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影响研究

李香花,谢 妍,姜佳良

(中南大学 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一、 引言

作为我国民营企业的主要组成部分,家族企业在我国资本市场中具有重要地位。自改革开放以来,作为民营企业主体的家族企业经历了四十多年的成长后,正步入提高国际竞争力、走向国际化的重要发展阶段[1],在促进经济发展、增加劳动就业、增加税收等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程度的加深和国际市场竞争的加剧,越来越多的家族企业开始走向国际,在世界各地进行资源配置,寻找新的成长空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的“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不仅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而且有助于家族企业更快开拓海外市场,走上国际化道路。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充分肯定了民营企业在当前发展态势下其产业结构的重要性,肯定其在国际贸易市场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同时鼓励民营企业继续拓展国际贸易通道,加强对外合作,提高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当前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压力以及对外开放不断深化的背景下,作为民营经济基石的家族企业必将成为我国双循环格局构建与企业走向世界的中坚力量。

尽管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国际化是家族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条重要途径,但是,相对于大型国企,家族企业在资本、海外经验等方面还存在着先天的缺陷,这些缺陷会对家族企业的海外经营效果产生影响。同时,家族企业的价值文化具有很强的本土嵌入性,很难直接移植到其他国家,因而随着国际化程度的不断加深,其将对家族企业绩效产生很大影响[2]。在现代风险导向的审计模式下,审计风险与被审计单位的风险承担状况关联,审计师作为资本市场的“经济警察”,将运用各种审计程序对被审计单位的审计风险进行评估,这会影响审计决策,进而影响审计收费。具体到家族企业层面,审计师的风险决策行为将会受到家族化管理的影响,表现为审计师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概率降低[3],在企业进行家族传承后所需支付的审计费用更高。此外,公司家族冲突越多,家族继承人的经验能力越差,政治转移成本越高,家族传承造成审计师出现重大错误报告风险的概率就越高,从而使审计费用更高[4]。因此,国际化很可能会被审计师视作传递经营风险大小的信号,并纳入审计定价决策。

在国际化过程中,家族企业不仅要面临与非家族企业共有的市场风险、财务风险以及政策风险,还面临一些家族企业特有的风险,例如代际传承的问题以及组织文化的冲突。在国际化过程中,家族企业需要思考如何平稳地将控制权传承给下一代,并确保他们拥有足够的能力和经验来应对国际市场竞争。同时,家族企业通常有其独特的组织文化和价值观,但这些价值观可能与国际市场的需求和期望存在差异,家族企业需要平衡传统家族文化与国际市场的要求之间的冲突,这些都将增加家族企业国际化经营的风险。但在“一带一路”倡议以及“走出去”战略持续推进的背景下,如果能够合理管控经营过程中的风险,那么开展国际化经营对于家族企业来说依然是建立核心竞争优势,实现转型升级和持续成长的一种重要战略选择。因此,在此种情况之下,对这类被家族集团所控制、内部组织结构相对简单的中小家族企业开展国际化业务所产生的可能影响进行研究,仍然有着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由此,本文基于审计收费的视角,深入探讨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本研究可能的贡献在于:第一,丰富审计师审计收费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目前审计收费影响因素的研究大多从被审计单位自身特征以及外部环境两个方面展开。虽然已有研究从家族化管理[3]、家族传承[4]视角探究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发现家族化的管理可以影响审计师的风险决策行为,并且在家族传承后注册会计师调高了审计收费,但这些研究大多从代理问题的角度入手,并未深入探究家族企业国际化这一具体行为对审计收费的影响。第二,拓宽家族企业国际化经济后果的研究维度。现有研究家族企业国际化经济后果的文献相对较少,目前只聚焦于国际化对企业自身业绩[2]、创新能力[5]等方面,得出家族企业的国际化水平与企业自身绩效呈现倒U形关系并且随着国际化程度的加深对创新能力呈现负向影响的结论。本文的研究将国际化与审计师收费决策相关联,丰富家族企业国际化经营经济后果的研究。第三,深化对家族企业异质性的理解。本文探究不同情境下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不同表现,在研究过程中将引入代际传承以及家族董事席位两个情景变量,更细致地探究不同情况下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影响的不同表现,为规范家族企业国际化经营提供相应的政策建议。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 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

