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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黔滇驿道(贵州段)交通运输防御体系演进简史

2023-11-24王东

乡村地理 2023年3期
关键词:普安驿道西南

作者简介:王东,贵州理工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清华大学博士后,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博士,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文化景观专业青年学术委员,中国民族建筑研究会民居建筑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

湘黔滇驿道始于今湖南常德,溯沅江而上,进贵州,横穿贵州中部,出盘县(今盘州市),通昆明。湘黔滇驿道交通线始于战国庄蹻伐滇路线,崛起于元代修通的湖广通滇官道,定型于明代国家建设的西南防线,繁荣于清代。在前工业时代中央与地方反复较量,不断经历统一、平叛、反抗等多次战争,形成云贵高原上重要的交通运输防御体系。至民国西方交通文化传入,湘黔滇驿道交通建设向近代转型。1949年后,随着三线建设,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着贵州经济高速发展,贵州开启交通现代化建设新局面。

发轫:战国庄蹻伐滇路线

战国后期,楚国为开拓疆域,楚襄王命庄蹻由湘楚往西进军,略取巴国、黔中郡、滇国,其行军路线朔沅水而上,攻且兰(福泉)、灭夜郎(安顺),伐宛温(兴义),至滇池。整个路线大致与后来的湘黔滇驿道主驿道重合。庄蹻伐滇路线不仅是湘黔滇驿道的发端,也是关于贵州交通的最早记载。蜀汉时期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位于川蜀,诸葛亮南征后建立了以成都为中心的交通网,贵州与外界的交通主要为南北向的石门道。但庄蹻伐滇路线仍然是贵州东西向的主干道。魏晋至南北朝期间,战争频繁,这条线路时通时断。晋灭孙吴,东西大道恢复,东晋咸和八年(333)因战争中断,咸康五年(336)复通,并且驿道向西拓展至今云南沾益一带。南朝梁太清二年(548)再次中断,直到唐武德四年(621)再次恢复。南宋因抗蒙的需要,贵州中西部地区较为活跃,以战马贸易为主的“市马之路”形成,关于贵州东西干道的记载主要分布于中西部。贵州境内路线由罗甸国(也称罗氏鬼国,今毕节一带)、经自杞国(以今云南泸西为中心相连的兴义一带)至横山寨(今广西田东平马镇)路线。由此可见,从战国末至南宋贵州东西干道的兴衰沉浮主要由战事决定。

崛起:元修湖广通滇官道

元代在“驛政为大”背景下开起了云贵高原官道修建序幕。宋元战争中蒙军采取“迂回西南”的战术取得成功,使元廷意识到西南稳定关乎全国政权安危,十分重视云贵交通网的经营。为适应元帝国政治中心东移,经济中心南移的变化,至元二十七年(1290)耶律秃满答儿奏请:“窃见乌蒙迤北土僚,水道险恶,覆坏船只。黎、雅站道烟瘴生发,所过使臣艰难,人马死损,本省南接云南所管普安路见立马站,东建辰、沅、靖周站赤,已尝令总把孟皋,直抵云南、湖广两省立站地界,相视得普安路迤东罗殿,贵州葛龙俱系归附蛮夷,隶属四川省管辖。可以安立四站,接连湖广省所辖新添地面,安立一站。至黄平、镇远,通辰、沅、靖州,常行站道,以达江陵路”。这条出中庆,经贵阳,途镇远,达辰州、常德的交通线路,便是明代著名的“普安道”。普安道修通后,内地通往西南不再绕道四川、广西,直接从湖广、贵州、云南通东南亚、南亚诸国,缩短行程2000余里。普安路平直、便捷,沿途设站赤,成为元代镇压西南土司、苗蛮叛乱,维护统一的最优路线。元世祖二征缅甸,灭车里(今西双版纳),元顺帝三征麓川叛乱皆经过此道。虽然元代国家化力量并未深入云贵腹地,但促成了湘黔滇驿道交通线的形成,极大地提升了以贵州为核心的云贵高原的战略地位,为明代贵州建省奠定基础。

定型:明代构建军事防线

明袭元制,重视湘黔滇驿道战略地位对维护西南稳定、国家统一的作用。相比元代,明代加大对西南的经营治理,为确保湘黔滇驿道官道的安全,以及固疆、治疆、稳疆的需要,在元代驿道的基础上增建站、铺、哨等,“云贵自国初来,站、堡、邮、铺永编无减,遍置诸驿而选官驰之,着在令典,与他省异者,岂独柔远人哉?”为保障湘黔滇驿道官道的畅通,沿线布防了大量的卫所、屯堡军事聚落。明洪武初年交通建设主要服务于“平滇”物资运输和大军调运的需要。普安道“山势少通,道经平稳,又系出马去处,比之黎雅、乌蒙驿路捷近二千余里”,以及国家政治、经济中心东移、南移的趋势,决定了其必然成为内地通往云贵高原的交通大动脉。普安道的功能复合、多元,不仅是行军路线与军需物资运输的“军道”,也是政令通行的“官道”,还是商贸往来的“商道”。《黔记》记载“一线路外,即苗穴矣。即苗即贼。不窥吾路,则窥吾城,故图疆域之远近,道里之险易,令守路者知其去来之踪。图城郭之广狭,民居之疏密,令守城者曲为平陂之防,庶于弥盗,少有裨乎?”为了保护一线路的畅通,以及城池聚落的安危,从明代起国家不断的加强防御工事建设,不断地增加军事护卫力量,其中以普安道为轴形成一条以贵州为核心的云贵高原上的“交通运输防御体系”,构成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繁荣:清代军民交通干线

