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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近代乡村平民教育的发轫与早期运作

2023-11-26任庆银任广新

安徽农业科学 2023年20期
关键词:华工平民农民

任庆银,任广新,徐 晓

(1.齐鲁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 250353;2.中共曲阜市委员会组织部,山东曲阜 273100)

在传统社会很长的时间段内,普通中国人的心理上是只有“家”而没有“国”。对于意识的唤醒和思想的启蒙,可以通过有目的性的信息设置和潜移默化的熏陶来完成。在所处的媒介时代中,人们接受着大量的来自外部的信息,这些信息可以很好地依据传播者的意图来实施对他人的影响。由此,可以回溯历史,通过探寻时代背景,了解在媒介条件相对欠缺时,信息传播主客体如何通过有限的媒介方式来传递信息、对受众产生思想上的引导和理念上的改变。符号是人类传播的基因,符号互动是人际传播的特征,并通过人与人之间不断的编码与译码来达到传播目的。教育过程是一种传播活动,语言符号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鉴于此,笔者介绍了乡村平民教育理念的萌发背景、乡村平民教育的发轫和早期运作、乡村平民教育的艺术。

1 乡村平民教育理念的萌发背景

中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向西线战场上输送了14万多劳工。这些华工都是从国内招工过来的农民,是北洋政府“以工代兵”战略的产物。他们被派往欧洲时对祖国和世界都没有清晰的认识,且大多数在战场上从事挖战壕、抬伤员的工作,或者在工厂里做技术工、码头上做搬运工,但总体上多数从事非技术劳动,出的是苦力。他们除了与工友、志愿者交流之外,主要与西方人打交道。19世纪的英国人大多有这种观点:“亚洲人和非洲人都还是未成年的儿童,对他们要严格,这是为他们着想”[1]。对于身处异乡的华工群体来说,远涉重洋来到被称作西方文明中心的欧洲,从保守封闭的旧环境转换到一个新环境。他们开始与“差序格局”以外的人打交道,交往的不再是熟人圈子。他们与西方人言语不通,要用新的思维方式和交流方式来适应变迁的环境,要用新的语言符号来互通信息。新的传播活动、新的社会关系共同建构了新的空间,也深深影响了他们的心理活动,对于家和国的认知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华工们长期处于不合理、不平等的跨文化体系下,他们被用简单的感知来进行分类,从欧洲人对于华工的态度中可以看到他们对中华民族的偏见,偏见本身是一种针对特定群体的先入为主,率先了解的信息或者被广泛熟知的特点就可以形成偏见。

面对着多种复杂文化力量的博弈,华工们所处的文化环境十分复杂。一方面,来自西方基督教青年会的志愿者从中西文化差异和华工们为满足文化对话的能力而对外界新知的需求欲望,嗅到了来自华工身上的传播福音和教育的机会,希望可以通过他们来创造更多思想上的信仰者和传播者。他们将西方文化向华工们传授,以期华工可以将西方的文明和价值传播到大洋彼岸的中国。另一方面,来自国内的一些受到过先进文化教育的知识分子也关注到了华工问题,这群结束在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学业的中国留学生志愿者、中国国内新近毕业的高校工读学生来到这里一起为华工们服务。作为能够输出信息和施加影响的符号传播者,他们希望华工的行为能够更符合群体规范,同时了解和认同来自自己种族的价值观。具体来说,他们教授华工基础的英文、生活常识,通过传递自己的价值观来提高华工的道德和思想品质,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晏阳初即是其中一位青年志愿者。