家族企业国际化意味着家族企业在本国以外进行经营活动,脱离了家族企业所熟悉的经营环境,在国际化进程中其需要面对较高的环境不确定性与复杂性,开辟新市场在给家族企业带来机遇的同时,也使家族企业承担巨大的风险。

一方面,国际化可以帮助家族企业拓展新的市场,尤其是在国内市场饱和或者竞争激烈的情况下,为企业带来更多的销售机会和增长潜力,增加企业的市场影响力和品牌知名度。在国际化过程中,企业能不断拓展海外知识,学习到国际市场上的技术、品牌及营销策略,加深与海外市场的良性互动,便于企业更好地融入东道国的创新体系,使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市场竞争力得到提升[6]。同时,国际化战略能充分利用国家间相对价格差异、更广阔的市场以及国家之间存在的税收差异,从而得到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资源和收入来源,分散企业的经营风险[7]。随着国际化进程不断深化,家族企业可以更加方便地了解到东道国市场上的需求、竞争和政策方面的信息,从而减少在其国际化进程中所遇到的风险和不确定性[8]。另一方面,家族企业在国际化经营过程中会时刻面临市场壁垒、制度壁垒的威胁。在进行国际化经营之后,面临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市场运作机制和消费者群体,因此,企业在本国所积累的市场优势、所建立的良好政企关系等都不能再发挥有效的作用[9]。如果企业对新环境认识不深或者当地市场环境发生变动,管理者对所提供的产品的市场容量、竞争者状况和预期目标的判断容易出现偏差,会使企业出现战略误判、经营决策失误和遇到风险时应对能力不足等问题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样的话,市场拓展不仅不会增加预期的绩效,还会增加绩效的不稳定性[10]。基于社会情感财富理论,家族企业的运行具有家族经营与企业经营的双重特质,家族成员在企业经营过程中不仅关注物质利益,更关注社会情感财富,即家族凭借其身份从企业获得的家族控制权、家族情感等非经济收益[11]。家族企业必须不断投入资源以稳固自身的市场地位、保持足够的市场竞争力,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家族企业国际化进程将充满不确定性。

家族企业开展国际化经营、开拓新市场需要有足够的资金来维持业务运行,国际化业务的开展给企业经营管理提出了新的挑战,家族企业所面临的资源和能力制约的矛盾也更为突出,由于东道国经营环境的障碍,国际化进程中的信息处理负担以及企业组织结构和职业管理制度的变化等因素都会使家族企业国际化的成本大幅增加。若完全依靠家族企业内部资金支持,则在国际化过程中很可能出现财务紧张的状况,增大国际化经营的风险。如果家族企业选择引入外部投资来改善财务紧张的状况,那么家族企业的股权比例将被稀释,对家族企业的控制权相应降低,更会引起家族成员不满,影响国际化业务的资源投入,提高经营风险[12]。跨国经营也会加大企业在国外融资的成本和难度。企业进行跨国经营时会大量使用债务融资方式,受国际环境和国际资本市场的不确定性影响,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会有所上升,导致企业在投资决策中倾向于选择具有较高预期收益的高风险项目,从而推高经营风险。同时,企业国际化经营所承担的风险还受汇率变动、国际金融市场环境等全球流动性水平的影响[13]。在跨国市场上,如果企业的产品或服务不具备显著的技术与品牌优势,企业将面临为适应新市场成本上升导致原有优势下降的问题,使得企业国际化经营不确定性提高,风险承担水平上升。

家族成员往往在企业中担任重要岗位,但这些家族成员往往国际化经验不足,所具有的知识不能满足复杂环境的要求,在进行决策时会过多考虑社会情感财富而做出保守的决策,无法承担起开展国际化经营的重任。出于对社会情感财富的追求,家族企业不愿意对企业组织结构进行调整,更倾向于采用内源性融资和雇佣家族经理,这将使家族企业国际化所需的外部资金、人才等资源很难进入家族企业,限制了家族企业实现国际化所需的金融资源与管理能力[2],家族企业国际化经营的风险将逐渐增大。现有文献表明,家族企业更倾向于进行虚假报告和重大错报,在家族企业中,控股股东的持股比例比较高,在这种高度集中的股权结构下,家族企业中的实际控制人容易出于个人的利益而做出转移公司资产、进行关联交易等机会主义行为[3]。而当公司高管由家族成员任职时,控制权、所有权及管理权同时由控股家族掌握,作为会计信息的提供方,家族成员高管有能力也有动机为了隐藏控股家族对其他股东的利益侵占行为进行会计盈余信息的操纵[14],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增加了审计师的审计风险。

