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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F融合在非小细胞肺癌中的研究进展

2023-11-24肖平钟殿胜

中国肺癌杂志 2023年10期
关键词:激酶活化抑制剂

肖平 钟殿胜

肺癌是世界上发病率和死亡率居高不下的恶性肿瘤,其中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 NSCLC)约占85%[1]。随着靶向药物、免疫检查点抑制剂(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s, ICIs)的飞速进步,肺癌的治疗格局发生了重大改变。与传统的化疗相比,靶向药物、ICIs治疗明显延长了无进展生存期(progression-free survival, PFS)和总生存期(overall survival, OS)。因此,寻求有效的靶点成为肺癌治疗的重要决策。

鼠类肉瘤病毒癌基因同源物B1(V-Raf murine sarcoma viral oncogene homolog B1,BRAF)在晚期NSCLC中的突变率为2%-6%[2-4]。BRAF突变患者预后差,生存期较短,靶向药物的出现为这类患者带来了希望。目前指南推荐达拉非尼联合曲美替尼作为BRAFV600突变的晚期或转移性NSCLC患者的首选治疗[5,6]。

BRAF除了突变之外,还可以发生断裂重排,形成新的融合基因。BRAF融合最早在2005年在甲状腺癌中被报道[7],开启了BRAF融合在肿瘤治疗的探索。目前研究最多的是毛细胞星形细胞瘤,大约60%的毛细胞星形细胞瘤会出现BRAF融合[8]。随着基因检测的应用,尤其是第二代测序技术的深入,越来越多BRAF融合在其他癌种中被发现。2017年斯隆-凯特林癌症研究所(Memorial Sloan-Kettering Cancer Center, MSKCC)应用MSK-IMPACT检测方法,对10,000例晚期实体瘤患者进行第二代测序,发现BRAF融合39例,其中NSCLC检出率为0.38%,结肠癌为0.2%,乳腺癌为0.08%,胰腺癌为1.43%,前列腺癌为0.8%,胆囊癌为0.41%,卵巢癌为0.46%,胶质瘤为0.78%,生殖细胞肿瘤为0.37%,软组织肿瘤为0.46%[9]。融合基因可能是致癌的驱动因素,也是靶向治疗的潜在目标。在NSCLC患者中,尤其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靶向药物耐药后的患者,BRAF融合的检出逐渐增多,然而BRAF融合的治疗仍参照非驱动基因突变的患者,缺乏有效的治疗策略,因此加强对BRAF融合的认识并探索更加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势在必行。本文就BRAF融合在NSCLC患者中的临床特点、作用机制、临床治疗等方面进行综述,为BRAF融合的治疗提供更多的选择。

1 BRAF基因的生物学特征

BRAF是一种原癌基因,定位于7号染色体,包含18个外显子,编码BRAF蛋白。从N端到C端依次是高度保守区(conserved regions, CR)1、CR2和CR3三个CR,其中CR1区由RAS蛋白结合区和富含半胱氨酸区组成,可以与RAS-三磷酸鸟苷(guanosine triphosphate, GTP)结合;CR2区富含丝氨酸/苏氨酸,调节磷酸化RAF激酶活性;CR3区为三磷酸腺苷(adenosine triphosphate, ATP)结合位点和激活区,含有酪氨酸和丝氨酸残基及有多个磷酸化位点,磷酸化后可激活BRAF蛋白和诱导性激活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extracellular signal-regulated kinase, ERK)[10]。

BRAF作为RAS-RAF-MEK-ERK通路的上游调节因子,参与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 activated protein kinase, MAPK)通路的活化。当细胞外生长因子与细胞表面的受体结合后,活化膜结合蛋白RAS,活化的RAS蛋白使BRAF二聚化,并磷酸化激活MAPK激酶(MAPK kinase,MEK)进一步激活ERK,促进肿瘤细胞的增殖、分化、迁移。

依据是否具有激酶活性、对RAS活化的依赖性和RAF的二聚化特征,BRAF突变可分为I、II、III类[11]。其中,I类突变为具有高激酶活性单体突变,不依赖RAS活性,且不需要二聚体来激活下游ERK通路,激活的ERK对RAS蛋白产生负调控,导致RAS活性降低。I类突变主要发生于CR3(BRAF激酶结构域)的外显子11和15,以BRAFV600突变为代表。II类突变为具有激酶活性的二聚体且不依赖RAS活化。这类突变使活化区与p-LOOP交互作用解除,解除激酶的自身抑制状态。III类突变依赖RAS活化,通过野生型CRAF的二聚作用,激活信号,为无激酶活性的异源二聚体,具有高RAS-GTP活化水平[12]。