作为一个国家的概念,中国对于贫穷的劳工来说曾经很抽象,但在远离家乡的海外,中国却与他们息息相关。战场上的华工们看到外国人在为他们的祖国而奋不顾身时,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爱国爱家的情感来。在与洋人一起肩并肩工作时,华工们发现从“脑力”和“筋力”方面看,洋人并不优于我们,这也让华工们增强了信心。他们相信,中国人有了良好的教育一定能够胜过洋人。华工们的意识里夹杂着对自身不合理待遇的反叛和文明知识的浸染,对于新事物持特别的开放态度,不断接收新的信息,并逐渐产生了现代民族意识、社会认同和家国情怀。他们开始逐步意识到,有国才有家。只有国家强大了,国人才会在外人面前有尊严。他们对于“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了初步认识。他们开始爱自己的祖国中国,有了强国心。与此同时,晏阳初等青年志愿者也从华工们身上看出,他们的“愚昧”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缺少受教育的机会造成的。因此,一种新的教育理念正在萌发。

2 乡村平民教育的发轫

英国社会心理学家泰弗尔(Henri Tajfel)认为,个体会依据自己或他人存在于某些种族、社群、团体中的共性,或者某种相同的生活方式,来构建对于自己或他人的社会认同。认同的产生来源于社会交往和认知。华工身处跨文化的异乡,想要改变其当时的意识和社会地位是有一定难度的。绝大多数华工没有掌握文字符号,不识字,无法亲自书信往来,即便是有机会接触先进的东西也无法准确地重述和表达。

符号具有认知和传播的功能,不仅可以帮助使用者进行理性思考,还可以作为沟通思想和情感的载体。对于华工来说,掌握语言符号可以保证与外界的交往,可以通过书信与国内的亲人进行情感交流。更重要的是,语言符号是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语言是表达文字的符号,二者之间形成了语言文字这一传播组合体。语言是直接符号,文字是间接符号。美国语言学家爱德华萨丕尔认为,语言好比是商品,而文字不过是货币,货币没有商品作保障则一文不值,文字没有语言作依托也毫无意义。文字的上述性质并不意味着其处于次要地位。如果说语言使人最终脱离动物界而成为人,那么文字则使人脱离原始状态而跨入文明之门,而打开文明之门的钥匙便是对文字符号的掌握和使用。总之,语言使得人与动物区别开来,而文字使得人类创造高度发达的文明成为可能。全面提升人的素质,没有语言文字的习得是不可想象的。如果将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与人类的意识联系起来,那么,语言符号正是同人们的显意识相关联,而非语言符号总是与潜意识打交道。

一战期间西线战场上的华工们,对于新近外围世界发生的事件关注度很高。为了满足华工们了解国内外形势的迫切需求,前去服务的国内外知识分子志愿者为华工们担任翻译;同时,组织培训班或者开展文体活动,向华工普及基本知识、传播文明思想。志愿者创办了《华工周报》《华工杂志》《旅欧杂志》等中文报刊,其中以《华工周报》影响最为深远。这份报纸是晏阳初于1919年1月15日在巴黎创办起来的。报纸开设“论说”“祖国消息”“欧美近闻”“华工近情”“欧战小史”“名人传略”“世界奇闻”等栏目。华工们认为读报“广自己的见闻”“能知世界大事”,而且也练习了识字。华工通过报纸了解时事,报纸也刊登文章呼吁劳工们联合起来拯救祖国,形成一种良性互动。为了让华工们进步得更快,晏阳初还运用通俗教育读本教授他们识字。当时的教材是“六百字课通俗教育读本”,这是由晏阳初的朋友、在美国康奈尔大学主修乡村教育的傅葆琛编写的。先是用“于一课之内,各提十个生字,连缀生熟字,作成十句”[2]的编辑方法,由于该法学习起来生硬乏味,后来又分类编成600字韵言,效果有所改善。这个通俗教育读本应视为晏阳初在国内推行平民教育的教材雏形。