审计收费对审计师来说意味着资源投入与风险补偿,是审计师应对风险的主要决策之一。从资源投入来看,审计的目的是提高企业的财务信息质量以减少企业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当被审计单位业务复杂时,审计师将会收取更高的费用以弥补增加的审计资源投入。从风险补偿来看,审计师具有识别风险的能力,当审计师感知到被审计单位面临较高经营风险时,为了补偿名誉受损和由审计失误而引起的法律纠纷,会提高审计费用。具体来说,家族企业受家族属性影响以及出于对社会情感财富的追求,往往更注重代际传承、情感归属以及规避风险等非经济利益,同时,受语言环境、社会文化和政治制度等因素影响,家族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会面临较强的环境复杂性,这很可能影响审计收费。经营风险的增加将提高企业盈利能力的不确定性,企业发生重大错报的概率将提高,在风险导向的审计模式中,审计师可能会加大执行审计工作的力度,提高对家族公司的审计费用,以弥补其成本和风险溢价[15]。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家族企业国际化提高了审计收费。

(二) 家族企业国际化、代际传承与审计收费

受中华传统文化中重亲情、重血缘的家庭观念的熏陶,家族企业十分重视家族财富的传承与发展。随着家族创始人年龄逐渐增大,许多家族企业都进入了代际传承的关键时期,越来越多的二代成员参与企业管理。二代成员经历的全球化时代使他们比父辈受过更好的教育,具有明显的目标实现趋势,并倾向于超越并实现他们的目标和抱负。因此,二代成员在继承家族企业之后,相比于持续守业,更倾向于利用家族优势在其他领域内开疆拓土[16],而国际化发展正成为其扩张业务范围的重要手段[7]。同时,代际传承中二代成员因为权力和合法性不够,很容易造成“少主难服众”的情况。为表明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由自己的能力决定的,而不是依靠裙带关系,二代成员更愿意实施国际化发展,帮助企业提升价值,以获得他人的认可。那么相比于不存在代际传承的情形,出于逐利、创新或者获取他人认可的动因,代际传承中的家族企业二代有更强的国际化动机,甚至不惜承担过高的风险来脱离父辈的经营范畴,此时,国际化发展中的风险可能更高,这将加强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代际传承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三) 家族企业国际化、家族董事席位与审计收费

控制董事会是家族企业加强控股家族对于企业控制的一种重要策略。伴随着家族董事席位的上升,家族的社会情感财富因素也在不断嵌入企业董事会决策中。为了维持对于家族情感财富的控制,家族企业通常对长期战略持保守态度[3],而海外扩张的复杂性与高风险性,使得家族成员难以把控企业国际化所带来的经济后果,一旦扩张失败,那么对于家族企业的社会情感财富以及社会地位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家族企业在国际化发展面前不愿意承担过高的风险。同时,家族成员重视家族纽带的建立与维系,家族成员之间不仅具有较强的血缘关系,而且在文化背景、价值观方面也有高度的相似性,更容易融入共同的社会网络中[17]。家族董事席位的增多,会使得家族企业董事会在进行经营决策时更加看重本国社会关系资源与网络的建设、发展与维护,进而减少国际化对于本国资源的影响。那么,与家族董事席位较少的情形相比,出于维护家族企业的社会财富以及本国社会网络的动机,家族董事席位较多的家族企业更愿意维持国内的经营范畴,不愿意在国际化发展中承担较高的风险,这将削弱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家族董事席位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发挥负向调节作用。

三、 研究设计

(一) 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我国2010—2020年沪深A股上市家族企业作为研究样本,选取2010年为起始年度是为了减少国际金融危机对家族企业开展国际化业务造成的影响,而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全球蔓延,国际贸易发展受到冲击,因而选取2020年为样本截止年度。为了更好地体现企业的“家族”特征,本文参考李维安等的做法[14],从家族股权占比的角度界定家族企业,将同时符合以下条件的企业定义为家族企业:(1)企业实际控制人可追溯到自然人或家族;(2)实际控制人拥有公司控制权超过10%;(3)除了实际控制人以外,其家庭成员中至少有一位具有血缘关系的成员持有、管理和控制上市公司或其控股公司。有关资料主要来自CSMAR数据库,并对初始样本中做如下筛选:(1)排除实控人为多个自然人、实控人与实控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企业;(2)剔除金融类和保险类的企业;(3)剔除ST和*ST类的企业;(4)剔除营业收入为负数及资不抵债类公司;(5)剔除数据缺失的样本。经过筛选和整理,获得了企业的年观测数据9678个。为降低极端值对回归结果的影响,本文用双向1%的Winsorize对所有的连续变量进行缩尾处理。

