《袁君墓志》志盖即是。这种阳刻篆文书法风貌不同,或呈方整之形,或呈圆转之形,都非常具有装饰意味。对于研究墓志志盖篆文书写和刊刻的历史演变有重要意义。甚至可以进一步研究这种双钩刊刻篆文背后代表的文化意义。

2.志文楷书

整体看,志文的书写和刊刻并非上乘。书法的表现不够连贯统一,并没有达到一气呵成的效果。具体来看:

(1)笔画粗细、字形大小、刊刻技术

通篇志文刊刻大部分较为统一,但会突然出现粗的字,进而影响整体气息,比如第二行的“汝南汝”,第十五行的“九”“文”“私”,第十八行的“一”“廿六”,第十九行的“空”字等。另外,也有的字刻得很细,比如拓片第十七行中的“闺闱”二字。这种粗字、细字或者说粗细笔画的出现,笔者认为可能是刊刻过程石质不稳造成,因为大部分字的刊刻比较统一。

拓片中字的大小不够统一。经典的唐碑中,比如《九成宫醴泉铭》《雁塔圣教序》《孔子庙堂碑》等,从碑文书写或者刊刻的结果来看,无论字形大小,笔画多少,最终都能达到高度统一和协调有致的艺术效果。该墓志中有些字形刻的展大,比如第八行的“县令”,第九行的“龙盘”等字;有些字刻的很小,这在第五行较为突显,尤其是前七个字。这种字形或大或小,或是因为写刻并非同一个人,刻者只是根据书者的字形进行刊刻并未考虑整体创作水平,或是因为墓志志面不够平整导致挤压造成的结果,又或是写刻为同一个人,在刊刻过程中,根据石质情况随机调整字形的刻法,我们不得而知。但拓片中有较为一致的方形界格以及大多数字刻得较为协调,因此,笔者猜想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墓志的刊刻水平较高,对每个字、每个笔画都能准确刻出,并具有较强的书写感。其中直线、弧线、转折、连笔的刻画刚柔并济、意态连绵。

(2)结体

整篇楷书,字形呈“平画宽结”。沙孟海在《略论两晋南北朝隋代的书法》中说:“北碑结体大致可分为‘斜画紧结’与‘平画宽结’两个类型,过去也少人注意。《张猛龙》《根法师》龙门各造像是前者的代表。《吊比干文》《泰山金刚经》《唐邕写经颂》是后者的代表。后者是继承隶意。前者由于写字用右手执笔关系,自然形成。这样分系,一直影响到唐宋以后。褚遂良、颜真卿属于后者,欧阳询、黄庭坚属于前者,南北朝是其起点。”沙孟海关于“斜画紧结”和“平画宽结”的分类方法,对于解读北碑的写刻特点有重要意义,这同样有助于解读南北朝至唐代期间其他碑刻楷书作品。

另外,志文楷书写法还有两个特点值得关注:第一点,笔画连写、减省。志文楷书刊刻,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笔画连带,一个是笔画减省。笔画连带主要是“心”“氵”“灬”部和“以”“兆”“为”“止”“所”字,还包括一些其他点连,也有像“和”字中“禾”部最后两笔连写成一笔的情况;笔画减省主要是“彦”“置”“峰”“筠”“党”“聘”“直”等字。第二点,特殊字形结构。志文中,一些楷书字形结构刻法较为少见,大致分为九类(见表1)。

表1 《袁君墓志》中的特殊刻法

以上特殊刻法,与隋唐之际楷书南北融合过程中形成的汉字书写、刊刻关系密切。

余论

初唐墓志,无论是刊刻技术、书写风格,还是墓志设计等方面,大体上都是延续隋代格局,而且受时代刻工观念、技术等的影响较大。《袁君墓志》的出土,是研究隋唐之际楷书书写、刊刻等方面技术和演变的重要支撑材料。

此外,该墓志形制也有其特殊之处,唐代墓志志盖保存完好的情况并不算多,并且像《袁君墓志》志盖的这种四面斜坡,并且中间有方形小台的设计,以及对神兽和篆文的钩线手法等,比较少见,这对了解唐代当时的墓志设计情况,是很好的物质见证。根据发掘简报可知,该墓志主人,因高寿而作官,且随葬品极为丰富,出土器物繁多,这在邯郸地区并不多见。在唐代,丧葬有较为清晰的等级划分,《唐会要·卷三十八·葬》记载有不同官职品级对应的丧葬制度,包括铭旌、碑碣、送终明器、坟高、卤簿、墓田等相关内容。发掘简报根据《新唐书·百官志》的记载得出袁冀去世时的官职为从五品。根据史料记载和墓志志文记录,可以帮助验证唐代时期县令、司马级别官员的墓葬规格等政策在邯郸地区的施行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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