交往活动是独立交往主体伴随平等地位而进行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认知的加深,与西方人的不平等接触以及在国外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使得华工们对世界、对西方、对中国等都有了新的认识。在法国的见闻和经历使许多的华工成为忠诚的爱国主义者。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令华工们义愤填膺,欧洲经历使华工们认识到中国人为了国家利益应该团结起来,应为了保卫祖国的领土和主权而战,对五四运动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渐渐地,爱国主义逐步上升为国际主义。许多华工由此成了中西文明互动的媒介和中国连接世界的桥梁。有的华工在战争结束后回国教会年轻人向西方学习先进的东西,促进中西之间的文明互鉴;有的华工在大战结束后留在了法国,娶妻生子,组建家庭,成了跨文化交流的使者。华工们的付出也向西方播撒了中华文明的种子,让中国在世界舞台上争得一席之地,让世人重新认识中国,对战后国际新秩序的构建作出了贡献。从某种意义上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西线华工不仅仅是雇工,也是推动中国国际化进程的先驱和学习西方文明的先行者。

西方国家也看到了华工们的力量,不轻易放弃华工们所发挥出来的传播作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时,英法两国政府给华工们提供一定的教育和学习的机会,期待返回中国后,他们将成为“宣扬效率和公平的布道者”[3],发挥传播者的影响作用。然而,返回中国的华工带回的有关欧洲的“报道”,不管正确与否,大都不会提升欧洲和欧洲人的声誉。在第一次大战期间以及战争结束不久,华工们发现欧洲并不是天堂[4]。华工们根据自身体验得出的对于西方的认知,影响了中国人逐步确立对于现代国家认同的方向。正是这种文化传播使得中国人对西方资本主义有了深刻的认识,导致中国的启蒙运动有了新的取向。

战争导致资本主义文化危机,也引起中国人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失望。辛亥革命的成果被北洋军阀袁世凯窃取,标志着资本主义道路在中国探索的失败。中国古代的大同思想在近代的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等人的思想中又有了一些新的表现,这种空想社会主义思潮的内在演进,与十月革命胜利建立起来的制度样板的外在引力形成合力,共同导向了马克思主义。人们开始普遍认识到,只有马克思主义给中国指引的方向才是正确的,才能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变为科学,并最终成为现实。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随之开始。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刊物相继出版,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团体相继成立,翻译马克思主义的著作相继问世[5]。马克思主义在与其他思潮的竞相传播和反复较量中尽显其真理性和生命力,最终成为中国的唯一选择,是与华工不无关系的。可以说,中国的新道路从10万多华工奔赴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战场的旅途之日即开启了;中国的国际化和国家复兴的新历程也从那时开始了。

作为孔孟之乡的山东省在这段历史中起到了恰如其分的作用。绝大多数赴欧华工都来自山东,中国政府希望收回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巴黎和会上的不平等决定成为导火索,导致五四运动的爆发。山东问题深深影响了华工的观念,华工为收复自己的故乡做了很大的努力。后来的中共领导人如邓小平、周恩来等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奔赴欧洲,近距离考察西方文明。

在法国,晏阳初与华工们朝夕相处。华工们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以及家国情感上的微妙变化深深地感染了他。他说过,是“三C”(Confucius,Christ,Coolie)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其中的一个“C”就是华工。志愿者们的出发点是教育华工,最终华工反倒教育了他们,即“华工亦老师”[3]。最终是华工们让晏阳初明白,朴实无华的中国农民因没有受过教育而被西方人看不起。为在法华工服务的经历,帮助晏阳初找到了解决中国问题和国家认同危机的出路,也帮他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那就是致力于中国的平民教育事业。华工被洋人称为“苦力”,他们忍受着苦不堪言的“苦”,同时也蕴含着力大无比的“力”。华工们也希望我国的学校遍布乡野,让孩子们受到良好的教育,教育每一个孩子爱国。这些想法对晏阳初触动很大。他决计要利用毕生的精力来拯救苦力的“苦”,发掘苦力的“力”,开发蕴藏在普通平民中蕴藏的“脑矿”,开“脑矿”的工作就是开展平民教育。他认识到,教育是造就人的工程。要拯救中国乡村,需从乡村平民教育入手。只有实行乡村教育,从中国底层开始变革,中国才有机会复兴,才有机会成为国际社会的一员。