(二) 变量定义

1. 被解释变量:审计收费(Lnfee),借鉴鲍树琛、李建辉等的研究[4,18],采用上市公司公开披露的审计费用的自然对数衡量。

2. 解释变量: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家族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更倾向于增加出口贸易,因此借鉴周立新等的研究[6],使用家族企业海外营业收入占总营业收入的比重衡量家族企业国际化程度。

3. 调节变量:代际传承(Suc),采用家族企业是否有二代成员参与企业管理(担任董事长或总经理)来衡量是否发生代际传承,若发生则取1,否则取0;家族董事席位(Fdnr),采用家族企业中家族董事人数与董事会总人数之比进行衡量。

4. 控制变量:参考王爱国等人的研究[3],本文选取公司特征层面、审计活动层面以及公司治理层面相关的控制变量。本文主要变量定义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表

(三) 模型设定

为了实证检验假设H1即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影响,本文构建模型(1)如下:

Lnfeei,t=α0+α1Feinti,t+αiControlsi,t+εi,t

(1)

其中,Lnfeei,t为被解释变量,表示企业i在第t年的审计费用;Feinti,t为解释变量,代表家族企业i在t年度的国际化程度。Controlsi,t为前文所述控制变量,εi,t为随机扰动项。如果α1显著为正,表明家族企业国际化会对审计收费产生正向影响,则假设H1得到支持。

为了实证检验假设H2和假设H3,即代际传承以及家族董事席位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调节效应,本文构建模型(2)和模型(3)如下:

Lnfeei,t=β0+β1Feinti,t+β2Suci,t+β3Feinti,t×Suci,t+βiControlsi,t+εi,t

(2)

Lnfeei,t=γ0+γ1Feinti,t+γ2Fdnri,t+γ3Feinti,t×Fdnri,t+γiControlsi,t+εi,t

(3)

其中,Suci,t为代际传承,Fdnri,t为家族董事席位。如果β3显著为正,表明代际传承会对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产生正向调节作用,假设H2成立;如果γ3显著为负,表明家族董事席位会对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产生负向调节作用,假设H3成立。

四、 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 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审计收费(Lnfee)最大值为15.251,最小值为12.612,标准差为0.542,说明不同样本公司的审计费用差距很大。家族企业国际化程度(Feint)最大值为0.889,最小值为0,平均值为0.152,这表明不同家族企业的国际化程度有很大不同,总体来看国际化程度不高。代际传承(Suc)平均值为0.780,说明样本企业中大部分家族企业都进入了代际传承的发展阶段,家族董事席位(Fdnr)平均值为0.229,表明家族企业董事会中平均有22.9%是家族成员。控制变量中成长性(Growth)、企业规模(Size)、业务复杂度(Busc)等变量均存在显著差异。

表2 描述性统计

(二) 回归结果分析

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基准回归结果如表3列(1)所示。在纳入前文所述控制变量的基础上,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的回归系数为0.069,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家族企业国际化程度越高,审计机构收取的审计费用越高,假设H1得到支持。表3列(2)为代际传承的调节效应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与代际传承(Suc)的交乘项(Feint×Suc)系数为0.151,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若家族企业发生了代际传承现象,则会加剧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假设H2得到支持。表3列(3)为家族董事席位的调节效应检验结果,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与家族董事席位(Fdnr)的交乘项(Feint×Fdnr)系数为-0.456,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家族企业董事会中家族成员越多时,其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将受到抑制,假设H3得到支持。

表3 基准回归与调节效应

(三) 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实证结果的准确性,本文分别对模型(1)、模型(2)和模型(3)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替换家族企业国际化衡量方式。变量衡量偏差会对研究结论产生影响,因此采用替换变量测度方式的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从家族企业拥有境外子公司的角度来测度家族企业国际化,选取家族企业海外子公司分布的国家数量进行衡量。然后,替换审计收费衡量方式。借鉴邱学文和吴群[19]的做法,本文采用审计费用与期末总资产之比的自然对数重新衡量审计收费。最后,控制交互固定效应。为了消除行业层面随时间推移而改变的不可观测因素、不同省份经济形势以及政策措施对两者之间关系造成的影响,本文还进一步控制了行业-年度交互固定效应以及省份-年度交互固定效应。以上回归结果均与前文一致,本文结论具有稳健性(表格备索)。