2 BRAF融合NSCLC临床特点

在一项大样本NSCLC患者研究[13]中,应用Foundation Medicine CGP检测17,128例患者的石蜡标本,发现42例BRAF融合,BRAF融合仅占0.2%,非常罕见。BRAF融合主要发生在肺腺癌患者中,中位年龄为67岁(范围:44-93岁),55%为女性患者,48%在原发灶检出,52%在转移灶检出。与BRAF融合基因共存的常见驱动基因包括TP53(67%)、CDK N2A(31%)、EGFR(29%)和CDK N2B(26%)[13]。BR A F融合患者的肿瘤突变负荷(t umor mutational burden, TMB)较低,中位数为3.8 mut/Mb,其中7%(3/42)的患者TMB>20 mut/Mb,35%(15/42)的患者TMB在6.1-19.9 mut/Mb,57%(24/42)的患者TMB在0-6 mut/Mb[13]。

在EGFR突变患者中,应用EGFR-酪氨酸激酶抑制剂(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s, TKIs)耐药后,BRAF融合检出率为1%-2%[14-16]。BRAF融合的出现导致细胞MEK、ERK通路的磷酸化增加,下游MAPK信号通路组成性激活,进而影响肿瘤细胞对抗EGFR靶向治疗的敏感性,揭示BRAF融合为EGFR-TKIs获得性耐药的一种机制。Peng等[17]在中国EFGR突变人群中,发现EGFR-TKIs治疗耐药后合并BRAF融合的17例患者中有12例为EGFR19del,提示BRAF融合在EGFR19del的患者中更易出现(P=0.015)。此外,在BRAFV600E突变的黑色素瘤中,BRAF抑制剂联合MEK抑制剂治疗后,检出BRAF融合基因,表明BRAF融合可能为BRAF抑制剂获得性耐药的一种机制[18]。

3 BRAF融合作用机制

BR AFI类突变导致M APK持续活化,负反馈抑制RAS,阻止BRAF二聚化,保持单体构象。与导致激酶结构域突变的BRAF单体突变相反,BRAF融合蛋白保留正常的激酶结构域,BRAF基因融合导致N端CR1自动抑制区域断裂,无法有效抑制BRAF活化,导致BRAF基因形成二聚体而结构性持续活化,且不依赖上游RAS活性,功能类似于II类突变[15,19]。活化后的BRAF导致下游MAPK信号通路异常激活。BRAF融合蛋白表达未突变的激酶结构域,可能表现出多种构象状态,对小分子抑制剂(如Vemurafenib)的亲和力降低[20]。

4 BRAF融合伴侣

目前肺癌中发现众多BRAF融合伴侣,包括AGAP3、AGK、A R MC10、SA LL2、DOCK4、EPS515、GHR、KIAA1549、TRIM24、AP3B1、KCND2、GRM8、PARP12、BIN1、EYS、TRIO、PTPRN2、LMO7、PTPN13、UBN2、ZC3HAV1、ERC1、BTFL34、EPS15、MKRN1、NUP214、STAT3、ZC3HAV4等[13,21-23],63%的融合体与BRAF位于同一条7号染色体上[24],其中最常见的融合体为AGK、DOCK4和TRIM24。BRAF融合断点常位于已知的热点区域(外显子7-11)[17],保留了BRAF二聚化基序和BRAF激活区。融合基因的表达依赖于融合伴侣启动子,融合伴侣通常具有二聚化或寡聚化序列,5’端的伴侣编码卷曲螺旋结构域,使激酶二聚化。然而BRAF具有自己的二聚化基序,跨越外显子12和13,在目前已知的BRAF融合体中BRAF二聚化基序是完整的,因此,BRAF融合功能可能不需要具有二聚化能力的5’伴侣[25]。