3 乡村平民教育的早期运作

乡村教育离不开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的配合。正是由于这些符号的使用,教育才有媒介来承载和传播知识。该研究讨论的乡村平民教育是中国近代以来城乡平民教育的一部分。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农村经济濒临破产的境地。“三农”问题(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成为令国人关注的问题。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在“建设”农村、“复兴”农村的呼吁声中,以晏阳初、梁漱溟、陶行知等为代表的一批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发起了乡村建设运动,为凋敝的农村寻求出路。

晏阳初立志献身于平民教育事业,教育不能没有教材。在借鉴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战场上通俗教育读本经验的基础上,晏阳初组织成立编写组,着力编写《农民千字课》。先是以主观方法,自行进行编辑工作,其做法是从字典上选择关于平民日常应用必需的千余文字,编成千字课[2]。后来,由“主观”方法发展到“客观与主观”相结合,具体做法是:从较通用的数千字中,选出最通用的、得分最高的1 000多字,作为编写教材的基本汉字字库。字库最终定稿时的汉字个数为1 320个。运用这些常用字编写的《农民千字课》具有鲜明的特点。

在内容上,编写组请哲学、教育学、政治学、历史学、自然科学等方面的专家分析出国民和人生中应该具有的精神,并将其列入编写教材的具体目标。在组织架构上,教材一共4册,每册24课,每课生字以10~13个为度(间或有14个的,主要为温习之用)。在编写体例上,选文的题材类型涉及生产生活、人物传记、公民党义、故事道义、自然科学、语言知识、文娱常识等主题。语言朴素自然,生活化、口语化的表述特点突出,另外还有一些修辞手法的运用也恰到好处,起到了提高语言的表达作用、增强文字的趣味性、增加艺术感染力的效果。

《农民千字课》绝不仅是识字教材,还传播中华优秀文化。1 000多个汉字本身是文化,习得这些汉字的过程有文化,汉字与汉字的组合蕴含深厚的文化。社会认同的基础是文化认同,文化认同是乡土社会有序运行的基础。乡土文化起源于农业社会,其本质是农业文化,包括农村的物质性文化和非物质性文化2个层面,是农村物质文明、农民精神文明以及农业生态文明的总和。乡村建设既要铸魂,也要塑形。也就是说,文化提升工程须与民生工程联系起来进行。晏阳初等人的乡村平民教育将“四大教育”整体推进,旨在开启民智、发展产业、增强体质、培育公心,全面提升乡村平民素质。他们的建设活动是卓有成效的,正像当时的一名观察家所言,晏阳初的平民教育像“一束照亮亚洲的光芒”[6],向外界传播希望、传播能量、传播信心。

平民教育也是中国共产党宣传群众、组织群众、联系群众,向群众传播党的声音和先进思想的一种形式、一种方法。1922年3月,在王尽美等共产党人的积极参与下,山东平民学会在济南创办。为进一步扩大群众基础,中共济南支部还参与创办了平民夜校,吸收进步青年参加学习。1923年5月,受到王翔千、邓恩铭等共产党员的影响,一批追求思想进步的青年也在山东青州成立了青州平民学会,传播新思想和新文化,为该地区党团组织的建立与革命活动的开展打下了基础[7]。这个时期的湖南,在中共湘区委员会的支持下,一些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积极编辑出版书刊,开展宣传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指导工农运动的活动。编写《平民读本》的李六如、编写《新千字课》的曹典琦等,都是中共党员。《新千字课》是为了与晏阳初领导的平民教育促进会(简称平教会)的“千字课”相区别。《湖南平民教育周刊》对共产党人利用“平民教育”的名义,公开合法地在工人、农民中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启蒙教育,对工农运动的发展起了较大推动作用的事实,都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中国共产党对农民群众开展全方位的教育,传播政党文化,构建起以民族主义、新民主主义为核心的新型话语体系;运用泥浆策略,将工农群众组织起来,形成凝聚力(这里凝聚散沙的“泥浆”是各种工会、农会),让广大农民群众从封建愚昧中解放出来,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实现了中国乡村的近代启蒙,为取得民主革命胜利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4 乡村平民教育的艺术