清代中前期湘黔滇驿道建设仍然以服务军事为主要目的,到后期随着官办企业的兴起,形成以服务军事和经济建设为主要目的。随着“改土归流”“开辟苗疆”的推进,国家力量由湘黔滇驿道向两侧的土司辖地、少数民族腹地渗透,逐渐形成湘黔滇驿道主驿道和连接府州、串联县乡支驿道的驿传系统。清顺治十年(1653),清军分三路进攻云南,中路沿着湘黔滇驿道主干道取道关岭,进军昆明。明末清初持续的战争使湘黔滇驿道道途不通,驿舍荒废,战后得以重新修通。顺治十八年(1661)平定“刘鼎叛变”后建贵阳至广顺大道。康熙四年(1665)平定郎岱土司陇安藩反叛后,开辟安南至郎岱大道。康雍年间为适应开辟苗疆的需要,新建了五条连接湘黔滇驿道主干道的支驿道。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官办食盐运输、铜铅运输、矿物运输,以及民间递信、运输业的兴起促进湘黔滇驿道官道向商道转型,并以湘黔滇驿道商道为主轴串联起诸多分支商道,如川盐、粤盐、滇盐、淮盐古驿道。其中淮盐、滇盐主要沿着湘黔滇驿道主干道运往贵州各地。鉴于湘黔滇驿道主干道的战略地位,清代通过裁弯取直、增设驿站,提高了便捷度,有效地解决了因驿运繁重、道路险阻、驿站间过长等导致人乏马困的困境。如康熙九年在湘黔滇驿道上增建重安江、杨老、黄丝、盘江、江西坡、软桥坡6站。

转型:民国时期成为西南抗战生命线

清末,驿政衰落。1926年贵州始建近代公路,初建了湘黔、滇黔、川黔、黔桂四条干线。湘黔、滇黔干线连接为东西向的湘黔滇公路,东至玉屏,西至胜境关,线路基本以湘黔滇驿道主干线重合。沿湘黔滇公路两侧建成清毕、陆下、贵番、南龙、修文至狗场、平远哨支线共六条支路。民国时期湘黔滇公路的修通是贵州交通走向近代化的重要标志,对红军取道贵州,实现战略转移发挥重要作用。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云贵高原成为抗日大后方,贵阳也因此成为西南的交通枢纽之一。一方面省外的工业、文教机构,以及各种军用、民用物资沿着湘黔滇公路运至西南各地,另一方面也为了让东南亚的援华物资顺利运至抗战前线,国民政府未雨绸缪复修滇缅公路,并与湘黔滇公路连接。湘黔滇公路也成为抗战公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联系江南半壁江山的生命线。1939年,日军妄想截断云贵高原上的抗战公路,占领南宁,进逼贵阳,威胁西南。以贵州为核心的湘黔滇公路的军事战略地位凸顯。为配合抗战的需要,于贵阳设立“交通部西南公路运输管理局”统一管理西南主要交通干线。后改为“西南公路管理处”,以加强对抗战公路的加固修缮,并于重要河流修建钢桁构桥、渡口。如湘黔滇公路上的重安江钢桁构桥、盘江吊桥、盘江渡口、施秉河渡口等,晴隆的二十四道拐因“雄、奇、险、峻”,于崇山峻岭中蜿蜒盘旋而闻名中外,被视为“史迪威公路”的形象标识。

新局:当代西南交通大动脉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苏关系破裂,国家安全面临威胁,为全面备战,毛泽东主席于1964年提出“三线建设”。贵州为三线建设的重要省份,铁路建设成为首要之举,先后建成贵昆、湘黔铁路,将湘黔滇三省连为整体。湘黔滇铁路所经路线基本与元明清湘黔滇驿道主驿道、民国抗战路线一致。湘黔滇铁路的修通带动了沿线的经济发展,改变了贵州落后的交通现状。

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贵州举全省之力,实施“大交通”战略,交通建设由量变到质变,由交通闭塞的落后省份一跃成为交通大省、强省,一些领域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建设成完备的包括公路、铁路、水运、航空在内的立体化交通网络系统。2011年,贵州第一条双向六车道高速公路(贵阳至清镇)建成通车;2014年12月26日,贵州首条高铁(贵广铁路)开通;2015年,实现县县通高速;2019年实现组组通硬化路……2023年8月31日贵南铁路全线贯通运营。修建了诸多如灞陵河大桥、北盘江大桥、天空之桥等世界级大桥。回顾贵州现代交通建设史,由毛石公路到高速公路,由绿皮火车到高速铁路,由云贵天堑到高速平原,贵州也逐渐成为西南地区的交通枢纽。在这个立体的交通网络中,沪昆高速公路、高速铁路贵州段与湘黔滇驿道主干线重合,是贵州境内最繁忙的交通线,成为湘黔滇三省交通大动脉之一。(责任编辑/孙晋楠 )

本成果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地区项目(编号:52168001)和贵州省理论创新课题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2023-42-1)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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