(四) 内生性控制

首先,变量滞后一期。为了缓解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等内生性问题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将主要解释变量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以及相关控制变量滞后一期,对前文模型重新进行回归。

其次,倾向得分匹配法(PSM)。为了缓解样本选择问题产生的偏差,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进行估计。具体而言,按照家族企业是否发生国际化业务分为两组,并选取前文所述控制变量为协变量,按照家族企业是否开展国际化业务分为两组进行半径匹配回归。在回归分析前,对各个协变量进行了平衡性测试,结果表明,各个协变量的标准偏差均小于10%,说明该模型的匹配符合了平衡性的假设,即所选取的匹配方式具有有效性。在半径匹配后,对模型(1)至模型(3)进行重新回归。

最后,Heckman两阶段回归。通过Heckman两阶段回归方法缓解可能存在的样本自选择问题。在第一阶段中,将家族企业是否开展国际化业务(若开展取1,否则取0)作为被解释变量;第二阶段,以存货占比(Inv)、有形资本密集度(Ppe)、企业规模(Size)、公司年龄(Age)作为解释变量进行Probit回归,并将第一阶段得出的逆米尔斯比率(IMR)放入第二阶段的模型中,对其进行回归。

以上内生性检验结果均与前文结论一致(表格备索)。

五、 影响机制检验

上述研究结果验证了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如前文理论分析所述,家族企业国际化能够导致审计收费增加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家族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经营风险的增加,审计师倾向于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来应对审计风险。因此,本部分引入经营风险(Risk)作为中介变量,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经营风险(Risk)采用观测时段内企业Roa的波动程度来衡量,盈利波动性越大,企业的经营风险越大。Roa为企业息税前利润与期末资产总额的比值,首先为了缓解行业因素带来的影响,本文采用行业平均值对企业每年的Roa进行调整得到Adj_Roa,如公式(4)所示;其次,按照公式(5)的计算方法,以3年作为一个观测期,滚动计算得出经行业调整后的Roa的标准差。

(4)

(5)

本文构建的中介效应检验模型如模型(6)至模型(8)所示。其中,模型(6)与模型(1)一致,用来验证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关系,若δ1显著为正,则表明中介效应检验的前提成立,可继续进行检验。模型(7)估计了家族企业国际化对经营风险的影响,若η1显著为正,则可进行下一步检验。模型(8)在模型(6)的基础上加入了经营风险变量,把家族企业国际化和经营风险同时对审计收费进行回归,若λ2显著为正,则证明中介效应存在,同时结合λ1判断中介效应类型:λ1显著为正,λ1小于δ1,则存在部分中介效应;若λ1不显著,则是完全中介效应。Lnfeei,t与Feinti,t与前文一致,依然表示审计收费与家族企业国际化,Riski,t为经营风险,Controlsi,t代表前文一组控制变量。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机制检验

Lnfeei,t=δ0+δ1Feinti,t+δiControlsi,t+εi,t

(6)

Riski,t=η0+η1Feinti,t+ηiControlsi,t+εi,t

(7)

Lnfeei,t=λ0+λ1Feinti,t+λ2Riski,t+λiControlsi,t+εi,t

(8)

表4列(1)是模型(6)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在1%水平上显著,系数为0.069,与上文研究结论相同。表4列(2)验证了家族企业国际化对企业经营风险的关系,结果显示两者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系数为0.009,说明随着家族企业国际化程度的加深,家族企业经营风险不断增大。模型(8)的回归结果如表4列(3)所示,经营风险与审计收费、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证明了中介效应存在,此时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回归系数为0.067,依然在1%水平上显著,但小于列(1)回归系数0.069,表明经营风险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综合表4的回归结果,家族企业国际化提高了家族企业自身的经营风险,审计师会采用提高审计收费的方式来应对增加的审计风险,证明了本文的分析逻辑。