在认知阶段,受教育者要对感受的各种刺激进行选择、组织并理解,从而使得来自现实世界的认知元素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含有意义的主观图景,并储存在大脑中,形成记忆。上述理解过程不可避免地渗入主观因素,加入想象成分,带上感情色彩,并进而影响到学习者的学习效率。这些主观因素包括心理预设、文化背景、动机、情绪、态度等一系列的心理因素。在平民教育中,学员们受传统思想影响深,种田靠经验,收成靠老天,认为识字学习与生产、生活、生计无关。这些主观因素无疑会对他们的符号感知和信息理解有影响。据此,平教会会员们尽力把握好受教育者的心理特点和生活规律,施加全方位的教育,让学员在文化、生计、卫生、品德等方面的能力都有所提升,培养他们的公共精神,促进他们全面发展。

教育作为一种传播活动,其传播效果除了上述受众必备的听说或者认识与理解的能力以外,还要受经验范围的影响。探讨经验范围,是为了增强传播能力,开展卓有成效的知识传播。不懂得经验范围在传播中的重要性,不知道将各方的经验范围尽量重叠起来,并使得信息在重叠范围内传播,那么传播效力就会大打折扣。农民群众长年累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单调,节奏重复,他们没有或很少有受教育的经历,文化基础薄弱。所以,平教会在开展平民教育的过程中始终做到与农民群众打成一片,对农民群众进行充分的了解,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欲化农民,必先农民化”[8],将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经验范围最大程度重合叠加。他们深入群众,深入生活,探求乡村教育的规律,善于运用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随时随地对学员开展教育。如果说经验范围是传播符号互动的内在机制,那么交流情景就是外在条件。据此,在农民教育中,平教会成员积极拓展乡村教育的渠道,适时开展情景教学,并巧妙地将文字辅以绘画、音乐、电影等情境陪衬,丰富受教育者的生活经历,扩大他们的经验范围,强化他们的感知能力。教材之外,其他传播媒介都运用起来,不拘一格开展乡村教育,将学习活动与日常的生产生活有机融合起来。

学以致用是提高学习效率的好办法。因为环境影响到教育的成效,所以平教会注意“制造”民众对文字的“需求”[2],使民众对文字保持接触和兴趣。西线战场上的“六百字课通俗教育读本”辅以《华工周报》,平教会开展平民教育的村子里用的《农民千字课》辅以《农民报》,让接受教育的农民将学习过的生字在读报中重新认识,加深印象,帮助理解,都是这一理念的具体体现。作为传播知识、推介符号的传媒,《农民报》以《农民千字课》中的基本汉字作为基础字库,所选文章尽量从中选字,力求通俗浅短、情趣活泼,对于一些生僻难懂的字词,最初采用汉字注音,后来改为提出生字、生字举例和注音分词等方式,尽力帮助读者掌握发音和含义。《农民报》开设了众多栏目,涉及方方面面,内容非常丰富。该报与千字课教材相呼应,是课堂内容的课外延伸读物。为了培养农民的学习兴趣、增进农民的识字意识,该报在专栏中经常刊登中外名人的读书故事。同时,《农民报》还及时刊登农民识字运动大会的盛况、士绅捐建平民学校并义务授课等消息,以唤起民众识字的热情。除此之外,平教会同仁还深入民间开展社会调查和采风活动,广泛搜集并登载民歌民谣、戏曲鼓词、故事传说、农谚谜语等,供农民群众欣赏。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既有利于民间文化的传承,也可以培养家国情怀,还能起到移风易俗的效果[9]。除了上述报纸之外,多达数百种的平民读物系列为学员接受继续教育提供了便利条件。农村社区内部的村规民约、大喇叭、黑板报、宣传栏、意见箱、公告栏、标语、橱窗等自控传媒也发挥了传播功能。农民群众不仅识文习字,还受到了文化熏陶。