5 BRAF融合的治疗

对于BRAF融合,目前指南没有相关针对抗BRAF治疗的相关推荐。不过,其他癌症、临床前研究及个案报道对BRAF融合的治疗会有所启示(表1)。

表1 BRAF融合肺癌病例汇总Tab 1 Summary of case reports of BRAF fusion in NSCLC

5.1BRAF融合与靶向治疗

5.1.1 BRAF抑制剂单药 第一代RAF抑制剂(包括达拉菲尼和威罗菲尼)针对激活的BRAF蛋白,与ATP竞争结合位点,导致活性位点无法暴露。第一代RAF抑制剂优先抑制BRAF单体,因其与BRAF二聚体中的一个位点结合,显著降低其与第二个位点的亲和力,因此对具有激酶活性的二聚体是无效的。在BR AF融合细胞系中,应用第一代BRAF抑制剂后,导致BRAF融合蛋白的反常激活以及MEK磷酸化增加[26],无法有效抑制肿瘤生长。多项临床前研究[15,18,27]显示第一代BR AF抑制剂不能克服由于BR AF融合导致的耐药。而正在临床研究阶段的新一代RAF抑制剂-RAF二聚体阻断剂(PLX8394、FORE8394等)以及泛-RAF(pan-RAF)抑制剂,通过抑制前聚体,避免BRAF反常激活,不仅可有效抑制BRAFV600单体突变,同时能对BRAFII/III类突变以及BRAF融合有效[26],这类药物未来可能对BRAF融合突变的治疗带来新的改变。

5.1.2 MEK抑制剂单药 曲美替尼是MEK1和MEK2激酶的可逆性抑制剂,通过对MEK蛋白的抑制作用,影响MAPK信号通路,抑制细胞增殖。对于BRAFV600突变的患者,曲美替尼联合BRAF抑制剂具有协同抗肿瘤的作用。在BRAF融合的患者中,多项临床前研究及个案报道发现曲美替尼对BRAF融合有效。Wang等[28]报告1例原发LIMD1-BRAF融合的肺腺癌,患者拒绝化疗,一线应用曲美替尼抗肿瘤治疗,PFS达7.4个月。另外1例晚期肺腺癌,初始检测出SND1-BRAF融合,经过化疗、抗血管、免疫等多线治疗后,检测出SND1-BRAF以及BRAF-RNF150融合,给予曲美替尼治疗后,症状明显缓解,病情评估为部分缓解[29]。在其他癌症中,如黑色素瘤[18]、前列腺癌[30]、胶质瘤[31]等,曲美替尼对于BRAF融合的患者治疗有效也有报道。因此,对于BRAF融合的患者可考虑采用曲美替尼进行治疗。

5.1.3 多激酶抑制剂 多激酶抑制剂包括索拉菲尼、瑞戈非尼、培唑帕尼等,这类药物为非特异性BRAF抑制剂,与BRAF非激酶活性构象相结合,针对的是未活化的BRAF蛋白,通过结合到BRAF蛋白的“口袋”上,导致ATP分子无法进入,抑制肿瘤细胞的生长,对包括BRAF在内的多种激酶均有抑制作用。在黑色素瘤、前列腺癌细胞系中,索拉菲尼可以抑制BRAF融合细胞生长[32,33]。不过这类药物单用抗肿瘤作用有限,在BRAF融合的恶性黑色素细胞瘤和恶性梭形细胞瘤中,有索拉菲尼联合治疗有效的个案报告[34,35]。

5.1.4 RAF抑制剂联合MEK抑制剂 目前在BRAF融合黑色素瘤异种模型中,pan-RAF抑制剂联合MEK抑制剂具有协同抗肿瘤的作用[24]。对于奥希替尼耐药的患者,临床前研究[36]表明,EGFR-MEK途径的双重抑制优于单独抑制MEK信号通路。在个案报道中,BRAF抑制剂联合MEK抑制剂对于BRAF融合的患者疗效显著。Chou等[37]报告1例分化差的晚期肺腺癌患者,一线接受化疗联合帕博丽珠单抗,疾病进展后基因检测同时检出KIAA1549-BRAF融合和MET扩增,后续给予卡博替尼、达拉非尼和曲美替尼治疗有效,疾病控制超过6个月。另外1例EGFR19del患者,一线厄洛替尼治疗耐药后,检出T790M突变,二线奥希替尼治疗,耐药后检出MKRN1-BRAF融合,三线化疗联合奥希替尼治疗疾病进展,四线予奥希替尼联合曲美替尼、达拉非尼,疾病得到控制[38],但是需要关注联合治疗导致的不良反应。