六、 进一步分析

(一) 高管团队海外背景

根据高层梯队理论,高管团队的教育水平、职业经历等背景特征塑造了高管独特的价值观和认知能力,而高管的价值观与认知能力会决定其战略选择,进而对企业发展造成影响[16]。一方面,在海外环境的熏陶下,海归高管可以接触到最前沿的理论知识,具有与企业国际化相关的知识和经验储备,掌握国外企业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创新技术,并将其在外国企业学到的先进的营销策略转移到本国企业,从而能够降低家族企业在走向国际的过程中所面临的风险[20]。另一方面,拥有国际化背景的高管通常拥有更多元的海外资源,可以帮助企业与国际市场的供应商、顾客等建立联系,其所具备的海外社会关系资源也能够降低企业在国际市场的信息搜索成本和市场探索成本,从而降低国际化的不确定风险。相比于没有海外背景的高管,拥有海外背景的高管可以帮助家族企业降低国际化经营的风险,这将削弱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费用的正向影响。因此,本文将家族企业高管以是否具有境外国家或地区学习或工作经历为标准分为两组,实证检验高管海外背景是否会对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表5列(1)为有海外背景的回归结果,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回归结果并不显著,而列(2)的回归结果表明在高管没有海外背景时,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可以看出,高管拥有的海外职业或教育经历背景会削弱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正向影响。

(二) 国有持股

国有资本参股家族企业形成混合所有制是我国特有的经济现象。家族企业引入国有股权后,可以借助国有股权在海外市场具有的基础与经验,在国际化的进程中与东道国建立良好沟通平台,降低家族企业国际化进程中的经营风险[21]。同时,家族企业引入国有股权有利于向外界传递政府愿意与家族企业共担风险的信号。即使企业面临经营困境,政府也会给予政策支持,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在家族企业进行国际化时降低审计师评估的家族企业整体风险。那么相比于不存在国有持股的情形,家族企业引入国有持股可以降低国际化发展中的风险以及审计师对于企业风险的评估,这将削弱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因此,将公司年度前十大股东是否具有国有股东作为标准,将样本分为存在国有持股的家族企业以及不存在国有持股的家族企业两组,实证检验国有持股是否会对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表5列(3)为存在国有持股时的回归结果,家族企业国际化(Feint)的回归结果并不显著,而列(4)的回归结果表明,不存在国有持股时,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可以看出,国有持股会削弱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正向影响。

七、 结论性评述

随着全球竞争加剧和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家族企业为了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开始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开展国际化经营。基于此,本文以我国2010—2020年沪深A股上市家族企业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家族企业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1)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即随着家族企业国际化程度的提高,审计师将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2)代际传承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起到了正向调节作用,家族董事席位在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起到了负向调节作用,即在家族企业发生代际传承以及董事会家族成员占比越低时,国际化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更加明显。(3)机制检验表明,家族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经营风险提高,企业容易发生重大错报的行为,由此提高了审计师的风险评估水平,为了应对提高的审计风险,审计师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4)进一步分析表明,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审计收费之间的正向影响,在不具有海外背景高管的企业以及不存在国有持股的企业中更为突出。

根据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在新常态与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大背景下,众多家族企业由于发展受限,选择开展国际化经营、拓展海外市场,以此寻求新增长点。“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为开展国际化经营奠定了良好的制度基础,政府部门应在此框架之下出台更加规范的政策引导家族企业走向国际,同时要建立预警系统,防范不顾实际的过度国际化现象。第二,审计监督是经济监督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家族企业国际化过程中,应充分发挥外部审计机构的监督作用。家族企业开展国际化经营会受到东道国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的影响,因此审计师在对家族企业进行审计风险评估时,要密切关注国际化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对于一些高风险项目要派出有经验的审计师负责,并将审计风险纳入审计收费的考虑因素,合理确定审计费用,同时避免审计意见购买的情形。第三,对于家族企业来说,能否开展国际化经营、在多大程度上开展国际化经营以及到何处开展国际化经营,必须经过严格的分析论证,经由家族董事会讨论决定,不可盲目跟风开展国际化业务。当前大多数家族企业正处于创始一代向二代传承的关键时期,家族企业应充分认识并防范国际化经营的风险,确保国际化的稳定顺利开展。第四,家族企业在国际化经营的进程中,应选拔具有海外求学或工作经验的管理者来负责国际化业务并且适当借助国有资本的力量,为国际化经营提供充足的支持,并及时捕捉政策的变化,利用好政府出台的各类利好政策,防范国际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类风险,确保国际化的顺利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