针对不识字农民开展的平民教育是帮助农民识字的教育活动,是扫盲教育。这项教育活动是将语言符号与文字符号结合起来的一种传播活动。农民在扫盲班上对常用汉字的感知、接受并产生记忆,说到底是一个选择性过程,所以在教学过程中教学双方应很好地遵循传播中的选择性定律。这一定律包括选择性注意、选择性理解和选择性记忆3个方面,它十分突出地显示着受众在传播活动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认清这种地位能进一步加深对传播信息共享的理解,加快受众对信息的接受和理解进程。作为平教会成员的教师有意识地引导农民学习,让他们学会该学的东西(教学计划中的常用汉字),这本身也是一个选择过程。平民教育的艺术性促进了语言文化的可接受性,对提高农民群众的文化水平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5 结语

教育是国民素质提升的根本途径。反观现实,尽管2020年我国的文盲率已降至2.67%,但我国乡村人口的受教育状况仍不容乐观。因为90%以上的文盲在乡村,50%以上在西部,所以我国乡村人口的教育普及仍然任重道远。在新时代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教育能够促进乡村的人才振兴和文化振兴,促进乡村群众的综合素质提升,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从而带动乡村实现全面振兴。因此,乡村平民教育问题还需要进一步重视。

教育和传播是密不可分的,二者的有机融合既能提高教育的效果也能提高传播的效能。传媒的功能之一就是传播文化知识和促进人的社会化。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传媒的教化功能甚至超过传统的学校教育,成为主要的社会化路径。统治集团通过利用世界观、价值观来建立并巩固他们的统治。如果他们能使大众将自身召入这些世界观、价值观的“意义系统”中,那么他们的统治和政策就能为被统治者所接受[10]。世界观、价值观通过社会化和语言习得被嵌入到人们的脑际,家国情怀也就渐渐培育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传媒和教育机构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进入“十四五”,我国开始实施乡村建设行动,把乡村建设作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重点任务,目的在于推动乡村在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等方面全面振兴,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文化振兴和人才振兴实际上就是从事开发“脑矿”的工作。我国应充分发掘蕴藏在乡村民间的这座“富矿”,为实现乡村全面振兴奠定文化和人才基础。实现这一目标,传媒和教育必须承担起义不容辞的责任。让平民受教育,让农民得发展,这才符合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理论旨归。没有农村教育,就没有农民的全面发展和素质的全面提升。加强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武装人的头脑,指导人的行为,帮助人们树立科学的世界观并使乡村民众对国家、民族、世界、人类社会有一个更加清醒的认识,必须将乡村平民教育和乡村文化传播作为提升乡村群众能力素质的出发点和着力点。

中国近代史是随着清朝闭关锁国的局面被强行打破而开始的,但却让中国人看到了东西方之间的差距。只有学人之长补己之短才能缩小东西方之间的差距,闭关锁国是没有出路的,这是有识之士的共识;学人之长补己之短,这是先进的中国人最先萌生出来的念头。他们为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而大胆地“睁眼看世界”。作为农民阶层“走出去”的代表,华工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增长了见识,改变了观念,影响了乡民,为后世的中国敞开怀抱拥抱世界,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奠定了社会民意基础。与华工服务于法国战场几乎同时代的、以“输世界文明与国内”为初衷的留法勤工俭学运动中的大批热血青年,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诠释了真正的家国情怀,并将这种情怀进一步发展为世界情怀。中国共产党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将“坚持胸怀天下”作为党百年奋斗总结出来的一条重要经验,要求全党必须长期坚持并不断丰富和发展[11],中国共产党的博大胸怀真情可鉴。改革开放是决定中华民族前途命运的关键,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中国离不开世界,世界也同样需要中国。新时代的中国农民不仅应具有家国情怀,更应该具有世界眼光。新时代的乡村教育必将在促进乡村民众全面发展中大有作为,必将在助力乡村振兴中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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