5.1.5 MEK/PI3K抑制剂或MEK/CDK4/6抑制剂联合 在恶性肿瘤中,大多会出现MAPK、细胞周期以及磷脂酰肌醇3-激酶-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phosphatidylinositol 3-kinase-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 PI3K-mTOR)信号通路改变,联合抑制这些信号通路可能对抗肿瘤起到协同作用。在黑色素瘤BRAF融合细胞系中,与单用MEK抑制剂相比,应用MEK抑制剂联合PI3K抑制剂或MEK抑制剂联合CDK4/6抑制剂具有协同抗肿瘤作用[39]。这些联合治疗也是未来探索的一个方向。

5.2BRAF融合与免疫治疗 驱动基因阳性的患者,ICIs的疗效差强人意。对于BRAF突变的患者具有较高的TMB和程序性死亡配体1(programmed cell death ligand 1, PD-L1)表达水平,可潜在从ICIs治疗中获益。研究[40]发现BRAF突变的患者单药ICIs的客观缓解率(objective response rate,ORR)为10%-30%,中位PFS为2-4个月,与驱动基因野生型NSCLC二线治疗中的疗效类似,并且对于BR AF非600E突变的患者,免疫治疗的疗效更好一些。不过对于功能类似于II类突变BRAF融合的患者,总体TMB较低(中位数为3.8 mut/Mb)[13],免疫获益可能性较小。在黑色素细胞瘤中,Panning等[41]报告5例BRAF融合/重排的患者,应用ICIs治疗后,4例出现疾病进展,提示免疫治疗疗效不佳。在NSCLC中,BRAF融合免疫治疗效果尚不明确,目前仅在个案报道中有少量报道。Yu等[29]报告1例初始存在BRAF融合合并PD-L1(应用22C3抗体)肿瘤细胞阳性比例分数(tumor proportion score, TPS)为30%的肺腺癌患者,一线化疗联合抗血管进展后,免疫单药以及联合化疗治疗效果不佳,后续给予曲美替尼治疗后达部分缓解。另外Kong等[42]报告1例肺腺癌患者接受EGFR靶向药物耐药后,检出BTN2A1-BRAF融合,并且PD-L1高表达(TPS为90%,应用22C3抗体),然而给予度伐利尤单抗单药治疗无效。

在结肠癌中,BRAFV600E突变与CpG岛甲基化表型相关,导致MLH1启动子过度甲基化,微卫星高度不稳定。而基因融合同样可导致MAPK信号通路活化,MLH1基因启动子CpG岛发生甲基化,使得细胞发生微卫星不稳定,患者可能从免疫治疗获益[43]。在一项回顾性研究[43]中,2314例结肠癌患者发现21例存在基因融合(包括8例NTRK、2例FGFR、1例ROS1、1例ALK、4例RET、5例BRAF等),其中57%(12/21)为微卫星高度不稳定状态,并且这些患者均存在MLH1表达缺失。Heinrich等[44]报告在1例胰腺癌患者,存在TRIM24-BRAF融合,同时患者存在MLH1启动子超甲基化,微卫星高度不稳定状态,一线给予帕博丽珠单抗治疗后,肿瘤达到持久的控制。因此,对于BRAF融合的患者,可以考虑行DNA错配修复系统/微卫星不稳定状态检测。

6 未来挑战与方向

BRAF融合的患者比例低,治疗手段有限,很难开展前瞻性临床研究。目前其治疗策略仍类似于驱动基因阴性的患者。基于检测方法的局限性、检测标本的差异以及实验室条件的不同,很可能低估了激酶融合导致的肿瘤患者人数。未来可以考虑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检测方式,以最大限度地为患者提供精准治疗。基于以上临床前研究以及个案报道,对于BRAF融合的患者仍需要进行更多的探索。免疫治疗差强人意,MEK抑制剂、新型RAF抑制剂以及联合治疗模式显示出明显的抗肿瘤效果,未来需要进一步进行多中心的临床研究或“篮子”试验,为BRAF融合治疗提供更可靠的理论依据。此外,在ALK基因融合中,不同的融合位点及融合方式对靶向药物的敏感性及耐药方式不同,但是关于BRAF不同的融合伴侣是否影响药物的敏感性和继发性耐药目前尚不清楚,以及不同癌种对治疗的敏感性是否存在差异,这也是未来需要进一步进行探索的方向。因此,BRAF融合有望成为NSCLC潜在的治疗靶点,为肺癌的个体化治疗提供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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